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偉 王昌立
(西南政法大學,重慶 401120)
罰金刑的立法趨勢與適用立場
——以《刑法修正案(九)》為中心的審視
陳 偉 王昌立
(西南政法大學,重慶401120)
《刑法修正案(九)》對罰金刑進行了大規(guī)模的修改,既在總則中對罰金刑的執(zhí)行制度作了綱領性的調整,又在分則中對個罪的罰金刑配置進行了具體化修訂。本次修正案對罰金刑的重視程度高、調整范圍廣、修改內容全,并由此顯露出罰金刑在立法上的諸多新趨勢,顯現(xiàn)了刑事立法對罰金刑的懲罰與預防犯罪功能的充分重視。但本次修正案對罰金刑的修改并未體現(xiàn)罰金刑所應承載的刑罰輕緩之內在效能,反而有導向罰金刑的擴大適用與刑罰過苛的嚴重偏差。罰金刑的司法適用應在立法擴張的前提下秉持謹慎適用的基本立場。
《刑法修正案(九)》;罰金刑;刑罰功能;刑罰前置化
無論中外,在早期以肉刑為主的刑罰體系中,罰金刑一直處于邊緣地帶,在我國古代一度被當作“贖刑”;隨著社會發(fā)展及文明進化,罰金刑的地位及作用日益凸顯,世界主要國家紛紛立法擴充罰金刑的配置范圍,擴大罰金刑的司法適用。近年,我國刑法學界對罰金刑的研究不斷深入,對罰金刑所承載的轉變刑罰體系的歷史使命和自身承載的刑罰功能有了更為清醒的認識。此次《刑法修正案(九)》(以下簡稱《刑修九》)對罰金刑進行了集中的增設和調整,“創(chuàng)造了所有刑法修正案中適用罰金刑之最”[1]。自《刑修九》出臺后,刑法學界圍繞該修正案掀起了新一輪的學術研究熱潮,或者提綱挈領地總結該修正案的內容,或就某一罪名的修改作深入剖析。遺憾的是,鮮有學者對此次修正案罰金刑的修改進行有針對性的研究。本文正是著眼于《刑修九》罰金刑修改內容,進行整體性地全面解讀與分析。
《刑修九》如此大規(guī)模的修改罰金刑是歷次修法之所未見,主要體現(xiàn)在兩個層面上:首先,所占條文比例大,《刑修九》共52個條文,有28個條文涉及罰金刑的修改,占總條文的54%;其次,修改內容范圍廣,包括了增加個罪的罰金刑配置、完善罰金刑的執(zhí)行方式、調整數(shù)額規(guī)定方式等,幾乎涉及罰金刑制度的各個方面。具體來講,《刑修九》對罰金刑的增設和調整表現(xiàn)在以下四個方面。
(一)完善罰金繳納制度,增加罰金延期繳納方式
豐富的罰金刑執(zhí)行制度,是確保罰金刑順利執(zhí)行的有力保障,只有多樣化的執(zhí)行方式,才能應對復雜的執(zhí)行情況,做到量體裁衣、有的放矢。“為了有效破解罰金刑執(zhí)行難,亟須在立法上作出相應完善”,據(jù)此,《刑修九》“對罰金刑執(zhí)行制度作出修改完善,擴大罰金刑減免的事由范圍”[2]?!缎绦蘧拧返谌龡l增加了罰金刑的延期繳納方式,對刑法總則的罰金刑執(zhí)行制度作了補充完善:一是將罰金繳納方式的變更事由擴大為“由于遭遇不能抗拒的災禍等原因”,二是在“減免罰金”之外增加延期繳納的規(guī)定。此外,這一調整將原來條文的一款變更為了兩款。增加延期繳納方式彌補了罰金執(zhí)行機制不健全的現(xiàn)狀,使得我國目前罰金刑的執(zhí)行方式更加靈活多樣。
(二)調整個罪刑罰結構,對原有罪名增設罰金刑
此部分是對刑法分則中個罪罰金刑配置的修改,主要涉及下列24個罪名:
表1-1 增設罰金刑的原有罪名
(三)擴大罰金配置范圍,對新增罪名配置罰金刑
《刑修九》共新增17個罪名,除“編造、故意傳播虛假信息罪”外,其他16個新增罪名均配置了罰金刑,占新增罪名的94.1%。詳見表1-2:
表1-2 配置罰金刑的新增罪名
(四)修改罰金數(shù)額規(guī)定,擴大無限額罰金制比例
我國刑法對罰金刑的數(shù)額規(guī)定方式有三種,分別是無限額罰金制、限額罰金制和倍比罰金制,后兩種罰金刑的數(shù)額規(guī)定方式廣泛存在于經(jīng)濟犯罪中,具體到我國《刑法》,在“破壞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秩序罪”一章中,大量采取了限額罰金制和倍比罰金制的數(shù)額。本次刑法修正案“一反常態(tài)”,對“破壞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秩序罪”中的“偽造貨幣罪”,由限額罰金制修改為無限額罰金制。具體來講,取消《刑法》第一百七十條“偽造貨幣罪”對罰金刑具體的數(shù)額規(guī)定,將“并處5萬元以上50萬元以下罰金”調整為“并處罰金”*《刑法》第一百七十條,修改前條文:“偽造貨幣的,處3年以上10年以下有期徒刑,并處5萬元以上50萬元以下罰金;有下列情形之一的,處10年以上有期徒刑、無期徒刑或者死刑,并處5萬元以上50萬元以下罰金或者沒收財產(chǎn):(一)偽造貨幣集團的首要分子;(二)偽造貨幣數(shù)額特別巨大的;(三)有其他特別嚴重情節(jié)的。”修改后條文:“偽造貨幣的,處3年以上10年以下有期徒刑,并處罰金;有下列情形之一的,處10年以上有期徒刑、無期徒刑,并處罰金或者沒收財產(chǎn):(一)偽造貨幣集團的首要分子;(二)偽造貨幣數(shù)額特別巨大的;(三)有其他特別嚴重情節(jié)的?!?,將該罪的限額罰金制變更為無限額罰金制。這一修改進一步縮小了限額罰金制的比例,使無限額罰金制的比例進一步擴大。
刑事立法理應積極面對新形勢下犯罪發(fā)展的新特點,并理性回應司法實踐的新需求,立法與司法的互動過程正是新的立法指導司法、司法需求又反向促進新的立法的過程?!缎绦蘧拧穼㈥P注度集中在罰金刑領域,這種關注既源于理論上對罰金刑功能的再認識,新的理論必然會指導立法的發(fā)展,又源于立法對司法難題的積極回應,立法必然要解決司法存在的問題。正是基于上述對罰金刑兩方面的關注來源,使得《刑修九》對罰金刑的調整呈現(xiàn)出新的特點或趨勢。
(一)增添多元的罰金刑繳納方式
罰金刑的性質與特點決定了其執(zhí)行方式具有較強的靈活性,《刑修九》之前,我國刑法規(guī)定了罰金的分期繳納、強制繳納等四種繳納方式,但是,即便多樣化的繳納方式也未能緩解罰金刑執(zhí)行難的司法現(xiàn)狀。總體來說,罰金刑執(zhí)行難可歸結為兩個方面的原因:一是不愿繳納,二是不能繳納。針對前者,強制繳納和隨時繳納具有足夠的威懾力和執(zhí)行效果;但對于不能繳納罰金的情況,目前的罰金繳納方式就略顯蒼白無力。雖然分期繳納能夠解決數(shù)額較大且一次性繳納有難度的問題,但卻無力解決無經(jīng)濟基礎而導致確實無法繳納的問題;雖然減免罰金可以從根本上解決不能繳納的問題,但是一方面,囿于其適用范圍狹窄,另一方面,如果大范圍的適用該條款減少或免除罰金,將會削弱原判決的效力和權威性,不利于司法權威的形成和鞏固。面對原有立法缺陷導致的執(zhí)行難狀況,增加新的繳納方式勢在必行。
針對犯罪人主觀上愿意繳納,但客觀上暫時無經(jīng)濟基礎可供執(zhí)行的狀況,《刑修九》增加了“延期繳納”的罰金執(zhí)行方式。相對于舊條文,《刑修九》增加“延期繳納”有了兩點變化:第一,增加實質性內容,將適用范圍從“遭遇不能抗拒的災禍繳納確有困難”,擴大到“遭遇不能抗拒的災禍等原因繳納確有困難”,相對于前者“遭遇不能抗拒的災禍”與“繳納確有困難”的并和關系,后者是一種包容關系,也即是“繳納確有困難”才是延期繳納的實質性條件,這一改變擴大了延期繳納的適用范圍。第二,增加程序性內容,延期繳納的裁定主體是人民法院,必須經(jīng)人民法院裁定才能延期繳納罰金?!啊缎绦蘧拧吩趯倓t的修改中,完善了罰金刑減免的程序,這是體現(xiàn)了修正案對罰金刑的修改由分則個罪法定刑增加向總則制度設計轉變的趨勢。”[3]
(二)擴大無限額罰金制比例范圍
通過分析我國刑事立法歷程,可以清晰地看到我國刑法對罰金刑數(shù)額的立法模式經(jīng)歷了從無限額罰金制“一枝獨秀”到三種模式“并駕齊驅”的轉變。1979年《刑法》關于罰金刑數(shù)額的規(guī)定一律采用了無限額罰金制,立法模式較為單一;此后的單行刑法在罰金刑的數(shù)額規(guī)定上有了全新的突破,在單行刑法配置罰金刑的罪名中,采用限額罰金制的罪名所占比例近一半之多;1997年《刑法》延續(xù)了這一立法模式,采用限額罰金制和倍比罰金制的罪名占所有配置了罰金刑罪名的38%,尤其在“破壞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秩序罪”一章,共有86個罪名配置了罰金刑,其中26個罪名采用了倍比罰金制,34個罪名采用了限額罰金制,兩者所占比例高達69.8%,只有26個罪名采用無限額罰金制,所占比例僅為30.2%。
表2-1 1979年《刑法》、1979—1995年間單行刑法*1979年《刑法》頒布后到1997年《刑法》頒布前,全國人大常委會共通過了24個單行刑法,其中有14個單行刑法對個罪規(guī)定了罰金刑。參見王瓊:《罰金刑實證研究》,法律出版社2009年版,第57-68頁。與1997年《刑法》罰金數(shù)額規(guī)定方式對比表*我國刑法對單位犯罪主體均采用無限額罰金制,故此表將單位犯罪主體罰金刑排除在外,僅統(tǒng)計對自然人的罰金刑配置。
1997年《刑法》頒布后,前六個刑法修正案對新增的配置了罰金刑的罪名均采用了限額罰金制的立法模式*例如《刑法修正案(一)》《刑法修正案(五)》《刑法修正案(六)》分別對新增罪名“隱匿、故意銷毀會計憑證、會計賬簿、財務會計報告罪”“妨害信用卡管理罪”“虛假破產(chǎn)罪”采用了限額罰金制的數(shù)額規(guī)定方式。,但是這一情況自《刑法修正案(七)》(以下簡稱刑修七)開始發(fā)生微妙的變化,刑法修正案一改以往注重罰金刑數(shù)額規(guī)定方式多樣化,逐步擴大無限額罰金制的比例,這一轉變在兩個方面同時展開,一是對新增罪名一律采用無限額罰金制,二是將原有采用限額罰金制或倍比罰金制的個別罪名改為無限額罰金制*《刑法修正案(七)》《刑法修正案(八)》分別對新增罪名“組織領導傳銷活動罪”“虛開發(fā)票罪”“組織出賣人體器官罪”等配置無限額罰金刑;后者如《刑法修正案(七)》將“逃稅罪”的倍比罰金刑改為無限額罰金刑,《刑法修正案(八)》將“生產(chǎn)、銷售假藥罪”“生產(chǎn)、銷售不符合衛(wèi)生標準的食品罪”“生產(chǎn)、銷售有毒、有害食品罪”的倍比罰金刑改為無限額罰金刑。。如果說《刑修七》和《刑修八》將限額罰金制或倍比罰金制改為無限額罰金制尚屬個例的話,《刑修九》對“偽造貨幣罪”的修改依然延續(xù)這一變化,致使連續(xù)三個刑法修正案都對罰金刑作此種調整,那么就不得不承認這種調整已是一種新的趨勢。無限額罰金制給予了司法機關充分的裁量空間,有利于法官根據(jù)案件的實際情況裁量罰金,取得積極的司法效果。
(三)擴充單位犯罪的罰金雙罰制
《刑修九》繼續(xù)延續(xù)單位犯罪下同時對單位和自然人配置罰金刑的立法模式,使單位犯罪的罰金雙罰制進一步擴大。這種延續(xù)主要在兩個方面同時展開:第一,增加單位犯罪主體,擴大單位犯罪的范圍。這又分為兩種情況,一是在已配置罰金刑的純自然人犯罪中增加單位犯罪主體,實現(xiàn)單位犯罪下單位與自然人的罰金雙罰;二是對新增罪名增加單位犯罪主體,并對單位和自然人均配置罰金刑。第二,在原有單位犯罪中增設自然人的罰金刑,且采用“必并科”的配置方式。經(jīng)過《刑修九》的修正,我國刑法在單位犯罪中對單位和自然人均配置罰金刑的比例進一步升高,僅有個別罪名仍保持只對單位配置罰金刑。
立法之所以如此青睞單位犯罪的罰金雙罰制,與目前單位犯罪的形勢不無關系。一方面,隨著市場經(jīng)濟的日益深入,公司、企業(yè)等單位作為市場主體參與市場經(jīng)濟活動的頻次加快,如何規(guī)范單位行為,理應納入刑法視野,通過增加單位犯罪主體,動用刑罰處罰規(guī)范單位行為成為必然選擇。另一方面,單位犯罪歸根結底還是單位內部人員的犯罪,正是單位人員的決策、實行才有了單位犯罪的可能,對單位責任人員施加刑罰能夠增強責任人員的責任意識,確保單位規(guī)范化地參與市場活動。作為公司、企業(yè)等單位的責任人員,在市場經(jīng)濟背景下更清楚財產(chǎn)對個人的重要意義,“它不僅可以用來保證人的生存、自由等基本的權利,而且某種程度上已經(jīng)內化成了人身的一部分”[4]。財產(chǎn)的喪失在一定程度上決定了個人主體性的喪失,意味著被迫脫離市場環(huán)境。因此,在單位犯罪中對單位和自然人均配置罰金刑,是應對單位犯罪的立法選擇,有一定的現(xiàn)實合理性。
表2-2 《刑修九》對單位犯罪罰金刑修改內容表
(四)增設非貪利性犯罪的罰金刑
《刑修九》將罰金刑的配置范圍從貪利性犯罪擴展到非貪利性犯罪,體現(xiàn)了對罰金刑特殊預防功能的積極實現(xiàn)。罰金刑在剝奪犯罪能力、抑制再犯可能的特殊預防效果上具有天然的優(yōu)勢,尤其針對需要資金支持的一類犯罪,這種效果是通過剝奪犯罪的經(jīng)濟基礎,使其不能再犯得以實現(xiàn)的。正是罰金刑所具有的這種特殊預防犯罪的功能,使得其配置范圍不再局限于貪利性犯罪,對于需要資金支持的非貪利性犯罪,給予罰金刑的懲罰也有了正當性和合理性根據(jù)。由此,《刑修九》對涉恐犯罪,組織、利用會道門、邪教組織、利用迷信破壞法律實施罪等罪名增設了罰金刑。之所以對此類非貪利性犯罪配置罰金刑,正是因為此類犯罪需要依賴財產(chǎn)進行犯罪的前期積累與支持,為了更好地打擊其犯罪基礎,從源頭上予以有效應對,需要配置財產(chǎn)刑以便有效性地提前預防[5]。此類犯罪并不以直接或間接地追求經(jīng)濟上的利益為目的,對其配置罰金刑超出了罰金刑適用于貪利性犯罪的傳統(tǒng)認識,促使罰金刑的立法配置向非貪利性犯罪擴展,呈現(xiàn)出新的立法趨勢。
對貪利性犯罪配置罰金刑,在罪刑關系層面上具有同質性和等價性,如果試圖通過犯罪獲取經(jīng)濟上的利益,那么,相應地通過經(jīng)濟上的制裁,遏制不當獲取經(jīng)濟利益的目的,罰金刑的配置也大致沿著這一邏輯平穩(wěn)行進。罰金刑與貪利性犯罪的同質性與等價性在刑罰層面更多的是基于報應刑的懲罰立場,從而使得罰金刑預防犯罪的功能被忽略。罰金刑作為刑罰方式,同樣存在兩個方面的預防犯罪的功能,一是通過施加罰金刑,起到威懾作用,消除犯罪動機;二是通過施加利用罰金刑,剝奪犯罪能力,抑制再犯可能。應該來說,《刑修九》對非貪利性犯罪配置罰金刑的立法意圖是非常明確的,體現(xiàn)出相當強的針對性和前瞻性,罰金刑不再成為貪利性犯罪的“專屬品”,其在非貪利性犯罪的治理中,必將發(fā)揮重要的作用。
(五)注重主刑與罰金刑的搭配適用
刑罰體系包括生命刑、自由刑、財產(chǎn)刑和資格刑,我國刑法將生命刑與自由刑列為主刑,將財產(chǎn)刑與資格刑作為附加刑。作為附加刑的罰金刑,其在適用上具有很強的靈活性,對于輕微刑事案件,單處罰金不僅能起到懲罰犯罪的效果,又可以節(jié)約司法資源;對于其他刑事案件,主刑與罰金刑的搭配適用能夠充分發(fā)揮各自的刑罰特點,實現(xiàn)懲罰犯罪與預防犯罪的刑罰目的。主刑搭配適用罰金刑,既能發(fā)揮主刑剝奪自由的懲罰效果,起到?jīng)Q定性的威懾作用,又能實現(xiàn)罰金刑消除特定犯罪經(jīng)濟基礎的預防效果,抑制再犯可能性,最終有效地實現(xiàn)對犯罪的防控。正如學者所言,“單獨考察,沒有任何一種刑罰獨自具備所有刑罰的必要屬性。為實現(xiàn)刑罰目的,必須有不同的刑罰方法可供選擇,并使其存在差異,其中幾個可以適用于相同罪名”[6]。將主刑與罰金刑搭配適用于同一罪名,正是基于防控犯罪所作出的最優(yōu)選擇。
《刑修九》所反映出的主刑與罰金刑搭配適用的趨勢,主要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第一,擴大罰金刑的立法配置范圍,對多種犯罪配置罰金刑。首先,《刑修九》補充了貪賄犯罪等貪利性犯罪的罰金刑,實現(xiàn)立法層面對貪利性犯罪統(tǒng)一配置罰金刑,著重發(fā)揮罰金刑在懲罰貪利性犯罪中的特殊功效,同等重視主刑與罰金刑在懲治貪利性犯罪中的作用;其次,對非貪利性犯罪增設罰金刑,將理論層面罰金刑的剝奪犯罪能力功能轉化為立法實踐,發(fā)揮罰金刑抑制再犯的作用,實現(xiàn)主刑與罰金刑“齊頭并進”懲治犯罪。第二,增設“必并科”的適用方式,擴大罰金刑的司法適用率。立法選擇“必并科”的罰金刑適用方式,固定了司法對罰金刑的適用,使得在特定犯罪中,主刑與罰金刑的搭配適用成為必然的選擇,這無疑會大幅提高罰金刑在司法中的適用比例。
表2-3 《刑修九》在基礎檔法定刑中新增罰金刑的適用方式*本圖表統(tǒng)計的內容為《刑修九》在個罪的基礎檔法定刑中增加罰金刑的適用方式,故將下面三種情況排除在外:5個只增加單位犯罪主體罰金刑的罪名;1個調整罰金數(shù)額的罪名;5個僅增設升格法定刑的罰金刑的罪名?!缎绦蘧拧饭矊?1個罪名調整了罰金刑,所以排除上述11個罪名,共有30個罪名納入統(tǒng)計項。
續(xù)表
(六)補充貪賄犯罪的罰金刑配置
罰金刑被廣泛適用于貪利性犯罪更符合樸素的報應觀念,同時也已在理論界達成共識,“刑罰的財產(chǎn)性質和犯罪人破壞的社會經(jīng)濟關系是相對應的,彰顯了罪刑均衡和公正的倫理價值”[7]。從我國刑法的現(xiàn)有規(guī)定來看,刑法對大部分財產(chǎn)犯罪、經(jīng)濟犯罪均配置了罰金刑,以打消犯罪人通過犯罪獲取經(jīng)濟利益的念頭,給予罰金刑的懲罰使其無利可圖,甚至得不償失。貪污賄賂類犯罪直接以獲取經(jīng)濟利益作為目的或動機,其貪利性質尤為明顯,遺憾的是,我國刑法對大量的貪賄犯罪卻未規(guī)定罰金刑,貪賄犯罪涉及13個罪名,其中僅3個罪名配置了罰金刑,僅占所有貪賄犯罪的23.1%,其余10個罪名均未對自然人配置罰金刑。立法上對貪賄犯罪罰金刑配置的闕如,引發(fā)了理論界的各方批評,對貪賄犯罪分子僅處以自由刑,而不給予經(jīng)濟上的制裁,難以遏制其貪婪心理[8],由此完善貪賄犯罪罰金刑配置的立法建議從未退卻*早在20世紀80年代,就有學者在建議制定經(jīng)濟刑法典時指出,貪污、受賄等犯罪屬于經(jīng)濟犯罪,“經(jīng)濟犯罪均為貪利犯罪,懲治經(jīng)濟犯罪不能讓犯罪分子在經(jīng)濟上占到便宜,要注意從經(jīng)濟上剝奪犯罪分子的物質條件。為此,經(jīng)濟刑法典應該規(guī)定每一種經(jīng)濟犯罪的經(jīng)濟懲罰方法,就是說,罰金刑應該在該法典的條文中占相當大的比例”。(謝正權:“試談創(chuàng)立經(jīng)濟刑法典”,《法學雜志》,1986年第2期,第21頁。)從那時起,建議對貪賄犯罪配置罰金刑的呼聲從未間斷,近年,亦有學者發(fā)文詳細闡述。如有學者認為,“鑒于貪污罪、職務侵占罪、挪用公款罪等主要的腐敗犯罪都沒有規(guī)定罰金刑,我國刑法將需要根據(jù)這些犯罪行為的危害程度,在相應的法定量刑幅度,規(guī)定‘可以’或者‘應當’并處罰金,以實現(xiàn)罪責刑在性質上的適用”。(趙秉志:“論我國反腐敗刑事法治的完善”,《當代法學》,2013年第3期,第58頁。)?!缎绦蘧拧芳皶r回應了罰金刑配置的理論根基以及從嚴懲處貪賄犯罪的實踐基礎,大范圍地對貪賄犯罪補充配置了罰金刑,“罰金刑與主刑配合適用于貪污賄賂犯罪分子,能夠釜底抽薪,依法剝奪其通過貪污賄賂犯罪獲得的經(jīng)濟利益,對貪污賄賂這類出于貪利性動機的犯罪發(fā)揮最佳的刑罰效果”[9]。《刑修九》對貪賄犯罪罰金刑的補充配置,見表2-4:
表2-4 《刑修九》前后貪賄犯罪對自然人配置罰金刑對比表
為滿足懲罰及預防犯罪的需要,《刑修九》對罰金刑做了集中的增設及調整,使得罰金刑的適用范圍進一步擴大,尤其是在個罪的罰金刑配置中,著重突出罰金刑的懲罰功能及預防功能的發(fā)揮,以積極的姿態(tài)應對不同類型的犯罪。與此同時,面對如此大規(guī)模的修法,我們應保持應有的刑罰理性,審慎對待《刑修九》給罰金刑帶來的新變化,深度剖析這種新變化是否如我們所期待,帶來了我國現(xiàn)有重刑刑罰結構的變革,這也決定了罰金刑司法適用的基本立場。
(一)罰金刑刑罰價值的積極肯定
長期以來,罰金刑的作用并未得到充分的肯定,這一方面受制于傳統(tǒng)的刑罰理念,罰金刑一直背負著“以錢贖罪”“花錢買刑”的“壞名聲”;另一方面是因為罰金刑在我國刑罰體系中的附加刑地位,使得罰金刑受關注度較低,從而在一定程度上弱化了罰金刑的刑罰功能。而《刑修九》對個罪的罰金刑進行有針對性的增設,充分發(fā)揮罰金刑的懲罰和預防功能,這使得罰金刑的適用雖然仍要附加于主刑,但罰金刑的刑罰功能卻能獨當一面,可謂創(chuàng)造性地為罰金刑“正名”。
1.罰金刑懲罰功能與貪利性犯罪的對接。在我國關于犯罪的法定分類中,沒有“貪利性犯罪”這一犯罪類型,顧名思義,貪利性犯罪即是貪圖利益,是與獲取財產(chǎn)上的利益相關的一類犯罪,其范圍涵蓋經(jīng)濟犯罪、財產(chǎn)犯罪以及主觀上以營利為目的的其他犯罪[10]。具體到我國刑法分則條文中,與貪利有關的術語有“非法占有,謀取不正當商業(yè)利益,牟利、索取他人財物或非法收受他人財物,謀取不正當利益,獲取非法利益,非法占為己有”等??缭搅?979年《刑法》對罰金刑配置的空白帶,我國現(xiàn)行刑法對大部分與財產(chǎn)相關的犯罪都配置了罰金刑,明確了對貪利性犯罪給予經(jīng)濟制裁的思路;《刑修九》補充了貪賄犯罪的罰金刑,完善了罰金刑的配置范圍,強化了我國刑法對貪利性犯罪配置罰金刑的態(tài)度。
對貪利性犯罪配置罰金刑,在刑罰的選擇上具有天然的優(yōu)越性?!靶塘P不是且不可能在種類上與其因而被施加的犯罪相對稱,對某些財產(chǎn)犯罪處以懲罰性的罰金或對謀殺予以處死屬于罕見的例外?!盵11]言外之意,罰金刑在刑罰種類上與財產(chǎn)性犯罪相匹配,有助于便捷性地實現(xiàn)形式上與實質上的雙重罪刑均衡。罰金刑使得通過刑罰所剝奪的利益與犯罪所侵害的利益或意圖通過犯罪所要達到的利益在形態(tài)上具有一致性,從而凸顯了刑罰作為對犯罪的反應所具有的直接性懲罰功能,“對經(jīng)濟犯罪,應該并處罰金,否則僅判處自由刑,不能從根本上予以打擊,附加適用罰金刑的意義在于判處主刑不足以懲罰和教育犯罪分子,因而針對其貪利的動機而判處罰金”[12]。由此可見,罰金刑與貪利性犯罪之間具有天然的對應性,通過罰金刑懲罰貪利性犯罪,實現(xiàn)了邏輯上的無縫銜接。
2.罰金刑預防功能與刑罰前置化的契合。將刑法稱為“事后法”,更多的原因在于刑由罪生,“刑法作為事后法是一種客觀存在,但是,如果刑罰過于靜態(tài)與被動,刑罰本身所肩負的預防犯罪的目的就必然要受到限制,刑罰的目的合理性就必然要大打折扣”[13]。尤其在風險社會風險多元化、復雜化的背景下,如何通過刑罰的創(chuàng)新來預防潛在危險、實現(xiàn)社會防衛(wèi)是擺在我們面前的重要課題。刑罰的前置化突出重圍,成為刑罰領域積極應對犯罪的有效方式。刑罰前置化是指“刑事立法基于前瞻性考慮而做出的預防舉措”[14],使刑罰積極介入對犯罪的應對,通過運用刑罰的各種預防性方法達到預防犯罪的效果*從《刑修九》關于刑罰部分的修改來看,刑罰前置化主要在兩個方面展開,一是在總則中增加獨立的預防性措施,如從業(yè)禁止,二是在分則中通過刑罰的配置或調整實現(xiàn)對個罪的預防,如對貪污罪增設終身監(jiān)禁,對部分非貪利性犯罪配置罰金刑。?!斑m用刑罰應著重考慮對犯罪人犯罪能力的剝奪和再犯罪危險的防范。顯然刑罰立足于個人犯罪風險的評價,強調刑罰的預后性,似乎比刑罪等價更有積極意義”[15]。刑罰前置化表明了立法試圖通過刑罰領域的積極作為,與法益侵害前置化一道,共同應對多元化風險導致的犯罪形勢。
對非貪利性犯罪配置罰金刑,充分體現(xiàn)了刑罰前置化所帶來的罰金刑的預防功能。隨著人們對罰金刑所具備的懲罰功能認識愈加深刻,罰金刑所具備的預防功能也顯露無疑,這一點在配置了罰金刑的貪利性犯罪中表現(xiàn)的尤為明顯,對貪利性犯罪配置罰金刑,“使刑罰的性質與犯罪的性質具有對應性,既具有想得到的是財產(chǎn)、失去的便是財產(chǎn)的等價性,又具有想利用財產(chǎn)再犯罪便無法再利用財產(chǎn)犯罪的相應性,從而符合配刑的等價性與適度性的同一性規(guī)定”[16]。在刑罰與犯罪的等價性層面,對貪利性犯罪配置罰金刑具有天然的對應性,但在相應性層面,不應該成為僅對貪利性犯罪配置罰金刑的專利,其他需要利用財產(chǎn)才能夠實施犯罪行為的非貪利性犯罪,也應當具有這方面的相應性。毫無疑問,《刑修九》正是朝著這一方向邁出了新的一步,在罰金刑的配置上突破了傳統(tǒng)認識,對需要資金支持的諸如恐怖活動犯罪等部分非貪利性犯罪也配置了罰金刑,其中的配刑機理便是充分發(fā)揮罰金刑的預防功能,通過適用罰金刑剝奪犯罪人或犯罪組織的經(jīng)濟基礎,使其喪失再次犯罪的能力,從而達到預防犯罪的刑罰目的。由此,將罰金刑應用于非貪利性犯罪,具有了充分的合理性和正當性。
(二)罰金刑應順應刑罰輕緩化趨勢并慎用
刑罰輕緩化已成為世界范圍內刑罰改革的總體性方向,雖然近年各國加大了對毒品犯罪、恐怖活動犯罪的打擊力度,但是刑罰輕緩的總趨勢依舊沒有改變。刑罰輕緩化的進程在于刑事立法與司法的協(xié)同推進,《刑修九》進一步擴大了罰金刑的配置范圍,提高了罰金刑在個罪中的適用比例,種種舉措看似順應了刑罰輕緩的步調,實則不然。
1.罰金刑擴大適用與刑罰輕緩的偏差。根據(jù)學者統(tǒng)計,我國刑法中配置罰金刑的犯罪數(shù)占犯罪總數(shù)的比例,從1979年《刑法》的14.3%,到2011年《刑修八》比例上升到39.9%,再到《刑修九》該比例達到45%,并由此斷言,“從立法者對待罰金刑的態(tài)度來看,我國的刑罰結構正在實現(xiàn)罰金刑的中心化”[17]。罰金刑的中心化確實是刑罰輕緩化的重要表現(xiàn),但就目前我國的刑罰結構來看,是否真的走向了罰金刑的中心化有待商榷。刑罰輕緩化在立法層面首先表現(xiàn)為刑罰結構的輕重銜接和刑罰體系的寬嚴得當,它是一個整體性系統(tǒng),單一刑種的增加或減少不可能從根本上改變刑罰結構。目前我國立法確實重視了罰金刑的適用,但是,在其他刑種(尤其是自由刑)未發(fā)生調整的情況下,很難講改變了我國刑罰結構。綜觀西方國家刑罰結構的變革,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罰金刑代替短期自由刑而“獨當一面”,原有犯罪的自由刑被更為輕緩的罰金刑所代替,由此推進了刑罰的結構優(yōu)化與輕緩化趨勢。
就目前我國以自由刑為中心的刑罰結構而言,刑罰輕緩化所展現(xiàn)出的自由刑與罰金刑的關系,應是“你進我退”的互補關系,也即自由刑的刑期應適當削減,罰金刑的配置范圍增加并在一定程度上代替短期自由刑。如果僅僅是罰金刑單向增加,而自由刑的刑量并未減少,那么,罰金刑的調整帶來的顯然不是刑罰的輕緩,反而是刑罰的加重。同時,我國刑法對罰金刑大量采取了與自由刑并科的方式,“本來是為了使刑法的立法規(guī)定能夠謙抑而規(guī)定了財產(chǎn)刑,卻采取了以并科為主的規(guī)定方式,與其說這種方式導致刑法的謙抑,不如說導致了刑罰的苛重,導致了刑罰量比過去更多地投入”[18]。這導致越是擴大罰金刑的比例,越是致使刑罰的加重??疾臁缎绦蘧拧穼?4個原有罪名增設罰金刑的方式,一律采用并科模式,并且絕大部分采用必并科方式,與此同時,其所依附的自由刑未發(fā)生任何改變,而是在原有刑罰的基礎上,機械性的增加罰金刑,無疑加重了總體的刑罰量,顯然與刑罰輕緩化的趨勢背道而馳。
2.罰金刑的司法適用應秉持謹慎態(tài)度?!缎绦蘧拧穼αP金刑立法上的機械增加,尤其是采用“必并科”的適用方式徹底剝奪了法官在是否適用罰金刑上的裁量權,由于罰金刑的增加是在原有刑罰未作減輕的情況下做出的,因此,在司法實踐中,如果繼續(xù)保持原有司法裁量標準,直接增加罰金刑,勢必造成刑罰的加重,進而導致罪刑失衡。還應注意的是,《刑修九》為預防犯罪有針對性的對部分罪名配置了罰金刑,如果對該犯罪的罰金刑進行司法裁量,“只為預防目的而適用罰金刑,有可能使罰金刑成為過剩刑罰之虞”[19]。因此,為擺脫罰金刑的增設所帶來的罪刑失衡的質疑,便需要司法秉持謹慎態(tài)度。
罰金刑的執(zhí)行問題,也是司法適用時必須著重考量的重要事項,如果司法判決不顧隨后的執(zhí)行效果,將會導致罰金刑難以執(zhí)行,有關罰金刑的刑事判決也將成為一紙空文。當前我國的罰金刑執(zhí)行率令人堪憂,各地區(qū)法院都不同程度的面對執(zhí)行難的窘境,為解決執(zhí)行難這一世界性難題,學者們更多的是從罰金刑的執(zhí)行制度探尋出路*有學者建議我國刑法增加罰金刑易科制度,“對確實沒有能力繳納罰金者,易科為勞動或改造后的管制刑”(王博:“罰金刑易科制度研究”,《政法學刊》,2010年第4期,第60頁)。甚至有學者認為,“易科制度無疑是解決罰金刑執(zhí)行困境的眾多對策中最快捷最有效的途徑”(孫藝飛:“罰金刑易科制度初探”,《人民司法》,2011年第17期,第89頁)。還有學者建議增加罰金刑緩刑制度,認為罰金刑緩刑不僅可以緩解罰金刑的適用困難,還有助于犯罪分子更好地進行再社會化(常沛:“構建罰金刑緩刑制度”,《湖北社會科學》,2008年第2期,第67頁)。,而罰金刑執(zhí)行難的最大癥結——由于判決不當而造成的罰金刑執(zhí)行難,更應該予以重點關注。有學者通過分析日本、美國、加拿大、英國和德國等共10個司法區(qū)1945年至2011年的數(shù)據(jù)發(fā)現(xiàn),這些司法區(qū)的罰金刑適用率非但沒有擴大,反而呈顯著的下降趨勢,并提出,“當前中國的罰金刑司法,或許不應通過并處罰金判處難以執(zhí)行的罰金刑,而應賦予法官是否判處罰金的自由裁量權,從而盡量減少罰金刑的適用”[20]。雖然這種觀點與我國目前擴大罰金刑的適用背道而馳,但其所反映出的問題值得關注,進而反思我國目前的司法實踐中是否存在罰金刑判決過剩和過量,這些過剩和過量的罰金刑判決在多大程度上影響著罰金刑的執(zhí)行,都是罰金刑的司法適用必須考慮的問題。雖然《刑修九》以前所未有的熱度對罰金刑進行增設與調整,但是司法需冷靜對待這些變化,并秉持謹慎的態(tài)度適用之。
罰金刑的異軍突起,是由于刑事政策上短期自由刑的失敗,歷史性地選擇罰金刑代替短期自由刑,“1950年在海牙召開的‘第12次國際刑法與監(jiān)獄會議’肯定了罰金刑作為短期自由刑的代替手段的積極意義。1960年召開的聯(lián)合國第二屆防止犯罪與關于犯罪者處遇的會議上,罰金刑也被認為是代替自由刑的適當手段”[21]。此后,世界范圍內罰金刑適用比例呈階梯式上升。值得注意的是,近年,罰金刑的適用率呈現(xiàn)出微妙的變化,西方主要國家的罰金刑適用率連續(xù)小幅下降,“罰金欠繳、恢復性司法和去罪化運動等導致罰金刑司法出現(xiàn)慎用趨勢”[22]。對西方國家罰金刑適用所顯示出的下降趨勢必須予以足夠的關注,分析其發(fā)展歷程及出現(xiàn)的問題,并對我國罰金刑的適用提前做出預判與防范。目前我國立法對罰金刑的配置仍在擴大,并科的處罰模式使得司法適用率居高不下;另一方面,立法配置不盡合理,司法適用亂象叢生,執(zhí)行狀況令人堪憂,罰金刑的高適用率與低執(zhí)行率之間形成強烈的反差,促使我們不得不重新反思我國目前的罰金刑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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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LegislativeTrendandtheApplicablePositionoftheFinePenalty——TheReviewofAmendment(Ⅸ)totheCriminalLaw
ChenWeiWangChangli
(SouthwestUniversityofPoliticalScienceandLaw,Chongqing401120)
Amendment (Ⅸ) to the Criminal Law has a lot of repairs on the penalty,in almost every aspect of the Fine Penalty,not only in the general provisions of the Penalty execution system to.The importance of the amendment of criminal law on the punishment is so great,that it shows a new trend in the legislation of the fine penalty.The punishment of the penalty and the crime of preventing crime are fully reflected in the crime of corruption and the crime of non-corruption.But the amendment to the law reflected the expansion of the application of the fine,and the severity of the existence of serious penalties deviation.Therefore,the fine of the judicial application should be uphold the cautious attitude.
Amendment (Ⅸ) to the Criminal Law; fine penalty; function of punishment; front punishment
2017-05-22
陳偉,男,西南政法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西南政法大學青少年犯罪研究中心主任,研究方向:刑罰學;王昌立,男,江蘇省蘇州市相城區(qū)人民法院法官助理,刑法學碩士。
2017年度國家社科基金項目“刑罰退出機制的價值確立與實踐運行研究”(項目編號:17XFX009)的階段性研究成果。
D924.12
A
2095-3275(2017)06-0034-12
責任編輯:王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