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光松
(廣東第二師范學(xué)院 政法系,廣東 廣州 510303)
陳獻(xiàn)章(1428—1500,字公甫,號石齋,廣東新會人,世稱白沙先生)開創(chuàng)的白沙學(xué)派(又稱江門學(xué)派)是嶺南歷史上第一個產(chǎn)生了廣泛而深遠(yuǎn)影響的儒家學(xué)派。白沙學(xué)派門人眾多,其中尤以新會門人為眾?!禰萬歷]新會縣志》、《[康熙]新會縣志》“白沙弟子傳”收錄112人,新會門人48人,占門人總數(shù)的近43%。清儒阮榕齡編《白沙門人考》收錄179人(含缺姓名、縣名者10人),新會門人75人,在籍貫可考門人中約占44.6%。
阮榕齡號竹潭,新會人,對白沙學(xué)派研究貢獻(xiàn)甚大,《廣東歷代著者要錄(廣州府部)》謂其“博聞強記,家貧力學(xué),自經(jīng)、史、子、集及方輿、象緯、農(nóng)醫(yī)、歷律、釋典、道書,無不究委窮原?!小栋咨硡部肌妨?藝文志作一卷)、《竹潭文集》四卷、《竹潭詩集》(光緒《廣州府志》作《竹潭詩鈔》)四卷”[1]。按,《白沙叢考》為一卷而非六卷。除《白沙叢考》外,阮氏還編有《編次陳白沙先生年譜》與《白沙門人考》(以下簡稱《門人考》),此三文本現(xiàn)藏于中國國家圖書館與廣東省立中山圖書館,它們同處一匣,俱為咸豐元年(1851)秋八月新會阮氏夢菊堂雕本。在白沙門人輯錄方面,《門人考》考證謹(jǐn)嚴(yán),收錄人數(shù)最多,然阮氏自述曰:“榕也又后于先生三百四十余年,茲僅從吉光殘螙之余,捃遺于百一。又不幸生于寒門下里,往往顧影一燈,馳心萬卷,徒勞夢寐,寄慨于屋梁也?!盵2]由于文獻(xiàn)不足等原因,阮氏白沙門人輯錄與考證工作仍有一些遺漏、訛誤,今據(jù)方志、白沙及其門人文集等文獻(xiàn)對之試加補遺、訂誤。
《門人考》遺漏的新會門人有兩種類型,一是伍絢、李克常、倪麟、李鳳、李駒等未著錄者,一是李由、李方、李同等雖有著錄、但未標(biāo)明縣名者,今依次考證補遺如下。
伍絢之為白沙門人,《[萬歷]新會縣志》、《[康熙]新會縣志》、《門人錄》、《門人考》俱未載。今本《陳獻(xiàn)章集》中涉及伍絢的文字有三處,其一為《綠圍伍氏族譜序》,該序曰:“是秋九月,余往視之,坐甫定,(光宇)便語云:‘還我族譜序,吾無憾焉耳。’退見其季父絢洎伯兄裕,咸申之曰:‘絢等殆未有請也,惟先生之于云也,實望之。’”[3]11其二為《伍光宇行狀》,曰:“君篤于事死之禮,謂斯禮之興廢在人,后世無以為籩豆之費,則不省者有以借口。乃告于季父絢洎伯兄裕,割田若干畝以供祀事,權(quán)以所居第為祠。”[3]104成化七年(1471)秋,白沙往視伍云,后者1月之后卒。據(jù)上述兩則文獻(xiàn),伍絢為白沙門人伍云(字光宇)季父。其三為《與容珪貼》,白沙云:“絢等雖在門墻,其與拙者之意實未相接,徒以名分相系為美談耳。雖然,賢于吠雪者多矣?!盵3]79白沙在此實已承認(rèn)伍絢為及門弟子,惜乎前人對此皆未措意。
黎業(yè)明教授發(fā)現(xiàn),何福海修、林賡國纂《新寧縣志》卷17“金石略”載有一篇署名“翰林院國史檢討陳獻(xiàn)章撰書”的《永恃堂記》,文中有“謁予記者,門人絢也”句,落款為“弘治十二年己未夏五月望日”[4]。據(jù)此,伍絢為白沙門人確然無疑。按,《永恃堂記》 作于弘治十二年(1499)五月,是年二月析新會文章、得行二都?xì)w新置之新寧縣[5]29。又據(jù)《新寧縣志》“案語”,《永恃堂記》碑刻“在文章都伍氏祠”。又按,《[康熙]新會縣志》卷14《流寓》云:“伍典章,汴人,失其名。宋末為翰林典章,德祐二年,元攻臨安,庶官奔散。端宗帝昺幸廣州,典章扈從。至厓山,不去。宋亡,遂遯居縣之西鄉(xiāng)文章里?!盵5]344據(jù)此可知,文章都為伍氏始遷之地。又據(jù)《綠圍伍氏族譜序》,伍云一族自其先大父始徙居外海[3]10,外海屬歸德都。
李承箕(字世卿,號大厓)所撰《世恃堂記》與《永恃堂記》內(nèi)容高度一致,二記俱言伍絢之祖伍處士生前交代以田租營建墓地及祭祀費用之事,后者所言尤為具體,“(處士)晚歲語諸子孫:‘平康、瀧水二都田二頃,可得租百六十石。平康以為汝父祖墓需,瀧水以為汝父祖時享。’……自處士歿六十余年矣,孫曰敷、曰敬、曰政、曰璃、曰絢者始議塞其田租之泛費,而所入益增,遂克完美焉?!盵6]《世恃堂記》云:“自處士沒幾年而某創(chuàng)祠,又幾年其孫某始克完美焉。”[7]571文章都永恃堂當(dāng)為伍氏祖祠,世恃堂則為歸德都伍氏家祠,后者創(chuàng)于伍絢父輩,至伍絢輩“始克完美”。 弘治十三年(1500)春,世卿得知白沙病重后第四次至江門[8]357,在經(jīng)營完白沙喪事后,于十一月返湖北嘉魚,《世恃堂記》當(dāng)即作于他此次逗留江門期間。世卿未言請記者為誰,筆者疑即伍絢。是年秋世卿所作《麥?zhǔn)献遄V序》云“今吾同門伍元白”[7]584。此外,世卿尚作有《題伍元白洗心亭》詩,“洗心”為白沙重要觀念,《夢作洗心詩》、《洗竹三首》、《次韻陳冷庵僉憲見寄三首》等詩對此再三言及。今江門市陳白沙紀(jì)念館藏有白沙書“心池”石刻,該石刻發(fā)現(xiàn)于外海,筆者疑其與伍元白洗心亭有關(guān),且疑伍元白即伍絢,元白為伍絢之字或號。
倪麟(1457—1483),字圣祥。李承箕《指揮倪君墓志銘》云:
懷遠(yuǎn)將軍指揮同知麟,姓倪氏,字圣祥。其先高郵州人。祖敬以千戶調(diào)廣東新會守御,千戶所有征討,功陞指揮僉事。父洪繼以功陞同知,官新會者三世。圣祥年二十而襲官,以才敏受知于當(dāng)?shù)溃瑪z所事九年。弭盜寇,惜士卒,人人重違其令,安其雞犬。圣祥生天順丁丑三月七日,少歧疑,從白沙陳先生學(xué),志將以功名見于世,不幸以疾卒于家,年二十七,成化癸卯八月晦日也。母苗氏。娶魯氏都御史能女,無子,先圣祥二年卒,葬城北愍山之原。圣祥之弟鳳既襲官之三年,以今弘治戊申十一月壬申奉其兄之柩與魯氏合葬焉。[7]601
該墓志銘為世卿應(yīng)倪麟之弟倪鳳(字舜祥)之請而作,時在弘治元年(1488)冬,為世卿首次至江門時之作。世卿云倪麟“從白沙陳先生學(xué)”,則倪氏為白沙門人亦確然無疑。倪麟生于天順丁丑(1457),少白沙30歲。世卿云其娶魯能女,但同門張詡(字東所)謂:“(白沙)女二人:婿黃彥民;指揮倪麟,后改譚某?!盵3]873黎業(yè)明教授解釋說,白沙次女曾為倪麟繼室,在倪麟卒后改適譚某[8]172。魯能女卒于成化十七年(1481)四月十八日[9]P192,白沙次女為倪麟繼室必在此后。
白沙有《宿倪麟所,石榴花秋開》詩,其詩云:“老蟾半影秋如水,曙色一聲霜滿街。白發(fā)山人到城府,石榴花下借眠來?!盵3]553白沙成化十八年(1482)后八月中旬應(yīng)召赴京,道出羊城,其宿倪麟宅當(dāng)在此時,該詩所言“秋”、“白發(fā)”等信息與白沙此行亦吻合。此外,白沙尚有《與倪麟》、《詠木犀,寄倪麟四首》二詩。倪麟與同門林光(字緝熙)友善。林光父卒于成化十五年(1479)四月二十日,據(jù)林光《復(fù)倪圣祥指揮》書,倪麟曾差人慰問[9]117。又,《復(fù)倪圣祥指揮》書云“聞圣祥近日有少逆意事”[9]122,此或指魯氏去世一事。林光成化十九年(1483)七月赴京之前亦曾致書倪麟,而倪氏月余之后卒。
白沙有《贈李克常》詩,詩曰:“桃花被東岸,江水日日深。贈君豈無言,亦有花水吟?!盵3]527甘泉《白沙子古詩教解》注解曰:“此贈李克常之詩??顺?,舉人,先生鄉(xiāng)黨弟子。言桃花之發(fā)被滿于東岸矣,而江水之流則日日生長矣。其生生化化皆與道同體而流行無窮,如此則我之贈君豈能無言乎?亦有花水之吟而已?!盵3]794甘泉所言“鄉(xiāng)黨弟子”既有鄉(xiāng)黨門人之義,亦有鄉(xiāng)黨子弟之義,筆者傾向于前者。據(jù)《[康熙]新會縣志》卷7《科舉》,洪武至正德年間,新會李姓舉人計有17人,但無克常之名,克常當(dāng)為某李姓舉人之字。又,李承箕《答李可久》詩云:“何處天壺春醉游,酒杯長日為花留。詩情晚被春勾去,目短云山獨倚樓?!盵7]536順德有壺山,又稱天壺,白沙門人梁文冠在此筑有天壺書屋。據(jù)該詩詩文,世卿與李可久于弘治某年春曾同游壺山,克常與可久義近,又俱為李姓,筆者疑為同一人,詳情有待后考。
李九淵(1428—?),字深之,白沙新會門人。九淵卒,白沙吊之以詩曰:“九韶已死征君老,我與深之事偶同。此夜北風(fēng)吹白髪,舊時明月對蒼松。聲名還許輩流上,歲月忽消鉛槧中。莫笑腐儒無厚業(yè),尊前叉手鳳駒鴻?!盵3]496“尊前叉手鳳駒鴻”表明,九淵有鳳、駒、鴻三子?!堕T人考》錄有李鴻而未錄李鳳、李駒?!堕T人考》“李鴻傳”甚為簡略,僅云“李鴻,字從正。陳子有《尋梅飲李鴻宅(五律)》(參《門人錄》)”[10]658。按,白沙尋梅飲李鴻宅一事,世卿《尋梅山行記》有較詳細(xì)之記錄:
楚云臺之西,山多梅,凝立而望之,藐姑射之仙人,冉冉凌空而不可狎,杳風(fēng)之透吾書,惟如薔薇水之灑人也。而西山之腹,李君子逵之宅在焉。石翁嘗與予步自臺南穿竹行,徑窈窕而深內(nèi),小塘周匝皆梅,欲開而未開。又比行過石徑,旁高中階介然,可容一人。步稍東,荒園中有古梅,舊為風(fēng)雨所仆,根半著土,花皆倚傾,開如日耀游龍之鮮鱗,爛爛奪人目也。翁欲截為壇梅,載于臺上。相而度之,繞其旁久之,不能去停。午造子逵家,邊爐生酒,予頹然大醉。明日醺醺猶在鼻尖。謝半江聞之送酒,云為梅花洗酲。又明日,予謂翁曰:“賞興未能已,何如?”于是,在館者羅服周、張文瀚,童子鐘邦、戴惠、雷震東偕隨行。循梅村渡小澗,復(fù)出道葫蘆山下。田父留茗飲,適見婆娑持杖而來者,容一之也。是冬霽久,而是日特?zé)?。茗碗三四啜,而心塵稍渥。揮扇披襟,逶迤進(jìn)奇榜山,山無梅?!渝又荞x與鳳邀至家。酒一酌,鳳告有羊城之行,眾艤舟待之,倉皇而別,翁笑曰:“從形之勞孰與適志之樂,世人棄其所重而取其所輕,亦至是乎?”明日,一之與予隨翁自所居之右曲巷中出,望山北行。遙遙一吏人服衣冠,掃梅花下以□,則見羅服周自廬峰西來,云子逵攜酒持魚,作膾于臺上相侯。既歸,予笑曰:“冬日魚膾宜乎?”翁曰:“老杜云‘姜侯設(shè)膾當(dāng)嚴(yán)冬’,孰不宜?”予以為天下之事可樂者多矣,與乎人而不與乎我者皆非真也。茲游不可無記,服周有尋梅詩,翁和之,予故記之。[7]576—577
由“子逵之弟駒與鳳邀至家”之句,可知子逵即李鴻,子逵當(dāng)為李鴻之字。李鴻或有子逵、從正二字,其一為別字;或《門人考》“李鴻字從正”說為誤。又,白沙《九日李鴻兄弟攜酒從予,登舍北小廬峰四望,書所見寄世卿圭峰?》詩云:“山愛廬峰節(jié)愛名,登臨袞袞到諸生。千巖已見昏鴉集,兩榼還挑大鱉行。隴稻不堪交馬跡,寒花莫賞更人情。玉臺此日秋風(fēng)賦,誰敵縱橫李世卿!”[3]443據(jù)世卿《玉臺登高倡和詩序》,弘治元年(1488)秋,世卿在玉臺寺纂修《新會縣志》,“間以詩呈白沙先生,約鈍齋伍君為九日登高之會。先生謂久不出,自登舍北廬峰想望予而寄之以詩”[7]587。白沙寄世卿之詩當(dāng)即《九日李鴻兄弟攜酒從予,登舍北小廬峰四望,書所見寄世卿圭峰?》,白沙稱李鴻兄弟為“諸生”,則李鳳、李駒當(dāng)亦為門人。白沙門下,父子兄弟共事白沙的情形常見,李鴻兄弟當(dāng)為其中之一。
《[萬歷]新會縣志》、《[康熙]新會縣志》錄有李由、李方、李同之名,但無字號、里籍、事跡等信息,《門人考》將此三人置于“缺姓名、縣名者”之附錄,這就意味著,阮氏編著《門人考》時已不知此三人為新會門人。按,李承箕《處功世室記》曰:
古岡李君由五世祖諱宗長,遭胡元猾夏之世,名稱失于時。邑志稱其側(cè)室不紊,分不墮業(yè),動必稱先君,惕若對生時,則其教耿耿如列星,而精神流動充滿于登降之室堂,可以想見其為人矣。厥考諱誠,泊然于世,時復(fù)跏趺竟日,人試侮之,即退而閉門無一語,舉稱為李佛。造祠堂,買祭田,皆有禮法。正統(tǒng)己巳黃賊之亂,里中惡少相向扇變。當(dāng)是時,黎布政來撫,諭謂人計將奈何,有以誠好善告布政者,布政曰:“汝誠來為我諭其徒?!本谑歉嬉蕴鞎r人事之勢,順逆死生之理。眾即澌散,而上下皆有所濟(jì)。及荒歲,每招餒人作糜以活之。外有貸而不能還者,皆不問。與石翁先生友善,遣子弟就學(xué)焉。中子由嘗以錢數(shù)千貸里人,戌梧州,不聽言償。公之懿范久而益存,又可見矣。由與弟方、侄仝謀于吾眾曰:“吾將報吾祖考何如?”眾曰:“有功于名教,在公議世道,計該子孫祠而祀之,不迭遷也宜?!逼溆讶菀恢}曰“處功世室”。銘曰:“仙李盤根繁柯條,炎州布散猶高標(biāo)。世本不考華胄遙,由有祖□功則超。廟以處功示不祧,同堂異室東西標(biāo),春秋香火蘭與莦”。[7]569
據(jù)上文,李誠與白沙友善,遣子弟就學(xué),其中即有中子李由、李由之弟李方、李由之侄李仝等三人。李仝當(dāng)即《新會縣志》、《門人考》之謂李同,“仝”、“同”音同而形異,或為世卿書寫之誤。世卿弘治間四至白沙,《大厓李先生詩文集》卷14收錄16篇記,與同門相關(guān)者計有8篇,而《處功世室記》位列諸篇之首,疑該記作于世卿弘治元年初至江門時。據(jù)世卿所言,李由與容貫(字一之)等同門交往頗密。
《門人考》著錄新會門人75人,加上本文所考證的前述6人,則新會白沙門人共有81人,占白沙門人總數(shù)的44.5%。這些數(shù)據(jù)表明,白沙學(xué)派是一個以新會縣為立足點、以廣州府為依托的,具有較強地域性特征的儒家學(xué)派。
除上述遺漏之外,《門人考》在部分新會門人的門人身份、生平事跡信息等方面也存在一些訛誤,今試舉數(shù)端如下。
《門人考》列伍云于“存疑”,阮榕齡解釋說:“先生作《伍光宇行狀》在成化七年,先生年四十四,伍子卒于是年,年四十七,是長先生三歲。賈、王二《志》俱云‘少于先生七歲’,誤也。先生《懷亡友光宇》云‘先生英骨葬蓬萊’,以先生稱之,本在朋儕之列,況長于先生也。且考先生于諸門人,何嘗以先生稱之?或伍子以師禮事先生,所謂有道德者不問其年,而先生退讓自謙,此可以理推也?!俏樽又谙壬玻槐氐茏?,不必不弟子?!盵10]635—636阮氏懷疑伍云門人身份的理由主要有二:一是伍云年長于白沙,一是白沙嘗稱伍云為先生。這兩個理由都比較勉強,因為我們從歷史上可找到許多反例對之進(jìn)行反駁。與此同時,我們也注意到同門林光以“共學(xué)適道”與伍云相期[9]106,而伍云與白沙訣別時亦自稱“云薄命,云負(fù)先生”[3]105, 凡此種種皆可為伍云為門人之證。
《門人考》:“璇,字彥潛,號清軒。白沙《與珪書》:‘某小恙不足慮,旦夕耿耿,正為璇耳?!療o何,璇卒?!盵10]637“無何,璇卒”意味著,容璇在白沙作《與珪書》后不久去世。按,今本《陳獻(xiàn)章集》中《與容珪》有二書,第一書云:“璇疾何如?昨晚聞頗增劇,甚懸懸也?!沙饺露??!盵3]P267第二書云:“某小恙不足慮,日夕耿耿,正為璇憂耳。得此耗,甚喜。但須仍以小愈為戒懼,尋醫(yī)合藥檢方,凡百可以療此疾者,悉心圖之?!蔽暮箦X本、羅本、蕭本有“壬辰三月二十八日,某書付珪生”十三字[3]268。《門人考》所引《與珪書》,為今本《陳獻(xiàn)章集》之《與容珪》第二書開頭數(shù)語,但據(jù)“得此耗,甚喜”以下一段文字,容璇病情實已好轉(zhuǎn)。又,據(jù)白沙《容彥禮率諸弟同在館下,彥昭、彥禮、彥貞相繼而逝,彥潛今又卒,感而有作》詩之詩題,在容氏四兄弟中,容璇為最后去世者。容珪(字彥禮)卒于弘治三年(1490),則容璇之卒必在此后。這就意味著,容璇在成化八年(1472)的那場疾病中并未去世,《門人考》“無何,璇卒”說為誤。
《門人考》:“關(guān)中,字時中,談雅人。官岳州沅江訓(xùn)導(dǎo)(參《關(guān)氏家譜》、《門人錄》)。弘治十八年貢生。少游白沙之門。”[10]644按,《[康熙]新會縣志》、《[道光]恩平縣志》俱云關(guān)中為“湖廣岳州府訓(xùn)導(dǎo)”[5]170,[11]115。又,明代沅江屬湖廣常德府而非岳州府,《門人考》“岳州沅江訓(xùn)導(dǎo)”說當(dāng)為誤。又按,《[道光]恩平縣志》謂關(guān)中為正德間貢生[11]115。今檢《[隆慶]岳州府志》卷4《府學(xué)訓(xùn)導(dǎo)表》,嘉靖間有名關(guān)忠者,關(guān)忠或即關(guān)中。關(guān)氏若為弘治十八年(1505)貢生,時距嘉靖元年(1522)十七年;關(guān)氏若為正德間貢生,則距嘉靖初較近。兩相比較,《[道光]恩平縣志》“正德間”說更為合理。
《門人考》:“譚以賢,字希圣,瑤步涌人。陳獻(xiàn)章門人。立志行己,不愧古人。貢生,會同訓(xùn)導(dǎo)……陳子《九日下廬山示詩》云:‘瘦藤扶上小廬山,東望何州覿面難。衰鬢插花秋意思,浩歌揮琖酒波瀾。山中云氣方迷晝,草際蟲聲漸逼寒。知我倚松長嘯罷,江門水月正宜觀?!盵10]655按,譚以賢為會同訓(xùn)導(dǎo)一事,孫炳煜纂修《[光緒]會同縣志》卷8《秩官·訓(xùn)導(dǎo)表》未載。又,據(jù)白沙“東望何州覿面難”之詩句,譚以賢為官之地當(dāng)在新會東,湖廣會同在新會西北,《門人考》“會同訓(xùn)導(dǎo)”說當(dāng)為誤。
雖然《門人考》在新會白沙門人輯錄方面存在如上遺漏與訛誤,但它仍然是我們今天開展新會白沙門人研究乃至白沙門人研究的不可或缺的重要文獻(xiàn),可謂瑕不掩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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