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 繹（外一首）

邢詒旺（馬來西亞）

（一）山下有澤

山有豚，澤有魚

我的心啊

就是那豚魚

即使進入殿宇

也只能是一份薄禮

面對上帝

何處不是煉獄

山在心頭，澤是抉擇

偶爾巧遇莊子——那靈龜

一同在山澤深處

曳尾

沼者，招也：聽啊，心底的呼喚

時間的網(wǎng)羅逐漸收緊

天地，這殿宇

（二）澤上有木

有樹，自然就有風

風總是不招而來：

禽鳥乘風，擇木而棲

連禽鳥都會抉擇心中的草木

而我腐朽的愿望

默默滋養(yǎng)了地土

一棵焦黑的紅樹

在落日風中，以枯枝承載

那焚它毀它的火鳥

毀了，就成了：淨土何嘗不是沃土

有鵬經(jīng)過，也會愿意

縱身為魚吧

（三）山上有水

高過山的是云，云

夠輕了吧

輕與輕摩擦

產(chǎn)生了雷電

云再輕

累積了

就是雨

山若不崩潰

就不知道

自己有多堅硬

所有的柔軟都要沉淀

被時間踐踏

成為載物的基礎(chǔ)

明知山有水，偏向水

山行。我怎麼知道洪流

不是上帝的

美酒

注：《易經(jīng)》與“意境”諧音，其卦象的意涵更是充滿了自然的圖景，說是理性的經(jīng)典，何嘗不是詩情畫意的原型。最近閱讀《周易》以及相關(guān)著作，覺得繪畫作為造像的運作，不也很類似卦象的演繹？尤其我近期的畫作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山下有澤”，“澤上有木”，“山上有云”的意象。心中一動，翻查《周易》，找到了“損”、“中孚”、“蹇”這三個卦，品讀其辭，若有所思，寫了這樣的詩，或許也算是一份“美麗的錯誤”，以及一份盡量誠實的心得了。

那里煙

“心之所以沉重 其中立滿了墓碑”

臨走前，他彎腰

拈起一撮泥，把泥填入煙斗

但不點燃

他一定知道：抽煙可以抵御哭泣

可是哭泣又不是需要抵御的感冒

何況感冒也是身體對疾病的抵御

眼淚和鼻涕咸苦如煎熬過的藥渣

泥就是藥，藥也是一種煙草：這一種事實

總要嘗過才知道——而且嘗過就可能

再也說不出——有些事實

純?nèi)皇亲涛?/p>

而且不必點燃

而且煙斗也是淚的焚化爐：

煎藥壺般的

焚化爐

證明？你看：淚和煙

都很清楚地

使人看不清楚

哭泣的尼古丁，侵入童年的肺腑

淚：多好的煙草啊，無煙的嗚咽

太像話，太像癮，太不君子了

抽煙的人都靠煙草

把淚戒掉

而癮是隱然之物

戒得掉的都不叫癮

隱不住了，才叫：

墓下有泥，泥下有他

一把胴體般的煙斗

他咸濕，像地中海邊泥

有木，有心（有嗎）

木是泥的心情

泥是木心

你嘗過泥嗎

我大概也嘗過，到過

那里的：哪里呢

他不點燃，我也不好點

破。煙草般的文字

使我越讀越像

一把煙斗

不煙而煙：呼吸是活著

就停不了的

嗚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