廈門、金門、琉球的閩南“風獅爺”文化情緣

曾智煥

摘要：風獅爺原是閩南沿海民眾為防風、固沙而獨創(chuàng)的辟邪鎮(zhèn)煞物，并崇奉于閩南文化圈，這一現(xiàn)象在廈門、金門、琉球三島尤為明顯。該物常設(shè)立于建物的門或屋頂、村落的高臺等處，用來替人、家宅、村落避邪鎮(zhèn)煞。其造型推測是由廟宇門口的石獅形象演變而來的，特點是獅面人身、周身彩繪，呈直立狀，或威武或俏皮，與北方石獅守門戶、保平安不同，風獅爺是鎮(zhèn)煞、鎮(zhèn)風沙的神獸，寄托了世代閩南沿海人一種祛邪、避災(zāi)、祈福的美好愿望。

關(guān)鍵詞：廈門；金門；琉球；風獅爺

中圖分類號：G229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

16721101（2017）03003703

Abstract： Shisa， created as a symbolic matter to ward off evil spirits for windbreak and sand fixation by people along the coast of southern Fujian and worshiped in local culture， is especially conspicuous in the three islands of Xiamen， Kinmen and Ryukyu. It is often set up on buildings roof， door or Village tower etc. to ward off evil spirits for people， houses and villages. It is estimated that the image of Shisa was evolved from stone lions standing in front of the gate of the temple， characterized by a humans body with a lions face， colorful painting， and upright shape， powerful or playful. Unlike stone lions in north China， which embody the wish for security and peace， Shisa is the mythical animal to suppress evils and storms， with the good wishes of generations of people along the coast of southern Fujian.

Key words：Xiamen；Kinmen；Ryukyu；Shisa

廈門、金門、琉球雖然分別由大陸、臺灣、日本管轄，但三地有一些相同的文化現(xiàn)象，其中就包括辟邪鎮(zhèn)煞物——閩南“風獅爺”。在一些閩南文化圈的地區(qū)，你時常會看到一尊尊石獅雕像，其佇立于建物的門或屋頂、村落的高臺等處，這一現(xiàn)象在廈門、金門、琉球三島尤為明顯。“風獅爺”體型或高大威武，或嬌小精致，周身上下涂滿彩繪，且像古代武將背后插著披風令旗，表情十分俏皮可愛。幾百年來這些閩南神獸引來多少信眾的頂禮膜拜，且有享不盡的香火供奉。連橫的《臺灣通史》記載：“屋之上或立土偶，騎馬彎弓，狀甚威猛，是為蚩尤，謂可厭勝”[1]。這個厭勝就是厭勝物，也就是避邪之物“風獅爺”，傳說其造型是由廟門的石獅子演變而來。獅子是百獸之王，閩南沿海的民眾自然將獅子的神威與當?shù)厝宋沫h(huán)境結(jié)合，并賦予其具有防風、固沙、祛邪、避災(zāi)、祈福的神力。

一、三地“風獅爺”緣起

閩南沿海風季長達九個月且多臺風，廈金兩島原本植被茂盛，地方志就有關(guān)于廈門的五通林區(qū)，金門的鵲山、太武山林區(qū)的記載。但自元代兩島鹽業(yè)興起，林木大量砍伐，加之明代倭寇縱火燒林。種種因素致使兩島植被遭受破壞，風害更加嚴重，當?shù)鼐用裆钌鯙槠D苦。為了防止風害以求安居，乃在村落路口處，豎立“風獅爺”用以鎮(zhèn)風制煞。而琉球“風獅爺”是14世紀由閩南一帶的移民帶去的。在閩南“風獅爺”又稱“風獅”、“石獅爺”、“石獅公”，琉球稱“シーサー”，是閩南發(fā)音的“獅子”而來[2]。 如今“風獅爺”已經(jīng)是廈、金、琉球三地獨特的人文景觀。有人也許會發(fā)現(xiàn)“風獅爺”一詞，“風”與"獅”似乎毫不相關(guān)且被結(jié)合在一起，而為何又尊稱其為“爺” 呢？這就要從自然崇拜說起。首先，古代人通常對大自然那些不可抗拒的現(xiàn)象加以崇拜。閩南沿海居民正是常年受風沙之害，促使他們?nèi)ビ^察風、認識風，進而崇拜風，其實在古代中國其他地方也產(chǎn)生了多種風神形象。如所謂“風鳥”、“風姨”、“孟婆”、“風伯”等。再有，獅子自漢代由西域傳入中原，由于形象高大威武加之佛教的推崇，自然成為人們心目中威嚴的神獸，具有了辟邪的神力。閩南人這就把風神與獅子兩者聯(lián)系起來塑造成“風獅爺”的形象。此外，廈門方言“獅”與“師”同音，故“風獅”等同于“風師”，于是“風獅”也就有“風師”一樣的神力。至于“風獅爺”為何稱“爺”，則是閩南方言中對頂禮膜拜之對象，常冠以“爺”、“公”、“媽”、“嬤”之后綴以示敬重，由此可見把“風獅”尊稱為“風獅爺”就不足為怪。

二、廈門的閩南“風獅爺”

在廈門，幾百年來有不少 “風獅爺”散落在大街小巷。當你悠閑地走在廈門老市區(qū)的里弄巷口，時常可以看到路旁、深巷處、墻根下或井邊安放著石獅子，獅身一般都嵌入墻壁只露頭部和胸部，雕工也較簡單、粗糙。但也有制作較為精致的“風獅爺”，它們大多都會被安放于神龕并罩上玻璃箱以被供奉。在廈門的閩南“風獅爺”大多采取直立姿態(tài)，這應(yīng)該是我國其他地方絕無僅有的石獅吧！在廈門曾厝垵現(xiàn)存多尊“風獅爺”。該村安福宮門口的“風獅爺”，體態(tài)強健呈直立狀，前些年有文博專家認為系元代閩南石雕，如果可以證實的話那應(yīng)該是廈門本島最早的“風獅爺”。廈門人通常把“風獅爺”尊稱為“石敢當”、“右圣王”等。 在洪本部路中段處靠海邊的福壽宮，有一石獅長寬不過40公分，線條古拙，但不失其雄健。雕像兩旁寫有對聯(lián)“石敢當無量是佛，獅為神有求必應(yīng)”。從中可以看出撰聯(lián)者已指出“風獅爺”就是“石敢當”。另有由“風獅爺”而得名的街巷，誠如海后路與石潯路之間就有條“右圣王”巷，全因該巷深處原先供奉一尊“右圣王”的石獅。在廈門島東部的五通灣南側(cè)何厝，距離廈門市區(qū)約27公里。有資料顯示，何厝現(xiàn)存約10尊“風獅爺”。該社區(qū)的高林路53號，原是黃姓家的一座老宅，后來部分翻修過。 現(xiàn)在房子后側(cè)石墻根下，還可看到鑲嵌一尊石刻“風獅爺”。戶主黃老先生說該石獅是清末鑲上去的，當時其曾祖父從南洋回來蓋大厝，因厝旁是土崖，大厝墻基屢筑屢塌。后經(jīng)過法師指點，嵌了此物大厝才順利建成。黃老先生這般說法，是為了強調(diào)“風獅爺”是鎮(zhèn)煞護宅之物。而離這里百來米的地方也有一尊石獅，安放在內(nèi)巷路89號對面的石墻上，只露一個頭并正對著丁字路口。據(jù)當?shù)厝酥v該石獅很靈，即使到了盛夏，其它地方?jīng)]有風，此丁字路口也有習習的涼風。endprint

三、金門的閩南“風獅爺”

金門解放前隸屬于廈門，兩島地緣、血緣、文緣等方面完全相同，所以才有“五緣”之說。廈、金兩島最近處相距1800米，這應(yīng)該是大陸與臺灣最近的距離。正因為兩島如此之近，所以常把廈、金兩地民俗歸為同一地域來研究。據(jù)程德林的《金門風獅爺》一文提到，金門島上有“風獅爺”56尊，單金湖鎮(zhèn)就有31尊。而東珩村有一尊3.85米的“風獅爺”，其底座刻有明洪武二十年（公元1387年），這也是金門最早的“風獅爺”[3]。 而安岐村的“風獅爺”則體態(tài)嬌小，僅22公分，它們均被稱為“村落守護神”，也是金門最有特色的地標。金門島的“風獅爺”也是采取直立姿態(tài)，在金門金沙鎮(zhèn)后浦頭有一對（通常單只）風獅爺，工匠們特別突出地雕刻石獅的眼睛與咧開的大嘴，它仰望蒼天，給人一種神目如電的感覺。應(yīng)該注意的是該對“風獅爺”有雌雄之分，在的傳統(tǒng)中國石獅均有鬃毛難以判別雌雄，由于風獅爺呈直立狀，表現(xiàn)雄獅的性器官就成了必須面對的問題。閩南工匠則用一個葫蘆豎起，并涂上鮮艷油彩裝飾于雄獅雙腿間，而雌獅則加以彩帶詮釋，這樣即形象又含蓄的藝術(shù)處理實在是讓人折服。在金門還有很多種類的“風獅爺”如在小古崗村就有典型的村落“風獅爺”，石獅面朝東北方向為村落擋住冬季北風。又有屋頂“風獅爺”，因其安放于古厝屋頂而得名，這一類“風獅爺”往往背上有一武士騎著，作出拉弓射箭姿勢。傳說獅背上的武士是源于封神榜中的申公豹形象。而又因閩南紅磚錯屋頂覆蓋瓦片，由此屋頂“風獅爺”又得了“瓦將軍”稱號。金門島由于缺水也就出現(xiàn)了一種祈求風調(diào)雨順的“風獅爺”，如湖前村“風獅爺”就是消除干旱的。而設(shè)立在田墩的“風獅爺”是保佑豐收的。

四、琉球的閩南“風獅爺”

琉球（日本沖繩），公元1371年（明洪武四年）朱元璋派遣特使到琉球國宣諭，由此也證實了琉球是明朝藩屬國的史實。如今在琉球還留有相當多中國“元素”，而最為常見的就是“風獅爺”。被譽為世界文化遺產(chǎn)的首里城，其大門外就有威嚴的“風獅爺”護著王城。而琉球的“風獅爺”最早是明代閩人三十六姓移居琉球，隨之也把閩南“風獅爺”傳入，后又與琉球本土元素結(jié)合，就形成了獨具特色的琉球獅子形象。如果說北京盧溝橋有數(shù)不清得石獅子，那當你漫步在琉球的街道，就處處可以看到“風獅爺”的雕像[4]。琉球人同閩南一樣也認為“風獅爺”有鎮(zhèn)煞辟邪的神力，因此無論是寺廟、政府、議會的門前都會有一對（琉球風獅爺通常成對有別于廈門、金門單個）或幾對“風獅爺”。雖然如今琉球建筑多為日本的和式民居，但在島上的民眾還是會在民居的入口，保留一處安來放閩南“風獅爺”。此外，屋頂站著“風獅爺”、墻上鑲嵌著“風獅爺”、旅游商店中擺著“風獅爺”的紀念品，“風獅爺”幾乎已成為琉球的一種象征。同廈門一樣琉球也把“風獅爺”稱為 “石敢當”。每當人們走到琉球街頭的丁字路口處，經(jīng)常能看到刻有“石敢當”三字的石碑，這其實也是“風獅爺”的一種形式，“泰山石敢當”是中國古代的習俗之一，這大概也是得益于中國的“相宅之術(shù)”[5]，此術(shù)主要是對房舍的位置及其周邊環(huán)境的一些風水之說，其中包括禁忌與補救等龐雜理論。因此丁字路口的“石敢當”是用來鎮(zhèn)煞鎮(zhèn)沖之神靈。而琉球“風獅爺”并非閩南以外獨有，前幾年臺灣學者李仁和寫過一篇《閩南風獅爺》文章，并發(fā)表在2001年第45期的臺灣《漢聲》雜志上，曾專門寫閩南文化圈的“風獅爺”，文章也提到潮汕也有風獅爺。

五、結(jié)語

無論是“風獅爺”還是“石敢當”，都能看出廈、金、琉球三地的石獅與我國北方地區(qū)石獅的不同。從形式上“風獅爺”采用的是獅面人身，而北方采用的是獅面獅身的形式。從動態(tài)上“風獅爺”呈直立狀且絕大部分是單只出現(xiàn)，而北方采用的是蹲姿或走姿且成雙成對。從功能上，廈、金、琉球三地的“風獅爺”主要是鎮(zhèn)煞、鎮(zhèn)風沙，而北方石獅主要是看守門戶、保平安的象征。從造型上三地的“風獅爺”多人性化，不僅有高大威武，也有俏皮可愛，而北方石獅多雄健、威嚴。更加與北方石獅不同的是，“風獅爺”裝飾上別具一格，其身施彩繪且背披風令旗，古樸巧拙，有較強的閩南地域文化特色[6]?？梢哉f閩南“風獅爺”雕像不是因為它歷史年代的久遠而產(chǎn)生價值，而是因為它體現(xiàn)了閩南的民間鎮(zhèn)煞文化現(xiàn)象，創(chuàng)造出不同于其他地方的雕塑形式和風格，非常具有地域代表性。這也足以作為我國民間雕刻作品的典范，永恒地成為東亞乃至世界傳統(tǒng)雕塑藝術(shù)的重要品類。參考文獻：

[1]連橫.臺灣通史[M].北京：商務(wù)印書館，2010（上卷）：235.

[2]高令印.廈門文化叢書[M].廈門：鷺江出版社，2002：243.

[3]福建省地方志編纂委員會.福建省志[M].北京：方志出版社，2000：221.

[4]金門縣政府.新金門志[M].金門：金門縣政府印行，1992：315.

[5]錢紹武.中國雕塑年鑒[M].合肥：安徽美術(shù)出版社，2005：324.

[6]顏立水.金同集[M].北京：中國文聯(lián)出版社，2005：435.

[責任編輯：范君]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