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藍顏”作為“紅顏”對立面的語義認知

宋杏杏

一.“紅顏”的由來

“紅顏”最初義為：紅為胭脂之色，顏則為面龐。古代女子以胭脂潤面，遠看如紅色面龐，固以“紅顏”代指女子。紅顏最早見于《漢書》“既激感而心逐兮，包紅顏而弗明”，這里代指漢武帝寵妃李夫人。也多用于指女子的容顏。如“夫何美女爛妖，紅顏曄而流光”、“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詞義引申是詞義多樣性產(chǎn)生的重要來源?！冬F(xiàn)代漢語詞典》中對“紅顏”有五種釋義，1.特指年輕，美麗的女子。2.特指女子美麗的容顏。3.指年輕人紅潤的臉色。4.指少年人。5.指男性的異性知己?！八{顏”正是對應(yīng)“紅顏”第五種釋義，意指“女性最好的男性朋友?！睗h語中的詞語極具平衡性，會自動調(diào)節(jié)。同時社會環(huán)境是漢語新詞產(chǎn)生和發(fā)展的土壤，新詞會根據(jù)人們的交際需要而產(chǎn)生，恰如“藍顏”?！八{顏”是根據(jù)詞的反義類推規(guī)律產(chǎn)生的。著眼于原詞的色彩詞，反義類推。但為何在眾多的色彩詞中選中“藍”作為“紅”對立面，下面一一分析。

二.“白、黑、綠”作為“紅顏”對立面的不合理分析

單從色彩對立角度來說，“黑、白、綠”皆可作為“紅”的對立面，然卻沒成為“紅顏”的對立面進而轉(zhuǎn)化為新詞，下面則主要從人的語義認知觀及心理角度層面來分析“白、黑、綠”作為“紅顏”對立面的不合理性。

1.白

從色彩對立的角度來說，紅與白可對立，如“唇紅齒白、紅白喜事、紅軍白軍”等?！凹t”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有著喜慶、吉祥意，但“白”則是一個充滿矛盾的色彩詞，作為五色之一，白色是西方的象征色。西為日落之方，固此自先秦以來，人們把白色作為表示兇喪的色彩[1]，用白布和白綾代指喪事，現(xiàn)在中國農(nóng)村社會中，喪服仍為白色，喪事稱為白事。在我國古代，“白”有無功名、身份卑微之意，如“白丁”“白衣”。如“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白衣蒼狗變浮云，千古功名一聚塵”。在我國京劇臉譜文化中，“白”有奸詐、陰險、虛偽之意，白臉曹操，一代之奸雄。在政治領(lǐng)域，與“紅”相對，有“反動、落后”的之義，如“白色恐怖、白軍、白旗”。“白”亦有鄙視、輕視之意，如“白了他一眼、遭人白眼”。白除具有貶義詞色彩外，亦有褒義色彩。白有清正、廉潔之意，如《荀子·榮辱》：“身死而名彌白”。白在現(xiàn)代漢語中象征著純潔、高雅，如“白衣天使”。受西方影響，結(jié)婚穿白色婚紗已形成一種潮流。由此可見，“白”褒貶義兼有，但略有不平衡性，貶義重于褒義，新詞的產(chǎn)生與使用是以人類社會的選擇作為尺度，。有的詞沿用千年而不消失，而有的詞僅曇花一現(xiàn)。詞如果符合人的心理認知觀和造詞用詞觀，符合社會發(fā)展便可以產(chǎn)生并延續(xù)使用下去。而“白顏”一詞，首先“白”從語義認知角度方面就被否定了，此外從人的心理角度出發(fā)，白寓指不好的事情，是不吉之兆。固此就不好選用“白顏”作為“紅顏”的對立面。

2.黑

“黑”在色彩上也可與“紅”形成對立，如“《紅與黑》、紅道黑道”?！墩f文解字》中釋黑為火所熏之色也。意為煙熏火燎之后所產(chǎn)生的顏色。從字義來看，黑便給人一種暗淡、無光、壓迫之感。如“黑云壓城城欲摧”?！昂凇痹诂F(xiàn)代漢語中有著多重意義。有昏暗之義，“黑暗、摸黑”。壞、狠毒義，“黑心、黑手、黑心腸”。反動義，“黑幫、黑戶、黑組織”，心情低沉義，“黑著臉，黑沉”。如果組成“黑顏”，不僅和“紅顏”不存在同一義項，且黑所具有的義項也多有著不好、不詳之意。田媛、遲光明在界定英漢中的基本顏色詞，結(jié)合著名的薩丕爾-沃爾夫假說以及一些實例，論證了顏色詞“黑”在英漢兩種語言中分別象征了黑暗、悲傷、神秘、死亡、不幸、災(zāi)難、非法等文化含義。[2]所以從“黑”的語義認知方面來說，“黑顏”一詞亦會被否定。從中國的人心理角度來說，中國文化是尚吉的，“紅顏”意寓美好，而“黑顏”則偏向貶義。固此“黑顏”也不易被接受。

3.綠

“綠”亦可與“紅”在色彩上形成對立，如“燈紅酒綠、大紅大綠、花紅柳綠”等。綠是春天之色、草木之色，象征著春天、希望、生機、青春。但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綠”有卑微、低賤義，有著很強的貶義色彩。因中國古代顏色分為正色和間色，黃、紅、白、黑為正色，地位高，綠為間色，不純正之色，地位低。如《詩經(jīng)·綠衣》中寫道“”綠兮衣兮，綠衣黃裡。心之憂矣，曷維其已！綠兮衣兮，綠衣黃裳。心之憂矣，曷維其亡！”。朱熹《詩集傳》注曰“綠，蒼勝黃之間色。黃，中央之土正色。間色賤而為衣，正色貴以為里?！贝送?，據(jù)史料記載，漢代穿綠色者沒有資格進入宗廟參加祭祀。[3]地位高的男性帶“冠”，如“遠游冠、進賢冠、法冠”等。地位低下的男性則要帶“綠幘”，是為綠色頭巾。《漢書·東方朔》明確指出“綠幘，賤人之服也?！敝撂拼?，更演變?yōu)橐环N極具侮辱性的頭飾，如唐代官吏犯罪，不用杖責(zé)，讓其帶上綠頭巾以示眾，是為懲罰。到明代，便被引伸意為“妻子不忠之人”，被戴上了“綠帽子”，而這一詞義，在現(xiàn)代社會中仍被使用，尤其是男性，極度排斥這個詞。單從這一詞義及人的心理層面來說，“綠顏”也不易被人所接受。

三.“藍顏”作為“紅顏”對立面的合理性

“藍”戰(zhàn)勝了“白、黑、綠”，組成“藍顏”一詞成為“紅顏”的對立面是有理可循的。首先，“藍”常使人聯(lián)想到湖泊、海洋和天空，人們對這種載體的感覺和聯(lián)想映射到藍色上，崇高、明凈、清冷等與之相關(guān)的無形概念成為藍色的喻體。[4]現(xiàn)代漢語中，“藍”所表示的語義往往是由顏色域向心理域的投射[5]。讓人易聯(lián)想到“寧靜、自由、寬廣、博大”等。因此在現(xiàn)代漢語中，藍色一詞也多以褒義的形式出現(xiàn)。我國的古詩詞中也多次用到藍，如“春來江水綠如藍”、“晴空碧勝藍”、“藍田日暖玉生煙”等。此外藍色為冷色調(diào)，給人一種沉穩(wěn)之感，具有理智、準確、嚴謹?shù)囊庀?。在許多國家，警車、警服以及救護車的燈多是藍色的。藍與其他幾種色彩詞一樣，亦有褒貶。藍有憂郁之義，英民族認為“blue”是憂郁、傷感之色，如“bluemood”意指心情低落、“bluemusic”指調(diào)子憂傷，舒緩的音樂。藍雖帶有貶義色彩但不影響中國人對其整體認知，因此藍多以褒義的形式出現(xiàn)，寓指“博大、寬廣、智慧、美好、沉著、冷靜”之意。隱含多是比較成熟的詞義。其次，“藍”一詞在我國古代便于男女之情有了關(guān)聯(lián)，相傳藍橋是唐代秀才裴航與仙女云英相會之處，現(xiàn)寓指情人相聚的地方。最后“藍顏”與“紅顏”不僅有著色彩上的對立，且“藍”與“男”語音相近，巧妙地暗示性別特征。為語義的理解提供了方便。但為何不直接說“男顏知己”呢？如直接用“男”，首先與“紅”色彩上無法形成對立，其次“紅顏”寓指美麗溫柔的女子，此義是后來隱喻過來的，而“男顏”一詞則破壞了這種隱喻認知的思維模式。

四.結(jié)語

“藍顏”是根據(jù)“紅顏”反義類推產(chǎn)生的新詞，在現(xiàn)行社會中成為男性的代名詞。首先，從語義認知角度來說，“紅顏”有著女性特征，“藍顏”則帶有男性特征。從藍本身的語義來看，它象征著“寬廣、博大、智慧、沉穩(wěn)、成熟”與“紅”所代表的“熱情、溫暖、美麗、知性”形成呼應(yīng)?！凹t顏知己”與“藍顏知己”，多表達的是成年人的一種思想，友情之上，愛情未滿，是對彼此的情感關(guān)懷。其次從心理角度來說，“白、黑、綠”不宜與顏組成新詞，本身蘊含的一些貶義色彩不易被中國人從心理上所接受。而其貶義色彩仍大量存在于現(xiàn)實社會中?！鞍?、黑”與死亡、不幸義有關(guān)，“綠”與淫穢義相連。中華傳統(tǒng)文化是尚吉的、注重語言的審美意蘊。最后從語音形式來說，“藍”與“男”語音較接近，易于接受。以藍代替男，不僅和“紅”形成色彩對立，也形成隱喻義的對比。中國人是注重審美的，這種心理也會影響造詞用詞觀，“藍”則給人一種朦朧的色彩美，所以易于被中國人所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