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i:10.3969/j.issn.10017836.2017.11.039
收稿日期:20170607
基金項目:2016年北京市社會科學基金項目“誰的聲音?——翻譯敘事中的譯者聲音比較研究”(16YYC033)成果之一
作者簡介:張群星(1979—),女,湖北天門人,碩士,從事翻譯理論與實踐研究。
摘要:“譯者聲音”研究是譯者主體性研究和描述性翻譯研究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著重介紹敘事學、社會敘事學、言語行為理論等不同領域的“譯者聲音”研究成果,同時討論譯者聲音與譯者風格的關聯(lián),以及譯者聲音比較研究前景等問題。在融合敘事理論與社會敘事理論的基礎上,還提出以譯者為中心的譯者聲音研究模式,豐富和拓展了譯者聲音研究的內容和框架。
關鍵詞:譯者聲音;敘事學;社會敘事理論;研究模式
中圖分類號:H315.9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0017836(2017)11011405
英語詞典對voice的解釋:1)speaking sound說話聲。2)for expressing opinions用于表達觀點。3)sb./sth. expressing idea表達意見的人/事。4)personal style個人風格。5)a term in linguistics語言學術語(語態(tài))?!对诰€漢語字典》對“聲音”的解釋包括四個方面:1)指由物體振動而發(fā)生的聲波通過聽覺所產生的印象。2)古指音樂,詩歌。3)指說話的聲氣和口音。4)比喻意見,論調。文學作品中的“聲音”通常與作者的聲音相關,并通過敘事行為得以體現(Booth,1961:18)。Chatman(1978:153)將聲音定義為“使事件和存在物得以傳達給聽眾的言語或其他的顯性方式”。Peden(1987)認為聲音即溝通的方式:如故事講述的方式、詩歌吟唱的方式等。聲音同時也被視作顯示個體主體性的一個要素。例如,Greenall(2015)把聲音視為“由對話構建而成的、同時也是獨一無二的主體性”。TaivalkoskiShilov(2015)認為聲音是“體現文本主體或集體身份的一系列文本提示信息”。作者的聲音可以通過不同形式體現出來。如果作者進行直接干涉,如在敘事文本中發(fā)表評論或總結,或者改變敘事視角,直接左右作品角色的思想,那么作者的聲音就是顯性的(Booth,1961:17)。即使作者的聲音有時比較隱蔽,不易察覺,但聲音總是存在于文本之中。
翻譯活動即是譯者和各種聲音的對話過程,在對話的同時譯者也在不斷地發(fā)出自己的聲音,各種聲音共生于翻譯文本之中,有時保持平行,互不侵擾,有時相互交織,難分你我,當然有時也互相排斥,非此即彼。翻譯研究領域對“聲音”的解讀來自語言學、敘事學、文體學、比較文學、人類學、言語行為理論、后殖民研究等多個領域(Alvstad,2013:207),可以狹義地指個體口頭發(fā)出的聲音,如口譯者的口譯、配音人員的配音、歌手或演員對翻譯歌曲或戲劇的演繹,也可以廣義地指從事翻譯活動的社會個體或群體通過不同方式發(fā)出的聲音,表達的態(tài)度、觀點,留下的語言和思想痕跡等。自Hermans首次提出“譯者聲音”概念至今已有二十年,譯者聲音研究已逐漸從最初借用敘事理論框架較為單一的研究,發(fā)展成為融合多學科理論并獨具特色的翻譯研究領域,“兼有產品導向、功能導向,以及過程導向的描述性翻譯研究的特點”(陳梅、文軍,2014),是譯者主體性和創(chuàng)造性的集中體現,是譯者研究的一個新領域,為譯者主體性研究和以譯者為中心的描述性翻譯研究提供了新的視野和方向。
一、譯者聲音概念
翻譯是一種有目的性的人類行為活動,譯者作為活動的主體,也許默默無聲,但他/她的聲音總在那里。譯者在翻譯過程中留下的任何體現其話語存在的印跡,即為譯者的聲音,包括翻譯文本中作為語言轉換者的譯者的聲音,以及歷史語境中作為社會建構者的譯者的聲音,既有微觀層面,又有宏觀層面,是譯者話語存在的主客觀體現。
1995年,Venuti在討論譯者隱形問題時首次談及“譯者聲音”,他明確指出:“讀者在任何一個以和諧為基礎的翻譯作品中聽到的聲音,歷來被認為是作者的聲音,絕非譯者的聲音,甚至連兩者聲音的混合體也不算?!保╒enuti,1995:238)因此,他呼吁譯者使用非流利的、非標準的異質語言,產出異化而非歸化的文本,從而體現自己的身份存在。1996年,Hermans正式提出了“譯者聲音”的概念,指出:“翻譯敘事話語總是包含一個以上的聲音……這是體現譯者話語存在的指標?!保?996:27)譯者存在的可視程度取決于譯者采用的翻譯策略以及該策略貫徹的一致性(1996:28)。Hermans認為,譯者聲音有時可能完全隱匿,無法探查,有時則非常直接地外顯于翻譯文本之中,如前言、腳注、注釋、后序等附加文本就是譯者直接發(fā)聲的渠道。此外,他還認為在三種情況下譯者會迫于某種壓力走出作者或敘述者的陰影,直接干涉文本而顯現自己的聲音:1)(源語)文本向隱含讀者靠攏的趨向與(譯語)文本作為交際媒介的功能發(fā)生直接沖突;2)(源語文本)涉及交際本身的自我反射和自我指稱;3)(源語)文本過于依賴源語語境(1996)。
最初的譯者聲音研究特別關注文本中譯者聲音與作者聲音的相互關系,屬于文本微觀層面上的探討??梢哉f,譯文中譯者的聲音一直與作者的聲音相伴左右,兩者有時契合完美,有時相得益彰,有時也各自為政,差別迥異。除Hermans外,諸多學者曾對兩者關系發(fā)表過見解。如Schiavi認為譯者的聲音“一定程度上代替了作者聲音,同時在一定程度上也保留了自己的自主性”(1996:2)。Barnstone(1993:28—29)認為兩者關系存在兩種可能:源語作者的聲音保留在譯文中,譯者聲音則受到“抑制(而順從作者)”,或者譯者聲音占據主導地位。Munday(2008:19)認為,除非將譯語文本與源語文本進行比較,譯者聲音一般都非常巧妙地和作者聲音融合在一起,通常不易被覺察。他同時也指出譯者將作者精心雕琢的語言材料進行再加工,用目標語言中的新詞語呈現出來,可能會“過濾、改變或者扭曲源文本中作者和敘述者的聲音”,從而“創(chuàng)造出一種差異微妙的新聲音”(2008:14)。隨著翻譯社會學、翻譯社會敘事理論的升溫,譯者社會主體性的身份不斷凸顯,從宏觀視角來探討譯者聲音的研究也顯得日益重要。如Baker(2006)認為,譯者“可能會故意重新塑造目標文本,以適應一個預先存在的個人和公共的意識形態(tài)框架或敘事文本”。Hermans(2014)進一步深化了“譯者聲音”的概念,不再著重關注語言形式上的譯者干涉,而是更多地突出了譯者的社會角色,強調譯者如何在字里行間向潛在讀者傳達自身的觀點和態(tài)度。他認為,隨著翻譯研究越來越重視譯者的倫理和社會作用,探索譯者的社會地位,包括聲音、意見、價值觀和態(tài)度等因素,也變得更加迫切。鑒于此,二十年前Hermans的界定已經無法涵蓋該領域更為豐富的研究內容,有待進一步拓展。endprint
二、敘事學中的譯者聲音
近二十年來翻譯研究和敘事學的理論融合為譯者聲音的研究提供了一個參考框架。Schiavi(1996)、Hermans(1996)、OSullivan(2005)及Munday(2008)借鑒敘事模式分別闡釋了譯者的話語存在。敘事學視域下的譯者聲音研究目前已形成較為明晰的研究路徑,發(fā)展趨于成熟。
1978年,Chatman提出了為學術界熟知并廣為使用的敘事結構圖,見圖1。
圖1Chatman的敘事圖(1978:147)
敘事圖由三組相對成份構成,即真實作者(real author)和真實讀者(real reader)、隱含作者(implied author)和隱含讀者(implied reader)、敘述者(narrator)和被敘述者(narratee)。圖中的方框表示敘事文本(narrative text),即真實作者向真實讀者傳輸的信息,真實作者和真實讀者不存在于敘事文本之中,真實作者也并不直接和真實讀者進行交際。Chatman(1990:75)認為:“一旦書本得以印刷或售出,真實作者即從文本中脫離?!彪[含讀者是隱含作者的對應方,是“敘事本身的假想聽眾”(Chatman,1978:147),由隱含作者產生,是文本書寫的讀者對象。模式中最里層的一組對立成份為敘述者和被敘述者。敘述者是故事的講述者,當故事開始時,即能聽到敘述者的聲音。敘述者可以分為“顯性”和“隱性”兩種,“顯性”敘述者常常作為文本中的人物出現,或以第一人稱“我”出現,“隱性”敘述者通常不直接顯露自己的身份,但同樣實實在在地存在于文本之中。被敘述者,用Barbar Wall(1991:4)的話說,是“敘述者講述的對象,或多或少處于故事的暗處?!睌⑹稣哂呻[含作者所創(chuàng)造,但兩者不能混為一談,同樣,被敘述者也不能等同于隱含讀者,但有時候會出現一些重疊現象。
對于翻譯而言,其中涉及的敘事過程顯然有別于源語文本,但“敘事學模式常常忽視了譯者的話語存在”(Hermans,1996:26)。基于Chatman(1978)和Booth(1961)的敘事理論,Schiavi(1996)結合譯者在翻譯文本中的作用,提出了和“隱含作者”相對應的“隱含譯者”的概念。她的敘事模式(見圖2)肯定了譯者獨立于作者的話語存在,同時顯示了譯者一直參與合作生產話語的作用(Bosseaux,2007:19)。
圖2翻譯文本的敘事圖示(Schiavi,1996:14)
在該圖示中,譯者截斷了信息交際,重組信息后傳輸給新讀者。譯者首先擔任的是隱含讀者的角色,接收隱含作者通過各自敘述者聲音傳達出的信息,并了解隱含讀者的意圖和對讀者的期許。同時,譯者和源語文本進行協(xié)商,依據新的讀者群體傳輸文本或對文本進行再加工。譯者在翻譯過程中會把自己對“隱含讀者”的理解或設想投射在翻譯文本中,從而創(chuàng)造了不同于源語文本的隱含讀者。因此,“翻譯讀者獲得的是來自兩個不同說話者的各自分散的信息,一種源自源文本的作者,但這個聲音被譯者進行了加工和轉述,另一種則直接來自譯者?!保⊿chiavi,1996:14)該圖示肯定了譯者的聲音,為譯者話語存在的研究創(chuàng)造了更多的空間。
OSullivan(2005)在Schiavi敘事圖的基礎上提出了翻譯敘事交際模式。不同的是,OSullivan沒有把真實譯者放置在敘事文本之中,而是獨立于源敘事文本和翻譯敘事文本之外的施事者,同時承擔了接收和產出的雙重角色(2005:107)。
注:源=源語文本,譯=譯語文本
圖3翻譯敘事交際模式(OSullivan,2005:108;張群星,2013)
根據該圖示,獨立于敘事文本之外的真實譯者使原文真實作者和譯文真實讀者之間的溝通成為了可能。圖示明確了譯者在翻譯敘事文本中的話語權利。OSullivan(2005:109)指出,譯者的聲音可以在兩個層面上加以辨認。其一,隱含譯者作為作者傳輸的附加文本信息(paratextual information),如前言和后記,或進行言語解釋(metalinguistic explanations),如腳注、尾注和詞匯表,此時譯者的聲音清晰可辨。這些是譯者向譯語文本的讀者傳遞的新信息,完全由譯者所創(chuàng)造。其二,敘事文本中的“翻譯敘述者的聲音”。當翻譯敘述不同于源文本時,即可感知到翻譯敘述者的存在。翻譯敘述者一般采用夸大敘事(amplifying narration)、縮小敘事(reductive narration)、減少文本敘述對象或者改變文本對象等敘事方法,產生有別于源語文本的翻譯文本,從而創(chuàng)造出和源文本隱含讀者大相徑庭的譯語文本的隱含讀者(張群星,2013)。
Munday(2008)也在Schiavi敘事結構的基礎上提出了翻譯平行路線圖,見圖4。
圖4翻譯平行敘事路線圖(Munday 2008:12)
Munday的兩條平行敘事路線強調了原文作者和譯文譯者之間,以及原文隱含作者和譯文隱含譯者之間的聯(lián)系,確認了真實譯者作為源文本的真實讀者的身份,說明在一定程度上隱含譯者和真實譯者在翻譯過程中均承擔了源文本隱含作者和源文本真實作者的角色。
除了對敘事圖示的研究外,一些翻譯學者還借用敘事學中的“視角”(point of view)概念來解釋文學翻譯文本中的譯者聲音,如Bosseaux (2007)和Munday (2008)。Bosseaux在《如何感知?翻譯中的視角:以弗吉莉亞·伍爾夫的法譯本為例》(How does it feel?: point of view in translation: the case of Virginia Woolf into French)一書中進一步探討了譯者話語存在的本質,借助語料庫工具對原文和譯本的某些敘事層面進行了分析,探究了小說視角的翻譯問題,討論了譯者選擇對小說視角的影響程度。Bosseaux(2007:15)將視角歸為兩類:聚焦(focalisation)以及思想風格(mindstyle),聚焦關乎是誰的眼睛見證,誰的思想報告了小說中的世界,而思想風格關注發(fā)生聚焦的思想的個性特征,是小說角色如何用語言來呈現思想、觀點、話語的產物。她把翻譯文本中的譯者聲音視作翻譯轉換的辨別手段。Munday在《翻譯風格和意識形態(tài)》一書中將聲音解釋為“抽象的敘事視角”(2008:6),他將視角分為心理(psychological)、意識形態(tài)(ideological)、時空(spatiotemporal)和措辭(phraseological)等四個方面。endprint
三、譯者風格與譯者聲音
翻譯研究中的翻譯風格問題和敘事聲音、作者聲音以及譯者聲音息息相關(Munday,2008:6)。事實上,譯者聲音和譯者風格這兩個概念很難加以準確區(qū)分。2000年,Baker提出了譯者風格的概念,并采用以目的語文本為中心的研究視角,借助語料庫手段探究了文學翻譯的風格問題。她認為風格“如同指紋”,是通過“一系列語言及非語言特征呈現出來”的“個人的語言運用偏好或反復出現的語言行為模式”。(2000:245)而對翻譯而言,風格必須包括(文學)譯者選定的翻譯材料類別、譯者慣用的翻譯策略(如詞匯、句式、語篇銜接手段,甚至是標點符號的使用規(guī)律等),以及譯者如何使用前言或后記、腳注、文本注釋等附加文本。更為重要的是,譯者風格研究必須著重分析譯者典型的表達方式,而不是對譯者如何公開干預翻譯文本的簡單舉例。(同上:245—248)Munday(2008)把“聲音”和“風格”兩個概念合二為一,并著重從譯本風格特點的角度來追蹤譯者聲音。“聲音”是“表示作者、敘述者或譯者存在的抽象概念”,“風格”則是“文本中體現這種存在的語言表現”(2008:35),所以,“通過對風格的分析,我們可以接近聲音”(同上:19)。不同于Baker的是,Munday在結論中指出翻譯中的風格本質上就不成系統(tǒng),并沒有所謂的一貫模式可循,而“指導譯者的風格標準本身就是主觀朦朧的……”(同上:227)。依據他所從事的研究發(fā)現,語言行為模式確實存在,但是沒有哪位譯者在翻譯中會一直采用同一種方式,所以,翻譯中“一直都有體現譯者個人選擇和詩學品位的一面”(同上:227)。盡管Munday認為翻譯風格無法準確辨析,但譯者的聲音一直都可以在字里行間發(fā)掘出來。
和譯者風格相比,譯者聲音的研究內容更為廣泛,文本中所有規(guī)律的、不規(guī)律地體現譯者主體性的語言和非語言特征,以及譯者在歷史語境中的發(fā)音,都屬于其研究范疇。
四、社會敘事理論中譯者聲音
2006,Baker出版了《翻譯與沖突:敘述性解釋》一書,她不再關注文學翻譯領域的譯者風格問題,而是放眼于現實世界,用社會敘事或社會學的敘事方法來探究翻譯或譯者如何改造敘事,從而使譯者的聲音更為響亮。社會敘事理論認為,譯者和作者的聲音可以從文本之外加以辨認,如書本封面、序言、后記、詞匯表、翻譯概要、作者與譯者或譯者與出版商之間的信件、譯者訪談及譯者隨筆等。這種類型的研究不再將翻譯視作一個文本產品,而是一個社會過程。Baker認為,翻譯是“一種(再)敘事,是對用另一種語言再敘述的事件和人物的構建,而不是(客觀)呈現”(Baker,2014:178)。筆譯和口譯者本身就是一定語境下的敘事的一部分,他們在該語境中進行翻譯活動,同時通過他們的翻譯選擇對敘事文本進行設計、轉換、變革以及傳播。社會敘事方法給予了譯者極大的能動性,認可了他們在自己的國家乃至世界范圍內起到的具有決定性的、錯綜復雜的作用。(同上)社會敘事理論高度強調了口筆譯者通過敘事在社會建設中的功用,“有助于深入挖掘社會建構中不同參與者的權利關系,也有助于洞悉社會普遍的價值觀、理論和理想?!保ˋlvstad,2013:208)Harding(2012)認為,該理論是“一個強大的、直觀的、令人滿意的概念框架,有助于描述和解釋我們所生活的復雜多變的、不斷建構和再建構的翻譯世界。”無疑,社會敘事理論高度強調了譯者的社會角色和在社會建構中的作用,大大擴展了譯者聲音研究的廣度。
五、言語行為理論中譯者的聲音
Jiang(2012)指出,譯者聲音研究一直以來都與敘事學相結合,存在一邊倒的趨勢。Robinson(2003)從言語行為理論的角度來探討譯者的角色問題。他認為:“在翻譯研究中,譯者的工作就是產出(或多或少能加以辨認的)新事物?!保?003)這些“新事物”包括原作者做成的、以及譯者想通過翻譯做到的事。然而,不管譯者如何努力地報告作者所述言語,如何使譯文盡可能地接近原文,最終譯者總會做出些至少“略帶新意”的事情(2003)。Jiang借助這一言語行為理論,從另一個視角闡釋了譯者聲音的概念。他認為,理想的譯者聲音類型首先是存在于譯者思想中的言外意圖,之后譯者在翻譯文本中進行表述,或者予以暗示,最終通過對目標讀者的言后效果而得以實現。他認為,只有將翻譯文本的言外意圖和言后效果予以整體考慮,譯者聲音研究才能避免將譯者失效的言外意圖或目的讀者(個人的)的言后反映誤當成譯者的聲音。他借用言外意圖和言后效果的差異具體解釋了譯者聲音的概念。同時,他指出追蹤譯者的聲音不僅為我們提供了認識譯者主體性的途徑,而且給予我們一個新的視角,來更好地分析和理解譯者的語言使用和其對目的語讀者的主體地位之間的相互關系(Jiang,2012)。
六、復譯本譯者聲音比較研究
多譯本比較是辨析譯者聲音的最簡單的方法。近年來,國際翻譯界對復譯問題的研究不斷增多,2015年Target刊載了數篇相關論文。Greenall(2015)以歌曲翻譯為例,探討了翻譯產出過程中譯者聲音與其他聲音的相互作用,以及不同譯者采用何種方式在附加文本和翻譯文本中顯示自己的聲音。TaivalkoskiShilov(2015)通過分析《魯濱遜漂流記》六個丹麥語譯本中的文本內聲音(人物的聲音)以及文本外聲音(譯者和出版商的聲音),發(fā)現不同譯者的聲音會出現在其后的復譯之中,而小說人物的聲音總體上能反映復譯者的聲音以及他/她的翻譯目的。Koskinen & Paloposki(2015)則著重探討了首譯本的譯者聲音對復譯本產生的影響,他們在結論中指出首譯本譯者的特點會影響復譯過程,所有復譯者被迫會對之前的譯者表明姿態(tài)。TaivalkoskiShilov及Koskinen & Paloposki的研究都證明首譯者聲音會對復譯者產生影響,其聲音可能出現在復譯本之中。依托不同翻譯文本的譯者聲音比較研究,特別是首譯本與復譯本的譯者聲音比較研究,有助于探究譯者的個性差異及相互影響,有很大的探索空間和研究價值。endprint
七、譯者聲音研究模式
翻譯不僅僅是雙語的語碼轉換過程,更是特定社會時代語境下人為活動的產物。譯者的聲音研究不能脫離文本分析,也要兼顧譯者所在的社會語境。譯者作為這種復雜社會活動的施事者承擔著各種角色,如源語文本的讀者、原作者與譯語讀者的中介人、譯語語境中的社會個體及各自社會關系的協(xié)調者等,同時,譯者還有各自的喜好、思想和追求,這些個性因素同樣會在翻譯過程中留下印跡。因此,譯者聲音研究模式應當綜合語言文本的微觀層面以及社會語境的宏觀層面,既探討譯者與源語文本的敘事交際,也關注譯語語境對譯者的影響,以及譯者在社會建構中的作用。如前文所述,國外學者提出的各種結構圖均是與敘事學結合的產物,局限于翻譯敘事文本的微觀層面,有待進一步拓展。國內探討譯者聲音研究路徑的成果寥寥,僅包括董娜(2010)的《譯者痕跡研究》及陳梅、文軍(2015)的《譯者聲音評價模式研究》。董娜(2010)的譯者痕跡研究框架包括語言性譯者痕跡和非語言性譯者痕跡兩方面,其中她對語言性痕跡的定義與Baker對譯者風格的界定相似,強調譯者“有所偏愛的語言表達方式及重復出現的語言行為方式”,及“附加文本中所體現出的特有規(guī)律”,非語言性譯者痕跡則主要包括“譯者對選材、譯作在譯語中的傳播和接收進行干預和控制,其表現形式就是譯者對源語文本的選擇傾向和譯者一貫的翻譯策略等等”。譯者痕跡研究框架在語言性痕跡之外,提出了非語言性譯者痕跡的概念,在一定程度上拓展了譯者風格或譯者聲音研究的內容,但框架總體上仍未突破以翻譯文本為出發(fā)點的微觀層面,同時過于強調了語言痕跡的規(guī)律性。陳梅、文軍(2015)基于譯者聲音研究理論,結合物理學對聲音的特性規(guī)定,構建了譯者聲音的評價模式。該模式由譯者的聲音構成、評價要素和情景多元因素組成,其中譯者的聲音構成包括“文本內和超文本信息”,這種界定仍然囿于微觀的文本層面。
譯者作為兩種文化語境的橋梁,其聲音具有社會性。圖5所示的譯者聲音研究模式拓展了Hermans的譯者聲音概念,認為任何體現譯者話語存在的印跡均為譯者的聲音,存在于翻譯行為活動的各個方面,既顯現于翻譯文本的微觀層面,又體現在社會歷史的宏觀層面。在該模式中,譯者不僅僅是翻譯文本信息的接收者和傳輸者,更是各層聲音的協(xié)調者和權衡者。首先,源語語境中存在各種聲音,而對譯者而言,最為重要的是來自源語文本的作者聲音、隱含作者聲音、敘述者聲音、人物聲音等。翻譯過程中,譯者會鑒別參考這些聲音,并通過特定的翻譯策略有選擇地加以區(qū)別對待。如果某種聲音的重要性不大,或者和譯語語境中的聲音、譯者的個人聲音相左,譯者也許會忽視棄之。相比之下,譯語語境對譯者聲音的影響更大。譯者的個體聲音和社會聲音,包括目標讀者的聲音、出版商的聲音、權力部門的聲音、權威譯本的聲音、各種翻譯理論的呼聲等等,都會對翻譯文本中的譯者聲音產生影響。翻譯文本就是譯者聲音的綜合體現,“所有的翻譯選擇都是譯者主體性或聲音的顯現?!保℅reenall,2015)文本內聲音包括譯者聲音與敘事文本中的各種聲音的相互作用,文本外聲音包括譯本附加文本中的譯者聲音,以及譯者在文本之外對自身翻譯過程的各種闡釋,包括他們的翻譯目的、翻譯方法、社會價值觀、崇尚理論、訪談、日志等材料中反映出的聲音。與此同時,譯者在譯語語境中與作者、讀者、其他譯者等不同群體的相互關系,也是探討譯者聲音的一個層面。
該模式拓展了譯者聲音的研究內容,兼顧翻譯敘事文本微觀層面和社會歷史宏觀層面,同時結合譯者的多重身份,以及譯者與作者、讀者、其他譯者等不同群體的相互關系,有助于系統(tǒng)探討譯者聲音的多樣性,有助于深化以譯者為中心的描述性翻譯研究成果。
八、結論
任何一個文學作品的作者“在某種程度上可以選擇如何偽裝自己,但決不可能選擇消失”(Booth,1961:20)。譯者同樣如此。譯者的聲音即譯者的話語存在,在微觀的翻譯文本和宏觀的譯語語境中都能探測出來。譯者聲音研究具有多層次、多角度的特點,與不同學科相融合,使譯者聲音研究呈現出多樣化的趨勢。鑒于此,拓展深化譯者聲音的研究內容,構建更為綜合的研究模式將大大增大譯者聲音研究的廣度。依據本文提出的譯者聲音研究模式,譯者聲音研究還能從以下方面進行:譯者是主動還是被動地發(fā)出聲音,如何主動地發(fā)聲?又如何被動地發(fā)聲?外界的聲音如何影響譯者的聲音?譯者如何處理翻譯敘事中的不同聲音?不同社會語境下的譯者聲音有何差異?復譯中的不同譯者的聲音,以及他們如何相互作用?譯者的聲音如何和翻譯中的其他社會聲音碰撞、妥協(xié)、或融合?譯者的聲音與譯者主體性、譯者創(chuàng)造性之間的關系?譯者如何通過自己的個體聲音參與社會建構?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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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劉東旭)2017年11月第36卷第11期黑龍江教育學院學報Journal of Heilongjiang College of EducationNov.2017Vol.36 No.11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