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漢語普通話語音修辭美感淺析

⊙廖映紅［滇西科技師范學院文學院，云南　臨滄　677000］

文化是一個民族凝聚力與團結力的根源，所以要讓新世紀的青年感受到中國文化的韻味，現代漢語普通話的音韻美十分重要，分析與研究語音的修辭美，有助于培養(yǎng)他們民族自豪感與歸屬感，同時也有助于推動青少年學習運用它。

一、現代漢語普通話的音節(jié)、聲調之美

普通話是高級文化語言的沉淀與積累，其表達具備極強的美感與感染力。整體來看，文字分為表音文字和表形文字，英語就屬于前者，只需要讀者掌握讀音規(guī)則，就能基本讀出單詞的音，甚至一些不認識的單詞，比如：quaint [kwe?nt]（奇特的），implementation [??mpl?men'te??n]（貫徹，成就）；而漢語屬于后者，我們無法從字形中看出它的讀音，所以我們不認識的字很少能讀準，而有一些復雜少見的字，即便我們都記住過，也會忘記。比如：殳（sh ū）、丒（chǒ u），而且漢語中還有許多同音字、多音字，使得讀音更有一種神秘之美。

而不同于由字母組合的英語發(fā)音，漢字一個字就是一個音節(jié)，句子是由不同的音節(jié)組合而成的。而這為詩歌、樂曲的齊整之美提供了條件。如：

鳳凰臺上鳳凰游，鳳去臺空江自流。吳宮花草埋幽徑，晉代衣冠成古丘。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鷺洲。總為浮云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

——李白《登金陵鳳凰臺》

這首詩字數相同，音節(jié)整齊，讀來朗朗上口。此外，漢語具有聲調美，每一個字都有聲調，講究平仄?，F代漢語普通話共有四個音調：陰平、陽平、上聲、去聲，調值差別很大，所以這種不同音調的詞語組合在一起，區(qū)分度高，會有強烈的抑揚頓挫的表達效果，這是漢語獨有的語音現象。比如一些詞語：愛屋及烏、千錘百煉、工作人員、當前狀況，等等。如詩歌：

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平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

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仄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

——王之渙的《登鸛雀樓》

再如，蘇軾所作的著名詩歌《題西林壁》：

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而英語中是沒有如此明顯的抑揚頓挫之感的，英語多是升調和降調之分。如《題西林壁》翻譯為英語為：

It’s like a range,／ When you look at the mountain from the front.／ But it’s like a peak,／ When you look at it sideways.／ The mountain shows its different features,／ In different levels near and far.／ You don’t know the real Lushan Mountaion,／Because you are in the mountain yourself.

這首充滿韻味的詩歌翻譯為英語則完全沒有了這種美感，變得平淡白話。漢語的抑揚頓挫還表現為漢語中清輔音聲母多，發(fā)音清脆響亮，濁輔音聲母只有四個。而普通話中一個字是一個音節(jié)，并且一般只有一個輔音，在音節(jié)的開頭充當聲母。如果一個音節(jié)有兩個輔音，必定是一個在音節(jié)開頭充當聲母，另一個在音節(jié)末尾充當韻尾，中間會有元音隔開。如此，普通話中的音節(jié)劃分十分清楚，而且從聽覺也能很明確的區(qū)分，所以讀起來就會很有音律節(jié)奏感。普通話中輕重音也很分明，不同重音會使得同一句子產生不同的含義，這使得漢語神奇而具有吸引力。例如：

他明白你是正確的。（不知道別人明不明白你是正確的，但是他知道。）

他明白你是正確的。（他心里面清楚，你是正確的這件事。）

他明白你是正確的。（別人可能是錯的，但是他知道你的對的。）

他明白你是正確的。（他知道你是對的，不是錯誤的。）

所以，人們?yōu)榱苏_表述自己的情感與觀點，可能會把重音落在不同的音節(jié)上面，有時候也會重讀某句話或者某幾句，增大音量，起到強調作用。

上述是普通話中重音的效果，而在普通話中輕音也往往能起到區(qū)分的作用，比如：

老子是官二代。

我國古代著名的思想家老子是道教的創(chuàng)始人。

第一句中“老子”是自稱，雖然是比較囂張的一種表達，但是“子”是虛語素，所以“子”在這里是輕聲讀的，而第二句“子”是古代的尊稱，不是虛語素，所以要讀上聲。

另外，韻母中元音占重要地位，音節(jié)里面可以沒有輔音，但是一定要有元音。而且元音可以多達三個，如：怪（guai）。據語音學研究，元音是一種樂音，樂音是一種可以演唱的音，所以音樂性較強，給人以音樂的美感。

綜上所述，普通話中的音節(jié)、聲調使得漢語讀起來朗朗上口，有層次感，而輕聲重讀的對比則更加豐富了語音色彩，感染力強，而有關于漢語語音的魅力不僅僅表現在音節(jié)與聲調上，修辭也賦予了普通話以獨特的音律美。

二、現代漢語普通話的修辭美

與語音有關的修辭主要有押韻、擬音、排比、對偶，頂真這幾種，由于這些修辭的運用使得漢語普通話充滿了節(jié)奏感，也有一種比較明顯的音韻之美。

（一）押韻、擬音之美韻的存在可追溯至上古時代，著名的祭祀《蠟辭》中就有“土，反其宅！水，歸其壑！昆蟲，勿作！草木，歸其澤！”因而，韻是同樂、歌同時代的產物，因為有韻才會有舞步與音樂的停頓，而押韻是在同一首詩或詞或戲曲里使用同韻的字放置在句末，使得句子產生了一種聲音回環(huán)的和諧感覺。而押韻的字都是放在句尾的，所以稱之為“韻腳”。①比如：

疏雨才收淡凈天（tian）。微云綻處月嬋娟（juan）。

寒雁一聲人正遠（yuan）。添幽怨（yuan）。那堪往事思量遍（bian）。

誰道綢繆兩意堅（jian）。水萍風絮不相緣（yuan）。

舞鑒鸞腸虛寸斷（duan）。芳容變（bian），好將憔悴教伊見（jian）。

——杜世安《漁家傲》

這首詩就是押韻“an”，根據《廣韻》所說，這里面“天”是平聲先韻?！熬辍睂儆谄铰曄身崳斑h”屬于聲阮韻。整體讀來，有一種娓娓道來之感，[a]發(fā)音時明亮而寬闊，表達感情充沛而濃厚，而加之[n]更添韻味，有種小橋流水、平添憂愁之感，柔美而纏綿。中間的“堅”“緣”表達出一種雄渾、寬闊之美感。詩歌中押韻的反復出現會使讀者對下文充滿期待，設置了懸念，韻的妙用還使得讀者讀詩之時有節(jié)奏有樂感。正如朱光潛先生認為的，韻在中國詩歌中最重要的功用是形成節(jié)奏②，而押韻也是比較靈活的，有的時候也可以中間換韻，因此，韻是構成詩詞作品整體美感的重要因素之一，從抒情達意上面看，漢語中的押韻不僅能夠提高詩歌整體的音樂感，還能夠幫助有效地組織詩歌，適當地安排韻會使得詩歌整體的藝術情感表達出來，讀者也會借著韻來感受作品內在的豐富情感與作者的感受，以意味深長的聲音感動人心，陶冶情操，使得讀者充分享受漢語的魅力?？傮w來說，押韻的功效有以下四點：（1）韻字反復出現，前后呼應，會使得語言更加悅耳，節(jié)奏鮮明，充分體現漢語獨有的音樂美感，使得人們獲得聽覺上的享受。（2）押韻會使得作品擁有整體性，詩歌自身聯(lián)系加強，讀者能夠整體體會作品，以免分割。（3）韻律使得作品順口悅耳，容易記憶，打動人心，激發(fā)人們吟誦的欲望。③

（二）排比、對偶之美排比是現代漢語中常見的一種修辭形式，是用結構相同或者相似的形式排列出來，形成一種往來反復的音律感，如：“沒有一片綠葉，沒有一縷炊煙，沒有一粒泥土，沒有一絲花香……”（王文杰《可愛的小鳥》）這四句排比，運用相同的音節(jié)并且反復，使得讀者讀來整齊劃一，有音韻美感。而這種句式在文章中往往是出彩之處，深得人們喜愛。

對偶是漢語中另外一種常用修辭，結構相同、字數相等，音節(jié)勻稱、排列嚴謹，而且詞義與語義相連，比如：“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這種對偶工整、音節(jié)相同的詩歌，充分表達了現代漢語普通話中語音的魅力，使得聲音頓時充滿了美感。

排比與對偶一方面能夠使得文章具有形式上整齊劃一的美感，讀來朗朗上口，在文章中具有吸引力，另一方面，這種句式也容易記憶傳頌。

（三）頂真之美頂真是在上句結尾和下句開頭安排相同的音節(jié)，因而使得語句傳承、上下連接的一種修辭方式。頂真分為連珠法、連環(huán)體，連珠法指的是有關句與句，④比如：“天心閣，閣落鴿，鴿飛閣未飛；橘子洲，洲停舟，舟行洲不行?！倍B環(huán)體是有關段與段的，就是一句話整體的重復與反復，如“三后在天，王配于京。王配于京，世德作求”（《詩經》）。這種連環(huán)的用法承上啟下，引人入勝，而且能夠使人們看到之后的句子回憶起以前的句子，看到之后的句子憶起之前的句子，從而更加具有連貫性，讀起來更具有氣勢與樂感?，F代漢語中也經常出現這種表達：“他比先前并沒有什么大改變，單是老了些，但也還未留胡子，一見面是寒暄，寒暄之后說我‘胖了’，說我‘胖了’之后即大罵其新黨?！边@種表達使得語音流轉，文字連貫，頗有回環(huán)往復之美，條理清晰而且有對比，使得人們能夠比較連貫地了解表達的含義。

三、現代漢語普通話的節(jié)奏美

現代漢語普通話是很有節(jié)奏的，所謂節(jié)奏，指的是一種客觀存在的物理現象，比如運動中的節(jié)奏，而相對的人的心理中也會產生節(jié)奏感，正如郭沫若先生所說：“未來宇宙的事物，沒有一樣是沒有節(jié)奏的……宇宙內的東西，沒有一樣是死的，就因為都有一種節(jié)奏在里面流貫著?！雹轁h語中的節(jié)奏一般指的是語句中各音節(jié)的長短快慢，語句中的節(jié)奏由句中各意向群來組成，正如音樂中的拍子一樣。語言中的節(jié)奏是語言的異同、輕重緩急、高低變化等相互配合并且交替出現的一種組合。

眾所周知，詩人對于詩的節(jié)奏和韻律十分講究，而且意義與音節(jié)之間的配合是詩歌生命的真諦，它是一種語言，也是一種音樂，詩歌本就源于音樂，一般來說音樂只是形式的節(jié)奏，而缺乏語言的節(jié)奏，但是詩歌卻兩者兼具。詩歌總歸是語言的藝術，所以音樂的表現一定是蘊含在語言或文字中的。與宣泄感情的音樂不同，語言的節(jié)奏主要來自人腦的“理解”機制，意義是主要的，而情緒情感是次要的，所以當意義表達完整的時候，聲音會有所停頓，表達的意義有輕重緩急的時候，音調會自然隨之改變。所以，詩歌語言節(jié)奏受理解和情感的影響是由于“義”的控制，是一種緣事而發(fā)的具體的思想情感，詩人依據“義”而產生語調，生出節(jié)奏，有樂感，所以詩常常成歌。這種狀態(tài)下，節(jié)奏、語言、意義合為一體，如杜甫的《兵車行》：

車轔轔，馬蕭蕭（xiao），行人弓箭各在腰（yao）。

耶娘妻子走相送（song），塵埃不見咸陽橋（qiao）。

牽衣頓足攔道哭（ku），哭聲直上干云霄（xiao）。

……

這首詩總共有三段，第一段有六句。一直有韻，而之后第二段、三段皆有十四句，換了四次韻。整體上看，為了意義的表達，整首詩整齊，富有節(jié)奏，而且略有變化，而且各段都有起結，三合為一。

漢語中詩歌的節(jié)奏是依據漢語的特點構成的，它主要受兩種因素影響：一是上文一直提到的“韻”，這種節(jié)奏可以將原本渙散的聲音組織成一個整體，使得人們讀的時候從前一句想到后一句，又從后一句回憶起前一句，所以與其他不重視押韻的語言不同，漢語是重視押韻的，因為漢語的語音長短輕重并不如此明顯，所以要借助押韻來形成節(jié)奏；另一種是“頓”，就是音節(jié)的組合，通常是兩個兩個的音節(jié)組合在一起形成。頓，有人叫音步，頓的劃分需要考慮音節(jié)的整齊與意義的完整。古代詩歌中，往往是四言每句兩頓，五言每句三頓，七言每句四頓。

四、總結

學者與教育家往往重視語言的形體與意義，而少有注意到語音的魅力。現代漢語普通話獨具聲調、音節(jié)、韻律之美，本文通過現代漢語普通話的音節(jié)聲調之美、修辭美、節(jié)奏美三部分來分析漢語語音中蘊含的修辭美感?，F代漢語普通話是充滿語音魅力的一種語言，所以人們不僅要注重漢字的意義和外形，還要把握語言的語音美。

①宋欣橋：《普通話水平測試員實用手冊（增訂本）》，商務印書館2004年版。

②朱光潛：《朱光潛美學文集》，上海文藝出版社1981年版，第174頁。

③陳向春：《吟誦與詩教》，東北師范大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135頁。

④馬顯彬：《現代漢字學》暨南大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160頁。

⑤郭沫若：《文藝論集》，人民文學出版社1979年版，第229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