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論讀書》(Of Studies)是英國著名文學家弗蘭西斯·培根的傳世佳作,具有極高的藝術價值,前后多次被翻譯成漢語。本文以泰特勒的翻譯三原則為理論依據(jù),從譯本的內(nèi)容、文體風格和語言表達三方面對王佐良、孫有中及廖運范等三人的譯作進行比較分析,以期幫助讀者較好地理解泰特勒翻譯三原則并通過譯文掌握原作的價值和特有的風格,從而更好地引導譯者的譯作實踐。
關鍵詞:《論讀書》 泰特勒 翻譯三原則
一、引言
英國著名的哲學家、科學家弗蘭西斯·培根,是一位尊崇科學和發(fā)展科學的時代人物,他是第一個提出“知識就是力量”的人。他的散文風格獨特、趣味充盈、獨辟蹊徑、風趣幽默。散文集《論說文集》(Essays)享譽世界,被稱為散文發(fā)展史上的里程碑(譚載喜,2000)。培根為英國文學開創(chuàng)了隨筆文體,共計58篇隨筆散文收錄其中,散文中很多句子被作為警世格言。筆者所鑒賞的這篇《論讀書》就是文集中最有名的一篇。本文分別選取三個中譯文作為文本,以泰特勒的三原則為參考,依據(jù)說理性散文的特性,秉承對原文忠實這一原則,比較分析了三個中譯本的異同和得失。
二、原作及譯本介紹
《論讀書》短小精悍,含義雋永,僅305個詞,19個句子,93個標點(39個逗號,19個句號,31個分號,2個撇號,2個冒號)言簡意賅地說出了讀書的方法和妙用。屬于學習教育一類的論說型語篇,讀后有很深的啟發(fā)和警示作用。文中有豐富的格言警句,還用了很多比喻、排比手法,讀起來瑯瑯上口,無形中增加了文章的魅力,可謂字字珠璣。本文從泰特勒的翻譯三原則出發(fā),對王佐良、孫有中和廖運范的三種譯本進行比較分析。在這幾個譯本中,著名翻譯家王佐良的譯本算是其中的優(yōu)秀之作。
三、泰特勒的翻譯三原則
最早對“優(yōu)秀的翻譯”下定義并提出“翻譯三原則”的是英國翻譯家亞歷山大·弗雷澤·泰特勒(Alexander Fraser Tytler),他于1790年在《論翻譯的原則中》(Tytler,2007)提出,從內(nèi)容、風格和效果三個方面來闡述對原作忠實的要求。他的理論全面系統(tǒng),其中包括了翻譯理論基礎的問題,他被英國譽為西方翻譯理論史上的里程碑,我國著名翻譯家嚴復的“信達雅”之說也多多少少借鑒了他的理論,此書奠定了他在翻譯界的泰斗地位(譚載喜,2000)。泰特勒翻譯三原則的具體內(nèi)容:1.譯者要全面地表現(xiàn)出原著作的精髓和思想。2.譯者所用譯法應和原作中的同屬一個特性。3.譯者所譯之作要具有原作的連貫性。三個原則是從以下三方面來描繪的:內(nèi)容、風格和效果。由淺入深,層次分明。泰特勒認為深刻理解,熟練運用這三原則是一個合格的譯者所需要擁有的技能?!叭瓌t”是按主次排列。當不能同時兼顧三原則時,應放棄第三原則,其次是第二原則。任何情況下都要保留原文內(nèi)容的忠實性。
與此同時,國內(nèi)很多學者還用其他的翻譯原則與泰特勒的“翻譯三原則”進行分析對比,討論最為廣泛和激烈的是嚴復的“信達雅”。楊繼良指出,二者都強調(diào)內(nèi)容忠實性,但因為文化背景淵源不同,嚴復的“信達雅”著重的是意會,而泰特勒的翻譯原則側(cè)重于準確(2010)。郭建中也對泰特勒的翻譯三原則做了細致地講解(2013)。任玉君認為泰特勒的翻譯三原則的提出是借鑒模仿前人的理論,該理論原則為20世紀六七十年代以后的西方理論派別提供了啟迪作用(2015)。泰特勒的“翻譯三原則”很少運用于指導英漢文體翻譯實踐,筆者從CNKI數(shù)據(jù)庫的檢索結(jié)果發(fā)現(xiàn),以該理論來指導對比分析翻譯實踐的文章不足10篇。
四、《論讀書》三個中譯本的對比分析
(一)翻譯作品要全面體現(xiàn)出原著作的精髓和思想
泰特勒認為譯者欲全面表現(xiàn)出原著作的精髓和思想,一定要全面理解原作的語言,更要了解所譯文章的題材。譯者所翻譯的每個句子,要聯(lián)系上下文的內(nèi)容和語境,全面理解原文作者所要表述的意思。
(1)If his wit not apt to distinguish or find differences,let him study the school men;for they are cymini sectores.
王佐良:如不能辨異,可令讀經(jīng)院哲學,蓋是輩皆吹毛求疵之人。
孫有中:假若他的智慧不足以辨別差異,那就讓他學習經(jīng)院哲學家,因為他們善于吹毛求疵。
廖運范:假若一個人拙于辨別差異,就讓他去請教那些演繹派的大師們,因為他們正是剖析毫發(fā)的人。
作者在陳述讀書可消除人內(nèi)心性格障礙時舉出的一個例子,表達的是讀書的益處。句中“cymini sectores”來自拉丁語,英文釋義是“dividers of cumin seeds,or hair-splitters”,從這樣的解釋中可以體現(xiàn)出經(jīng)院哲學家們工作的精細程度。將其翻譯成“吹毛求疵”的人是極為不妥的,因為經(jīng)院哲學家認真仔細的工作作風正是缺乏明辨是非之人所要學習的品質(zhì),表示褒義。而“吹毛求疵”在漢語中義為“吹開皮上的毛尋找差錯,比喻故意挑剔別人的缺點”,義為“有意抓住人的小過失”,實為貶義。譯文是對作者意思的一種曲解,違背了泰特勒的翻譯原則一,不能忠實傳達原作思想。廖運范在此處將其譯為“剖析毫發(fā)的人”直譯出“cymini sectores”的原本意義。原文句子中的主語“his wit”和“they”,王佐良譯本沒有譯出來。雖然沒有主語,但是讀者在閱讀的時侯能感同身受,更好地傳達譯文的簡約之美。孫有中和廖運范把原文中的主語直譯出來,讓讀者覺得生硬,失去了漢語簡約的表達形式,反而讓人覺得冗繁。在翻譯的時侯,要充分理解中西方的文化背景差異及不同的表達形式,處理好漢英主謂之間的關系。
(2)For expert men can execute,and perhaps judge of particulars,one by one;
王佐良:練達之士雖能分別處理細事或一一判別枝節(jié)。
孫有中:那些有實際經(jīng)驗而沒有學識的人,也許能夠一一實行或判斷某些事物的細微末節(jié)。
廖運范:因為專于一技者可以操持甚或判斷一事一物。
分析:在此句中,“expert men”作主語,但是對“men”的修飾詞“expert”,三位譯者卻有完全不同的理解?!独饰漠敶呒売⒄Z詞典》對“expert”注解如下:“someone who has a special skill or special knowledge of a subject,gained as a result of training or experience.”王佐良翻譯成:“練達之士”大意是見多識廣,在社會上懂得人情世故之人。漢語句式多短小、精煉,喜歡用四字框架,敘述易懂,適合漢語讀者的常用習慣,同時能反映出原文作者要表述的內(nèi)容。王佐良譯文簡單明了,通俗又不失嚴謹,類似于漢語文言文的手法,恰如其分地與原文論說性散文風格相符,達到了異曲同工之妙。廖運范譯為“專于一技者”,這兩種譯法分別表達了英語“expert”中“experience”和“special skill”的意思。但是廖運范的“專于一技者”縮小了“men”的能力范圍,與其后的“判斷一事一物”似乎有一定的矛盾。這樣用詞過于平庸,不及王佐良譯本中的“練達之士”來得正式。孫有中譯為“實際經(jīng)驗而沒有學識的人”不是很準確,“有實際經(jīng)驗”雖然表達出了“expert”的含義,但加上了“而”則將整個短語的重心后移,突出了“沒有學識”這一層意義。顯然譯文處理并不恰當,因為原文并沒有哪個詞想要表達“沒有學識”這層含義,應該是屬于作者的加譯。對照泰特勒的三原則,王佐良的翻譯更好地復顯了原文的思想,選詞和造句更是精簡明了,思想脈絡也極為清晰,顯示出譯者深厚的文字功底。
(二)譯者的風格和修辭手段要和原作保持一致
泰特勒認為,譯文的手法風格應與原作保持一致。為了使行文效果達到最佳,原文作者會根據(jù)實際所需,采用一些手法,如夸張、反問、排比等。所以譯者在翻譯的時候要視情況而定,使譯作保持跟原文風格一致。培根所作《論讀書》一文實屬正式的論說性文體,句式簡潔清晰,字里行間體現(xiàn)出了原文的風格特性,譯者應采取對應的表達手段,如排比、比喻、例證等,相似的文彩要準確傳遞到原文當中,使其具有原文的效果。
(3)Studies serve for delight,for ornament,and for ability.
王佐良:讀書足以怡情,足以博彩,足以長才。
孫有中:學習可以作為消遣,作為裝點,也可以增進才能。
廖運范:讀書能給人樂趣、文雅和能力。
這句話是文章的開篇句,運用了并列排比的句式,句子短小,句意明確,靈動跳躍。王佐良的譯本不僅模仿了原文的句式,也為添加文體的聲勢。王采用了上下文意義連貫的短句組成三個結(jié)構一致的排比句,并且將“delight,ornament,ability”三個名詞轉(zhuǎn)變成了動詞,從而讓句子由靜態(tài)變?yōu)榱藙討B(tài)。這不僅表達出原文文雅的用詞特點,也符合漢語的習慣,同時忠于原文,以這樣的方式貼近了原文本活潑跳躍的風格。孫有中的譯本雖然傳達了原文的意思,但是在句式上和原文不太一樣,以“作為……作為……也可以”的連接手段使得句式顯得很不對稱,沒有把原文的簡練和氣勢移植到譯文中來。廖運范的譯文雖然比較簡練,但卻完全忽視了原文中排比句式的運用,直接翻譯成了三個并列的名詞,這樣的翻譯在連接性和氣勢上就稍顯遜色。通過對比分析可知,王佐良譯文更勝一籌,既保留了原文的文體風格,也保持了原文的修辭手法,同時增加了譯文的感召力。
(4)To spend too much time in studies is sloth;to use them too much for ornament,is affection;to make judgment wholly by their rules,is the humor of a scholar.
王佐良:讀書費時過多易惰,文采藻飾太盛則矯,全憑條文斷事乃學究故態(tài)。
孫有中:過度沉溺于學習是怠惰,過度炫耀學問是華而不實,食書不化乃書生之大疾。
廖運范:耗費過多的時間去讀便是遲滯,過分用學問自炫便是矯揉造作,而全憑學理判斷一切,則是書呆子的癖好。
原作中的句子采用了三個結(jié)構相同的形式組成三聯(lián)排比句式。從中可以看出系動詞前的成分稍長,之后的稍短。這樣做的目的是使置于句尾的信息達到突出的效果。三個分句并列使用更顯得長短交錯、緩急鮮明。前兩分句的表語是單個名詞,后一個分句的表語是名詞詞組形式。這樣不僅看起來工整,而且又有變化之美。同時,原作句子中的很多名詞古樸雅致又具體形象,特別是作表語的三個名詞(詞組),給人很濃厚的書卷氣息。王佐良譯文準確明了的傳達原作句子的風格特征。例(4)中,用三個名詞詞組的翻譯來闡述分析。王佐良譯文用單字“惰”和“矯”來譯“sloth”和“affection”,單字簡明扼要的特性使得它們在句子中更加顯著。同樣,單字“惰”和“矯”更優(yōu)于后兩個譯文中的雙音節(jié)或四音節(jié),顯得更加規(guī)范和嫻雅。而廖運范譯文采用了現(xiàn)代白話文的形式,使得句式冗長繁瑣,口語和書面書互相混用,顯得雜亂無張。使得譯文自成本體,與原作不一致。孫有中譯文更精致明了,不過,文中的實詞翻譯參差不齊,詞組錘煉還相差甚遠,造成譯文的排比句不夠工整,讓讀者覺得比較紛亂,在譯文風格上和原文相差較遠。
(三)譯者所譯之作要具有原作的流暢性和連貫性
泰特勒的翻譯三原則認為,譯者要靈活巧妙地表達原作的韻味,而不能生硬地照搬照套,譯者要通過創(chuàng)新來表達原作同樣的感染力和效果。要特別注意中英文翻譯的特性和側(cè)重點,保持譯文同原文流暢的效果至關重要。中文在于意會,英文在于形合。所以譯者在翻譯的時侯既要兼顧原文的內(nèi)容形式,又要注意英語的日常表述習慣,保證譯作的流暢性。
(5)Reading makes a full man;conference a ready man;and writing an exact man.
王佐良:讀書使人充實,討論使人機智,筆記使人準確。
孫有中:讀書使人充實,討論使人機智,筆記使人嚴謹。
廖運范:讀書使人淵博,辯論是人機敏,寫作使人精細。
此句是全文的核心句,它表述了知識、研討、讀書對人的重要影響。其號召力和影響力來源于原文運用了排比的手法。為了保持與原文文體的一致性,在翻譯的時侯要運用原文已有的修辭手法。三種譯文從表面上看基本相同,都將原文的排比修辭用“使人”譯了出來。孫有中的譯文在表達排比方面更勝一籌。三個不同的譯本在翻譯的時侯,沒有直譯而都運用了漢語的“使”字句,這使譯文一氣呵成,鏗鏘有力。對于“full,read,exact”三個詞,三位譯者的理解稍有不同。將“full”譯為“充實”或“淵博”都是允許的,因為“full”有“豐滿的,詳盡的,完善的”義;“ready”一詞有“迅速地;預先使準備好”的意義。三位譯者翻譯為“機智”和“機敏”均表達了原文的意思,且表意較準確。但對“exact”的翻譯有待商榷?!皽蚀_”“嚴謹”和“精細”可以看作是一組近義詞,盡管如此,這三個詞的修飾范圍卻大不相同。形容某個人“準確”和“精細”,讀起來非常拗口,也不符合漢語的語法習慣,因此孫有中的譯本,將其譯為“嚴謹”是比較符合邏輯的。
(6)So if a man's wit be wandering,let him study the mathematics;for in demonstrations,if his wit be called away never so little,he must begin again.
王佐良:如智力不集中,可令讀數(shù)學,蓋演題須全神貫注,稍有分散即須重演。
孫有中:假若有人甚至懶散,那就讓他學習算術,因為在演算中,注意力稍有分散,他就必須從頭做起。
廖運范:假若一個人心神散亂,最好讓他學習數(shù)學,因為在演算數(shù)學題目的時候,一定得全神貫注,如果注意力稍一分散,就必須得再從頭做起。
王佐良《論讀書》的譯本中,并沒有特指哪一個人在敘述,也就是說沒有主語,但是讀者卻可以從根據(jù)上下文的聯(lián)系來很好地理解整篇譯作的意思。該譯本靈活巧妙地省略了主語,使得譯文簡明扼要,通俗易懂,而不是照葫蘆畫瓢,生搬硬套地將原文的主語譯出。通過分析比較,孫有中和廖運范的譯文將主語譯出,沒有考慮漢語的語言習慣,使得譯文讀來生硬,流暢度不夠,顯得相對啰嗦。主謂一致是英文的特性,主語和謂語在數(shù)量、人稱等方面要保持一致。在英語中主語是核心,是重點,是不能缺少的。但是漢語中,主要是根據(jù)上下文來領會文意。在將英文譯成漢語的時侯,要顧及漢語的習慣,根據(jù)上下文來理解語意,略去英語中的主語,會使譯文簡潔明了,也更接近于漢語的表達習慣。
五、結(jié)語
基于泰特勒翻譯三原則,通過對培根《論讀書》三個中文譯本的比較分析,來評價譯作的優(yōu)劣。王佐良譯文在體會原文的深度及表達情感上更勝一籌。孫有中和廖運范譯文也有可借鑒之處。泰特勒翻譯三原則理論有助于更好地理解領會原作的風采,幫助閱讀者通過譯作更好地領會原作的藝術風采及文化價值。
(本文研究受全國外語教學科研項目[項目編號:HB2014011]及武漢工程大學研究生創(chuàng)新基金[項目編號:CX2016156]專項資助,特此致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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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文君 湖北武漢 武漢工程大學外語學院 4302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