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硝煙中走來

何廣華

1949年10月，身處“大迂回、大包圍”迷霧中的蔣介石，錯誤判斷中國人民解放軍必以北面入川，先占成都，后下重慶。于是從臺灣飛抵重慶坐鎮(zhèn)指揮，妄圖死守重慶。為了徹底消滅國民黨的殘余力量，解放全中國，劉伯承、鄧小平率數(shù)十萬大軍，進軍大西南，直逼重慶。

在進軍大西南的鋼鐵洪流中，嚴大芳率領的11軍32師95團，原是全軍行軍序列中最后一個團，但他率部八天八夜強行軍1600里，由全軍殿后部隊變?yōu)橄阮^部隊。其后，佯攻黃桷埡，激戰(zhàn)海棠溪，率先入重慶，繼而馳騁川東南，會剿捉匪首，為解放大西南立下了不朽功勛。

追逃敵，八天八夜強行軍

1918年6月，嚴大芳出生于四川省廣元縣（今廣元市利州區(qū)）魚洞河。因家庭窮困，他以砍柴為生。1933年，15歲的嚴大芳在鎮(zhèn)上賣柴，見過路的紅軍部隊在此招兵。他二話不說，丟下柴擔，就和大哥嚴大富跟著紅軍走了。后來，時任中共嘉陵縣魚洞河區(qū)區(qū)委書記兼蘇維埃主席的父親嚴仕清及二哥嚴大貴，被還鄉(xiāng)團用亂石砸死。母親被下毒，七竅流血而亡。大哥嚴大富，則在攻克劍門關的戰(zhàn)斗中英勇犧牲。

嚴大芳先后參加了長征、抗日戰(zhàn)爭、解放戰(zhàn)爭、川東南剿匪，有勇有謀，膽識過人。曾一次抓回250個俘虜，護送周恩來赴西安和談，率我軍一個團追殲敵一個軍，生擒安徽軍管中將副司令、參謀長等4名將官，一槍解放云和縣城，三殲國民黨106軍……他經(jīng)歷大小戰(zhàn)斗數(shù)百次，10次負傷，多次與死神擦肩而過。每次都是等傷口痊愈，又奔赴戰(zhàn)場。

1949年11月，劉鄧大軍開始向大西南進軍。這時的嚴大芳，已是解放軍11軍32師95團團長。

11月下旬，雨淅淅瀝瀝下個沒完。嚴大芳帶領的95團作為第二梯隊，擔任掩護軍直機關的任務。但戰(zhàn)士們越走心里越別扭，紛紛找到嚴大芳說：“團長，如果這次向重慶進軍打不上仗，那就太遺憾了?！苯K于，嚴大芳也沉不住氣了，他縱身上馬，向軍部飛奔而去。

“報告首長，這一仗撈不著打，我不好向部隊交待??！我建議，我團2營和團直仍跟軍直一道行動，1營和3營去追擊敵人，直搗敵心臟?！眹来蠓家幻嬲f著，一面觀察軍長曾紹山和政委鮑先志的臉色。他不怕挨軍首長批評，只怕?lián)撇恢檀颉?/p>

曾軍長仔細聽完嚴大芳的話，不時點頭，并看著鮑政委說：“我看可以?！滨U政委連連點頭：“好！好！”

“敬禮！”嚴大芳一聽軍首長同意了，高興地跨上戰(zhàn)馬，風一般地返回部隊。

聽說有仗打，1營和3營的官兵們頓時沸騰起來?？捎械耐緭?，前面的部隊追了幾天了，我們能追上嗎？嚴大芳果斷命令，除了武器彈藥及糧食，背包、衣物及馬匹一律扔掉。他率部早出發(fā)，晚宿營，翻過一座座險峻的山峰，蹚過一條條湍急的河流，平均每天行軍200余里。大家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堅決追上去，再打一個大勝仗。

經(jīng)過八天八夜的強行軍，95團終于追上大部隊，由全軍的殿后部隊成為先頭部隊。但是，部隊到達南川以后，并沒有發(fā)現(xiàn)敵人。嚴大芳又率部追到清河場，終于追上敵人一個后衛(wèi)連，捉了個俘虜一問，才知道敵人一個師正向白沙井逃竄。嚴大芳決定兵分兩路，由政委帶3營去斬敵人的“腰”，自己帶1營去打敵人的“頭”。但到達白沙井時，又撲了一個空。他判斷敵人一定朝北而去，于是又調(diào)轉(zhuǎn)方向，馬不停蹄地繼續(xù)追擊。

晚上9點，嚴大芳發(fā)現(xiàn)前方燈火閃爍，走近一看，原來是一個較大的場鎮(zhèn)。大街上，院子里，墻根下，到處都是敵人。

“好啊，這回看你往哪跑，老子非狠狠揍你一頓不可！”嚴大芳下令，1連奪取村頭的小樓，3連進攻村鎮(zhèn)，2連為預備隊。

這時，天下著小雨，1連的兩個排直奔小樓，當沖到院門口時，敵人發(fā)現(xiàn)了。說時遲，那時快?！皣}噠噠！”戰(zhàn)士們端起沖鋒槍一陣掃射，并高喊：“不準動，我們是解放軍，繳槍不殺，快投降！”

敵人以為神兵天降，嚇得渾身哆嗦，紛紛舉手投降。不到一刻鐘，小樓被我軍攻占，200多名敵人除了被打死的，其余全部當了俘虜。其后，嚴大芳揮師疾進，終于將羅廣文率領的潰逃之敵堵在了雙勝場，俘敵1000多人。

施巧計，孤軍激戰(zhàn)海棠溪

1949年11月29日黃昏，嚴大芳率部來到重慶長江南岸南山上的黃桷埡一帶。

黃桷埡是重慶長江以南僅次于海棠溪的一個重要據(jù)點，這里駐扎著敵一個正規(guī)師和敵內(nèi)二警，總兵力達2萬多人。四川省主席楊森之子楊漢烈和內(nèi)二警總隊長彭斌率部在此防守，且全是美式裝備，要想消滅這股敵人，非智取不行。

嚴大芳當機立斷，不與敵人在黃桷埡糾纏。遂命3營正面攻擊黃桷埡守敵，吸引敵人，他親率一個營甩開大步，直奔敵后的指揮機關海棠溪。

海棠溪在南山下長江邊，是個大鎮(zhèn)，與重慶隔江相望，是重慶長江南岸的一個屏障，也是重慶最后一道防線。嚴大芳手中只有一個營的兵力，而敵人在山上有一個多師，附近還有3個汽車團。

很快，海棠溪出現(xiàn)在嚴大芳面前，那里燈火輝煌，敵人正吵成一團。嚴大芳沖在最前面，帶領部隊機智地穿過混亂人群，1連直奔江邊控制渡口，2連直插西南面攻占高地，3連以排為單位殺向大街。敵人不知所措，稀里糊涂就當了俘虜。

嚴大芳率戰(zhàn)士們逼近敵指揮部大樓，吶喊著沖了進去，可敵指揮官早已嚇得逃之夭夭了。這時，桌上的電話“叮鈴鈴”地響起來，嚴大芳抓起話筒，裝著敵長官的口氣問：“這里是指揮部，哪里？”

對方是黃桷埡的敵軍官，他報告說共軍正在發(fā)起進攻，怎么辦？嚴大芳高聲命令：“山上的所有部隊，立即開到海棠溪集合！”敵軍官無心戀戰(zhàn)，正想溜之大吉，乖乖地答：“是！”嚴大芳擱下電話，迅即展開部署，在海棠溪布下天羅地網(wǎng)。

晚上9點鐘，1連已經(jīng)控制了江邊渡口，切斷了海棠溪與對岸重慶城的聯(lián)系。2連也很快奪取了西南面高地，3連繼續(xù)在大街上打擊敵人。

我軍在海棠溪將敵人的3個汽車團全部俘獲，戰(zhàn)士們押著敵司機，把車開到海棠溪東側(cè)的公路上一字排開，很是壯觀。

夜里11點，3連一個排長匆匆趕來報告：“從山上下來很多敵人，在公路上爭搶汽車！”

“好哇，敵人還真聽指揮??！”嚴大芳立即命令馮營長帶上一排戰(zhàn)士，乘坐兩輛卡車，架上機槍，立即前往彈壓。馮營長下了車，命令敵人下車站隊，并高聲喊道：“我們是中國人民解放軍，繳槍不殺，快投降！”

敵人一聽是解放軍，嚇得把武器一丟，四散奔逃。當夜，共有1300多名敵人先后被繳械。有膽敢反抗的，嚴大芳就舉起卡賓槍，朝天一梭子，厲聲喝道：“你們已經(jīng)被包圍了，只有放下武器，才有生路！”

深夜12點，海棠溪的戰(zhàn)斗結(jié)束。

渡長江，乘勝攻占政府機關

嚴大芳率部占領了海棠溪，重慶城區(qū)已近在咫尺。這時，上級命令二野所有參戰(zhàn)部隊，以東、中、西三翼，橫渡長江。嚴大芳的部隊在中翼，離重慶城區(qū)最近。

1949年11月30日早晨，嚴大芳命令部隊占領了海棠溪長江渡口，并四處搜尋船只，準備強渡長江。然而，沿江搜尋了一天，始終不見一條船。

還好，傍晚時分，重慶地下黨派人乘兩條木船到南岸聯(lián)絡，臨走時留下了一條船。嚴大芳率偵察排乘船到達北岸，首先占據(jù)了地處城市交通要沖的兩路口一帶。敵人潰不成軍，組織不起有效的抵抗。不久，1營乘船全部過江，此時的國民黨守軍，早已喪失斗志，向成都方向潰退。爾后，嚴大芳率部隊進占了國民黨空軍司令部、國防部及國民政府大樓，并俘敵數(shù)千人。

晚上7點左右，部隊進入市區(qū)街頭。他們所到之處，不時響起群眾的歡呼。兩路口的市民看到解放軍來了，紛紛冒著大雨，揮舉兩手，爭著帶領解放軍去搜索殘敵。一個老太太拍著手掌說：“昨天就聽說解放軍到了南岸，盼了一天，可把你們盼來了！”

嚴大芳率1連開進國民政府，市民們也跟著擁了進去。一個小販告訴解放軍戰(zhàn)士：“過去走近這里都不敢，現(xiàn)在解放了，我們也能進來看看了?！币粋€工人緊握戰(zhàn)士的手說：“你們每天走百多里趕到重慶，真辛苦！”十五保居民派代表送來幾條香煙、幾擔香油和橙子，1連指導員焦祿校連忙解釋：“解放軍有紀律，不能隨便接受老百姓的禮物！”居民代表感慨地說：“解放軍真是人民的軍隊?。　?/p>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嚴大芳率95團行動迅速，敵人撤退時安放的數(shù)千斤炸藥來不及引爆，從而保護了重慶發(fā)電廠等重要設施未遭破壞。

午夜時分，嚴大芳與95團政委方音在國民政府大樓會師，他們相互擁抱，振臂高呼：“重慶解放了！”

滅殘匪，揮兵威震川東南

1950年1月17日，成都戰(zhàn)役勝利結(jié)束不久，川東軍區(qū)在重慶召開團以上干部會議，政委鄧小平在分析了西南的局勢后，話鋒一轉(zhuǎn)：“西南的封建勢力還原封不動地保留著，而且手里還掌握著武裝?！彼蟛筷犃⒓催M行剿匪，鞏固新生的人民政權。

早在1949年4月，蔣介石逃臺以前，便任命宋希濂為川黔湘鄂邊區(qū)綏靖公署主任，委任一大批殘兵敗將和土匪頭子為“反共救國軍”“川黔湘鄂民眾自衛(wèi)軍”司令，并糾合國民黨軍、政、警、特殘余勢力，憑借復雜山地和烏江天險與解放軍抗衡。當時，西南軍區(qū)向中央軍委報告說：“西南地區(qū)土匪已發(fā)展到70萬，川東約14萬?！?/p>

會議第二天，嚴大芳奉命率95團由重慶開赴酉陽分區(qū)剿匪。

酉陽分區(qū)為川、湘、鄂、黔四省交界處，潛伏下來的匪特甚多。他們趁我軍部隊立足未穩(wěn)，在酉陽、秀山、黔江等地大肆活動，經(jīng)常襲擊我駐軍和征糧部隊，十分囂張。

1月31日，95團到達酉陽，此時的形勢愈發(fā)嚴竣。土匪四處燒殺搶掠，破壞交通，截擊車輛。川湘公路重鎮(zhèn)龍?zhí)?、麻旺常被土匪襲擾，地委所在地——酉陽縣城也處于土匪包圍之中。原國民黨酉陽專區(qū)保安大隊和酉陽縣自衛(wèi)大隊等地方武裝850人，投誠后駐扎在酉陽城內(nèi)，少數(shù)頭目也蠢蠢欲動，妄圖里應外合，一舉占領酉陽城。

嚴大芳分析形勢后，認為解除酉陽保安武裝迫在眉睫。當夜，他派人占領山頭，控制要點，加強保安隊駐地后面山上兩個碉堡的防守力量，對城內(nèi)主要街道、路口加強了警戒，防止城內(nèi)保安人員突變或帶槍逃跑。隨后，通知保安隊全體人員，不帶武器到操場開會，保安隊人員一離開營房，95團就把所有武器集中運走了。

嚴大芳對保安人員說：“愿意留下的，仍然歡迎，妥善安排。愿意回家的，發(fā)給通行證和路費?！币慌e清除了酉陽城內(nèi)的一顆定時炸彈。事后得知，匪首楊樹臣前幾天在滄木坪糾集了3000多名匪徒，已經(jīng)和城內(nèi)保安隊串通好了，要里應外合，血洗酉陽。多虧嚴大芳果斷采取了處置措施，敵人的陰謀沒有得逞。

楊樹臣是盤踞川、湘、鄂邊境數(shù)十年的慣匪，國民黨曾多次組織重兵圍剿，不僅未將其消滅，反而愈剿愈旺。后被國民黨招安，委以新編第10師副師長之職。1950年元月初，川、黔、湘、鄂4省邊區(qū)的國民黨軍政官員、封建頭目和各路匪首齊集八面山麓的巖科落，成立了“川黔湘鄂民眾自衛(wèi)委員會”。楊樹臣被任命為副總指揮兼第6縱隊司令，酉東為其活動基地。

嚴大芳決定，剿匪第一仗，就打盤踞在滄木坪的楊樹臣。針對楊匪慣于夜間襲擊的特點，嚴大芳率部進至滄木坪以南20里一個小山村住下，誘匪夜間來攻，并假裝毫無準備，暗地里卻加強了警戒，隨時準備殲滅來犯土匪。

但狡猾的敵人當晚并沒有來，嚴大芳于是實施第二套戰(zhàn)斗方案，合圍滄木坪。走不多時，忽聽東面山上有土匪亂喊亂叫，而且人越來越多。對這些虛張聲勢的匪徒，嚴大芳不予理睬，繼續(xù)向滄木坪疾進。

部隊走出深谷，開始爬山，但土匪早已占領了險要地形，用4挺重機槍和幾挺輕機槍封鎖道路。嚴大芳命令炮擊敵機槍陣地，并采取迂回包圍戰(zhàn)術，向土匪側(cè)翼穿插，切斷敵退路。此時，1營在滄木坪西南也打響了，土匪傷亡慘重，全面潰逃。兩個多小時激戰(zhàn)，我軍擊斃土匪大隊長楊昌榮，打死打傷和俘虜匪徒180多人。

為了不給土匪以喘息之機，嚴大芳率部晝夜追殲。土匪往哪里跑，我軍就往哪里追，致使土匪吃不上飯，睡不成覺，惶惶不可終日，只得化整為零，藏匿于深山密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