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夏雨
金色池塘
陳夏雨
CHEN XIAYU
一只潔白的白鷺,在苗葳眼前伸長脖子,扇動翅膀,落下一根晶瑩剔透的羽毛,倏地升空飛走。幾只喜鵲在離苗葳后腦勺不遠的地方掠動空氣。左邊啾啾啾,右邊咕咕咕。她不知道是看前面還是看后面,看左邊還是望右邊。兩只大雁在藍天上展開翅膀,像放上去的兩只風箏。
苗葳躡手躡腳地在湖邊灌木樹上尋找那根漂下來的羽毛。她東張西望,緊張地拾掇,把羽毛放入背上的竹簍。
剛轉(zhuǎn)過一棵老樟樹,突然被人從后面攔腰抱住,把她猛烈地頂在樹上,苗葳不敢發(fā)出求救的聲音,企圖掙脫束縛,卻被一雙大手牢牢箍住。
苗葳雙腳猛踢,回頭欲咬對方,等看清對方面容,怔了一會,突然咬住了對方的嘴唇,主動伸出了香舌進入對方的口腔。一雙大手伸進了苗葳的內(nèi)衣,苗葳回轉(zhuǎn)身子面對這個漢子。
苗葳背上的竹簍掉落在地。
漢子撕裂了苗葳的外衣,可以聽到衣物被撕裂的聲音。
苗葳靠在樹上,仰起頭部,呻吟著,雙手慌亂地解開自己的褲帶。他們興奮緊張狂亂的聲音掠過樹梢,驚起一群大鳥,從龐大的樹冠飛出,排在了藍天。
苗葳的雙腿緊夾著他,兩人跌倒在一片火紅的花瓣上,在殘枝枯葉上翻滾。苗葳白皙的腿上沾上了金黃的細沙和綠色的樹葉。兩人的嘴唇緊緊啄住對方。
苗葳喘著粗氣:“你流氓!真沒出息。昨晚要了,現(xiàn)在還要?!?/p>
浩雨抱緊苗葳說:“我要時刻進入你的身體,才能感覺到你是我的?!?/p>
苗葳氣喘吁吁地說:“和你來到鹿湖之后,我所有的日子都被你進入了。我永遠不會離開你的。我會給你生一只小天鵝。”
浩雨不依:“我現(xiàn)在就要和你生!”
苗葳假裝氣惱地說:“你又來了?等下同學都來了。你還干這個,羞!”
苗葳立即起了身,背過身整理衣裳,拍打身上的泥土雜草。浩雨穿好衣服,邊說邊抱苗葳:“羞什么羞,當同學的面干才好。我就能感覺你是我的了?!泵巛诹⒓床桓吲d了,她知道浩雨喜歡犯渾。她擔心他真的會當同學的面干她。他做得出來。所以苗葳揚起眉毛,對浩雨警告說,“你今天好好做菜。不要想動我一根汗毛了?!?/p>
苗葳拾起一顆白鵝卵石,擱在浩雨手上,說:“你把這個石頭放在湖邊最顯眼的位置,他一定很稀罕?!焙朴晷α诵?,將石頭丟進了湖里。苗葳攥住浩雨大喊,“你干嘛?。俊?/p>
浩雨聳了聳肩:“你是希望羅濤看到吧?湖心小島上都堆了一堆了,還嫌少?撿那么多好看的羽毛,是想讓羅濤看了以后飛起來?”
苗葳把石頭撿起來:“瞧你那酸勁,人家大老板還不一定來呢?!?/p>
“不來更好,我怕狼多肉少?!?/p>
“所以你就邀請了谷玉?給我添堵?”
“她是你我以前的同事,又是你的閨蜜,你不邀請她說不過去啊。不要吵了,我們繞湖轉(zhuǎn)個半圈,他們真的快到了?!?/p>
“反正菜有趙曉文在那邊忙著,急么子?我丑話可說在前頭,你不許和谷玉說話,還有,如果她向你借錢,你可不要大嘴一張馬上應承。五年前借給她的還沒還呢?!?/p>
浩雨說:“那你同學找你借錢呢?”
苗葳拎起地上的竹簍說:“放心,我沒有邀請那些混得不好的。怕他們看了我們的金色池塘受刺激。哈哈。不過,我就是想曬曬。都憋五六年了,讓他們羨慕嫉妒恨去吧!”
浩雨看著苗葳瘦弱的軀體,有些憂郁地說:“不許你穿好看的衣服!我愛你?!?/p>
苗葳指著湖面,大聲說,“愛我,就把那顆石頭撿回來!”
“現(xiàn)在可是四月,水還冷呢?!?/p>
“別廢話。去不去?”
浩雨又把襯衫長褲一脫,跳入湖中。苗葳滿意地哈哈大笑。有個愛自己愛得一直發(fā)瘋的男友,還有一池各種各樣的大魚,又在湖邊有那么一棟浪漫的木屋。還能隔三岔四發(fā)表一兩篇小說。一生夫復何求呢?
浩雨就是一條魚,下雪都在湖里游。五年前在他的生日宴上,她把他灌醉了綁在一個破二手車上,從省會拉到老家,包了這個水庫養(yǎng)魚。大學畢業(yè),一進入社會就覺得跌進了地獄,爾虞我詐,你死我活,表面上還溫情脈脈。她綁一個喜歡的人回老家,就是想過世外桃源的日子。所有親戚朋友的反對都是對天喊話,天是不會答應的。苗葳要做的事,就像石頭沉水,攔不住。
水庫原名漉湖,如一汪鹿眼。有上千畝水面,三面環(huán)山,一面水壩,湖里有山,山里有湖。傳說每逢月圓夜,能看到湖心閃閃發(fā)光。那股滾動的金光就會向四周蔓延,像極了噴泉往外涌動的水,一波接一波。
她發(fā)了二十多個邀請短信。“暴漲的春水正在消退,你前面還有多少個春天在等你?朋友,一別五年,我們特邀您來金色池塘一聚。全天然的山里春宴全席,將調(diào)弄你被污染的口舌?!?/p>
苗葳一想起當初在銀行上班就氣鼓鼓,每天一睜眼就是嘩啦啦的人民幣,一閉眼全是別人的。領(lǐng)導開會,開口閉口就是存款啊,貸款啊信用卡啊基金啊理財啊保險啊轉(zhuǎn)賬電話啊電子銀行啊。過年過節(jié)還要值班,中午也沒得休息。春節(jié)開門,五一開門,端午開門,清明開門,媽蛋什么時候都要開門。晚上還要向某某領(lǐng)導開門。一年四季都是制服,制服,把我們都制服了。我們的胸部、腰,屁股都制沒了。還要考試,手腳加一起都數(shù)不過來的各種考試。還要會自己裝燈泡,修點鈔機,打印機,電腦。喝口水,上個廁所都要被柜外的客戶罵個半死。你去吃個飯,他也要罵你太無職業(yè)節(jié)操,說你太放肆不要臉。點錯了錢當然是要自己賠,問題是賠了幾次就賠得沒底褲了。關(guān)鍵是一眼看不到頭,不是在井底,而是在地獄,看高十八層,也望不到天堂。
不知道谷玉怎么受得了,我是甩頭就走了,把這害人的崗位給了谷玉,就因為討厭她。表面閨蜜,實際情敵。當初還和我搶浩雨。哼。也不知道她怎么樣了?還活在世上不了?那些背時鬼就莫來了,酸溜溜的,怕你開口借錢。羅濤呢?也沒回短信,發(fā)了財了不起了是吧。當初沒選擇你,擱現(xiàn)在我也還是不會選你?,F(xiàn)在想來,選擇浩雨還是對的。起碼他聽自己的,放棄了金領(lǐng)白領(lǐng)的。和他一起守在這個湖上,一待就是五年,每天都可以滿足,活在天堂,夫復何求?
她和浩雨平常的勞動就是在湖邊扯魚草。不看電視,也很少用手機。不找別人,別人也忘記了他們。他們在水庫入口砌了一個門,只讓買魚的人進來。這次,他們把門拓寬了,是為了讓同學們把車開進來。
他們要添置衣物油鹽才去湖里撈魚。每年放的魚苗也不多。趕集碰上大麻袋青蛙、蛇、大烏龜都會買下,帶回水庫放生。魚長了多年,又肥又大,也不去管他。它們就是每天鼓起的錢包。一些大魚還會躥出水面老高,逗他倆開心。他們經(jīng)常躺在木排上,目光刺過云層,看向蔚藍的天外,對著藍天白云作詩。水蕩起來,兩個人嬉鬧得像荷葉上的兩滴水。木排在天和天之間,輕輕飄搖。朝霞慢慢變白,夕陽漸漸暗紅。紅日,白日,玫瑰云都從湖底探過。木排乍熱,湖面蒙熏。隨風往那邊吹。冬天吹到南邊的淺水灘,好多陽光在他們周邊曬起;夏天吹到北面的石崖下,有樹枝伸出水面搭起涼棚。
浩雨把賣魚賺到的每一分錢都用到她身上,把每一秒時間都用來陪她。吃飯、睡覺、看書、逛街,天天膩在一起。坐在水庫的垂柳下,她點點他的鼻子,每天有說不完的話。
有七只紅鯉魚總在他們水里的倒影里游,頭部一下下探出水面,望望他倆,朝他們張張口,吐出一圈泡泡。她就把一只大鯉魚用小網(wǎng)撈上來,把魚捧在手心,逼他和她親嘴。他不敢,她說:“假如它就是我呢?”
浩雨看著她醉醺醺的臉蛋,嫣紅,濕潤的圓眼睛,窄小的額頭,瘦瘦的臉,光滑的腹部,緋紅透明的蕾絲邊,鼓起嬌嫩的小嘴唇。
“親一下,親一下!”他還就真的親了一下,紅鯉魚立即紅了半邊臉。鯉魚從他手上一跳,就彈到了水里。她和她七個小姐妹們一起在水里又打起水泡,一陣熱鬧的歡騰,好像是在逗他們開心。她們并不離去,仍在他們影子里游弋。有時尾巴還向水下悠擺,垂直坐起,頭部微微露出水面。好像和她姐妹拉家常議論什么,又用眼睛斜斜地視他。兩人又互相追打一陣,苗葳說鯉魚精愛上浩雨了,他們笑了很久。金魚的扁平腦袋冒出水面,吐一個泡泡,看看浩雨,游出一米遠,又折回來,再吐一個泡泡,又看看浩雨。
浩雨下潛了很多次,終于找到了那塊石頭,順便還抓了條魚。
“浩雨!快回!”苗葳扯開喉嚨大喊。
湖水蕩起細波,一條一條括弧,像電波一樣蕩漾過來。浩雨帶起一身水珠來到了苗葳的面前說,“喵喵,看,又多了個菜了。這個傻魚,鉆在草里不動?!?/p>
苗葳看著浩雨略微發(fā)紫的嘴唇,趕緊幫他擦干了身子,嗔怪他太傻,怎么不知道劃船去。浩雨哆嗦著說:“木船還沒修好呢。”
苗葳拉他回到了小木屋,把前幾日翻箱倒柜找出來的衣服拿來,已經(jīng)餓上幾天,想必能穿進那件卡腰的高級套裙。她對著鏡子照了又照,細細地點抹上粉,刷長睫毛。沒等浩雨穿好褲子,她就要浩雨先把她額頭上的一根白頭發(fā)拔了。
浩雨說:“剛九點,十二點開餐。莫急,莫急?!?/p>
這次聚餐的地方,就選在木屋的二樓。他們在南壩建了幾間磚房,還在九棵溜活的樹上搭起了幾間木屋。屋柱子就是九棵武高武大的樅樹。木屋每天隨著樹一起長高。每塊板子、每根櫞木、楔子都是自家動手。一樹一樹的陽光站在木屋周圍,各種青藤攀爬著光束往上晃。晚上還只是花苞,次日凌晨就爬到了窗臺,開出花來。滿鼻都是花香,滿眼都是久綠、活嫩的葉子。
屋頂是寬厚的杉木皮和冬茅蓋的。陽臺全用一排白茬茬的杉樹木鋪成。陽臺下就是碧綠的湖水。一道頗細的曲溪在陰暗的草叢隱隱約約流動。野兔唧唧叫喚,枯枝唦唦飄落。地上鋪滿棕褐色的樅茅。
每天早晨都有幾只鳥在窗邊鳴叫,喊他們起床。野花一蓬蓬,開得很厲害。野蘑菇、寒菌很鮮美。粉紅的木槿花,每日開,吃不完。勒蓬到處都是,野果子伸手就可以摘到。浩雨砍了幾根毛竹,劈篾,抽絲,箍了一個大木桶,冬天兩個人經(jīng)常在陽臺上邊曬太陽邊洗澡。
苗葳答應了浩雨,等聚會之后,就和他去領(lǐng)證。
他們在陽臺上擺了兩張大圓桌,桌子上擺起了竹筷子,竹筒碗,竹椅子。又把一個鳥窩擱在樓梯口,在鳥窩里擱進去幾粒鵪鶉蛋?;ㄅ鑿姆块g移到陽臺,五年前種的花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片了,樓前樓后各種花開。紅、黃、白色的玫瑰散發(fā)的幽香在院子里浮動。
她把掛在屋檐下的腌魚腌肉腌咸菜、竹筍、臘肉,玉米棒棒、干辣椒排列了一次又一次。趕開圍過來的一群雞。打開籬笆,到菜園摘幾碗蔬菜。這個時候摘菜比較合適,摘早了就會失水變老。現(xiàn)在客人快來了,摘了洗了馬上炒就會很新鮮。
忙完這些,她回到房間,看著窗外。她要等人來得差不多了,再出去。重要人物出場都是要大家等等的,他們一定會為我的“金色池塘”驚艷的。
已經(jīng)有同學和浩雨在打招呼了,他們圍著浩雨在說話。
“太Amazing了!”大家都在用手機拍照,發(fā)微信,發(fā)空間,發(fā)說說。
“金色池塘,人間天堂!”
樓下也來了好幾個,他們直接去了湖邊,一邊大叫,一邊拍照。湖底有個巨大的天,風兒在刺藍的天空,趕著羊群般的白云,在天上,在水底同時向東遷移。桃花花瓣片片飄落在綠色的水面。水蕩漾起波紋將花瓣送到他們的腳邊。山上一片片花樹,粉紅、大紅、紫色、白色的花瓣在風中匯成一條花溪,流淌,穿梭在樹林,像雪片一樣落在枝梢、木屋、小船和湖面上。湖面漫起一層粉紅雪白。鳥兒頭上都頂著花粉,魚兒背鰭也串起花萼??腿藗兛吹降模粑?,觸到的,都是一派春色。他們碰到一朵沒見過的花,一棵沒見過的草,一只沒看到過的鳥,就停下腳步,屏住呼吸,細細地觀賞。
湖邊上的人越聚越多了。飄來一陣陣同學間打招呼的聲音,好像是寂寞的泥土從初雨的沉睡中蘇醒過來。
苗葳還是不出門,她要等待。像新娘一樣,像鮮花一樣,在萬眾矚目之中,她才突然出現(xiàn),才兀然盛開。她整理窗臺上的花草,然后修修指甲,在脖子上再抹些粉,耳后也抹點,不留死角。
白發(fā)呢,雖然只有幾根,也絕對不能留。讓浩雨清除干凈了吧。鞋子呢,還不到穿涼鞋的時候,但是,她要亮出自己白皙的腳踝和腳趾,她的腳背也是羅濤最喜歡的。她脫了長襪,穿了一雙本來夏天才穿的露前露后的涼鞋。胸部呢,又大了,高了。要把胸罩勒緊一點點。衣服呢,她皺起了眉,穿上又換下,換下又穿上。最后她穿上了五年前讓大家驚艷,嫉妒的春裝。說是春裝,其實已經(jīng)很夏了。該露的,都已經(jīng)恰如其分地透出來了。她對著鏡子看了又看,覺得自己還是班花。今天她是主人,她們來的都是陪襯。
突然身后的門哐的一聲打開又關(guān)上了。她被人從后面攔腰抱住,把她猛烈地放倒在床,苗葳輕聲罵,你這個神經(jīng)病。也不看看什么時候。他企圖掙脫束縛,卻被一雙大手牢牢箍住。苗葳雙腳猛踢。浩雨的一雙大手已經(jīng)伸進了苗葳的內(nèi)衣。
苗葳身上的衣服掉落在地。浩雨撲了上去,不顧苗葳的反抗。浩雨抱緊苗葳說:“我要時刻進入你的身體,才能感覺到你是我的?!?/p>
苗葳氣得大叫:“你又來?同學都到了。你還想干這個。滾咯!”
但是浩雨不依,他壓在苗葳身上,掰開她的雙腿,堅挺地進入苗葳。苗葳掙扎了幾下,捶打他的背部。然后像被注射了一針麻醉劑一樣,眼神迷離起來。但她的眼睛望著窗外,淚水流過她的眼角,像個木頭人一樣。
客人已經(jīng)來了一大半了,趙曉文在外面喊了,浩雨才停止起伏運動。苗葳推開浩雨,踢了浩雨一腳。浩雨褲子一提就出去了。苗葳趕緊整理好衣服,洗了一把臉,簡單補了一下妝,這才款款下樓。
她滿臉通紅地出現(xiàn)在門口,大聲又不失分寸地“哈嘍”了一聲,“朋友們!好久不見了!”然后迎上去,既不像受寵若驚,又不失熱情洋溢。她像一個記憶力很好,非常親和的大領(lǐng)導一樣,一個個親切又高興地喊出對方的名字,并和他們一一握手或擁抱。
她第一個就沖向谷玉。她今天穿著一件橘黃色的斯妲黛絲風衣,垂下來的銀色耳線帶有濃郁的女人味,很洋氣,是香奈兒品牌。
“玉別,你來得蠻早了?聽說你還暗戀我們丁行長啊,你是作死嗎?”
“我都死了好幾次了,你也不還不關(guān)懷一下。”谷玉答道。
“關(guān)懷個屁啊,想死趁早!哈哈,媽蛋留下銀行密碼才準死!”
“你是不是養(yǎng)魚養(yǎng)窮了哈,盡惦記我的遺產(chǎn)。拿去!這是一千,到時還我五千!”谷玉還真的抽出一千元錢。大家哈哈大笑。
“我就知道你對我最無情了,一千元想打發(fā)老娘。哈哈?!?/p>
苗葳又走向其他同學。依次握手依次回憶當初的記憶。場面蠻熱,坪里都是她的聲音。
“你是學霸,總是熬夜看書,還是掛科。每天的衣服都不重樣,而且還是株洲蘆淞市場的最新款式。”
“你這個屌絲,第一次見你是軍訓,覺得你臉上到底涂了多少白粉啊。
“玉別,你總是不停地說話,上廁所打嗝的時候,還要說個不停。你是怕明天就要死了么?”
“我印象中第一次見面,我站在你身后。你打了個響屁,把我嚇跑了。”
“我這里沒什么好招待的哈。只有好山好水好空氣,所有食材都取自大自然,純天然,無污染。大家可以到湖邊隨便走走。吃飯的時候喊你們?!?/p>
谷玉沒有隨其他同學去湖邊,她滿眼羨慕的樣子。“喵喵,你這房子挺不錯的,樹長房子也長,很有文藝范啊?!惫扔窨粗朴晟蠘翘莸挠白诱f道。
“可不是嘛,我們每年都要換個樓梯?!泵巛诠室獗г沟?,心里高興得要死。
“要在這個木房子的陽臺上就餐嗎?”
“當然是啦!兩桌,夠了不?”
“哇,太小資了!我要喝酒!可是我真的開了車吔?!惫扔裼行┛鋸埖睾捌饋恚嗽诤吜镞_的目光。
“他們兩個人忙不過來,你在這幫我接待一下客人,我去幫忙?!泵巛谡f著,故意冷落一下谷玉。她頭也不回就上去了。
“好看是好看,就是臟死了,到處是蟲子,窮鄉(xiāng)僻壤的,上不了臺面?!惫扔竦让巛谵D(zhuǎn)身一走,就這樣說道。蜜蜂撲閃著翅膀,幾根細腿蹲在花瓣上,頭部的刺深深扎在花蕊里。她突然用枝條向它抽去,把蜜蜂打落在地上。她覺得苗葳今天占盡了風頭。不過苗葳的衣服可OUT了。
“哎,你們看,這里好多鵝卵石啊,圓的、橢圓的、各種各樣的好多啊,你們快過來看啊”谷玉到了湖邊像發(fā)現(xiàn)新大陸一樣驚奇,“哇,你們看,湖心島上,還有一堆反著金光的石頭?!惫扔窈暗?。
隔著馬路,一輛寶馬越野車駛?cè)胨麄兊囊暰€。
“喂,小天啊,我有事,”他拿著電話指揮秘書開展工作,“你先把計劃書做出來,讓李副看,他滿意,你再給我看。要懂規(guī)矩?!闭Z氣蠻橫且堅決,表情略顯威嚴且?guī)б唤z厭倦,一副運籌帷幄的樣子。
“這是誰啊,一定得是我的白馬王子,這么氣派,”谷玉開玩笑調(diào)侃道,“羅濤來了,應該就快開飯了。我們大家都回吧。”
羅濤在車里和司機耳語了幾句,他把勞力士手表對著手機調(diào)了下時間。這個表不爭氣,每天都要快一到兩個小時。他打開后門,先讓右腳著地,探出半個身子,然后一寸寸讓自己的身體全部從車里挪出來。
羅濤蠟黃的脖子從褶皺的西裝衣領(lǐng)里伸出來。頭發(fā)從前額往后梳,太陽穴上露出細細青筋的鬢角。蜷縮起身子,湖風吹打著他的眼睛和耳蝸。他矜持地朝看著他的人群笑了一下,才邁開模特般的步伐一晃一晃走了過來。身后,寶馬車緩緩地開走了。
苗葳雖然在廚房幫忙,但她的眼睛,始終盯著窗外。苗葳看著一輛寶馬越野車過來了。她就在廚房隨便端了一個菜,碗底都很燙,她放下了。
羅濤穿著阿瑪尼,腋下夾著公文包,手指和中指夾著一根看上去很高檔的雪茄。他巡視了一下人群,卻沒有看到苗葳。
苗葳知道羅濤的目光在找她。她就款款走了出來,裝得很自然看到羅濤的樣子。
羅濤一眼就看到了苗葳,還是以前自己送給她的那身衣服。他不由得心里一酸。不過苗葳紅透透的,艷彤彤的,白細細的,像個橘子,果汁又多又甜的樣子。
“你來了,羅濤,好久不見?!焙朴曜叱鰜砀帐?。眼睛盯著浩雨脖子上掛的一圈美麗的羽毛。顯然是在湖邊撿到了苗葳放置的鳥羽。他又把手縮回了。
羅濤身子往前稍傾,手伸給浩雨,目光送給苗葳。浩雨沒有握。羅濤遠遠地向苗葳招了下手,算是打過了招呼。
苗葳轉(zhuǎn)身又進了廚房,連喊聲“你隨便坐?!倍紱]有。她不想多露半點熱情。她甚至突然有點后悔邀請羅濤了。他太吸引目光了,她和他不應該在這種大眾場合見面的。應該是在一個小咖啡館的窗前,慢慢品嘗咖啡,慢慢感受陽光。他一來,陽光都被他吸走了一半。更重要的是,他真的喜歡她撿的那些羽毛。記得他曾經(jīng)給她寫過一首詩:“我是你身上的羽毛,我離開了你,一錢不值。你離開了我,不再美麗?!?/p>
谷玉上去和羅濤打了一聲招呼,對羅濤說:“你怎么掛一圈鳥毛?好臟的。快扔了。”羅濤還沒反應過來,她說著就不由分說把羅濤脖子上的羽毛扯下扔在地上。
羅濤馬上有些不悅:“我是鳥人,是你不懂的一類人?!彼謸炱鹨桓蠲利惖镍B羽放進自己的袋里。他也記得那首曾經(jīng)寫給苗葳的那首詩,“我是你身上的羽毛,我離開了你,一錢不值。你離開了我,不再美麗。”
谷玉有些尷尬,說道:“那我去廚房幫幫忙,你們隨便玩。”
說完卻不離開,和羅濤又說了很久的話。等其他同學過來和羅濤打招呼,她才走開,到了廚房。她幫苗葳端菜。苗葳說:“玉別,莫弄臟你的高檔風衣哈。”谷玉說,“弄臟了,拆了你家的木屋也要賠我!嘿嘿?!?/p>
趙曉文說:“你們兩個出去陪客,這屋小,有我們兩個轉(zhuǎn)悠就可以了?!?/p>
浩雨也說:“喵喵,去吧,去吧,貴客到了呢。別涼了別人?!?/p>
苗葳在浩雨的腰上掐了一把,“你會死呀。”他們兩個一個端了一碗菜就到了二樓陽臺。
二樓陽臺上,擺了兩張大圓桌。桌上已經(jīng)上了幾道菜了。谷玉朝樓下的同學招呼了一聲,“想吃飯的,可以上來了哈。開始占位了!”
一群人便擠上木樓梯,“嘰喳嘰喳”上了二樓,腳下微微顫抖。
苗葳說:“大家隨便坐,隨便坐哈。”邊說邊拿眼角去掃羅濤。羅濤一個人蹲在湖邊端詳那些石頭和石頭上美麗的鳥羽,一顆想要飛起的石頭。
谷玉拉苗葳坐下。大家自覺地在苗葳和谷玉兩邊空出四個位子,其他的慢慢坐滿。只有廣南一個人一直微笑著站在他們身后,看著其余的人不說話。苗葳也沒注意到他什么時候來的,也沒有和他打招呼。其他同學好像沒看見他一樣,只顧著自己瞎咧咧。苗葳朝他搖搖手,意思是要他隨便坐。
廣南朝她笑了笑,還是沒說話。廣南是顧忌浩雨嗎?他以前和羅濤,浩雨是最鐵的哥們,號稱班上三大文豪,是最有夢想的人,也是她最心疼的人。
谷玉一把拉過苗葳的一只手,溫柔地問:“苗葳,這幾年你過得怎么樣?”語氣是問候的,心里其實是挑釁的。她的聲音立即引大家對她們兩個展開了比較。結(jié)論很簡單,一個顯得鄉(xiāng)土,落魄,一個顯得洋氣,貴族。
“你們越來越漂亮了?!泵巛诿銖娬f道,她的眼睛落在谷玉白皙勻稱的長腿上。谷玉一坐下來,就拉開了風衣的下擺,把好看的大腿自然地露出來。男同學時不時瞄上一眼。這比苗葳只露了腳趾、腳后跟有效果多了。
“女人啊,別舍不得花男人的錢。”谷玉拉起苗葳的有些嬌小的小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搓了幾下,又放在自己眼皮底下看了看說道,“不過也要看自己的男人有沒有錢。你用的是什么化妝品???這么粗糙,像村姑?!惫扔窨瓷先ナ琴N心關(guān)愛,但實際上是在處處貶低苗葳。
苗葳連忙撤回了手,繼續(xù)矯情地說:“我,我用的可是綠色純天然的保養(yǎng)方法,黃瓜呀,蛋清什么的,我覺得蠻好的?!庇终f:“村姑怎么啦?西施還是村姑的呢。玉別,你是說你比我漂亮嗎?”
谷玉冷不防被苗葳殺了個回頭槍。五年前在大學,她們就一直比來比去。但始終是苗葳站在上風。
羅濤上來了。他看了看兩桌基本坐滿。只有苗葳身邊才有四個位子。正遲疑著想找誰調(diào)換一下位子。趙曉文走了過去,把羅濤拉了過來,坐在了苗葳身邊。趙曉文說:“哥們,好好聊聊?!?/p>
苗葳看了羅濤一眼,想說“你是不是想調(diào)到哪個美女同學身邊???”沒說出口,卻說成,“快坐下吧?!?/p>
羅濤笑著摸了下后腦勺:“浩兄不要有意見哈?!彼瘡N房大聲喊了一句。
浩雨在里面聽見了,答了一句:“羅老板,別把自己當外人,甭客氣了!”
趙曉文接著浩雨的話,“哈哈,兄弟,有福同享,甭客氣!”大家哈哈大笑。
苗葳站了起來,她不知道該罵誰才好,又坐了下來。
浩雨嘿嘿笑著,和趙曉文又用木盤子端上來幾個菜。
苗葳指著其中一個說道“這是熗香椿,山上有好多椿,到處是蕨菜。又粗又壯又長?!泵巛谡f起菜來,又眉飛色舞了,順口還嗆了谷玉一句,“玉別,你在城里吃不到吧。哈哈?!惫扔窕亓艘痪洌骸笆堑?。我是吃不到的。”苗葳才知道谷玉把話說到另一層去了,她掐了谷玉一下,自己臉上飛上一片玫瑰。
羅濤瞥了谷玉一眼,谷玉捂住嘴還在笑。
苗葳不自然地站起來,嘴唇上翹,露出月牙般的微笑說道:“大家喝酒,喝酒,我提議,為我們五年重逢干一杯!”她帶頭仰頭空杯,額頭上有幾絲皺紋像一道道波紋一樣凸顯出來。論喝酒,這里沒人是苗葳的對手,她當初就是用這招嚇退追求她的男生的。
浩雨上樓捧著一大沓書下來了,對大家喊道:“還記得我們當初的夢想嗎?今天隆重推出我新出的書《時辰》請大家指教哈?!?/p>
“不錯啊,還有模有樣的,有出息!”谷玉說到一半,被苗葳打斷,“谷玉,你不要老想賺錢,不要忘記我們文學愛好者的初衷啊?!?/p>
羅濤大學追苗葳的時候,每天給她寫一首詩,可是追她的男生就像站在馬路邊的一棵棵呆樹,每天生出的樹葉,都是寫給她的情詩,層出不窮。她說,“你們爛詩一樹,不如我清酒一杯!追我的,帶酒來!她是唯一帶酒上課的女生?!?/p>
羅濤一喝酒,全身就像煮熟的蝦子一樣,喝到吐。浩雨和羅濤兩個人一直明爭暗斗。羅濤后來放棄了文學,只想著如何賺錢,如何暴發(fā)。苗葳討厭羅濤身上的銅臭味,喜歡浩雨的文學夢。
五年過去了,苗葳和浩雨經(jīng)常在湖上的小木排上喝酒作詩。他們本來準備結(jié)婚生小孩。卻和鄉(xiāng)下人有些小口角,甚至被鄉(xiāng)下人都看不起,認為他們是兩個在城里混不下去的人,活不下去才逃到鄉(xiāng)里來。
其他人邊接書,邊對趙曉文說些祝賀的話。只有羅濤并不很熱情。他雖接過了書,但是他翻也不翻,就往凳子上一放,一屁股坐了上去。趙曉文突然把橙子皮隨手往后一扔,問:“羅濤,你不是土豪嗎?怎么有股異味?”
羅濤說:“你是說魚腥味嗎?你是攻擊我們的大廚浩雨吧??刹灰干AR槐啊?!绷_濤很聰明,閃過趙曉文放過來的暗箭。他知道趙曉文是覺得自己有文化,覺得他有銅臭味。他把矛頭踢給了浩雨,以報當初搶他女友的一箭之仇。
浩雨正好端菜上桌,聽到此話,立即應下:“是呢,趙兄,羅兄,我身上有異味,有點腥。但是我喜歡這個味道哦?!焙朴旰竦赖刈屩^去的兩個情敵。他能理解他們的酸楚,現(xiàn)在反正美人已入懷,大方一點反而顯得是勝利者的寬容。
苗葳感覺到了火藥味,她站起來又敬酒,“同學們,說些高興的事吧。我們兩個人縮在這個被世界遺忘的角落,真是井底之蛙了。來,干了!”又一杯酒下肚。她轉(zhuǎn)過身問,“羅濤,你最近忙什么呢?”她想把話題引到羅濤身上。羅濤事業(yè)有成她臉上也有光,畢竟這是她過去石榴裙下的人。
他目光掃視了一下大家說道:“我做收藏的吶,下車的時候,我看見湖邊有好多奇石。五彩繽紛的好像掛在湖邊的一串串項鏈吶。”
谷玉那細嫩多汁的臉蛋顫抖了幾下,“還真是,等下吃了飯,我們再去看看吧?”其他人都從碗里抬起了頭,看著谷玉。這不是明火執(zhí)仗么?這不是主動邀約么?這不是故意挑釁苗葳么?
“一些破石頭而已,哪有什么奇的?你說得太玄了?!泵巛诤芨吲d羅濤注意到了她幾個月來辛辛苦苦放的石頭,表面上很鎮(zhèn)定地說。
羅濤大概有七八分飽了,又故意撥弄了下勞力士手表看了看。谷玉似乎是不經(jīng)意間瞥到了,就故意湊過去看,“不愧是羅總啊,這個勞力士多少錢???”谷玉為自己認識ROLEX這個品牌而炫耀。
“不到十萬塊,”羅濤很安靜地說:“不過大商場的價格就過十萬了?!彼畔驴曜樱亮艘幌伦彀?,“其實,我和這個表是有緣的。我還記得八歲那年的夏天。中午太陽很大,媽媽在屋外打好了一盆洗澡水。要我去房里拿衣服,我赤條條地蹦到房間拉開一個老衣柜的木門,里面卻站著一個沒穿衣服的小女孩。她的眼睛那么大那么圓,嘴兒那么小,那么嘟。全身都那么白,像魚肚。手上戴著一塊金光閃閃的表。
我跑回屋外喊:“‘媽媽,媽媽,快來看我老婆。我老婆有一塊金子的表?!瘚寢屨艘幌鹿笮?,跑去房間看,女孩不見了。從此我就想買塊好表。哈哈?!彼D了頓說:“后來我在大學的時候又見到了她,她成了我中文系的同學”谷玉看著羅濤,被故事迷住了的樣子。
“是谷玉還是苗葳?”曉文故意挑撥,大家的目光又再次齊刷刷地看著他們幾個當事人。
“呵呵,你們問苗葳?!惫扔裾f道。
“有嗎?又講故事?!泵巛诘难劬φ0驼0偷乜粗_濤。羅濤篤定地看著她,苗葳說:“那個時候,誰要是想追我,就當我面喝一瓶酒。羅濤老實,喝得臉通紅通紅的,然后轟隆一聲倒在地上。”大家又哈哈大笑起來,谷玉的頭低了下去。
羅濤的眼球都紅了,又擦了一下嘴巴說:“我吃完了,你們隨意吧?!?/p>
羅濤吃飯總是不等菜上完,就第一個放碗。總怕要吃到最后的買單。他雖然有錢,但參加聚會從不買單。能出場就算是給大家面子了。何況會有人搶著買單。他說朋友聚會,不要吃飯,只要喝茶就好。他呢,每次都帶著保溫茶杯。到哪都是喝自己的茶。所以別人也沒理由讓他買單。
其實,內(nèi)心的苦楚只有羅濤自己知道。剛才的寶馬車是朋友的。勞力士也是山寨貨而已。畢業(yè)這么多年,除了第一次賭石蒙對了翡翠賺了一萬元,上了報紙,電視之后,其他就沒扎到過什么大錢了,連續(xù)幾次創(chuàng)業(yè)都遭受重創(chuàng)。在銀行借了款,在民間借了高利貸。電話一打開就是追債的。他的創(chuàng)業(yè)夢已經(jīng)碎了。
他成天轉(zhuǎn)悠,尋找創(chuàng)業(yè)機會。但是,沒有。他一沒關(guān)系,二沒資本。如此二無人員,只能守住口袋里的這一萬元了。他不敢亂花。偶然存進銀行。到了聚會的時候,他就全額取出來,揣上衣口袋里,那鼓鼓的感覺,給他參加聚會的勇氣。今天要不是苗葳過生日,他是不會來的。他看到苗葳這個樣子,覺得自己無能。對不起自己,也對不起苗葳。浩雨該死,羅濤該死。做夢的人都該死!
每次聚會他都不敢多吃,更不敢多喝。碰到比他還省的同學要見他,他就帶瓶水,站馬路邊上,靠著樹干很浪漫的樣子和他聊半天,向?qū)Ψ蕉凳垡恍┵嶅X方法,創(chuàng)業(yè)訣竅之類。每次同學看到他鼓鼓的錢包就羨慕得兩眼出血。是的,他所有的家當都在他左邊的口袋里,那就是現(xiàn)鈔一萬塊。
苗葳低頭不敢看羅濤。她覺得羅濤今天怪怪的。以前的那股軒昂瀟灑,滔滔不絕,口若懸河,舍我其誰的氣勢哪去了?怎么才幾年時間就變成一個老頭了?
“今天是她的生日,你的一萬塊錢還在嗎?”趙曉文附在羅濤耳邊輕聲問道。谷玉捂住嘴巴,輕輕地笑了起來,還用手不停地拍打自己的胸口,讓豐滿的胸部成了時隱時現(xiàn)的兩座高峰。谷玉在心里冷笑,還拿一萬元說事,都啥年代了。她行長帶她去五星酒店吃次夜宵都一萬元了。每年去給各種大領(lǐng)導打紅包,哪個紅包少于了十萬?
“對啊,聽說你每個月都存一萬塊錢呢?”浩雨這話的味道變了。
羅濤本來是想要躲開這話題的。但浩雨一附和,他不能再示弱了。他馬上張大嘴說道:“哪是存一萬?。渴橇慊ㄥX一萬。”他從西裝口袋掏出了一沓錢來?!贝蠹引R刷刷地把目光投了過來,一沓紅票子就擺眼前。
“還真有人掏錢哈?!绷硗庖蛔赖娜硕紘诉^來。
“這么有錢,捐了吧?!惫扔裥χf道。
“從前,你讓我捐了,也就捐了。現(xiàn)在可不同了。朋友們,捐出去就找不到了。再說啦,我還要存錢娶老婆哪,還要買房子哪,還要給父母養(yǎng)老哪?!绷_濤半真半假地說道,看上去既像真誠訴苦,又像故意炫耀。
“真是一萬塊錢呢?”趙曉文一把搶了過來,“這還真是新的??磥砹_濤還真是發(fā)了啊,你們看,和上次那一萬的號碼不一樣。”趙曉文的眼中顯現(xiàn)出由衷的佩服。苗葳把腦袋靠過去,沒有看到,悻悻地站起,被谷玉看到,不好意思又坐下來了。
苗葳目光暗淡下去,她不知道是該鄙視羅濤還是仰視羅濤。他還是過去那副德行:一點沒變,一身銅臭味。當著大家面擺闊,有必要么?但是她眼光卻看了那沓錢很久。她確實好久沒有看到過一萬塊錢了?,F(xiàn)在魚不好賣了。什么都不好賣了。
谷玉站了起來,說道:“來,為大家重聚,以后一起發(fā)財干杯!”她抿了一口,算是干杯了。其實她杯子里酒本來就很淺。她竟然不喊站在她身邊的廣南干杯。苗葳是不敢喊廣南的,浩雨一定會眼睛出血的。
浩雨又上菜來了,邊快步走來,邊大聲喊道:“借過,借過,上菜了。這是塘鯉魚?!?/p>
谷玉接過菜放到桌子中央,說道:“好吃吧,這個可是要費好多功夫的,聽浩雨說把塘鯉魚汆過,用汆魚的湯來燉雞蛋羹,把半熟的魚放在里面,兩種食材一同出鍋,整個蛋羹就多了許多不尋常的味道,又細滑又有魚鮮味的蛋羹啊,特別爽口?!?/p>
苗葳瞥了浩雨一眼,怎么什么都跟谷玉說?
大家的筷子一起向塘鯉魚伸去。鯉魚嘴唇微微上翹,魚鰭在寬大的頭部兩側(cè)如蝶翼般似乎還在一張一合。苗葳連忙驕傲地說道:“塘鯉魚很傻,呆呆地在水里不怎么游動,捕捉也很簡單,第一天把套鞋扔到水塘,喜歡黑暗的塘鯉魚就會鉆進去,第二天直接撈鞋子就可以了?!贝蠹疫B聲稱奇。
苗葳的話還沒講完,浩雨又端上來一個菜,“雞腿菇蕎菜白菜包”,雞腿菇切丁過油微炸,瘦肉切丁飛水,臘腸切丁用熱油淋熟,青黃椒切丁,蕎菜切小段,都拌到一起,用薄可透光的白菜葉包起來,再上屜子蒸,最后澆金汁調(diào)色。大家的筷子又一起插了上去。只有廣南還是微微笑著,傻子一樣,還在看一本外國小說。
羅濤后悔太早宣告吃完了,他沒想到浩雨能整出這么多菜。羅濤豎起筷子搛了點菜給苗葳:“主人,不要只顧別人,不顧自己呀。”既然羅濤給苗葳搛了菜,苗葳就沒理由不給羅濤搛菜了。苗葳似乎是等了很久才等到這個機會。她毫不猶豫地把魚頭搛給了羅濤。并說了句:“你多吃點,今天趕那么遠過來,辛苦了。”這句話,說得很真實,羅濤差點要掉淚了。
趙曉文看在眼里,就引出別的話題:“最近股市真是跌得驚心動魄?!?/p>
“你擔心什么?再跌,你也買不起。哈哈?,F(xiàn)在什么不跌?”谷玉損他,她也搛菜給羅濤,“你再吃點呀,真的好吃?!焙孟癫耸撬龅囊粯印C巛诓坏貌怀姓J,現(xiàn)在連魚價都每天往下跌,還不好賣。本來今年還想多放點魚苗的,去年還和浩雨有個宏大的創(chuàng)業(yè)計劃,但現(xiàn)在這個激情正在消退。
“那我借苗葳的寶地也搭個木屋實現(xiàn)一個桃源夢總行了吧?”趙曉文說道。
谷玉瞥了他一眼:“也就是浩雨這樣的大帥哥能吸引苗葳住到這樣荒郊來。就你?能撮到哪個傻瓜來這里陪你?桃源夢?你做夢去吧?!?/p>
浩雨和苗葳聽谷玉這樣一說,馬上停下了筷子,看著她。谷玉這話可是夾棍帶棒的,一箭三雕。
趙曉文也話里有話:“浩雨真有福。能在這里留住苗葳這樣的大美女?!?/p>
“苗葳過去可真是個大美人啦?!惫扔窀胶偷馈?/p>
苗葳甩了下長發(fā),秀發(fā)蕩起大浪,她盯著谷玉說:“玉別,你是說我現(xiàn)在不是美人了咯?城里保養(yǎng)得好,還是要自己的底子好。谷玉你說呢?”
“鄉(xiāng)下風光好,但城里化妝品更美白呀。我底子沒你好,現(xiàn)在卻比你好多了。哈哈?!惫扔襁€故意拉長了嗓子。苗葳氣地白了她一眼。要不是今天她是主人,她早就把桌子掀翻了。
羅濤在桌下輕輕踢了一下苗葳,遞過去一個眼神,讓苗葳冷靜。谷玉也好像覺得過分了點,她又把話收了一些回來,“不過,我哪比得了咱班花。來來來,大家喝酒,喝酒。”
苗葳看了看谷玉手上那玉鐲子,顯得尤為刺眼。谷玉不說話,知道苗葳在看她的玉鐲子。她低頭大口大口吃得津津有味。廣南一口都沒吃,也沒人請他吃。他默默站到一邊去了,還在看小說,真是個怪人。
“苗葳,這里是天堂呀。真想永遠留下來?!绷_濤的眼睛瞇成一條縫,樂呵呵地說。
“喜歡的,可以在這里多玩幾天,有的是住的地方?!泵巛诘皖^說道。
谷玉說:“我也想做個閑人,在這里住幾天。但是太忙啊。再說這么大的一個湖,這么多樹,我怕鬼,陰森森的。”她抬起頭側(cè)著眼睛看羅濤。
羅濤說:“又沒人留你。嘿嘿。”
谷玉輕聲說道:“是咯,主要是留你?!?/p>
浩雨吆喝著,又上了一個菜。“嘿,大家讓一讓,上菜啦。我們苗葳大廚師的醬制柚子皮飯?!?/p>
“這個飯味道還真不錯?!绷_濤抿起嘴巴說道。苗葳卻有點打不起精神的樣子。
谷玉馬上就轉(zhuǎn)移了話題,她說:“有閑錢的同學趕快來我這里換些美元哈。最近人民幣貶得厲害?!彼脑挍]完,大家都點頭。一下就完全搶過了苗葳的風頭,她的崗位實際上是接替苗葳的。能當上現(xiàn)在的個貸部經(jīng)理,應該感謝苗葳當初的推薦。但她絕口不提這一層,好像生怕苗葳要她出感謝費一樣。谷玉有谷玉的心事,一段時間以來,不要說存款急劇減少,理財完不成任務(wù),連放貸都放不出去。來銀行申請貸款的人也鳳毛麟角了。貸出去的又收不回來。不少貸款要記入爛賬了。只有兌換外幣的多了起來。每天兌美元,歐元,澳元的在窗口排起長隊。不是出國留學的,就是拋賣房產(chǎn)后換成美元移民的。千萬級以上的客戶,正源源不斷流出。如螞蟻搬家一樣,財富正在國內(nèi)消退,流往他國。
苗葳對谷玉的話題陌生了。她已經(jīng)離開銀行很久了。被邊緣化了的感覺立即涌上心頭。谷玉看了一眼苗葳,覺得苗葳還是在做夢的人,得趕緊醒來。否則以后會淪落到最窮的底層。
這時,浩雨又端上來一道菜。
“幸虧有你,又不今天我忙死了。”苗葳給浩雨傳遞過去一個真誠感謝的眼神。
“這是什么?白里透紅,好香啊”羅濤吸了吸鼻子,問苗葳。
“椿芽白肉,用雪白的肥瘦相間的薄肉片包起椿芽,白里透紅,看不到一點佐料調(diào)味,火候最重要,又要嫩又要香,老一點就帶不出椿芽的香味了,滿口肉味,白肉要極薄。再蘸一點紅辣油,算是對清淡的春天做一個讓步?!?/p>
“苗葳,你這里真的讓人羨慕,到處是花,水呀,東西吃吃,又安全?!绷_濤真心夸道。谷玉看了羅濤一眼說道,“你關(guān)心她,就不要鼓勵她?!绷_濤滿臉疑惑望著谷玉。谷玉也回看羅濤一眼。她在判斷羅濤是做夢的人,還是成功的人,還是一個loser。
“來來來,大家快嘗嘗這個粑粑?!泵巛谡酒饋恚傲硗庖蛔赖娜艘黄鸪?。
“這是我們上山采的脆嫩的清明草芽葉,把它洗干凈放入筲箕揉搓,細細地擠出水分,放在簸箕里揉搓,再放到篩子、簸箕里攤開晾曬兩天,完全脫掉水分。將磨好的米粉攤開,拌上糖,摻入清明草,經(jīng)過糅合、擰搓,洗沙、大頭菜做餡,用專門的粑葉包好,將洗好的葉子順著紋路包好粑胚,擺入蒸籠內(nèi),用旺火蒸,蒸上四五十分鐘,三四格疊在一起,用柴火燒鍋蒸,那熱騰騰的清明草粑粑便蒸熟了。你們聞聞,空氣里是不是彌漫了一些清涼幽香的味道?”苗葳閉上眼睛,好享受的樣子。她想,這個時候,她就是他們心中的女王了。
“苗葳,浩雨你們真是太有心了,為這次聚會,辛苦你們了?!绷_濤說。苗葳并沒接話。她很奇怪,羅濤平時和廣南那么好,為什么竟然不和廣南打招呼,好像看都沒看他一眼。廣南也沒看這桌人。他好像在看湖邊的那只小船,好像在醞釀一首什么詩。苗葳也不管他,但心里卻一直有他的影子。畢竟苗葳的處女作都是廣南幫他修改之后才發(fā)表的。苗葳的文學夢,也是廣南的大火幫她點燃的。廣南是這批人中最有夢想的人。
“這是落花醉魚,用酸木瓜、梅子醋、泡椒和蒜加高湯一起煮成酸湯,把野生江魚帶皮去骨切成薄片,跟經(jīng)過去澀處理的大白杜鵑花一起涮熟?!焙朴暧侄松蟻硪坏啦?。
苗葳拉了浩雨一把,說道:“菜差不多了,你吃飯,陪陪客人,我去幫忙吧?!?/p>
“好啊,我正好有些餓了?!焙朴険Q了衣服碗筷吃起來。苗葳進了廚房。
她端上來一個菜:“這個是醬爆螺螄,快嘗嘗,不要裝文?!?/p>
羅濤說道:“你這是要脹死我們么?”
他們話還沒說完,苗葳又上了一個菜,說:“這是開胃小筍子。很新鮮的。我們前天坐小船到對岸的山里挖的,浩雨扛上鋤頭,腰后別把鐮刀,像個農(nóng)民一樣,還有一只小白狗給我們領(lǐng)路呢,哈哈。那邊空氣流動性好,土質(zhì)疏松?!?/p>
苗葳迎著大家艷羨的目光。
突然,腳下發(fā)出“吱呀”的聲音。大家還沒什么感覺,接著又發(fā)出“吱呀”一聲,這次聲音大了一些。有人感覺到了,抬起頭到處看。然后看腳下。突然,腳下好像在松動。又發(fā)出更大的“嘰喳”的聲音。聲音越來越大,腳下在搖擺。
不知道誰大喊一聲:“快跑!地震了!”
腳下在解體。大家立即扔了碗筷。還沒完全站起來就往樓下跑。
浩雨拉了趙曉文,穿過人群,往下擠去。廣南不見了。
羅濤大喊一聲:“大家不要慌,慢慢下,不要擠。”他邊說邊向苗葳跑去。苗葳完全被嚇呆了,站在原地不動。谷玉已經(jīng)隨大家往下跑了。羅濤跑到苗葳身邊,迎面就抱住了她,對她說,“喵喵,不要怕,我在。”他拉起她的手,走到人群的最后。等前面的人都下去了。樓上只剩下羅濤和苗葳了,吱呀的響聲又沒有了,陽臺只是往里斜了一點,并沒跨下來。
苗葳好像剛剛從驚嚇中醒過來,她抱住羅濤哭了起來。樓下的人這才回頭看他們。大家面面相覷。浩雨大聲喊叫:“剛才是誰喊地震了,誰喊的?”
趙曉文附和道:“是誰造謠地震呀,是陽臺上人太多了?!?/p>
苗葳輕輕推開羅濤,浩雨上了樓,他勾著苗葳的手,說道:“要不,把桌子搬到草坪里繼續(xù)吃吧?!?/p>
她淡淡地說:“把菜拿走吧?!?/p>
浩雨冷不防問道:“一點也不好吃?”
“沒胃口了。”
“給你男朋友點面子嘛?!绷_濤壓低聲音說道。苗葳低一下頭,跑進洗手間去了。
趙曉文喊了幾個同學上來把菜端開,把桌子抬下去。很多同學都驚魂未定的樣子。他們都說,吃飽了,不用了。谷玉掩住嘴說道:“嚇死人了!這不是一間危房吧?誰出的騷主意在陽臺上聚會?”
谷玉又在陽臺下的幾根柱子邊轉(zhuǎn)悠。突然大喊:“你們來看。柱子上的馬釘被人撬開了。繩子也是割斷的。是誰想要我們的命?”
羅濤望了望谷玉,又抬起目光看了看苗葳的木屋。大家聽谷玉一驚一乍的語調(diào),都沒說話。羅濤有些傷感,慢慢踱到了湖邊。
各種顏色的石頭整整齊齊擺在湖岸。石頭上圍了一大圈好看的羽毛,像是一個心的形狀。一條條弧形波浪不斷搖晃著水邊的小木船,散開后又打在羅濤的皮鞋上。粉紅的櫻花花瓣落在木屋上,經(jīng)棕櫚樹狹長的層層重疊的枝葉,滑落到湖邊的水里。
苗葳看到羅濤在湖邊解開了拴船的粗麻繩,上了木船。
木船上,廣南竟然在等他。
羅濤劃著槳,廣南站在他身后,一點忙都不幫,只是微笑著看著羅濤氣喘吁吁的樣子。水被船頭切開一道長長的口子,萬道午后的陽光照射在他們身上,像打開了一扇通往天堂的大門,船頭兩邊泛起綢緞一樣光滑的波紋。逆光中他們變成兩個黑色的背影。朝湖對面那堆閃閃發(fā)亮的石頭劃去。
羅濤沒注意船底發(fā)了縫,正有一絲絲水印慢慢變得清晰起來。船艙已經(jīng)開始滲水進來了,水位越來越深。羅濤一定沒發(fā)現(xiàn)。他也還沒有看到他身后的廣南。要是他看到了廣南,那個高興勁,一定會把船都掀翻。
陽臺上浩雨正在生悶氣,他對樓下的同學們故意喊道:“還有一個‘油炸菊花’沒端上來呢。”
苗葳走了出來,替大家說道:“不用了,大家都吃飽了。大家快去!”她正想喊大家快去救人!她知道船底進水了。她感覺冷水已經(jīng)漫到了她的小腿,卻被浩雨拉住了。
“我忙乎了一天,還討不到一個好?。 焙朴陦旱吐曇粽f道。苗葳大喊:“廣南,羅濤你們倆快回來!”其他同學聽到苗葳的喊話,都嚇得臉色大變。浩雨抓住苗葳的肩膀不放,“你是想廣南,想瘋了吧?廣南都死了好幾年了?!?/p>
苗葳一臉驚恐,我明明看到了他的。開始在這里看我們吃飯,后來又到了船上。我看到他和羅濤劃船走了。大家都朝湖面上看去,并沒有看到什么小木船,卻看到各自臉上的神色都有了些不對。
谷玉邊喊邊快步走了過來,說道:“苗苗呀,親愛的,你可嚇死我了!你跑哪去了?浩雨比我還快,一早就和曉文下來了。我以為你和浩雨在一起呢?!?/p>
苗葳急切地喊,“快去救人?。V南和羅濤都要淹死了!”
谷玉大笑,“你別嚇我。廣南都自殺好多年了。羅濤也好像被車接走了。你沒問題吧?”
她摟住苗葳的肩膀說道:“可不能住這樣的危房了。光做夢是不行的。”谷玉還自豪地說道,她的醫(yī)療保險全部都好了,養(yǎng)老的問題都解決了。谷玉邊說邊伸出戴著鉆石的食指,好像是無意觀賞,但鉆石的光芒刺進了苗葳血紅的眼睛。
苗葳哭了,只是一個勁地喊:“快去救人!快去救他們!”
谷玉說:“苗,你沒事吧?我們都看不下去了?!?/p>
苗葳抱住谷玉啜泣起來,頭發(fā)蓬亂。大家圍過來,小聲議論著。谷玉拿出錢包帶了個頭。大家搶著捐款,都低聲勸浩雨早點帶苗葳去看看病。
他們偷偷地把錢放在花壇的陶罐下,最少的都有幾十,最多的也有幾百的。大家悶悶地散開。隨便搖了搖手,喊了幾聲再見,十幾個人就各自回家了。
苗葳看著一輛接一輛溜走的小車,就像看到閃著金光游走的一條條魚一樣。她想起了經(jīng)常逗他們倆玩的那七只金鯉魚。它們那個時候就是在嘲笑他們么?她瞅著這些小車離去的背影。小車沐浴在夕陽下,從排氣管散發(fā)出一縷縷黑色的濃煙,卻是淡淡的、獨具個性的汽油味。她突然覺得也很好聞了。色調(diào)溫暖、流光溢彩的金屬車殼,雍容華貴的車內(nèi)裝潢。所有的一切都如此完美。哪部車不比我這個爛木屋強?其實她不知道,這十幾個混得好的同學,只有谷玉在正常上班,其他人不是開服裝店的就是開餐館的,有幾個開了淘寶店。生意都很寡淡。都準備退出,再尋出路。
苗葳轉(zhuǎn)過身去輕聲細語的問浩雨:“大家為什么不救人?”
“大家都想救你!你有??!”浩雨以前從來沒有用這樣的語氣和苗葳說話。好像以前說的那些我愛你的話都是裝出來的。
苗葳沒有和他爭辯,回到房間,忙乎了一陣子,熱了,脫了外套。衣服口袋里卻掉出一張名片?!捌媸詹赜邢薰荆偛昧_濤?!彼迷谑稚峡?。
浩雨進來了,看見床上放著一個旅行箱,塞滿了四季都能穿的衣服。他突然從后面攔腰抱住苗葳,想把她輕輕地放倒在床上。苗葳拼命掙扎不肯倒下去。浩雨的一雙大手牢牢箍住苗葳的腰,動情地說:“我要時刻進入你的身體,才能感覺到你還是我的?!?/p>
苗葳雙腳猛踢,回頭咬住了對方的嘴唇。浩雨伸出了舌頭進入苗葳的口腔。一雙大手伸進了苗葳的內(nèi)衣開始愛撫。苗葳回轉(zhuǎn)身子面對這個漢子,一個大耳光扇了過來,打在浩雨臉上,“我已經(jīng)不是你的了!”
浩雨的褲子剛剛解開皮帶,倏然掉落在地,下體一下蔫吧了。像過了季節(jié)還掛在樹上的一個萎縮了的小桃子。
苗葳喘著粗氣:“你是大騙子!真沒出息。滾咯!她憑什么在我面前擺譜?我要活得比她更牛!”
“你已經(jīng)有了我的孩子了。不是說同學聚會后就結(jié)婚的么?不是說大城市是地獄嗎?”
“那又怎樣?明天就去打掉。十八層地獄,我也要去下?!泵巛谔嵘舷渥樱聵?,被浩雨一把拽住。包掉在地上,滾出一沓錢,是羅濤的那一萬元。浩雨的血頓時就上了頭。他撿起那一萬元拋向窗外,大喊,“去死吧!自己公司都破產(chǎn)了,還在這里裝大款!”
他發(fā)現(xiàn)湖邊上的那條船真的不見了,只剩下一個竹排。
苗葳甩開浩雨,拿著羅濤的名片,跑下了樓,她想趕上最后一班車。
浩雨沒追苗葳,追上了也拽不回來。對苗葳說話就是對天說話。天是不會答應的。
浩雨跑到了湖邊,看著夕陽下湖心滾動的金光,一波接一波打起大大的括弧。括弧里好像有很多話要做出解釋。他趕緊上了竹排,向湖心劃去。昨晚一陣大雨,現(xiàn)在水位正在消退。那里也許真有一只沉沒的木船。
責任編輯:劉羿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