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運
(武漢大學哲學學院,湖北 武漢 430000)
“實在”一詞在哲學中被不同的哲學家基于各自的立場進行了不同的解釋,但無論哪種解釋,實在都與我們感知的經(jīng)驗世界相關。日本哲學家黑崎宏指出:“所謂的實在就是這個現(xiàn)實的日常世界,就是這個充滿感性、并能用語言把握的現(xiàn)實世界?!盵1]類似地,石里克認為實在的概念源于經(jīng)驗世界。他關于實在的討論,繼承了經(jīng)驗主義的傳統(tǒng)。[2]認知主體在知覺領域內的直觀體驗活動構成了認知實在的起點,而對感知材料的再認識使得實在的概念顯現(xiàn)出來。
石里克在《普通認識論》指出“世界給予我們的一切都是在直觀中給予的”。[3]實在就是概念或判斷所標示的對象。[3]因此實在領域與認知領域雖然互不涉及,卻密切相關。
石里克認為認知一個對象,即“實在”,就是要實現(xiàn)“某種被認知的東西”和“被認為所是的東西”這兩者之間的等同。科學的認知中,這兩者的比較必須通過具有嚴格固定內容的意象的概念,即實現(xiàn)被認知對象的概念與被認為所是的對象的概念共同標示同一對象來完成??茖W認知中的概念是與被認識的事物相配列的符號,通過建立起概念間的新的聯(lián)系,形成標示事實的記號的判斷,在判斷中實現(xiàn)了對被認識的對象的再認識。石里克說:“知道就是用盡可能少的概念通過判斷來標示事實以達到一義性的配列?!盵3]這里談論的作為認知的記號(概念和判斷)或規(guī)則都只涉及思維領域,概念或判斷所標示的對象卻涉及到實在領域。
這一過程中對實在對象的認知可劃分為兩個步驟。第一步是對被認知的對象的直觀和感知,直觀是純粹的直接的感覺,直觀得到的所與不產(chǎn)生任何對實在的認識。當我看到桌子上擺放著一本書,我能獲得關于書的形狀、顏色、書上的文字等主觀知覺材料,但此時我并不了解這些知覺材料的意義。只有當我將這些知覺材料經(jīng)過比較和反思并標示為對對象的理解時,我所獲知的知覺材料才有了具體的意義,作為“實在的”書的概念開始顯現(xiàn)出來。
由于實在與認知密切相關,那么我們就不可能從一堆給定的事物中找出實在的事物,并將它們區(qū)分開來。因為非實在的東西不會給予我們,它們根本不存在。毫無疑問,實在是與所與相聯(lián)系的。但我們又不可否認在科學的認知中,實在是通過概念與概念的聯(lián)系來表示,而有些新形成的概念,如電子,并不直接標示任何為我們所直接體驗到的東西。那么產(chǎn)生的問題是:非直接體驗到的東西是否也有與之相配列的實在?石里克對此給予了肯定的回答。
根據(jù)石里克的看法,實在被分為兩部分。第一部分是我們的意識內容,這是可以直觀或體驗的實在,但直觀和體驗不能產(chǎn)生關于它們的知識,而需要通過其他途徑來認識。另一部分是超越意識之外的實在。如原子、電子、電磁場等,它們雖然不能被體驗或直觀,但卻可以被認識。
實在是所標示的對象,因此凡是具有實在性的概念都必定有與之相配列的實在。通過考察在一般或個別的情況下,與實在的東西相配列的概念的共同特征,石里克指出,“時間的確定性”對實在特征來說是絕對的。
一方面,“一切實在地存在著的東西對我們來說都是存在于時間的某個點上的。事件或事物—一切事物都存在于某個時間的點或者經(jīng)歷一個時間間隔。”[3]相反,數(shù)字、矛盾等非實在概念本身不存在于任何時間之中。非實在的對象如一次想象的旅行缺乏實在的對象所具有的時間上的確定性。
另一方面,時間不可能脫離知覺的對象而存在。實在的時間的規(guī)定性適用于實在的事物與直接的所與相聯(lián)系這一條件。實在的東西各具特點,他們之間的這種區(qū)分成為我們識別它們的前提條件,因為對于完全同質的世界,人們不會產(chǎn)生任何認識和理解。[4]石里克將時間看作是實在的東西普遍具有的特征在于,實在的事物的特性隨著時間的變動而被知覺的主體所識別。由此,一旦事物具有了確定的時間性,事物便可以在時間之中被所與。
但是如何確定時間中的點?石里克認為這首先需要確立一個起始點,即“此刻””(present moment)?!按丝獭弊鳛橹X的時間乃是一種直接具體的時間體驗,[5]不能被進一步定義。以此刻作為參照點,便可確定實在在時間中的確切位置?!爸挥性凇螘r’本身和對我來說是此刻的那個時間點之間的間隔中才能找到‘何時’的意義?!盵3]“此刻”確定了實在的時間性標準,所有實在的東西和直接的所與之間的聯(lián)系通過時間得到了保證。
通過嚴格區(qū)分“體驗”和“認識”,石里克進一步準確的把握了實在的范圍,摒棄了因物體不能直觀,便否認其實在性的觀點。石里克的學生洪謙說:“雖然體驗是知識的起點,知識的原料,但知識并不因之而成了體驗,體驗亦不因之而成了知識?!盵6]認知者依靠純直觀并不能真正認識對象。只有當認知者對所與進行了再認識,用概念標示了對象,通過這些概念他才真正認識了沒有被給與的實在對象。要是因為被給予的對象是不能體驗、不能直觀的,便否認它的存在,這就是回到神秘主義的認識概念。
進一步地,除了承認了直接給與的和被體驗的實在外,石里克還承認有超越于意識之外的實在,這種看法較將實在概念限制在所與的范圍內,反對超驗的事物的內在論觀念者前進了一大步。內在論的代表之一,馬赫指出:“不是物體造成感覺,而是要素的復合構成物體?!盵7]內在論者主張世界是由顏色、聲音、味道、壓力等組成的互相聯(lián)系的系統(tǒng),把一切不合理的和多余的思想附加物除去,石里克明確反對這種看法,他指出自然科學概念,如原子,電場等所指示的對象和要素復合不相同,但它們和后者一樣實在。這些對象的性質和關系雖然不是直接被給與的,但能推論出來。
石里克不僅否定了內在論的實在觀點,對外在的且不能被證實的形而上學實在,如“絕對實在”等,也持否定態(tài)度。絕對的實在“事實上與理想中、幻覺中的實在沒有任何區(qū)別”[6],是不存在的。
由于實在的東西只是概念或判斷所標示的對象,因此石里克將思維領域與實在領域分離開來。作為與實在相配列的概念或判斷只是一個記號,而最初的記號,初始的概念可能只是人們通過任意或約定的方式上創(chuàng)造出來的。初始實在與思維或許并非完全分離。概念構成了語言的基礎。而其余概念在初始概念的基礎上,通過判斷得到了解釋,判斷使不同的概念聯(lián)系起來,通過概念間的解釋構成了語言上的理解。石里克由此構造了一個符號系統(tǒng),使概念與對象,判斷和事實之間相配列,其目的是得到一種真理性的保證。這個保證是通過概念與對象的單義標示,判斷和事實的單義配列實得到現(xiàn),而這種標示和配列是在經(jīng)驗活動中由主體間的約定保證的。認知主體構造的符號系統(tǒng)成為認知的基礎,實在與符號間的聯(lián)系也是由認知主體給予的,這使得石里克的理論具有某種唯我論傾向。其次,記號和實在對象之間僅僅只是標示關系讓人感到懷疑。記號與實在性的對象之間的關系完全可能是更密切的關系,如反映或描寫等。實在與思維或許并非完全分離。
石里克認為具有時間確定性的“實在”是認知主體在認識過程中用概念和判斷標示的對象和事實,盡管實在概念與認知理論密切相關,但認知并不涉及實在領域。對直觀和認識的嚴格區(qū)分使得石里克不僅承認經(jīng)驗實在,也承認超驗存在的可能性,這相對于內在論跨出了一大步。然而,石里克理論中的唯我論色彩仍舊使我們對其理論主張產(chǎn)生質疑。
[1]黑崎宏,劉績生.“觀測理論”和實在[J].世界哲學,1990(5):23.
[2]江天驥.石里克關于認識和真理的學說——石里克的邏輯思想介紹和批判[J].哲學研究,1957(6):103.
[3]M.石里克,著,李步樓.普通認識論[M].商務印書館,2005.
[4]林青松.石里克的實在論思想研究[D].上海社會科學院,2015.15.
[5]洪謙.論邏輯經(jīng)驗主義[M].商務印書館,1999:238.
[6]洪謙,韓林合.洪謙選集[M].吉林人民出版社,2010.
[7]馬赫.感覺的分析.珍藏版[M].商務印書館,2009.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