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老篆刻的金石味

今年春節(jié)前我給溫維世老拜年，溫老用微信發(fā)給我他用大篆親筆書寫的：“恭賀新禧雞年大吉！”我立馬回：“精致的大篆，新穎獨特，美！”溫老回：“把您想刻的閑章的詞發(fā)我，春節(jié)后刻幾方送給您?！蔽一兀骸疤叵氲玫侥H篆的閑章，但苦于囊中羞澀，不敢張嘴?！睖乩匣兀骸胺治牟蝗。欠钏徒o您?！蔽一兀骸罢娌缓靡馑?！那太謝謝您了！我選幾條文字傳給您?！?img alt="" src="https://cimg.fx361.com/images/2017/12/08/bjjs201710bjjs20171027-1-l.jpg" style=""/>

窮盡40年書法功底的溫老

我與溫老是多年朋友，他今年80歲，比我大18歲，上世紀(jì)60年代初畢業(yè)于北京工業(yè)大學(xué)。自幼承家學(xué)，啟蒙私墊，酷愛書法藝術(shù)，取顏體而上溯晉唐名家，篆書兼古籀旁及秦篆，數(shù)十年如一日，臨池不綴，博采眾長，善于抓住事物本質(zhì)，將其靈活運用，開風(fēng)氣之先，形成鮮明的書法風(fēng)格。

治印萬余方

溫維世老真、草、隸、篆樣樣拿手，后迷篆刻，曾得到篆刻大師孫竹先生指教，遍臨古璽，間摹明清流派，鍥而不舍，孜孜以求，刻印達(dá)萬方以上。溫老為國家領(lǐng)導(dǎo)人、藝界名流及廣大書畫愛好者治印，其作品得到外國友人的青睞，并作為國際交流的禮品。每方印章無不表現(xiàn)出深厚的文化內(nèi)涵、鮮明的藝術(shù)個性以及千變?nèi)f化的藝術(shù)技巧和無與倫比的美學(xué)效果。

我國古璽印承載著華夏五千年之文明，象征著誠信，是中國特有的藝術(shù)門類。飾文字為美，印宗秦漢，篆刻融匯了金石、書法、雕刻、絕句于一體，寓萬千氣象于方寸之中。古人云：“善書法者，治印有筆有墨；善章法者，治印有神有意；善刀法者，治印裁頓分度，三者俱備，則臻完美可稱神品?！睖乩现斡≌妗⒉?、隸、篆皆可入印，尤擅大篆，探悟刀筆相生之趣，學(xué)古而不泥古，求新而不失法度，達(dá)出神入化之境。溫老在微信“頭條”溫維世篆刻第四輯上說：“我喜歡篆刻是在無意中開始的，沒想到開始以后就走火入魔了，逢人就問，見人就學(xué)，三句話離不開字法、章法、刀法，臨古璽、摹漢印、學(xué)明清流派，只要刻完印自己滿意，心里就比蜜還甜?！蔽乙詾樽鍪裁词率紫仁且爸浴?，其次是“癡”，為它忘記吃喝，走火入魔，預(yù)示著你的成功，古往今來這樣的例子太多了。我所熟悉的王世襄（號暢安），他給我的第一封信中就說：“襄從小學(xué)到大學(xué)畢業(yè)，一直玩物喪志，業(yè)荒于嬉。到了1939年母親逝世，才屏棄一切玩好，專心工作學(xué)習(xí)?！逼鋵嵆删蜁嘲蚕壬蔀椤熬┏鞘詹卮蠹摇鳖^銜的，正是他早年多種執(zhí)著的嗜好，加之他深厚的文學(xué)功底，晚年將年輕時的嗜好上升于理論，才成就了“京城一代玩家”頭銜。溫維世老對于篆刻，首先是“著迷”，加之40余年的書法功底；其次是頑強的苦學(xué)精神，以至于嘔心瀝血地治印萬方，這個治印數(shù)量不是一般人所能達(dá)到的，其中離不開悟性。您說呢？

我以為篆刻印文最能彰顯文人風(fēng)骨，如齊白石先生的“大匠之門”，齊白石一生絕不避諱自己的出身，除了“大匠之門”這方能代表白石老人篆刻精神的印章外，白石先生還有“木人”。“木居士記”“以農(nóng)器譜傳吾子孫”等印章，表現(xiàn)了齊白石老不忘本色之精神。我喜歡這些能體現(xiàn)文人精神的短句，經(jīng)常品味大家這些掏心窩子的話，常常思考喜歡的警句，即便是名人用過的也不妨，有的稍事修改，反復(fù)掂量權(quán)衡后，敬請溫老鐫刻。例如：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語出《史記·陳涉世家》，司馬遷記載陳勝起事時說：“且壯士不死則已，死即舉大名耳，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這是中國男人帶有血性的話，男人生當(dāng)豪杰，死當(dāng)鬼雄。即便處在和平年代，然男子當(dāng)有這種膽魄，藐視王侯權(quán)貴，在自己喜愛的領(lǐng)域拼搏，讓你的成就“為當(dāng)今世界殊”！這就是我選此語的真實心境。溫老用大篆朱文設(shè)計此章，而他大篆風(fēng)格中往往具有籀書質(zhì)樸酣暢的感覺，八個字大小參錯，相互依偎，挪讓得體，和諧共處于方寸之中，金石味濃。

“百無一用是書生”

“百無一用是書生”與“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詞意相反，歷史上除了那個臭名昭著的“焚書坑儒”以外，縱觀中國波瀾壯闊的朝代更替史，哪一朝推翻前朝不是幕后有一幫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之外的謀士與書生嗎？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此語反其道而用之，正是我之心境！“百無一用是書生”印溫老用金文（也稱金鼎文）白文治印，白文的特點是將字的筆畫用刀刻掉，而字外全是印泥，給人一種大氣磅礴的感覺。

“敬畏文字”：我一生敬畏文字，想起老祖宗蒼頡創(chuàng)造文字時老天都為之驚詫，“電閃雷鳴，天下粟雨”，這就是文字的力量，是人類由蒙昧走向文明的標(biāo)志。我同樣贊賞“敬惜字紙”這句老話，說的是過去社會，識文斷字的人少，老百姓尊重讀書人，撿到帶有文字的紙輕易不肯扔掉，也不敢隨意亂包裹東西，否則就認(rèn)為是對文字的大不敬。有些學(xué)者說，看一個國家文化底蘊是否豐厚、是否興旺發(fā)達(dá)，舊書業(yè)便是晴雨表。這個說法雖有些偏頗，但是從某種層面上看，此話不假。

溫老給我鐫刻的“敬畏文字”印鐫刻得很好，我又給溫老一塊章料，我請溫老將“敬文”二字鐫刻在大斗，這樣溫老又重新為我用大篆體鐫刻了一枚，我喜歡溫老篆刻的大篆體的印章，不僅字體安排和諧而且金石味極濃郁，這方敬畏文字印章我很喜歡。

“蠹魚之樂”：蠢魚大家知道就是書蟲，難道愛書人愿意自己苦心孤詣淘來的書讓書蟲來糟蹋嗎？其實這僅僅是個善意的玩笑而已，藏書就是為養(yǎng)書蟲？此言差矣，這是利用書的天敵制造了一起愛書的神話罷了！這正是文人的幽默所在?！绑剪~之樂”是愛書的代名詞，筆者大半生在京城淘書，身為工薪階層，囊中羞澀自然舍不得吃喝，偏偏愛這蠹魚繁殖的書，世上竟有這類人，勒緊褲帶為書忙，更有老朋友謝其章《書生斷腕為藏書》的好文現(xiàn)世，讀書是為了用，自喜歡碼字時起，偶有“豆腐塊”發(fā)表在報刊的犄角旮旯，這略顯寒酸的錢積攢起來，成為筆者搜集愛物的碎銀兩。既然來得不易，當(dāng)然在決定取舍時多顯躊躇，反復(fù)權(quán)衡，舍不得將帶有體溫的碎銀子隨意擲去。筆者搜集不敢稱收藏，確實也沒那個檔次，都是些不值錢的廢紙，人棄我取，如暢安先生之“敝帚自珍”。筆者在《金鑒閑章》中也有這方閑章，是朋友古垣（正黃旗后人）幫我治印的，這就是我稱之為“破爛”的緣由，在人眼里不屑一顧，我則“敝帚自珍”地將其請進(jìn)我的天穹齋，堂而皇之地供奉著……

溫老大篆鐫刻的“蠹魚之樂”“蠹”字與“之樂”特意安排在印的兩邊，中間夾著一條象形魚，章法布局，顧盼有情，美妙和諧。溫老說這兩年眼神不好，刻小字越來越費力了，他說蠹魚的蠹字就刻得勉強，我以為還好，兩邊安排的字有向中心傾斜的寓意，魚字獨在中央，上面留出適當(dāng)空白，恰到好處，美白天成！

“膽敢造獨”：是形容齊白石習(xí)畫、治印獨樹一幟，形成自己獨特的風(fēng)格。白石老在甲子（1924）白石詩草中說：“古之畫家，有能有識者，敢刪去前人窠臼，白成家法，方不為古大雅所羞?！蓖瑯影资显谛劣希?921）日記中說：“刻印，其篆法別有天趣勝任者，唯秦漢人有過人處在不蠢，膽敢獨造的，故能超出千古?！惫P者欽佩白石老人的學(xué)養(yǎng)，以“膽敢獨造”作為座右銘，不落前人窠臼，追求創(chuàng)新永不言??！

節(jié)后我將章料送給溫老，一年多沒跟溫老見面，去年得了中風(fēng)，扎了半年針灸，見面溫老不時地擦著眼淚，他說經(jīng)過半年的針灸現(xiàn)在好多了，去年得病后口眼歪斜，然我去年也得一場大病，真是禍不單行?。】磥頊乩现鲃訛槲溢澘逃≌?，是有他的考慮的，鑒深感謝溫老的情誼。

春節(jié)后溫老將已經(jīng)鐫刻的五方印章通過微信發(fā)給我，“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百無一用是書生”“敬畏文字”“蠹魚之樂”“膽敢獨造”，并來微信：“還有一方，刻完了不滿意，重刻?！蔽伊⒓椿兀骸澳澘痰拿恳环接≌露己?，我都喜歡！原想讓您刻四方，競刻了五方，最后那方不用刻了，實在感謝！”

（編輯·宋冰華）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