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陽方言“走”字句

張晶

摘 要：文章對襄陽方言中的“走”字句進行描寫，分析出襄陽方言中的“走”有三種用法：一是像普通話一樣作為動詞使用；二是可以充當介詞使用，介引出時間、處所和方位；三是可以作為祈使句的標記，表示邀請和商量的語氣。

關鍵詞：襄陽方言 “走”字句 用法

一、引言

襄陽市位于湖北省的西北部，是漢江流域的一座中心城市。根據(jù)《中國語言地圖集》（2008）對方言區(qū)域的劃分，襄陽方言屬于西南次方言的湖廣片。

在普通話中，“走”字一般做動詞使用，表示步走、往來、移動、離去等意義。但在襄陽方言中，“走”字除了做動詞外，還有一些特殊的用法。根據(jù)“走”的詞性不同，本文把“走”分為走1、走2、走3。其中“走1”是動詞，與普通話中的用法類似，比如“我走路去上學”、“走親戚”、“這鐘不走了”、“晚上你可莫也走了”等?！白?”常用于句中或句首，介引出處所、時間等，表示起點或者經(jīng)由，比如“我走屋里過來的”、“走今兒的起，你都莫想給我買零食吃了”；“走3”用于句末，常表示祈使的語氣，比如“干活走”、“回去走”。

二、動詞“走1”的基本用法

（一）用作不及物動詞，在句子中充當謂語，表示步行、移動、離開之意。

（1）我先走，你斷后。

（2）這鐘都不走了。

（3）麻雀兒不會走，只會蹦。

（二）用作及物動詞，表示親戚朋友之間的來往。

（1）過年都要走親戚。

（2）他們今兒的今天都走人家走親戚去了。

（三）后接賓語，表示“泄露”、“露出”的意思。

（1）你可莫走場兒丟人啊。

（2）今兒的今天真是走火兒走運。

（四）用作及物動詞，表示事物發(fā)生改變或者失去之意。

（1）這衣裳改的都走樣兒了。

（2）這牛肉湯聞得都走味了。

（五）表示“人死”、“去世”的委婉說法。

（1）我小學二年級的時候，我爺走的。

（2）老王他老爹昨兒晚上走了。

三、“走2”表起點或經(jīng)由的介詞用法

“走2”在句子中通常表示經(jīng)由、起于的意思，相當于介詞“從”、“打”。

（一）“走2”介引出時間，表示從什么時間開始，打從什么時候起。

（1）走今兒的今天起，你都莫想我給你買零食吃了。

（2）走明兒的明天開始，天天兒六點鐘就給我起來看書。

（3）走八點開始到現(xiàn)在，你這一件事兒都還沒做完。

（4）人家走上小學五年級的時候都開始住校了。

（二）“走2”介引出處所，表示空間或者時間的起點、經(jīng)由，主語可以是人，也可以是物。

1.“走2”后面直接接地點名詞，表示空間的起點或經(jīng)由。

（1）我走門兒上過的時候，好像沒看到屋里有人。

（2）我走屋里來的。

（3）你先去，我一會兒走超市直接過去。

（4）這車走龍王走吧？

例（1）“走門兒上過”的意思是“從門前經(jīng)過”，“走2”表示經(jīng)由；例（2）中“走屋里來”的意思是“從家里來”，“走2”表示起點；例（3）中的“走2”也表示起點，我一會兒從超市直接過去。例（4）中的“走2”表示經(jīng)由，這車經(jīng)過龍王吧？

2.“走2”后面接指示代詞，表示空間上的起點或經(jīng)由，也可以表示時間上的起點。

（1）你莫走這兒過，這兒擠得很。

（2）他走我那兒拿去的。

（3）走那以后，他每頓都是自己吃飯了。

例（1）的意思是你別從這兒過，這兒很擠。“走2”表示空間上的經(jīng)由。例（2）的意思是他從我那兒拿去的?！白?”表示空間上的起點。例（3）中“走那以后”意思是“從那以后”，“走2”表示時間上的起點。

3.“走2”后面也可以接疑問代詞，也表示起點或經(jīng)由。

（1）你走哪兒來的唦？（你從哪兒來的啊？）

（2）你走哪兒走去的？（你從哪兒走去的？）

（3）他走啥時候去的唦？（他從什么時候去的?。浚?/p>

“走2”后面接的疑問代詞代表的是處所或者時間，所以“走2”還是可以表示起點或經(jīng)由的意思。

4.“走2”后面還可以接方位名詞，表示空間上的經(jīng)由。

（1）你走后邊兒偷偷兒過去。（你從后面偷偷過去）

（2）你走前邊兒繞過來。（你從前面繞過來）

（3）我走左邊兒上山。（我從左邊上山）

襄陽方言中，“走2”都可以用“打”和“從”表示，意思沒有區(qū)別，且“打”和“從”的使用頻率還要高于“走2”。一般是年齡較大的人更常用“走2”和“打”，而年輕人多用“從”；鄉(xiāng)下人多用“走2”和“打”，而城區(qū)人多用“從”。這是由于襄陽方言受到普通話的影響，越來越接近普通話的詞匯，也是方言詞匯或用法逐漸被普通話取代的表現(xiàn)。

四、“走3”表祈使語氣的用法

“走3”用于句子的末尾，既表示動作的趨向，也是一種祈使式的標記，表示邀請對方一起去做某事?！白?”翻譯成普通話就是“我們一起……吧”，既含有邀請的語氣，也含有商量的語氣。

（一）“VP走3”

“走3”一般用于動詞謂語句，且動詞表示具體的動作。

（1）晚上打牌走。

（2）逛街走。

（3）給娃子上補習班兒走。

“走3”表示說話者邀請聽話者一起去“打牌”、“逛街”、“給娃子上補習班”，這些動作都是要求說話者和聽話者離開說話時的地方，共同到達另一個地方一起做某事，即共同趨向。邀請做某事一般不包括浩大工程的事情，比如不說“建一個小區(qū)走”，但可以說“蓋房子走”、“砌墻走”。因為“走3”常用語口語中，邀請做的事情都是一些可以完成的、不困難的事情?！白?”表示的邀請語氣中也含有商量的語氣，說話者征求聽話者的同意，且如果同意之后，馬上就要執(zhí)行。比如“逛街走”，如果聽話者回應“好”，那就需要說話雙方立馬收拾妥當，出門約到一起去逛街，或者雙方約定一個時間再去逛街，不能在說完“好”這句回應之后卻沒有后續(xù)的行為。

有時由于上下文語境共享的原因，“走3”字句可以省略主語，甚至賓語也可以省略。比如下面的例子。

甲：我們一起燙頭發(fā)走。

乙：真的？

甲：嗯，燙走。

例子中，乙知道現(xiàn)在討論的話題是“燙頭發(fā)”，所以簡單一句“燙走”就能表示“我們一起燙頭發(fā)走”的完整意思。還有“吃走”表示“吃飯走”、“打走”表示“打電話走”、“洗走”表示“洗衣服走/洗澡走/洗臉走”等，聽話者都可以根據(jù)具體的語境來判斷說話者要表達的具體意思。

有時“VP走3”的前面還會加上“走1”，組成“走1，VP走3”或者“走1VP走3”，后者是因為前者在語流中“走1”和“VP走3”之間的時間間隔縮短形成的，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固定的句式。比如“走、上課走”/“走上課走”（我們一起去上課吧）、“走，干活走”/“走干活走”（我們一起干活去吧）、“走，吃飯走”/“走吃飯走”（我們一起去吃飯吧）。這種在“VP走3”的前面又加上“走1”的句式還常常暗含有一種輕微催促的語氣。

（二）重疊式“VV走3”

（1）看看走。（一起去看看吧）

（2）歇歇走。（一起去歇歇吧）

（3）給被子抱出來曬曬走。（一起把被子抱出來曬曬吧）

此外還有雙音節(jié)動詞組合而成的形式，比如“學習學習走”、“練習練習走”、“關心關心走”等。動詞重疊以后加上“走3”依然表示邀請中含商量的祈使語氣，還表示動作的重復或持續(xù)?！癡V走3”的句子也可以根據(jù)語境省略句子的主語和賓語，比如表示“我們一起看看兒子走”可以根據(jù)語境簡化為“看看走”。

（三）“去走3”、“去……去走3”格式

襄陽方言中常常把表趨向的動詞“去”與“走3”結(jié)合起來表達一種邀請對方共同趨向的語氣，這種句式的使用頻率比較高。

（1）去看一伙子一下去走。

（2）做飯去走。

（3）下午唱歌去走。

在“去走3”、“去……去走3”格式中，“去”字的發(fā)音很短、很輕。如果把這兩種句式翻譯成普通話的形式，就要把“去”移動到謂語動詞的前面，即“（去）VP去走3”可以翻譯成“我們一起去VP吧”。比如“去看一伙子一下去走”可以翻譯成“我們一起去看一下吧”，“下午唱歌去走”翻譯成“下午我們一起去唱歌吧”。這兩種格式也可以有“走1，VP去走3”、“走1，去VP去走3”的形式，主語和賓語也可以省略。比如“吃飯去走”可以說成“走去吃飯去走”，也可以直接簡化為“吃去走”。

李鶯（2005）分析這種表語氣的“走3”字句在西北地區(qū)，至少在陜甘寧青和晉南地區(qū)可能是一種普遍的口語語法現(xiàn)象。襄陽方言雖然屬于西南次方言，但是由于地理位置處于鄂西北，靠近河南，很多語法現(xiàn)象和語音都和中原官話相似，這可能是襄陽方言“VP走3”存在的原因之一。

五、小結(jié)

從以上分析中，我們可以總結(jié)出襄陽方言中的“走”字句有三種用法，每種用法都體現(xiàn)出“走”的不同詞性，即“走”可以做動詞、介詞、形容詞。“走”在襄陽方言中已經(jīng)由動詞語法化為介詞和語氣詞。雖然“走”處于句末表示祈使語氣時，同時還有表示趨向的作用，但這只能說明“走”字在向語氣詞虛化的進程中還有進一步虛化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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