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生成一個課堂

顧小敏

摘要：肖培東老師用擬宣傳詞的語言活動結構起《神的一滴》這篇散文的教學，通過指向明確的言語活動，帶動具有層遞性的閱讀活動，其教學過程符合散文教學從“外在言說對象”轉向“個人化言說對象”、從文內(nèi)描述言說對象轉向作者“獨特的情感認知”的規(guī)律，同時，基于輔助教學行為和課堂管理行為的教學智慧，使得由擬宣傳詞聯(lián)結的主要教學行為更加有效。

關鍵詞：語言活動；散文教學；教學智慧

中圖分類號：G633.3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3-9094（2017）10B-0051-04

蘇教版必修一徐遲所譯的《瓦爾登湖》節(jié)選《神的一滴》，是一篇文學性和思想性兼具的美文，學生很容易讀出其反對工業(yè)文明對自然破壞的主題。對于這篇選文的教學內(nèi)容的選擇，我們長期處在困惑之中。

特級教師肖培東來我校上的就是《神的一滴》。在指導并帶領學生用該有的慢速度一段一段地讀完文章并詢問某些個別朗讀學生的內(nèi)心感受后，肖老師用為瓦爾登寫一段宣傳詞“來吧， ”的方式串起整個課堂。肖老師用來串起課堂的擬宣傳詞看似和黃老師所說的那些言語形式?jīng)]有大的區(qū)別，但在教學現(xiàn)場卻煥發(fā)出了強大的生成能力，學生的體驗和回答精彩迭出。我們不禁要問：一句話何以生成一個課堂？

一、設計層遞的閱讀，言語活動指向明確，學生有足夠的發(fā)揮空間

如果語言活動只是作為工具來提高學生語言運用能力的話，那么往往會得其形而失其實，因為閱讀教學中的語言活動是服務于閱讀并達成所期許的閱讀品質(zhì)的。如果語言活動只是作為跳板來引入文章主題思想的探討，那么往往會形實皆失，結論式的閱讀思考和感受是失血的、單薄的。成功的語言活動，其設計和組織必須留下足夠的生長空間。生長閱讀，讓閱讀能夠深入地發(fā)現(xiàn)文字被包裹住的肌理；生長情感，讓情感能夠隨著閱讀的深入而愈加豐富；生長思想，讓思想能在閱讀中拔節(jié)，與文字產(chǎn)生共鳴。閱讀教學中的語言活動，就是閱讀活動，就是情感活動，就是思想活動。不可能有脫離閱讀、情感和思想的純粹的語言活動，這樣的語言活動不具有生長性。

肖老師的擬宣傳詞經(jīng)過四個步驟，分別是：

（1）如果今天讓你給瓦爾登湖寫一段宣傳詞，請你從文章中找出直接描寫湖光山色的句子作宣傳語，你會選擇哪些句子來寫？可以利用這樣的開頭：來吧， 。

（2）如果用“我”來瓦爾登湖的感受作宣傳語，你會選擇哪一句？

（3）接下來，如果用現(xiàn)代社會特征反面陪襯作宣傳語，你會選擇文章當中哪些句子。

（4）同學們想一想，宣傳語是長一點好還是短一點好？……宣傳語還是短的好。你可以從原文中找詞語重組。老師做個示范：來吧，這里有最美、最有表情的姿容。來吧，凝望大地的眼睛。來吧，測出自己天性的深淺。

四個步驟中，第一步指向的是文中的景物描寫，第二步指向的是文中的情感抒發(fā)，第三步指向的是工業(yè)文明對環(huán)境的破壞，第四步指向的是對瓦爾登湖特點的概括和理解。這幾個步驟在“來吧， ”的擬寫中按照梭羅的行文思路步步推進，按照學生的理解能力步步加深，是不能打亂先后順序的，所以顯示出閱讀活動的層遞性。同時，肖老師用了一系列的要求來明確學生言語活動所要達成的目標，既有方法的要求，也有內(nèi)容的規(guī)定，方法如“直接描寫”“反面陪襯”“找詞語重組”，內(nèi)容如“描寫湖光山色”“來瓦爾登湖的感受”“現(xiàn)代社會特征”等。這些規(guī)定性的語言，不僅沒有局限學生的思維，反而使他們的思考在一定的方式和方向內(nèi)與文字真正的發(fā)生了關系。也許有人會問，《神的一滴》從文字或語句的量來看就這么多，是可以窮盡的，學生發(fā)揮的空間又在哪里呢？請看下面的師生問答：

師：瓦爾登湖是真漂亮。接下來，如果用“我”來瓦爾登湖的感受作宣傳語，你會選擇哪一句？

生：來吧，來這里消磨一整天，像和風一樣地在湖上漂浮，似夢非夢地漂流著，看看命運會把我們推送到哪一個岸邊。

師：不得不說，你這個孩子很聰明，你所選的句子都是挑選重組的，這就是閱讀的最好品質(zhì)。

學生已經(jīng)不滿足簡單的重復，而試圖掙破言語的藩籬，用重組言語的方式來表達自己閱讀后的抑制不住的情感和思想。如果不是肖老師限定他們用文中的話來表述，他們都會迫不及待地用自己的話來表達了。文章中的話語一旦能夠重組，那么所形成的新的話語就是有限的課堂所無法窮盡的了。而當肖老師提醒“宣傳語還是短的好。你可以從原文中找詞語重組”后，學生的思維活動和言語活動顯然已經(jīng)通過蓄積處于勃發(fā)的一個臨界點了：來吧，來讓自己的思想愈來愈深化，愈來愈清澈；來吧，與莊嚴、純潔相遇；來吧，品味這神的一滴；來吧，與最年輕的湖水相遇；來吧，與湖水一起漣漪……這些語句，既有形式感，也有思想性，從這些言語的創(chuàng)造上來說，學生已經(jīng)通過體驗感受到文章表達的重點，也就無需“孜孜不倦”地在主題式的閱讀結論上打轉了。

二、把握文體的特征，發(fā)現(xiàn)個人化言說對象，品味個性化言語表達

在課堂的收束階段，肖老師說：“其實，這篇文章想告訴我們的就是兩個字，瓦爾登湖， 。”學生用“莊嚴、沉淪、純凈、圣潔、年輕、神秘、靈氣、明亮、活力”等詞來概括，肖老師則用“思想、哲學、思考”來補充、提升。很顯然，肖老師用閱讀者心中的瓦爾登湖印象將整個課堂的氣氛推向了高潮。細細琢磨，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有到過瓦爾登湖，都缺乏對瓦爾登湖作真實的在場感受，所以作為閱讀者的肖老師和學生們最后以兩字概括對全文理解的一種提煉。

就寫作本身來說，每一個作者都有自己潛在的閱讀對象，文為這個對象而寫，話為這個對象而說。這個閱讀對象，可以是他人，也可以是自己?？梢哉f，閱讀對象間接地影響了作者的敘述，因為他的敘述要為這個閱讀對象接受、他的情感要與這個閱讀對象共鳴，他的思考要為這個閱讀對象贊同：總而言之，作者在創(chuàng)作的時候，不得不考慮他對閱讀對象的期待。肖老師的擬宣傳詞的語言活動，就是一次將作者寫作時虛構的讀者顯性化的努力——每一個讀者都是瓦爾登湖潛在的旅游者。雖然梭羅的文字未必是寫給那些到瓦爾登湖實地旅游的人看的，但那些潛在的旅游者們未必不是《瓦爾登湖》的閱讀對象。由此，學生在這種言語活動中發(fā)生著角色融合：他既是作為梭羅在向潛在的旅游者述說，也是作為潛在的旅游者在聽梭羅述說。學生在跳進文字后體驗作者的心路、情感，在跳出文字后形成自己的感觀和認知。endprint

或許會陷入一種教學的困惑：肖老師的語言活動只是一種原文語句的挑選與復述，而“這是一個 的瓦爾登湖”卻是一種語言的概括活動，從語言訓練的品質(zhì)來說，后者遠超前者，為何從教學的品質(zhì)和效果來說卻遠遜于前者呢？上文已經(jīng)提到，閱讀教學中的語言活動服務于閱讀并達成所期許的閱讀品質(zhì)，那么語言活動必須切合所閱讀文本的文體特征，這樣才能貼著文本的語言有效展開相應的活動。“一般來說，詩歌語言的著力點在詞語——推敲詞語，散文語言的著力點在句子——錘煉句子，小說的著力點更多在謀篇——結構全篇?！盵1]肖老師正是抓住了散文語言的著力點才將課堂推進得如水就下一般。同時，肖老師對所擬宣傳詞內(nèi)容的要求并以此形成的教學環(huán)節(jié)，正是散文教學內(nèi)容確定的“從‘外回到‘里”的自覺實踐：“找出直接描寫湖光山色的句子做宣傳語”把學生從外在的言說對象（自己感覺中的瓦爾登湖）轉向文本內(nèi)部作者“個人化的言說對象”“用來瓦爾登湖的感受作宣傳語”“用現(xiàn)代社會特征反面陪襯作宣傳語”就從文內(nèi)描述言說對象，轉向作者所思所感，即其“獨特的情感認知”。而在這幾個過程中，肖老師都帶著學生對語句中的用詞進行細膩的體認，如“動態(tài)美從兩個動詞看出來——飛燕坦然掠下，從水面銜走一條小蟲。既然是動詞，能不能換成從水面掠走一條小蟲？”“砍光、建造、侵入、豪取四個動詞中，你覺得哪一個在翻譯上有修改的余地？”這便在體會情感的同時，品味作者“個性化的言語表達”了。

三、發(fā)揮教學的智慧，嫻熟運用輔助教學行為，激發(fā)學生學習欲望

如果把眼光放得更開闊些，能夠發(fā)現(xiàn)，肖老師以一句話結構整個課堂的成功課例并不在少數(shù)，被人學習的案例也不少，但模仿成功的卻不多。我不禁反問：如果我們用這樣的方式來上這篇《神的一滴》，能不能取得和肖老師一樣的課堂效果？答案是否定的。

崔允漷在談論有效教學中的“教學實施”時說：“它又分為主要教學行為、輔助教學行為與課堂管理行為三種策略。主要教學行為是指教師作為教師角色在課堂中發(fā)生的主要行為，這種行為是以目標或內(nèi)容為定向的，它包括教師的呈示、對話與指導三類行為。輔助教學行為是指使主要教學行為產(chǎn)生更好的教學效果而在課堂中發(fā)生的教師行為，它是以學生或具體的教學情景為定向的，包括學生學習動機的培養(yǎng)與激發(fā)、課堂強化技術的應用、教師期望效應的實現(xiàn)和良好課堂氣氛的營造等。課堂管理行為是為教學的順利進行創(chuàng)造條件，是教師實現(xiàn)教學所不可或缺的一種行為，它主要涉及課堂問題行為的管理與預防?！盵2]由此可以發(fā)現(xiàn)，大家所不自信的，也就是肖老師教得有效的原因，不僅在于對“一句話”語言活動的設計及其實施（主要教學行為），還在于他基于輔助教學行為而迸發(fā)出的教學智慧。請看這一段：

師：……飛燕坦然掠下，從水面銜走一條小蟲。既然是動詞，能不能互換，換成從水面掠走一條小蟲？

生：掠，有一種矯健有生命力的感覺。

師：那不是很好嗎？他掠走一條小蟲，又矯健又有生命力。我把你家的東西掠走了，你愿意嗎？（全場笑）

生：因為“掠”這個字是帶有攻擊性的，會打擾了瓦爾登湖的平靜。

師：請大家給他掌聲。之前他受委屈了?！奥印碧直?，“銜”就很溫柔，寫出了瓦爾登湖是十分和諧的。請大家標注。

師：瓦爾登湖是真漂亮。接下來，如果用“我”來瓦爾登湖的感受作宣傳語，你會選擇哪一句？

生：來吧，來這里消磨一整天，像和風一樣地在湖上漂浮，似夢非夢地漂流著，看看命運會把我們推送到哪一個岸邊。

師：不得不說，你這個孩子聰明，你所選的句子都是挑選重組的，這就是閱讀的最好品質(zhì)。我們來看一下，（生欲回答，師有意走過：我們不要你自己回答，找別人回答。全場笑）他為什么喜歡這句話？

這是比較有代表性的小片段。肖老師在品味語言用詞的時候，用了兩種方法：一是通過調(diào)換詞語來體會其表情達意的準確性；二是勾連起學生的生活情境。兩種方法的連續(xù)使用，使學生終于能夠領略用詞的妙處。這樣的教學行為無疑向學生強化了閱讀時品句析詞的方法。肖老師善于對學生回答的品質(zhì)迅速作出評價，有的指出問題、給予指導，有的積極表揚、鼓勵信心。這些又能鼓動起學生的學習動機。那有意拒絕學生回答而讓其他學生來回答的行為，將全班的學生從“看”回答的觀眾拉回了學習的“在場”。兩次恰到時機的學生“笑”，意味著學生的學習處于良好的課堂氣氛之中……需要說明的是，肖老師主動為學生尋求同伴的掌聲，是因為這個學生之前的回答總不能切中問題的核心，從而對肖老師和自己都作出了對抗的姿態(tài)。肖老師對這種課堂問題行為并沒有視而不見，而是在回答機會和回答評價上機智調(diào)整，當這位同學再次舉手后，肖老師說：“這位同學一直舉著手，他的手就像瓦爾登湖的水一樣。后面的同學，把你們的手舉起來，讓我們感受到瓦爾登湖的澄澈。”肖老師在肯定這位同學的積極態(tài)度時，又一次委婉地拒絕了他的回答，但這種拒絕一方面保護了這位同學的自尊心，另一方面卻擴大了其他同學的參與權。更妙的是，肖老師的俏皮語又從來不脫離文本，這種來自文本的語言智慧既能激發(fā)學生去親近文本，又給學生展示了如何運用所學語言的經(jīng)驗。所以，我們除了關注肖老師教學設計的精心巧妙，也要認真分析課堂上使教學獲得更好效果的輔助和管理的教學行為。

“一句話”就是這樣生成了一個課堂。透過課堂的形式去思考、揭示教學的本質(zhì)，不僅能讓我們領略到課堂的宏美，也能使我們在汲取經(jīng)驗時避免畫虎類犬的問題。

參考文獻：

[1]步進.散文教學教什么[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14：52.

[2]崔允漷.有效教學[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26.

責任編輯：趙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