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桃花扇》對“美”的破滅與重建

吳醫(yī)坤

摘 要：作為傳奇名篇，《桃花扇》別具匠心，反國人之樂天精神，“借離合之情，寫興亡之感”，即營造出歷史的真實感，又給予現(xiàn)實以啟發(fā)?？咨腥斡眯蹨喌墓P力寫出了美的破滅以及這種破滅的不可挽救性，同時在破滅的掙扎中對美進行重建，顯現(xiàn)出崇高美，恢宏而凄涼。文章從美學的角度分析《桃花扇》對“美”的破滅與重建。

關鍵詞：《桃花扇》；孔尚任；美學； 崇高；悲劇

中圖分類號：I207.4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5312（2017）21-0020-01

《桃花扇》者，清初孔尚任之所作也。為作此劇，孔老先生四方考據(jù)，歷經(jīng)十余載，三易其稿，嘔心瀝血，最終完稿?！短一ㄉ取纷詥柺酪詠?，便以深刻的現(xiàn)實表現(xiàn)力和非凡的藝術表現(xiàn)力深受民眾喜愛，與洪昇《長生殿》合稱“傳奇雙璧”。

《桃花扇》按照中國傳統(tǒng)的戲劇模式，在《試一出·先聲》中即以副末開場，引用張道士《滿庭芳》一詞敘述了故事梗概：“公子”侯方域和“南國佳人”李香君情投意合，但受讒言被迫分別，又因處于混亂年代，“黨禍起奸臣”，冤入獄底。多虧蘇昆生和柳敬亭等多位義士相救，最終團聚。然而國破家亡，親友忠烈已逝，“桃花扇、齋壇揉碎”，心生無限感慨。最終在張道士的指點下頓悟紅塵，雙雙入道。

《桃花扇》的特殊魅力不僅僅在于“借離合之情，寫興亡之感”，更在于“《桃花扇》比中國戲劇史上其他悲劇都更自覺地寫出了滅寂的必然性。作者用非凡的筆力，寫出了美的破滅，以及這種破滅的不可挽救；同時，也寫出了這種在破滅中掙扎的美如何顯現(xiàn)崇高。高水平的悲劇，不是要觀眾面對著一對情人的尸體而痛苦，而是要他們面對著一種無可逆拗的必然而震驚?！雹佟短一ㄉ取穼憫偃朔蛛x與入道，寫奸臣惡霸迫害，寫江山動蕩易主，寫忠臣無奈殉國，寫小人物善良卻無善果……一切幾乎是對美的徹底破滅。然而，就是在這種破滅、掙扎中，顯現(xiàn)了崇高美。

一、美的破滅

孔尚任在《桃花扇小引》中道：“場上歌舞，局外指點”來“知三百年之基業(yè)，隳于何人？敗于何事？消于何年？歇于何地？”②一連串的發(fā)問飽含悲愴。通過不同人物的悲劇來講述同一個悲劇，把“美”徹底地撕裂給讀者和觀眾看。

首先是主線，侯李離合之悲。侯方域被誣陷逃亡多年，李香君為守節(jié)數(shù)年不下閣樓，為拒婚花容拋血，桃花殷紅。從《第十二出·辭院》“癸未十月”，侯李分別，直到《第四十出·入道》“乙酉七月”，時隔三年兩人才團聚。兩人最終也沒有雙宿雙飛，而是各自入道。

接著是復線，南明興亡之嘆。明末，李闖王攻陷北京，崇禎皇帝縊死殉國。吳三桂引清兵入關，攻下北京。鳳陽總督馬士英在南京擁立福王為皇帝，取年號“弘光”建立南明。但是南明皇帝耽于聲色，朝臣賣官鬻爵，搜刮錢財，武將擁兵自重，互相打內(nèi)戰(zhàn)，唯有史可法帶領三千殘兵堅守揚州，結果不到一年，揚州陷落，南明王朝土崩瓦解。

最后是網(wǎng)線，各色人物的多重悲劇交叉。史可法忠君愛國，國難當頭卻無力回天，“哭的俺一腔血，作淚零”，最后沉江殉國；左良玉雖忠君，但因勇多謀少，自刎于將前；高杰目光短淺，不聽諫言，身首異處；楊文聰老于世故，精明一世，卻也避不開歷史的年輪；奸臣馬士英、惡人阮大鋮最終惡果自食；文人才俊成為黨禍的犧牲品；李香君、李貞麗處在亂世，身如浮萍，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蘇昆生、柳敬亭最終隱居山林。在歷史的年輪下，沒有一個人能逃得出悲劇的命運，或死亡、或掙扎、或入道。一切美好的東西在這里都已毀滅。

二、美的重建——崇高

孔尚任把血淋淋的現(xiàn)實擺在觀眾面前，在感慨和悲愴后，我們還是看到了希望，即崇高的產(chǎn)生。在崇高藝術中，人通過命運感和虛無的昭示，感悟到生命的短暫，對永恒和有限的追索。就審美對象而言，崇高具有強大的威力，表現(xiàn)在人格與道德行為中、自然界事物的狀貌樣態(tài)中、藝術作品的形態(tài)與格調中；就審美經(jīng)驗而言，它使主體受到震撼，帶有莊嚴感或敬畏感，甚至伴有某種程度的恐懼或痛苦。

《桃花扇》寫國家興亡，戀人分離，百姓流離，寫亂世，寫奸臣，寫政客隕落，寫小人物無奈，這一切像泰山壓倒眾之心靈，在恐懼、震撼、悲愴、敬畏中，觀眾若有所思?！兜谑某觥と氲馈分?，張道士怒責侯李，“你看國在那里，家在那里，君在那里，父在那里，偏是這點花月情根，割他不斷么”？似乎也在指責我們所有人?！疤煜屡d亡，匹夫有責”，在國家需要我們時，個人的感情就要懂得取舍。最后侯李的入道，更是升華了主題，表現(xiàn)了崇高美。

中國之戲劇小說，無不著國人之樂天色彩，“始于悲者終于歡，始于離者終于合，始于困者終于亨”。③但《桃花扇》卻反樂天精神。王國維認為：“吾國之文學中，其具厭世解脫精神者，僅有《桃花扇》與《紅樓夢》耳”④，可見評價之高?！都t樓夢》的價值在于其徹頭徹尾的悲劇，《桃花扇》又何嘗不是呢？現(xiàn)代作家茅盾指出：“如果說《桃花扇》是我國古典歷史劇中在歷史真實與藝術真實的統(tǒng)一方面取得最大成功的作品，怕也不算過分罷”⑤?！短一ㄉ取肪褪窃跉v史與真實、破滅與重建中，不斷給予世人以警示和希翼。

一紙?zhí)一ㄉ龋V盡傷心事。

度云作者癡，誰解其中味。

注釋：

①余秋雨.中國戲劇史[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6（01）：241-242.

②孔尚任，王季思，蘇寰中，楊德平.桃花扇[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2.

③④俞曉紅.王國維紅樓夢評論箋說[M].北京：中華書局，2004（01）：86.

⑤茅盾.關于歷史和歷史劇[M].北京：作家出版社，19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