馬 勇,梁木生
(華中科技大學 法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4)
晚近以降,文科知識①本文所述的“文科知識”,是“自科-社科-人文”三分的通說性知識分類中的“社科”與“人文”部分,包括經濟學、法學、政治學、文學、史學、哲學等。由于本文目的是對西方法哲學知識(屬于文科知識的范圍)進行反思,因此,后文中提到的“知識”,如無特別說明,均指“文科知識”。的分工呈現出愈加細化的趨勢。這一知識趨勢,經過百余年的積累,最終在“全球化”和“信息化”[1]加速發(fā)展的當代形成了范式高度異質的分工格局。知識分工是實踐的產物,也是知識發(fā)展的體現。人類從農業(yè)社會到工商時代的躍遷,得益于分工帶來的效率提升以及此基礎上的交往擴展?!胺止?交往”的實踐運動導致知識分工,知識進而學科化與專業(yè)化,而學科知識和專業(yè)知識又反過來深化社會分工。在此互饋進程中,知識承繼古典之道發(fā)展出現代之術,進而呈現出精確、高效等品格,因此更利于服務實踐。但凡事有兩面,知識高度分工帶來的過度分化,也導致了知識的分裂和異化,②“異化”(aIienation),意指片面的發(fā)展狀況,其源自“分工”的固定化。因此本文所述的“分化”,即指“分工”固定化后的一種不利后果,“知識分化”即指知識的分裂程度增強的過程,“分化知識”即指分工固化后形成僵化性、分裂性知識的結果。具體表現為知識與生活“兩張皮”、“書本知識”在現實生活中的轉化效率降低等實踐問題以及概念艱澀難懂等知識自身的痼疾。這些異化現象要深入到知識的本質去反思。知識源自實踐并以應用于實踐為目的,在此過程中,知識形成了相對獨立的特質,且不斷接受實踐檢驗而更新自身。具體而言,一、實質上,知不離行,實踐是知識的始與終,因此知識應具有通約現實生活的可實踐性以及避免形而上學式分裂的整體性。二、形式上,知行可分,知識是高于感性現象且區(qū)別于現實生活行動的思辨性認知,本身具有抽象性和深刻性。立足上述實踐與知識的關系反思知識分工,便知,若知識分工建立在合乎實踐的基礎上,便可獲得巨大的分工收益;而分工固定化之后形成的分化知識,若脫離實踐而沉迷于“自負理性”的自我構建,異化也會發(fā)生。首先,內容上,知識的分工會形成學科,但若過于強調形式上的科別性,就會出現技術性知識增多、而思想性知識減少的情形。其次,主體上,當代主要的知識提供者是職業(yè)學者,他們在認知事物時,“無偏式旁觀”往往多過“參與性智慧”,因此學院知識易產生思辨性強、但實踐性弱的缺點。綜上,如何反思分工語境下知識分化的弊端,恢復其中被遮蔽的思想性和實踐性,既是知識品格的自我要求,也是當下具有整體特征的“全球化”與“網絡化”實踐浪潮的必然期許。
以上是對當代文科知識過度分化的反思。作為文科的一支,法學也在分工中逐漸分化。一方面,法學與相關學科的異質性加強;另一方面,法學的內部分類更加細化。①在“法教義學”為主流范式的部門法學界,民法、刑法等二級學科的專業(yè)門檻很高,知識之間“隔行如隔山”。知識分工之于法學,亦是實踐的產物,也有利于法學以其特有的專業(yè)品質為人類幸福做出貢獻。法學可分為應用法學和理論法學,應用法學主要指向具體問題的解釋與解決,其可實踐性和生活應用性易滿足,且對知識整體性的要求不高——換句話說,它們的繁榮得益于知識分工的深化。而作為理論法學之基礎、進而應當是法學一般性知識的法哲學,在知識分工的當代卻面臨諸多困境。經典意義上的法哲學應是“思想”的而不因是“技術”的,其必須具有整體的思想性,但思想往往是抽象的,可抽象性又不能脫離實踐與生活,否則就會異化為形而上學式思辨。但如上述,當代文科知識在高度分工的過程中,其技術傾向和思辨傾向容易增強,這些傾向一定程度上降低了知識的整體思想性和實踐常識性。具體而言,當代法哲學知識在分化語境的浸淫下,一、過于單維化——不少法哲學理論尤其是當代西方的許多法哲學流派偏狹于單一的理論進路,而忽略法律現象背后的整體語境。二、過于應然化——學院式法理學的應然情懷與人民大眾生活中的現實認知通約不暢。三、過于靜態(tài)化——法哲學理論往往缺乏對真實生活之動態(tài)演變邏輯的“重要性感受”。以上現象構成對當代法哲學展開反思的理由,亦是本文的問題緣起。
那如何反思?首先,應使知識回到實踐本體。實踐是整體的、現實的、發(fā)展的人類活動。只有回歸實踐去反思法哲學知識,才能恢復其應有的實踐本質和整體品格。其次,由于知識人的理性是有限的,反思者在進行知識反思時需要選擇切入的視角或介入分析的視野。②在此語境下,由于本文也是立足“某一視角或視野”的分析,因此本文在反思法哲學知識的過程中形成的見解也是“分工知識”。但本文在形式上是從“某一視角或視野”進入,實質目的卻并非是論述分工意義上的視角以及視角下的知識,而是重倡法哲學知識的整體性和實踐性品格。本文選擇的視野是“生活”。生活可廣義地理解為人(類)生下來、死之前這一生命階段的實踐過程。它是實踐的,而非哪一學科的知識所建構的;而且,它既是現實的(如“日常生活”之情境),又可以是理論的(如“生活哲學”之概念),因此可作為反思法哲學知識分化的基礎性視野。最后,立足生活的視野,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思想來反思并理解法哲學。馬克思主義是實踐性理論和整體性知識的集大成者,其中蘊含的整體性、大眾性、歷史性等原理構成本文反思的知識基石。綜上,本文的結構是:從生活的視野出發(fā),在馬克思主義的指導下,反思法哲學理論在當代知識分化語境下存在的單維化、應然化、靜態(tài)化現象,并對應到what、why、how三個遞進的哲學環(huán)節(jié)中去思考,重釋生活中的法律過程是什么、為什么人在生活中遵守法律、生活中的法律功能如何演進三個基本命題。③由于字數所限,本文關于法哲學之“過程”、“認知”、“功能史”的三題研究無法詳盡展開,因此均是綱要式內容。
當代法哲學中,西方法哲學的“理論”和“流派”最多,但與此同時,這些知識中的形而上學④此處所論的“形而上學”是指與辯證法對立、以孤立、片面、靜止之方法觀察世界的思維。現象也最典型。因此,本文主要以當代西方法哲學理論為反思對象,呈現出法哲學知識中的單維化、應然化、靜態(tài)化三大弊端。首先是單維化現象及其反思。
近代以后,西方法哲學出現各種流派。⑤近代初期,西方法哲學是哲學一部分,且多與政治哲學等知識混同表達,期間的“法哲學家”多是哲學家,如康德;或是政治哲學家,如洛克。18、19世紀后,法哲學(或說法理學)逐漸獨立出來,職業(yè)法哲學家(如約翰.奧斯丁)和以法律為專門對象的哲學開始出現。進而,法哲學進入學派化發(fā)展的階段,形成自然法學、分析法學、社會學法學三個主要流派。進入當代,各流派進一步分化,并在分化中進行融合。⑥當代法哲學的各個流派,一方面互相融合,如哈特的新分析實證法學承認“最低限度的自然法”;另一方面分歧加劇,學派間出現多次論戰(zhàn),如哈特與富勒之爭、德沃金與波斯納之爭等。比較而言,分化路徑雖然有利于提高法哲學的深刻度,但易造成知識分裂,即降低知識的整體思想性和生活常識性等品格;融合路徑則相反。但在學術分工的當代,知識分化比知識融合容易得多,這導致“既分化、又融合”的知識演化過程,實際上是一個分化主導的進程。知識分化一旦開始,便易形成路徑依賴現象,最終出現知識單維化的弊端。具體而言,隨著知識的分化,不同流派的法哲學,其范式的差異越來越大,而這些差異又在學派傳承中不斷疊加,進而形成較為單一的知識立場。以單一路徑下的“技術性”知識透視真實的生活現象,易割裂生活的整體性,得出碎片化認知。法哲學作為哲學知識,整體性應是首要品質,但在當代,這點卻消弱了。
譬如,法哲學的重要命題之一即是描述法律現象的一般性,如對“法律”進行定義。但如今西方法哲學關于法律現象的一般性總結,體現出兩點弊端:一是提供給生活的知識信息形全實單。形式上,各派關于法律現象的一般性總結都既創(chuàng)新又全面,如英美法中龐德的利益法學、大陸法凱爾森的純粹法學、近年來波斯納的法經濟學等,他們都有獨特的視角,又藉此形成了涵蓋法律現象之全貌的“theory”。但實際上,這些理論的“一般性”品格更多體現在“自洽式”的形式層面,其提供給生活的實質信息卻是單一的。二是知識的生活適用情境難以擴展。如上述,當代西方法哲學中分化出描述法律一般性的各種學說,但這些學說的“非一般性”——即地方性、民族性、群體偏好性與學派偏好性的色彩——卻越來越濃。知識只有在不斷反思和語境轉換的交互反饋過程中,才能逐漸地擴展適用。在生活情境高度多樣化的今天,知識在不同語境中的應用本就變得困難,逐漸“西方化”的當代西方各流派法哲學,由于愈加遠離“一般性”的知識品格,①“一般性”是哲學的知識追求,法哲學亦是探索法學“一般性原理”的理論。但我們應秉持辯證唯物主義的立場、真理的相對性與絕對性之辯證關系的態(tài)度對待探索任“一般性“的知識,在具體的、歷史的實踐中反思且發(fā)展法哲學。也越來越難以簡單地擴展至歷史基礎、社會結構、文化特征等各方面均與西方世界不同的其他生活情境(如東方社會)中。
知識單維化的原因是知識分化導致的知識技術化,這意味著知識在一定程度上脫離了整體的實踐、脫離了日常的生活,形成孤立的思維范式。生活是大眾的,大眾生活是一幅整體圖景,而知識源自整體的生活,它應當是能夠由己推人的公共品。法哲學知識亦應如此?!胺ǖ年P系,正像國家的形式一樣,既不能從它們本身來理解,也不能從所謂人類精神的一般發(fā)展來理解,相反,它們根源于物質的生活關系?!盵2]因此,法哲學的基本知識、法律現象的一般規(guī)律應從物質的生活關系、應在聯(lián)系和發(fā)展的整體生活世界中去尋找,而非基于法學家的單一想象、或僅基于法律現象本身所呈現出的單維特征而建構。以“生活”為起點探索法律現象背后的實質性和整體性“過程”,可以構成對西方法哲學理論中單維化現象的反思——這即是題一的內容。
題一即是描述包含法律現象在內的生活整體過程。這一過程可概括為:人的生活中存在沖突,沖突在演變與建構中或消解或發(fā)生;在治理或處理沖突的方面,人類社會中存在種種方式,其中一種是法律方式;法律方式與其他方式共生且演化、區(qū)別且轉化,共同維系人類的生活交往。這一生活過程,其知識主線的關鍵詞是:人的生活、生活沖突、沖突治理(處理)、治理(處理)方式、法律方式。以下是此主線的綱要式內容。
1.人的生活。生活是法律現象的起點和歸宿。第一,“現實的個人”是理解生活的起點。生活是真切的,它以真體驗而非形而上的方式實際存在著?!艾F實”生活中的所有“個人”都具有身體。身體是人感受生活的載體。外在地觀察,身體的各部分具有有形性、有質性等特征,有形或有質的各器官具有或有形、或可感的功能。除此之外,人的身體中還蘊含著無形的心理功能。在日常生活里,擁有有形功能和無形之“心”的人首先需求有形、有質的物質性利益,這是生活的基礎性需要;②“物質性利益”是指日常生活意義上的物品,和上述“物質的生活關系”中的“物質”概念不是同一層次的概念?!拔镔|的生活關系”中的“物質”是馬克思主義哲學中的一個基本概念,內涵及其豐富,而這里提到的“物質性利益”人類對有形、有質之物的一種利益性需求。下文中提到的“物質”,均指物質性利益。其次還追求情感、知識、名譽等無形、無質的精神性體驗。簡單而言,追求物質利益,并在此基礎上獲取精神體驗,是人之生活的主要內容。第二,“個人”到“人類”的生活邏輯。人在生活中實現物質利益和獲取精神體驗的現實過程并非是單獨的、機械的,因為生活中的人并非是原子的、靜態(tài)的簡單“實體”,而是在交往與分工的“關系”中辯證地、歷史地存在著。如上述,外表上,人的身體具有有形、有質的特征,形有大小、質有輕重,有形和有質即意味著有界性,有界性表現為個人的“身體”和“外界”是分開的,生活中每個人的物質利益和精神利益之實現都會受到“個人”這種有形性和有質性特征的限制。但如上述,人的身體中還蘊含著無形的心理,人的生活體驗也不僅局限于有形、有質的“個人”,而是可向“外界”擴展,這時“個人”與“外界”的界限一定程度上被打破,人能夠知道這世界上不僅有“我”這樣的“個人”,在“個人”的“外界”部分還有自然萬物以及生活在自然萬物中的“你”、“他”等其他“個人”。個人之間開始有“意識”地交往,與自然萬物之間也形成了“有意識”的聯(lián)系。進一步而言,人在生活中具有了時空感——人和他人及自然世界形成既區(qū)別又交往的空間性關系,這在整體層面上體現出世界的普遍聯(lián)系性;人的“我”“他”區(qū)別且交往的空間性認知在另一個角度中意味著“先”“后”區(qū)別且承繼的時間性認知,這在整體層面上體現出世界的永恒發(fā)展性。至此可知,人不是如動物般的孤立個體或無意識的群體性存在,而是在人與人形成的人類社會以及人類社會與自然世界的整體關系中生活。[3]從“現實的個人”,到人類的“社會生活”,個人的意識既可擴展至社會,又被當時社會的生產力條件所規(guī)定。[3]綜上,可以把人的生活過程概言為:集有形之“能”與無形之“心”于一身的人(類)在分工與交往的整體世界(人與自然以及人與人形成的世界)中通過勞動實現物質利益以及在此基礎上獲取精神體驗的歷史性過程。
2.生活沖突。在分工與交往的世界中,人要與“他人”、“整體化的人(即組織)、“自然世界”等發(fā)生聯(lián)系,有聯(lián)系就有沖突。譬如,在實現物質利益的生活中,靜態(tài)層面存在“占有”時的沖突,動態(tài)層面存在“交易”中的沖突。在追求精神生活的領域,人與人之間既有精神交流與情感依賴,也有精神沖突和情感紛爭。而且,這些沖突又會在空間(生活情境之習慣與生活情境之改變)和時間(過去生活之依賴和未來生活之改變)中展開。在生活中,沖突以具體的歷史的形式存在著。
3.沖突治理(處理):由于生活中存在沖突,人類一直在追求并踐行沖突解決之道。在此過程中,人類社會出現了對沖突或整體性或個別性、或宏觀性或微觀性、或制度性或文化性、或強制性或自發(fā)性的種種治理策略和處理措施。沖突的發(fā)生與應對是生活的重要內容。
4.治理(處理)方式:從生活的感性一面來看,歷史中形成的沖突治理或處理措施是具體的、重疊的、復雜的、演變的,知識對其只能“近似”且有“偏差”地概括。這些具體措施在知識上可被抽象地總結為各種沖突治理或處理方式。依不同標準,方式的分類和描述不同。本文以方式的實施主體及其形式手段的不同組合為根據進行描述。首先,實施主體。在生活中發(fā)動、主導、執(zhí)行沖突治理或處理的主體形態(tài)既可以是“個體的人”,也可以是“整體化的人”(組織)。依據從“個體”至“整體”的不同程度為標準,組織又可分為家庭、非家庭的非國家組織、國家等。[4]其次,形式手段。在沖突治理(處理)中,人既擁有有形的、外在的強迫性手段,如暴力、制裁等;也擁有無形的、基于內在的精神性手段,如協(xié)商、感化等。
簡單而言,把上述主體和手段進行組合,可藉此演繹出歷史上存在過或現存的生活沖突治理或處理方式。(1)“個體+強迫力(force)手段”之方式。即個人以自我身體向外展示的力量為保障處理物質矛盾與精神沖突。如同態(tài)復仇、以有形力量為憑借的私力救濟可歸為此類方式。(2)“其他組織+強迫力手段”之方式。即在時空場域內不具有唯一性的組織(如宗族、社團)使用帶有強迫性的外力型手段,影響物質分配和平抑精神沖突的方式。如民間的“習慣法”方式。(3)“個體+精神性手段(Spirit means)”之方式。即個人使用藉由無形心理力量的非強迫性手段調和物質沖突和精神矛盾。如個人通過勸說、溝通、感化等方式(這些外在行為的內在動因是知識、道德、情感等)謀求沖突之化解。(4)“其他組織+精神性手段”之方式。即時空場域內不具有唯一性的組織藉由非強迫性的手段謀求沖突之解決。如由民間組織出面、以民間道德或傳統(tǒng)習俗為理由,通過勸說、協(xié)調、感化等手段處理矛盾的方式。(5)“國家+強制力(enforce)手段”之方式,即國家(某一時空場域中具有唯一性的組織)使用由國家權力保障的強制手段確定物質所有權、裁決物質交易以及治理精神領域之沖突的方式。國家制定的強制性規(guī)范即為法律,此方式即是典型意義上的“法律方式”。(6)“國家+精神性手段”之方式。即國家使用非強制性手段來化解沖突,如國家層面的倡議、鼓勵、獎勵、宣傳、禮樂教化等方式。
對以上方式,說明如下:(1)六種方式之劃分只是知識性列取,意義在于以比較之視角、簡潔之描述,近似且整體地勾勒出現實生活中沖突處理的方式、傾向和類別等,它只是且只能是理解生活的“引子”,而非對生活中沖突治理方式的“總結”。(2)方式的主體和手段之間存在共生、結合(或重疊)、沖突、轉化等復雜關系。首先,生活沖突處理的方式不是“單一”的,而是“多元”的,各種方式間存在博弈與演變的共生關系。(3)在生活中的沖突處理過程中,不同的治理方式有可能重合,即主體和手段具有重疊性或結合性,如治理主體的身份雙重性現象;再如處理矛盾時,有時會同時使用感化性手段和制裁性手段。(4)上述方式之間可能會產生沖突,如方式一(即私力救濟行為)和方式三(即國家法律行為)會產生沖突,這時方式三就會對方式一進行否定。最后,方式之間具有轉化關系,如感化、勸解等道德性手段一旦上升為國家規(guī)范,即成為法律手段。
5.法律方式。法律是生活沖突的治理方式之一,法律方式可總結如下:(1)實質方面。從生活的視域來看,社會生活的沖突是法律發(fā)生的實質性緣起。在強調法學研究和法律實踐更加專業(yè)化、細分化的今天,基于“物質生活關系”的本質維度和辯證維度去理解、研究、踐行法律的進路也同樣重要——這既是知識溝通的需要,也是實踐整體轉型的要求。因此,我們既要充分研究法律的獨特性、專門性,尊重法律和法治自身的運行規(guī)律,避免法律虛無主義和法律工具主義的理論傾向;也要注重從實踐、生活、社會歷史等更宏觀和更整體的視角去切入研究法律,避免法律帝國主義式的理論傾向。(2)具體方面。要點如下:A.法律方式和其他沖突治理方式共存于整體的現實生活中。B.國家出現后,法律方式便是主導的沖突治理方式,其主導性體現在,其他治理方式都要接受法律的治理——若合法,即運行,若非法,即不被允許。C.法律是“主導”方式并不意味著法律在所有領域都是“主要”的沖突解決方式,它更多地是一種處理外在的社會性矛盾的手段,而那些內在的、精神性的沖突往往要“外顯”到一定程度才會有法律涉入,否則就不會使用法律、而使用其他方式(如道德)進行處理。D.法律方式與其他方式之間具有復雜的關系——如道德和法律,二者既非基礎與形式、內在與外在的關系,亦非截然二分的關系,而是共同內生自且反作用于“物質生活關系”、且既有類同又有相異的兩種現象。它們之間的異質、重疊、沖突、轉化一個是具體的、歷史的過程。
在生活中,人對法律的“認知”(以下簡稱“法律認知”),既受社會環(huán)境的影響,又構成引發(fā)法律行為的心理動因,因此也是一個重要的法哲學論題。而且,由于人的行為和認知具有直接聯(lián)系,“法律認知”又可以構成上述題一“法律背后之生活過程”這一論題的自然延伸。近些年,隨著大腦這一黑箱被打開,認知科學興起后,“法律和認知”開始被法學界尤其是法哲學界所關注。[5]從近代到當代的法哲學理論,直到目前雖然都少有對其認知基礎的直接闡明、或從認知角度對法律進行剖析且表明自己對法律的認知觀等內容,但從這些理論的核心觀點中,可剖析出法哲學家們對法律的認知立場、認知方式、認知路徑和認知偏好。
如上所述,近代以來,早期法哲學對法的闡述多為啟蒙性和原則性的內容,即當時作者對法的認知比較宏觀;伴隨著分工的深化,法學學者的價值偏好、研究傾向等也有所分離,應然之法和實然之法的學術之爭開始出現;而在當代之后,對法的應然之面和實然之面的二分處理和認知偏向更加明顯。從西方開始,然后在全球范圍,多種不同的法哲學范式開始出現、復興和應用。如,法與文化的進路,側重于從精神與文化的角度切入法學;法與文學的進路,開辟了法學研究的藝術化范式;法與道德的進路,重倡法律的倫理性并復興了自然法學;法與神學的進路,復興了法律的形而上研究,等。這些或因分化而出、或因復古而興、或合力共成的文化性、藝術化、倫理性、形而上性的法哲學新進路,既是知識分化時期的客觀產物,也呈現出作者本身對法律的認知偏好與認知期許。進一步而言,這些偏好和期許固然是在一定的事實基礎上進行的,但實際上,更多地體現出他們對“法應當是什么”這一法的應然之面和理想之維的格外重視。此外,還有一些方法上與之相反的法哲學流派,如法經濟學,反對對法律進行形而上闡釋,而強調在法律的形式關系背后存在著實質性的“成本-收益”關系。法經濟學固然是對法哲學理論“過于應然化”的反思,但這種把“成本-收益”范式全面鋪陳到法學的闡釋進路,難免有“單一的實然化”思維之嫌——因為真實世界中的“實際”并非如此簡單:雖然許多法律現象確與成本收益式的功利性認知有關,但法律現象是復雜的,絕不僅僅是、或不主要是、甚至不是成本收益的邏輯在起作用。把人的法律認知等同于人的成本收益認知,表面上看是一種實然化思維,實際上是一種想當然的簡單認知,是一種“應然化的想象”。
知識分化的時代,無論是法與道德等進路中的“應然性理想”,抑或是法經濟學中“單一的實然化”進路所呈現出的“應然化想象”,均在不同的語境下、于不同的維度中、在不同的問題求解中發(fā)揮著不同的意義。但法哲學理論若過于側重應然性,則會在認知路徑、認知偏向、理解門檻、語言表達等方面,與大眾藉由生活常識、常情、常理之進路形成的法律認知之間,形成一定的距離。如何從生活的邏輯出發(fā),在大眾實際的法律認知基礎上預期應然的法律發(fā)展方向進而達致實然與應然的辯證統(tǒng)一,即構成對知識分化語境下法哲學理論過于應然化的批判與反思——此為題二。
題二即論述生活中的大眾法律認知以及法哲學應持的大眾立場認知觀。具體內容可分為前提層面、具體的實然層面、實然基礎上之應然立場等三方面進行論述。
1.前提層面,對現實生活的幸福追求是大眾法律認知的前提。生活具有大眾性——脫離大眾需求和大眾認知的知識即是脫離生活的知識;生活具有日常性——衣食住行等日常性活動是生活的基礎。大眾生活和日常生活即構成現實生活。在與法律有關的現實生活中,對大多數人而言,“遵守法律”是一個日常現象。這一生活現象對應的知識之問,是“人們?yōu)槭裁匆袷胤伞薄词胤ɡ碛蓡栴}。關于守法的認知,是大眾的基礎性法律認知。守法理由有多種,但總體地看,在大眾層面較易形成這樣一個共識性的前提——即遵守法律是為了生活幸福特別是現實生活的(包括物質幸福以及此基礎上的精神幸福)。
2.實然層面,生活中大眾的法律認知表現為多樣性。如上述,追求生活幸福的目的導致總體性的大眾法律認知,但在具體的實際生活中,人們對法律的認知或其法律行為所體現出的認知角度、認知傾向、認知層次是多樣的。晚近學界中,無論是從行為調查入手進而推論出行為之認知的案例性研究,抑或是借助認知科學并配合行為分析進而確定認知類型的交叉性研究,對法律認知中的多樣性都有所呈現。前者如,有學者對建筑工人的安全守法行為進行實證研究,并表明“在社會生活的領域存在一種‘無需法律實施的守法’”——工人的守法或違法行為主要受個體規(guī)范、而非法律規(guī)范、社會規(guī)范的影響;后者如,有學者基于腦科學的研究,總結出人的認知偏好類型。在同一法律行為背后,存在著不同的認知心理——例如在“遵守交通規(guī)則”的行為背后,可能存在如下不同心理動因:因為對我好才遵守(利己的效率性認知)、因為對別人好才遵守(利他的情感性認知),因為對我們都好才遵守(既利己又利他的功利性認知)、不管是否有好處,遵守交規(guī)都是對的(超越功利性的規(guī)則性認知)。綜上,在實際的生活中,大眾對法律的認知狀況是多樣的。
3.實然基礎上的應然層面,本文提倡一種基于大眾認知、從大眾立場出發(fā)的法律認知觀。這一法律認知觀可簡要地概括為:(1)從現實出發(fā),充分重視大眾從“日常生活之幸?!边@一目的角度出發(fā)去認知法律的共同性;(2)在共同性的基礎上理解多樣性,充分研究當下大眾的法律行為背后所呈現出的不同認知;(3)立足大眾法律認知的多樣性現實,使之與學理性、專業(yè)性的學者法律認知、專家法律認知、法律職業(yè)人的法律認知廣泛地溝通、互補、融合,進而凝聚大眾對法律的規(guī)則性認知和內心性認知,在大眾中逐步形成實然現實和應然理想相統(tǒng)一的法律認知觀共識。
生活之中的法律現象,宏觀地描述,可在知識上呈現出“法律背后之生活過程”的一般性及其具有的整體邏輯;進一步地分析,可描述出“法律認知”的多樣性及應秉持的大眾立場。上述二題更多地側重于共時性的描述。生活除了共時性,還具有歷時性——即生活是在歷史中發(fā)展的,過去生活構成今日生活的條件,今日生活對未來生活產生影響。由于知識是有限的,因此,終極地看,與真實生活的絕對動態(tài)過程相比,其總會具有絕對意義上的相對靜態(tài)性。但知識也不全是僵固的學問,人們可以通過資史料搜索、經驗總結、演繹抽象、古今比較、理性預期等方式了解過去、并在此基礎上分析當下和未來,進而獲得具有分析生活歷時性功能的知識。真實生活是共時和歷時、空間與時間、變化與不變共存的整體歷史過程,因此描述生活的完整知識,應是邏輯和歷史統(tǒng)一的知識。
在知識分工的語境下,“哲學”的知識和“歷史”的知識逐漸分離,這使得二者在各自路徑上更加深刻,并獲得學派性知識在張力中繁榮發(fā)展的分工效率。但萬事皆有中道,知識既是分立的,也應是融通的。若哲學知識中缺乏歷史的視角,便會靜態(tài)地懸置于動態(tài)的真實生活之上而流于形而上學;若歷史學知識沒有哲學層次的思考內蘊其中,難免會成為零散的、僵化的資料性知識,而難以達到整體的、鮮活的、思想性的學問境界。
因此,在法哲學的知識體系中,也必然要具有歷史視野。法律過程的“一般性”、法律認知的“多樣性”都具有“歷史性”。但許多當代法哲學觀,對“歷史性”的重視不夠。如,許多法哲學理論中都有法律價值論部分,但法律的價值如何在歷史中呈現,而不僅是一些諸如“寬容”、“自由”等抽象式的名詞表達,不少法哲學理論都缺乏揭示。還有一些法哲學,注重“觀念的歷史”,而并沒有對“觀念的歷史”所依賴的“生活的歷史”給予重視。如,在博登海默梳理了法哲學思想史后提出了自己的綜合法學觀,認為“法律是秩序和正義的綜合體”,但對“秩序”、“正義”在生活史、而非思想史中的歷史內涵是什么、歷史演變如何進行、歷史關系怎樣發(fā)展,卻缺乏揭示。①在本章,“靜態(tài)化”在字面上看是指知識缺乏歷史思維;進一步而言,而根據思想史述評后得出自己觀點的知識,由于其在揭示分析對象之動態(tài)演變邏輯的方面具有不完整性,所以可以說是一種具有思想史之動態(tài)邏輯、但存在實踐史“靜態(tài)化”弊端的知識。知識建構缺乏歷史視野或僅注重思想史而非生活史的意義,是當代不少法哲學理論體系的弊端。
綜上,反思地看,由于生活是時空演變的生活,法律在生活演變過程中不斷變遷,所以生活視野下的完整法哲學體系不僅要探討生活中的法律過程“是什么”,還要回答生活中的法律功能“如何變”。而且,這種歷史維度的探討不能僅基于“觀念史”之視角、不能僅從“法律本身”的角度去揭示法律的變化,而應從“實踐史”之視角、從“實踐中的法律”、“生活中的法律”、“生活與法律的關系”、“法律之于生活的功能”等角度去探索法律的歷史變遷。因此,以下的“生活中法律功能的演進邏輯”,便是從法律在不同的歷史階段之于生活具有不同之整體功能,進而顯示法律在日常生活中演變之軌跡——此即是題三。
如題一所述,生活視野下,法律可視為生活沖突的一種治理方式。日常生活是演變的,法律隨著生活結構的歷史性變化而變遷,法律之于生活的功能亦隨歷史而變。歷史方面,古今中外探索歷史本質和描述歷史變化的思想有很多,而即唯物史觀最透徹、最地氣、最全面。首先,它揭示了歷史發(fā)展的規(guī)律性,避免了對歷史的唯心性理解。其次,它揭示了歷史發(fā)展的主體是人,認為歷史是群眾創(chuàng)造的,避免了從非人的角度或少數精英的立場去理解歷史。最后,它對人類歷史演進形態(tài)的描述最全面,避免了從局部時空或從某一狹隘角度去劃分歷史的階段、預期歷史的發(fā)展。而生活之變化,也恰是一個人類本身所經歷的、現實性、真實性的歷程,而非一種神秘玄思所帶來的、幻想性、觀念性的過程。因此,立足唯物史觀,可以將法律之于生活功能的演進過程,放置于歷史發(fā)展的宏觀進程中,得出一個整體的脈絡景象。具體而言,依據馬克思關于人類歷史的三大社會形態(tài)理論,①三大社會形態(tài)分別是“人的依賴性關系”、“以物的依賴性為基礎的人的獨立性”、“建立在個人全面發(fā)展和他們共同的社會生產能力成為他們的社會財富這一基礎上的自由個性”這三個階段,詳細論述請參見中央編譯局:《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P104 頁。可以分段地描繪出生活中法律功能的變化邏輯。
1.“人的依賴性關系”階段,生活中法律功能的整體狀況。
此階段,生活的整體狀態(tài)是:由于生產力落后,生活中的物質較匱乏,人與人之間形成依附關系。在此階段初期,人類處于原始階段,人的生活窘迫,物質匱乏到無剩余的程度,因此尚無成文法意義上的法律。國家出現后,法律開始出現。生產力也逐步從“刀耕火種”過渡為農業(yè)技術。這時,生活中法律功能的整體狀況是:(1)物質生活層面。與生產力低下相伴隨的是分工簡單和物質匱乏。物質匱乏意味著溫飽是生活的頭等大事,而大規(guī)模的物質交易幾乎是奢談。因此,法律在物質生活領域的主要功能,是確認、規(guī)范和維系物質的分配格局。(2)精神生活層面。在物質匱乏的生活條件下,物質財富的穩(wěn)定分配格局壓抑著其廣泛交易的可能性,人與人之間形成依附關系。因此,在這種依附關系的階段,人的精神多元性和獨立性均難發(fā)展。此階段的精神生活,具體到道德生活、禮儀生活、文化生活等各方面,都表現得較為統(tǒng)一、固定或單一。因此,法律在此階段精神生活中的主要功能,是用形式性、強制性的方式去維系在依附關系中據統(tǒng)治地位的道德、禮儀、文化。
2.“以物的依賴性為基礎的人的獨立性”階段,生活中法律功能的演進狀況。
到了此階段,生活的整體狀態(tài)是:生產力提高,生活中,物質開始豐富且精神開始多元,人的獨立性出現,但獨立和自由仍受到物質的限制。根據生產力的發(fā)展情況,在此階段,首先,生產力由農業(yè)技術主導發(fā)展到工業(yè)技術主導,分工從簡單走向縱深,進而效率提高,物質增多;物質數量的增多導致不同種類的物質財富之間開始了大規(guī)模交換,在分工和交換的持續(xù)循環(huán)中,人逐漸擺脫被物質溫飽所困的窘境;物質之困的緩解,還意味著精神生活多元化、個性化的可能。但同時,物質增長的負面作用也開始凸顯,人依賴于物的異化現象隨之凸顯。因此,在此階段的這第一個階段中,法律之于生活的整體功能可描述為:(1)物質生活層面。由于物質財富創(chuàng)造和物質商品交換成為普遍現象,法律在生活中,除了在維系物質分配格局方面其作用以外,還要普遍地實現另一個重要的功能:裁決物質交易過程中的糾紛。(2)精神生活層面。隨著物質財富的增長,人在精神生活方面的主張更加多元、也更具獨立性。在遵循國家意志的前提下,法律將人們對于精神自由的生活追求,上升為一個個或群體的、或個體的精神性權利,并以權威性力量加以保護。
此階段的這第一個階段是法律迅速發(fā)展的時期。此外,在具體的法律部門中,此階段由于物質交易的大規(guī)模出現,民法開始崛起。
其次,隨著生產力的發(fā)展,當科技從工業(yè)技術主導進一步發(fā)展到信息技術出現并迅猛發(fā)展的階段時,生活將會發(fā)生新的變化。在信息技術的催生下,分工進一步地改變、深化、重新整合,物質的交換和人們的交往也在全球范圍極大地擴大化,“信息化”和“全球化”在時空中快速交織,進而導致生活的繁榮程度和復雜程度均空前。這時,物質財富的豐腴度大為增加,但與之伴隨的社會問題也大量出現;與物質豐腴同時發(fā)生的,是人們精神生活的變化:一方面是更加多元與獨立,另一方面是更加撕裂與異化。因此,在“物的依賴性的人的獨立性”的這第二個階段,即“信息時代”階段,法律在生活中正在發(fā)揮以及所應發(fā)揮的功能,可整體地概括為:(1)物質生活層面。法律既要規(guī)范物質分配格局以及裁決物質交易糾紛,還要綜合的、靈活地、辯證地、智慧地平衡生活中各種更加復雜的物質利益沖突。(2)精神生活層面。在精神生活日趨多元也日趨復雜的今天,法律要實現多重功能——它是精神權利的保障器,也要做精神沖突的平衡器,更要做人們精神生活的規(guī)范底線。
在“人的依賴性關系”階段和“以物的依賴性為基礎的人的獨立性”階段(分兩小階段)中,以上所述的生活中法律的整體功能,在具體的法律部門中表現出對應的特征。如,在第一階段,表現為刑法普遍嚴酷。在第二階段,表現為:刑法走向歉抑、民商法逐漸崛起。在第二階段的第二小階段,表現為:刑法以及其他公法要實現更多的價值功能、民商法及社會法要處理更復雜的矛盾沖突、知識產權法隨“信息化”歷史大潮而興起且其要平衡的公私矛盾更加復雜與動態(tài)。
3.“建立在個人全面發(fā)展和他們共同的社會生產能力成為他們的社會財富這一基礎上的自由個性”階段,生活將如何?法律將如何?
如果說第一階段是“過去”,第二階段是“現在”,那第三階段則是對“未來”的展望。這一社會形態(tài)階段即共產主義社會階段,是理想的生活圖景。根據馬克思的描述,在共產主義階段,在人們的生活中,“人與自然、人與人的矛盾真正解決”,因此,國家會消亡,與國家相伴隨而生的法律也會消亡。至此,從生活的角度出發(fā),法律伴隨著實踐的歷史過程,描述其從產生到發(fā)展到消亡的邏輯,可以構成一個完整的法哲學論述。
法哲學知識要服務于生活,而非相反。如上所述,在知識分化的時代語境下,包括法哲學在內的每個學科領域都可能出現知識過度單維化、應然化與靜態(tài)化的弊端,進而造成知識與生活的脫離,而使知識服務于生活的目的受到影響。本文反思了法哲學知識中的三個弊端,并將反思置于生活的視野中,沿循生活邏輯提出關于法哲學的三個反思性命題。此三命題的基本主張可總結為:1.生活情境是渾然一體的,而非一斑可窺的;因此,提倡基于整體進路而非單維范式的法哲學理念。2.生活世界是群眾主導的,而非學理引領的;因此,提倡立足大眾立場而非純粹學理式的法哲學認知。3.生活內容是常變常新的,而非一成不變的;因此,提倡基于發(fā)展思維而非囿于靜態(tài)分析的法哲學方法。
上述三個命題是一個不可分割、辯證聯(lián)系的整體,共同統(tǒng)一于馬克思主義法學的理論體系之中,也是馬克思主義法哲學在生活維度中的體現。其對法哲學知識發(fā)展的啟示可對應地概括為以下幾點:1.知識構建方面的整體觀。即法哲學在探索法律的獨特稟性時不能脫離法律所在的生活整體語境,其應在統(tǒng)合法律所相關之“綜合知識”和法律本身所具有之“專門知識”的基礎上形成體系。2.知識立場方面的大眾觀。即法哲學應立足大眾立場,在此基礎上實現專家理論與群眾智慧的結合、學術哲理與生活常識的融通。3.知識應用方面的發(fā)展觀。法哲學應當緊密結合“全球信息化”的歷史背景,在日常生活的復雜變遷中更新自身,實現其實踐意義、現實意義和方法意義。
[1] 余盛峰.全球信息化秩序下的法律革命[J].環(huán)球法律評論,2013,(5):106.
[2]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二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32.
[3]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60.
[4] 中央編譯局.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二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62-135;中央編譯局.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四二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1-179.
[5]郭春鎮(zhèn).《法律和認知神經科學:法學研究的新動向》[J].環(huán)球法律評論,2014(6);王凌暤.《走向認知科學的法學研究——從法學與科學的關系切入》[J].《法學家》201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