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居草野 心系民瘼

摘要：腐敗現(xiàn)象、黑惡勢力，何時何代，都不能免。本文通過對蒲松齡幾封書信的介紹，展示出蒲松齡不僅是一位對黑惡勢力口誅筆伐的文人，更是一位敢為人先，義無反顧，直接與腐敗黑惡勢力較量的斗士。

關(guān)鍵詞：蒲松齡;反腐倡廉;事略

中圖分類號：I207.419? ? 文獻標識碼：A

“寫鬼寫妖高人一等;刺貪刺虐入骨三分”，這是1962年郭沫若先生為蒲松齡故居撰寫的對聯(lián)。此聯(lián)對蒲松齡的代表作——《聊齋志異》的思想性和藝術(shù)性的評價，可謂經(jīng)典之至，入木三分。其實，書如其人，蒲松齡對封建社會的腐敗現(xiàn)象，不僅僅通過作品口誅筆伐，也直接參與了一次次抗爭腐敗邪惡勢力的斗爭。在此，謹通過他的幾封書信，簡述其反腐倡廉、關(guān)心民瘼二三事。

一、寧做諍友? 不違良心

孫蕙，字樹百，號笠山，淄川西笠山人。十歲喪母，稍長，祖父煥吾公自教之。煥吾公“隱居好善，秉人倫鑒” [1]1060 ，曾對孫蕙父親說：“大我宗者，必此子也?！?[1]1060 孫蕙果不負望，“弱冠補博士弟子員，試輒冠軍。丁酉（1657）薦賢書，辛丑（1661）成進士。殿試二甲，例選刑庭;后裁刑庭，改授知縣，得揚州之寶應(yīng)?！?[1]1060

明清兩朝慣例，縣令三年一考核，獲卓異者，可調(diào)繁美缺或行取授京官。孫蕙從順治十八年（1661）始任寶應(yīng)縣令，直到康熙十三年（1674）冬，才被督撫以卓異薦舉，康熙十四年（1675）行取入都。五年之后，也就是康熙十九年（1680）才補戶部給事中。孫蕙整整做了十三年寶應(yīng)縣太爺。揚州自古便是金粉鋪地的繁盛之地，從唐人杜牧的“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幸名”中，不難窺見揚州之一斑。寶應(yīng)是揚州轄縣，且為交通孔道，自也不相上下。王培荀《鄉(xiāng)園憶舊錄》提到，孫蕙“喜聲妓，金粉羅綺，列屋而居” [2]82 。這一惡習(xí)，恐怕是在寶應(yīng)養(yǎng)成的吧。

康熙九年（1670）秋，也就是孫蕙任寶應(yīng)縣令第九個年頭，蒲松齡應(yīng)邀前往充任幕僚。蒲松齡在寶應(yīng)待了一年，翌年秋天就辭幕回鄉(xiāng)了。蒲松齡在寶應(yīng)期間，與孫蕙賓主相處甚得，交情深厚。盡管如此，蒲松齡對孫蕙放蕩不羈的私生活也多有微詞。蒲松齡在《戲酬孫樹百》詩中曾寫到：“五斗淋浪公子醉，雛姬扶上鏤金床?！?[3]471 寫的真是繪聲繪色。孫蕙進京之后，蒲松齡在《西施三疊·戲簡孫給諫》詞中，又曾寫到：“秀娟娟，綠珠十二貌如仙?！?[3]713 由此可見，孫蕙“喜聲妓，金粉羅綺，列屋而居”，絕非空穴來風(fēng)。

一個私生活放蕩不檢的官員，在那“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時代，很容易放縱對家人仆役的管束。孫蕙長年在外做官，特別是他進秩諫官之后，家奴仆役，仗勢橫行，竟成為一方之公害。

孫蕙進京后，官雖不大，只是戶部給事中;品位不高，不過七品而已。但是，六部給事中不僅能夠稽查六部百官之失，還充當(dāng)諸如各級考試參與官，廷議、廷推這些只有各部堂官才能參加的活動也要由這些只有七品的官員參加，由此可見其職權(quán)之重。狂妄不羈、目無余子的趙執(zhí)信，就因一句“土物拜登，大集敬璧” [2]22 ，得罪了禮科給事中黃六鴻，被其一紙白簡，“斷送功名到白頭” [2]22 。在那個時代，哪個官員敢去招惹手秉“尚方寶劍”的六科給事中呢？但是，身在草野的一介書生蒲松齡，為了一方百姓之安寧，卻敢為人先，直接上書孫蕙，揭露他的族人奴仆“肆行于市井、搆訟于公門，且假主人之威令為辭，遂使鄉(xiāng)里為之側(cè)目，官長為之枉法” [3]124 的實情。這封書信，便是讀之令人肅然起敬的《上孫給諫書》。全文如下：

年年落魄，有負故人，自覺面目酸澀，不可以登君子之堂，因而疏節(jié)孔多，遂使曩年把臂之交，至不以我為人。古人云：“為士者，要使王公大人聞名多而見面少。”某于此處，學(xué)得半邊圣人，幸知我者勿訝也。所自信者，朋友之情，老而彌篤，可無愧于良友耳。先生錚錚朝寧，真為閭里生光，真為蒼生造福！比讀閩中闈墨，見月旦中具有深心，乃知河干竭蹶時，慷慨之心，未嘗稍變也。藉藉官聲，良愜鄙愿。然而為鄉(xiāng)紳者，居官而有赫赫名，甚可喜;居鄉(xiāng)而有赫赫名，甚可懼！某欲陳所見聞，又恐聽者不我嘉納，此際彷徨，真與諫臣挑燈屬草時，無以少異。顧幸先生能為爭臣，知必能容爭友。草野之人，不敢謀居官之事，竊以為居鄉(xiāng)所當(dāng)知者，蓋有數(shù)端，請得而言其略。一曰：擇事而行。邑中人惟蠹役宜懲，下此則雖至賤之人，亦無所施吾系辱;邑中事惟利弊可言，除此則雖至微之事，無所容吾招攬。蓋居高位者，為善有力，為不善亦有力。我一動齒頰，階下人將百倍行之矣。茍行所不當(dāng)行，人受之成我之惡，人不受成我之辱。某每見受者固什九，而不受者亦什一;其什九皆我所當(dāng)優(yōu)容，其什一皆我所當(dāng)顧忌者也。某謂先生當(dāng)今日，不必用自薦之毛遂，為吾爭雄;只宜用市義之馮驩，代吾焚券耳。故曰，事不可不擇也。一曰：擇人而友。門多士君子，古人賢之矣。德行之人吾所師，學(xué)問之士吾所友;至脅肩吾前者，止足供棋酒笑具耳，其言固無足聽也。乃初聞之而覺其佞，久而安焉，又久之而我之腑膈肺腸，漸與鮑魚俱化矣。每一事出，我未行而百人聳之，我欲行而百人贊之;甚有以傷天害理之事，教我作陰騭行之者。門外之吞聲者甚多，但我不及聞也，可畏也！故曰，友不可不擇也。一曰：擇言而聽。凡謂我一行而人必不敢違者，聳我者也;謂我一行而人敢違者，激我者也。聳我之言，細思之而可懼;激我之言，洞察之而可笑也。昔沈文端先生嘗有言曰：“凡以膚受來愬者，直笑曰，我不曾目見;有駕言毀罵主翁者，直笑曰，我不曾耳聞?！敝勾藘烧Z，遂使火盆地獄，化作清涼世界，皇天后土，實共聞之矣。某謂名不可以威成，財不可以怒取，凡以此等事誘我者，皆欲壞我之德，以自便其私者也。故曰，言不可不擇也。一曰：擇仆而役。每見蠹役貫盈，懼人覆算，遂如中山之狼，借我囊以自庇，不惟眾怒難任，且恐豺狼之性，未能忘情于人肉也。且負人債者，冀投我而人不敢討;犯王法者，冀投我而官不敢追。又他家舊仆壞事而逃，借我以抗其主;否則故主失勢，又復(fù)叛而之他。如此等類，皆來賄我座客，鉆我嬖人，啖我以美利，挨身而求進步。究之染指幾何？乃使我失同袍之面，而招物議之尤，此惑之甚者也！又其甚者：鄉(xiāng)中狡獪，思假我之聲靈，以濟其暴橫，乃夤緣而入，甫得掛名卯簿，即公然肆行于市井，搆訟于公門;且假主人之威令為辭，遂使鄉(xiāng)里為之側(cè)目，官長為之枉法。我之左右，皆其耳目，悉錮蔽不令主知，即偶入主人之耳，又復(fù)代為解說，以惑主聽，因而受害者遂控訴無門矣。抑聞長山邑大夫南公嘗語人曰：“為令者他氣猶好受，惟宦家大腹奴之氣難受。”此真經(jīng)歷之語。其中憤、其言戚也。故曰，仆不可不擇也。一曰：收斂族人。凡一人之望重，則舉族之人，多竊其聲靈，以作威福。力之大者，則把持官府;力之小者，則武斷鄉(xiāng)曲。甚且族人之奴仆親戚，亦張我之旗幟，以欺山中之良懦，良可駭嘆！況貴族威名，遠邇藉甚，即時時收斂之，彼且人人以給諫為名，若稍加阿護，則邑中之太爺公第，無空閑處所矣。凡此者，惡雖出于眾作，怨實叢于一人，所當(dāng)與門下人同一鉗束者也。故曰，族人不可不收斂也。凡此數(shù)者，皆弟之所目擊而心熱，非實有其事不敢言，非實有其人不敢道也。弟之言無可憑信，即先生問之他人，亦必以余言為誣。但祈先生微行里井而私訪焉，倘有一人聞孫宅之名而不咋舌咬指者，弟即任狂妄之罪而不敢辭。先生存心何等菩提！乃使桑梓愚民，聞聲而股栗，誠不知其可矣。曩者劉孔集自武康歸，先生嘗謂之曰：“姜桂之藥，亦宜相人而施?！蹦持哉胬庇诮鹨?！如可節(jié)取，則電畢而火之;如其荒謬，即不妨暴之同人，以彰吾過。弟年來無他進益，然能知非矣。斷不敢謬執(zhí)己見以自是也。臨穎不勝悚仄之至！[3]124-126

蒲松齡在信中，直言不諱地規(guī)勸孫蕙應(yīng)該“五擇”，這需要何等的膽識啊！這“五擇”，恰是孫蕙的致命傷。一個七品京官的族人奴仆，竟橫行到令“桑梓愚民，聞聲而股栗”，該是何等的霸道??？而這一現(xiàn)象在淄川竟持續(xù)了若干年。當(dāng)時淄川縣在朝中做官者不少，也大都比孫蕙的品級高，但卻無人敢捅孫家這個馬蜂窩。只有身處草野的蒲松齡，為了桑梓百姓的安危，竟冒著與朋友絕交和被其族人奴仆報復(fù)的危險，向?qū)O蕙遞上了這封言辭激烈的書信。據(jù)說孫蕙得書驚嘆，立飭其下，皆斂戢跡?？梢哉f，蒲松齡的這一封信，起到了救淄川百姓于水火之奇效。

也許有人會質(zhì)疑，孫蕙的族人奴仆有那么霸道嗎？請看在孫蕙死后，同邑好友高珩撰寫的《戶科給事中樹百孫公墓志銘》便知分曉?！赌怪俱憽分羞@樣寫道：“夫流俗之日下也，凌弱暴寡，自以為豪，而般水一隅，遂不幸為山左屈指焉。予不佞，心竊惜之。偶命筆，成《還淳小約》一書。君見之，深以為然，因取其書去，將梓之。蓋君之居桑梓也，律己以正，存心以仁，嚴飭家仆，咸恂恂奉法無忒，一洗般陽故習(xí)矣?！?[1]1066 高珩畢竟是位篤信佛教的仁人君子，為一位死人寫墓志銘，會有很多的避諱。盡管如此，我們從這段文字中也不難看出孫蕙的族人仆役，仗其為官之勢，為害一方之烈?！傲枞醣┕眩砸詾楹馈?，竟到了“般水一隅，遂不幸為山左屈指”的地步。只是在孫蕙“嚴飭家仆”，使其“恂恂奉法”，才“一洗般陽故習(xí)矣”。

孫蕙在戶部給事中的職位上只待了四年，康熙二十三年（1684），因丁父艱而回籍。大概平素酒色過度，導(dǎo)致他“秉質(zhì)素弱” [1]1066 。《墓志銘》中說，孫蕙讀禮期間，“償就一楚客之善養(yǎng)生者，習(xí)回風(fēng)混合之術(shù)。上歲（康熙二十五年春），訪醫(yī)南服，于匡廬五老峰顛，危坐者數(shù)日”，“不虞歸甫數(shù)日，已翩翩觀化” [1]1066 。孫蕙卒于康熙二十五年（1686）三月初六，享年僅55歲。有人說孫蕙的死因是因父死“悲痛欲絕，不能節(jié)哀保重，以致哀傷過度一病不起”。非也，孫蕙真正的死因，是因習(xí)練“回風(fēng)混合之術(shù)”不得其法，走火入魔而亡。

孫蕙生前，對諍友蒲松齡的規(guī)勸，能聞過則喜，從諫如流，嚴飭族人奴仆，令其收斂惡習(xí)，這也令他保住了一份良好的晚節(jié)。

當(dāng)然，自康熙二十五年（1686）春孫蕙病故之后，孫氏家族也就迅速敗落，一蹶不振了。樹倒猢猻散，失去依仗的族人、惡奴，也就不足為害了。

二、仗義執(zhí)言? 為民請命

清朝初年，戰(zhàn)爭連綿不斷，人口銳減，經(jīng)濟凋敝。為了增加田賦來源，清順治、康熙年間，全國各地都分別實施過土地清丈措施。

清康熙二十五年（1686），在地方政府和鄉(xiāng)紳們的主持下，淄川的清丈土地總算草草完成了。當(dāng)時，府道衙門要求各鄉(xiāng)村必須謄抄七份名冊上呈。各個鄉(xiāng)村由于缺乏謄抄人手，完不成冊數(shù)，有關(guān)人員便相繼被無端敲撲關(guān)押，鬧得人心惶惶，逃亡無數(shù)，動蕩不已。面對這一人禍，蒲松齡拍案而起，立即給鄉(xiāng)前輩高珩寫了《上高司寇念東先生》，呈送給當(dāng)時居家修養(yǎng)的禮部侍郎高珩，為民請命?！渡细咚究苣顤|先生》云：

丈地大舉，蒙諸老先生拮據(jù)經(jīng)年，始得草草就序。前蒙守道催提，莫敢延緩，業(yè)已造冊投縣矣！蔀屋小人，自幸息肩，方且斗酒相勞，忽而牌甲扣扉，倒屣奔出，方將問其何作，則言未出而黑索已加頸矣。駭極不知何故。既就道，始研詰之，則以官責(zé)七本，而伊冊二本故也。既見官，官怒，撻楚寄倉，此非所謂不教而殺，慢令致期者耶？三日以來，倉中人氣不得喘，而擒捉未休。其漏脫者，藏之窟室，眼不遑瞬，腕不停揮，造就兩三本，始敢出頭來獻，冀可姑免敲撲，而亦撻亦收，竟與一本者同罪，是非七本一時俱到，斷斷有所不可也。牌甲叫號，雞犬不寧，而又有無賴者，索賄賣放而擒其鄰保，蔓延之害，何可勝言！竊思巨鎮(zhèn)大疃，地畝煩多，固非咄嗟可辦，若小村地不過數(shù)段，似亦易了。而十室之村，又苦無識一丁者，亦復(fù)如何也？即雇人繕寫，而一本須錢數(shù)百，赴城印冊一張，亦須兩文，勢必挨戶醵錢。而期間又有豪強之抗拒，慳吝之推諉，迨錢集而日月已數(shù)易矣;況牌甲在門，首莫敢伸，而何能斂錢造冊乎？計無復(fù)之，但有一逃。耆地逃，則咎書算;書算逃，則咎步弓;步弓逃，則咎其鄰;鄰復(fù)殃鄰，而一村空矣。試問此舉，徒欲得八百村之人而敲楚之乎？抑欲其造冊也？如止欲敲楚之，更當(dāng)加人而擒之;如欲造冊，則倉可滿而冊不可完也。如寬其時日，則數(shù)日來已有四五本告成者矣。今既不能減去一二本，為里下造無窮之福，莫若先以二本慰其去，而續(xù)以五本備其來。少緩須臾，則闔縣安生，皆老先生覆載之恩也！[3]124-125

由于蒲松齡的及時陳情，經(jīng)高珩出面協(xié)調(diào)干預(yù)，一場由官府人為制造的動亂，及時地平息了。在那個年代，能像蒲松齡這樣把老百姓的疾苦掛在心上的人實在是太少了，這可能也是他終身難以踏進仕途的原因吧。與民心近者，自然就與官府遠;與官府遠者，自然就飛黃騰達難。古今一理。

三、寧傷友情? 不背公義

康熙四十八年（1709），淄川漕糧經(jīng)承康利貞妄自提高漕糧征額，引起闔縣公憤。在蒲松齡等人的不懈抗爭下，康利貞被免去差使，挾帶已征糧款赴德州不歸。

康熙四十九年（1710），康利貞聲稱得到王士禛的薦舉復(fù)任該職，得意洋洋地回到淄川。蒲松齡聞訊后，立即寫了《與王司寇》，向王士禛如實做了匯報。書曰：

尺書久梗，但逢北來人，一訊興居，聞康強猶昔，惟重聽漸與某等。竊以刺刺者不入于耳，則瑣瑣者不滎于懷，造物之廢吾耳，正所以寧吾神。此非惡況也，不知以為然否？蒙惠新著，如獲拱璧。連日披讀，遂忘晝曛。間有疑句，俟復(fù)讀后再請業(yè)耳！適有所聞，不得不妄為咨稟：敝邑有積蠹康利貞，舊年為漕糧經(jīng)承，欺官害民，以肥私橐，遂使下邑貧民，皮骨皆空。當(dāng)時嘖有煩言，渠乃腰纏萬貫，赴德不歸。昨忽揚揚而返，自鳴得意，云已得老先生薦書，明年復(fù)任經(jīng)承矣。于是闔邑皆驚，市中往往偶語，學(xué)中數(shù)人，直欲登龍赴愬。某恐攪撓清況，故尼其行。而不揣卑陋，潛致此情?？狄酃甸T人紀綱，請諭吳公別加青目，勿使復(fù)司漕政，則浮言息矣。此亦好事，故敢妄及。呵凍草草。 [3]137

是年，王士禛先生“忽嬰瘍癥” [4]226 ，正在新城老家臥床調(diào)理。蒲松齡與王士禛雖然地位懸殊，但相交莫逆。得信后，王士禛立即收回成命，與康利貞斷絕往來，使康利貞陰謀未能得逞。

但是，康賊一計不成，仍不死心，又賄賂賦閑在家的譚再生，由其疏通關(guān)節(jié)，讓時任淄川知縣的吳堂再次起用康利貞任漕糧經(jīng)承。蒲松齡得知這一消息后，會同他人寫了《與張益公同上譚無競再生進士》書，請求譚再生不要推薦蠹役康利貞東山再起。書中說：

數(shù)載專城，能為趙撫所稱，則經(jīng)濟可知矣。吾鄉(xiāng)巷無居人，遂使虎而冠者吞啖殆盡，不惟不敢聲，并不敢息?？滴跛氖四?，康利貞為漕糧經(jīng)承，妄造雜費名目，欺官虐民，每石派至二兩一錢零，此亙古所未有，而自彼創(chuàng)之，闔縣皆為切齒！四月中，藩臺訪其蠹狀，行文到縣，使不得復(fù)入公門，大眾聞之，無不歡騰！今聞其厚賂顯者，薦使復(fù)其舊任，想一啖人肉而不忘其美，故不惜重金以購之也，聞?wù)吣皇?！適值老先生家居，方將共求為一邑砥柱，始知利貞即叛漁洋而營窟于先生之門者也。老先生出福蒼生，處覆桑梓，且能駕馭之，必能進退之;亦勿失其吞嚙之性，但使為貓，勿使為虎，可以改役別科，則其流毒有限。某等皆挑腳漢，福德無窮，皆受之老先生也。[3]138

譚再生何許人也？蒲松齡同鄉(xiāng)老友也。譚再生，字無競，別字眉樵，淄川縣人，康熙三十二年（1693）中舉，三十九年（1700）成進士，授湖廣溆浦縣知縣?！蹲痛h志·人物志·重續(xù)循良》記載：譚再生“少有雋才，力學(xué)文章，名譽籍甚” [5]69 ，“任湖南溆浦令，地近瑤苗，民樸而愚。錢糧單頭戶頭之累，積弊已久，往往激生事端。再生廉知其情，為設(shè)便民滾單，使自封投柜，包攬拖累之弊，為之一清。百姓歡呼，如釋重負。父老相與太息曰：‘百余年來，無此賢令尹矣！” [5]69

從地方志記載來看，譚再生倒也屬循良之輩。但在康利貞問題上，連貴為吏部尚書的王士禛在聽了蒲松齡的勸告之后，也毅然棄康利貞而不顧，而譚再生卻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強為蠹役康利貞出頭。這就難怪蒲松齡會對他言辭激烈，不留情面了。蒲松齡的信既痛斥了康利貞欺官虐民的罪行及為官府驅(qū)逐的經(jīng)過，也毫不隱晦地嘲諷了譚再生接受蠹吏康利貞賄賂，為其東山再起營謀的背德之行。

為了公眾利益，蒲松齡不顧個人情面，言詞激烈，真是“不復(fù)恤受者之難堪”。盡管他以為“此吾所無愧良朋也者”，為公理不顧私情，過后也并未放在心上，然而譚再生卻認為蒲松齡壞了他的好事而記恨在心，終生不忘。當(dāng)譚再生喪妻時，蒲松齡還前往吊唁，“代為邑邑”，而自己失偶時，譚再生卻“無片言”? （下轉(zhuǎn)第48頁）

（上接第31頁）

相慰。更有甚者，康熙五十二年（1713），當(dāng)蒲松齡聽說譚再生卸任隆平知縣回家賦閑時，立即派遣兒子前往問候?？勺T再生“竟無一言”問及他，這更使蒲松齡大失所望。從此，兩人持續(xù)了四十年的交情徹底斷絕了。寧傷友情，不背公義，這就是剛直不阿，急公好義的蒲松齡的本色。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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