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競澤
[摘 要]全面閱讀輯錄、分類評析韓國詩話中浩繁的文體史料,并與以宋代詩話為核心的中國古代文體學(xué)進行比較研究,一方面可以整體勾勒和深入了解韓國文論中的文體學(xué)思想體系概貌,另一方面也可以從中看到韓國詩話的文體文獻學(xué)價值及中韓詩話文體學(xué)之間的影響關(guān)系與其“和而不同”的自身特色,這對韓國詩學(xué)批評和中國古代文體學(xué)研究來說都具有重要的文學(xué)史和批評史意義。
[關(guān)鍵詞]韓國詩話;宋代詩話;體制為先;辨體破體;得體失體
[中圖分類號]I31206 [文獻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007(2017)03-0044-08
自宋代發(fā)端的歷代詩話是中國古代文論的重要理論資源,其中包涵豐富的中國古代文體學(xué)文獻史料,近年已有學(xué)者進行關(guān)注和研究。同時,卷帙繁富的韓國詩話中同樣蘊含著豐富的文體史料和系統(tǒng)的文體學(xué)思想,而且與中國古代文體學(xué)思想有著極深的血脈淵源,但目前學(xué)界還沒有這方面的研究。關(guān)于韓國詩話與中國詩話的關(guān)系,學(xué)者多有論述,如徐志嘯稱韓國文學(xué)史上的第一部詩話著作李仁老的《破閑集》“卻真真切切是受中國宋人詩話文學(xué)形式影響的產(chǎn)物”,[1](68~72)金淑子的《中國研究韓國詩話近況的綜述》寫道:“研究者們還注重中韓詩話的比較研究。學(xué)者們認為,由于韓國詩話是在中國詩話的影響下產(chǎn)生與發(fā)展的,因此形成了兩國詩話在內(nèi)容與形式諸多方面的共同特征。同時,韓國詩話又在自己的土地上生根、發(fā)芽、成長,論述民族自己的詩人詩作,因而形成自己的民族特點與風(fēng)格。通過中韓詩話的比較研究,可以弄清楚與西方詩話相區(qū)別的東方詩話的共同美學(xué)特點?!盵2](81~84)所以,全面搜集分析韓國詩話中的文體文獻和文體批評并與中國詩話,尤其是與宋代詩話中的文體學(xué)理論進行比較研究,系統(tǒng)構(gòu)建韓國詩話的文體學(xué)思想體系,這無論對于韓國詩學(xué)批評還是中國古代文體學(xué)研究來說,都具有重要的文學(xué)史和批評史意義。
一、文人凡百制述,莫不有規(guī)式
“辨體”是中國古代文體學(xué)理論中的基本范疇,也是中國古代文體學(xué)研究的基本起點?!氨骟w”內(nèi)蘊豐富,其核心觀點是“文章以體制為先”的辨體觀,如吳承學(xué)先生強調(diào):“以‘辨體為‘先是中國古代文學(xué)批評與文學(xué)創(chuàng)作的傳統(tǒng)與首要原則” [3](14),“古人首先在認識觀念上視‘辨體為‘先在的要務(wù)”,“從而使‘辨體成為古代文體學(xué)中貫通其他相關(guān)問題的核心問題?!盵3](16)
關(guān)于“體制為先”的辨體論,也是韓國詩話文體學(xué)的核心理論范疇,且大多與中國詩話進行比較。如崔滋《補閑集》云:
金蘭叢石亭,山人慧素作記,文烈公戲之曰:“此師欲作律詩耶?”星山公館有一使客留題十韻,辭繁意曲。郭東珣見之曰:“此記也,非詩也?!狈翘卦娕c文各異,于一詩文中亦各有體。古人云:“學(xué)詩者,對律句體子美,樂章體太白,古詩體韓蘇。若文辭,則各體皆備于韓文,熟讀深思,可得其體?!彪m然李杜古不下韓蘇,而所云如此者,欲使后進泛學(xué)諸家體耳[4](81)。
所謂“此記也,非詩也”云云,與宋代黃庭堅的辨體理論頗為相似,如黃庭堅在《書王元之〈竹樓記〉后》一文中寫道:“或傳王荊公稱《竹樓記》勝歐陽公《醉翁亭記》,或曰此非荊公之言也。某以謂荊公出此言未失也。荊公評文章,常先體制而后文之工拙。蓋嘗觀蘇子瞻《醉白堂記》,戲曰:‘文詞雖極工,然不是《醉白堂記》,乃是《韓白優(yōu)劣論》耳。以此考之,優(yōu)《竹樓記》而劣《醉翁亭記》,是荊公之言不疑也?!盵5](1526)可以看出,所謂“非特詩與文各異,于一詩文中亦各有體”與黃庭堅“荊公評文章,常先體制而后文之工拙”這一辨體經(jīng)典論斷如出一轍。
此外,崔滋還提出了“其文各有體”、“將以習(xí)其語效其體”、“凡作者當(dāng)先審字本”等辨體言論,如崔滋《補閑集》:
夫頌者,褒美功德,贊亦其流也。賦者原于詩,……其文各有體。贊之文要其俊逸,而不拘一格,惟棄庵得之[4](106)。
學(xué)者讀經(jīng)史百家,非得意傳道而止,將以習(xí)其語效其體,重于心熟于工?!沧髡弋?dāng)先審字本,凡與經(jīng)史百家所用,參會商酌,應(yīng)筆即使,辭輒精強,能發(fā)難得巧語[4](111)。
這與黃庭堅的諸多有關(guān)辨體的言論亦很相似。如黃庭堅《次韻秦覯過陳無己書院觀鄙句之作師道》云:“試問求志君,文章自有體?!盵5](459)《小山集序》云:“論文自有體,不肯一作新進士語,此又一癡也?!盵5](943)在宋人詩話中,類似的辨體觀點還有很多,如《杜工部草堂詩話》載陳師道《后山詩話》:“詩文各有體,韓以文為詩,杜以詩為文,故不工爾。”[6](199)呂本中《紫微詩話》云:“學(xué)詩須熟看老杜、蘇、黃,亦先見體式?!盵7](44)張戒《歲寒堂詩話》云:“論詩文當(dāng)以文體為先,警策為后。”[6](459)
崔滋開韓國詩話辨體風(fēng)氣之先河,其后歷朝詩話多有論述,諸如南孝溫《師友名行錄》“為詩先格而后辭” [4](386),魚叔權(quán)《稗官雜記》“悉遵體式” [4](782),姜沆《睡隱詩話》“古人于詩文遣言下字各有其體,故得其體為難” [4](1404),張維《溪谷漫筆》“凡作文之體,篇章句字,各有法則” [4](1552),“詩文本有體裁” [4](1563),鄭弘溟《畸翁漫筆》“必須先立本體” [4](1739),洪萬宗《小華詩評》“使人一開卷,規(guī)模體制已了于心上” [4](2301),“文人凡百制述,莫不有規(guī)式……故正廟朝,御制定詩程體詩以為規(guī)式……詩程初入之最要者也” [4](2384)等等,皆是如此。
中國古代“體制為先”的辨體論源自先秦《尚書》中的“辭尚體要”辨體說,這也成為了劉勰《文心雕龍》的辨體總綱,如《風(fēng)骨》篇云:“《周書》云:辭尚體要,弗惟好異?!盵8](267)《序志》篇云:“蓋周書論辭,貴乎體要”、“辭訓(xùn)之異,宜體于要”。[8](453)再如《奏啟》篇云:“是以立范運衡,宜明體要?!盵8](215)黃庭堅《朝奉郎通判涇州韓君墓志銘》亦云:“人以為君莊重寡言,作文詞務(wù)體要,斷獄深原其情?!盵5](798)這一點,在金昌協(xié)《農(nóng)巖雜識》中也被多次提及,如“則豈復(fù)有體要乎”[4](2837),“故其文遂無體要” [4](2848),“其鉤棘剿贗之體繁冗靡曼,全無體要” [4](2851),“天下事須先辨真贗虛實,而后可論工拙精粗,文章亦然” [4](1867),“其敘事有體要如此” [4](2873)等等。
其他韓國詩話所載辨體理論文獻如洪萬宗《小華詩評》“是以雖一人之詩,體度無定,難可識別。”[4](2387)李宜顯《陶谷雜著》“雖見之而不能辨其源流……必拘拘焉規(guī)模體格?!?[4](2936)金得臣《終南叢志》“謂之文章則體制未備”。 [4](2115)南羲采《龜磵詩話》“非特不曉文體,蓋失事君之體也?!?[4](7221)樸文鎬《壺山詩文評》“凡看人文字,先考其題?!?[4](8747)李奎報《白云小說》“凡效古人之體者,必先習(xí)讀其書……能免此不宜體格,而后可與言詩矣。” [4](57)申景?!堵免终撛姟贰安粡?fù)審體格氣味之如何”, [4](3570)“先體后用格” 。[4](3579)李圭景《詩家點燈》“詩鑒如神令人驚:古人觀詩藻鑒如神?!瓨O有詩鑒……安得無詩鑒耶!今則唐響惟事時體,千人萬人如出一口,則雖明鑒亦難辨矣?!?[4](6392)安肯來《東詩叢話》“句讀音律刻是東京體制”,[4](9376) “恐非四律體制,然豈可以字改換通篇體制乎?……假說阮亭老人無意于體制,信口號作,則此亦不近人情之說也?!?[4](9484)等等,不可勝舉。
二 、韓退之詩,破開宋體
受中國傳統(tǒng)哲學(xué)文化思想的深刻影響,辨體和破體如孿生兄弟,從誕生之日起便相伴而行,并衍生出諸如尊體與變體、得體與失體、正體與變體、定體與無定體、有體與無體、常體與無常體、本色與當(dāng)行等一系列范疇,體現(xiàn)出既對立又統(tǒng)一的辯證特點。
關(guān)于破體、變體,韓人詩話大多注意到唐代杜甫、韓愈的以文為詩之破體對宋詩變體唐詩的獨特風(fēng)貌和演進過程。如金昌協(xié)在《農(nóng)巖雜識》中寫道:“蘇黃以前如歐陽荊公諸人,雖不純乎唐,而其律絕諸體,猶未大變唐調(diào)。但歐公太流暢,荊公太精切,又有議論故實之累耳。自東坡出而始一變,至山谷、后山出,則又一大變矣?!盵4](2839)
李昇圭《東洋詩學(xué)源流》云:“韓退之詩,破開宋體,退之善壓強韻,宋人每人效之也。……六朝詩盡佳,而體格未備。至杜集各體皆精,故獨為后人所宗。故詩至杜子美一大變。宋之黃山谷又一變……故中國詩格之變,至宋以盡?!盵4](9940)李瀷《星湖僿說·詩文門》云:“破體書:筆家有破體書,如李商隱詩‘文成破體書在紙是也?!企w者,恐指行書而云也。行書者,楷書而帶草意,如今《蘭亭帖》是也。”[4](3847)李昇圭所謂“韓退之詩,破開宋體”以及李瀷“破體書:筆家有破體書”,都指明了文體學(xué)“破體”范疇源于書法文藝?yán)碚?,對此中國學(xué)者也有論述,如吳承學(xué)先生《辨體與破體》云:“破體,原是書法術(shù)語。書法上的‘破體指不同正體的寫法。《書斷》謂‘王獻之變右軍行書,號曰破體。指行書的變體。戴叔倫《懷素上人草書歌》云:‘始從破體變風(fēng)姿中見破體的特點是‘變,是對正體的突破,也是一種有創(chuàng)造性的字體?!盵9](424)
韓國詩話中其他相關(guān)變體之論極多,如:
昌黎之雄肆,杜牧之粗豪,長吉之詭,盧仝之怪,孟郊之苦,賈島之瘦,商隱之僻,居易之俚,庭筠之纖麗,各盡其態(tài)。然唐之詩體,至是大變矣。[4](1086)(李睟光 《芝峰類說》)
詩固小技,而文之至精者莫過于詩?!硖疲瑒t又變而雜體并興,詞氣萎弱,間或剽竊陳言,令人易厭。然比之于宋,體格亦自別矣。[4](1349)(李睟光 《芝峰雜著》)
韓子曰:“詩正而葩”,朱子取之,此詩之體格也?!冻o》,詩之變也?!畎坠旁婏h逸難學(xué)。杜詩變體,性情、詞意古今為最。[4](1542~1543)(李植 《學(xué)詩準(zhǔn)的》)
國朝以來文體穩(wěn)平,有一二文士以詭奇崛強之文擢嵬科。五六年來文體盡變?yōu)槲骼?。公舉歐陽公黜劉幾故事,黜其甚者。文體稍稍復(fù)舊,然未能盡變也。[4](1716)(權(quán)鱉 《海東雜錄》)
韓之千變?nèi)f化,不及歐公專用一體為自然。[4](1747)(鄭弘溟 《畸翁漫筆》)
本朝詩體不啻四五變。國初,承勝國之緒,純學(xué)東坡,以迄于宣靖,……又變而專攻黃陳,則湖蘇芝鼎足雄峙。又變而反正于唐,則崔白李其粹然者也。夫?qū)W眉山而失之,往往冗陳不滿人意,江西之弊尤拗拙可厭。[4](2248)(金萬重 《西浦漫筆》)
近體出而詩道一變,然杜陵之近體為古今冠者,以其有雄渾處雄渾,澹宕處澹宕,謹(jǐn)嚴(yán)處謹(jǐn)嚴(yán)而然也。[4](4763)黃庭堅會萃百家句律之長,究極歷代體制之變,自成一家,為江西詩派之宗祖,……秦觀以聲韻勝,追琢而泓渟,體格高古。[4](4770)(李祘 《弘齋日得錄》)
五七正變:五言始于《河梁》,如……是句法之正。……此句法之變者也?!捌哐浴笔加凇栋亓骸罚蔷浞ㄖ??!司浞ㄖ冋咭?。皆中唐以上人所不曾道者也。[4](7431)(南羲采 《龜磵詩話》)
或東方文體未能如古也……國朝以來,科場文體穩(wěn)平?!奈辶曛g文體盡變?yōu)槲骼ァ=駠鴮W(xué)及科場舉歐陽公黜劉幾故事,黜其甚者,文體稍稍如舊,然未能盡變也。[4](237~240)(徐居正 《筆苑雜記》:)
東詩體制崇尚奇拔,至鮮朝之中葉幾微一變,自功令以后現(xiàn)像一變。[4](9471)(安肯來 《東詩叢話》)
破體論最具代表的就是辨文類文體之界限,大體包括詩文之辨、詩詞之辨、古律之辨等等。吳承學(xué)先生在《破體之通例》一文中寫道:“傳統(tǒng)的文學(xué)創(chuàng)作與批評十分重視‘辨體……然而宋代以后,破體為文成為一種風(fēng)氣:以文為賦、以文為四六、以文為詩、以詩為詞、以古為律等歷歷可見?!盵9](429)在宋人詩話中,這種關(guān)于“破體”的文體之辨,文獻極為豐富,觀點也復(fù)雜多變,韓國詩話亦如此。下面,我們將以韓國詩話中的觀點為例,然后與宋代詩話中的相關(guān)觀點進行比較。
關(guān)于以文為詩、以詩為文的,如李睟光《芝峰類說》云:“世謂李白以詩為文,故曰:‘生不用封萬戶侯,但愿一識韓荊州。韓愈以文為詩,故曰:‘破屋數(shù)間而已矣。然余按李詩有云‘秦人相謂曰“吾屬可去矣”,此亦詩而文者;韓文云‘夫子至今有耿光,此亦文而詩者。”[4](1049)再有“嚴(yán)滄浪曰:‘五言絕句,眾唐人是一樣,少陵是一樣,韓退之是一樣。余謂非特五言絕句,至于七言絕句、律詩、古詩,大抵然矣?!盵4](1056) “古人謂退之以文為詩,子瞻以詩為詞。雖極天下之工,要非本色。余謂二子尚然,況其下者乎?”[4](1081)申欽《晴窗軟談》云:“詩即由文而句爾。詩,形而上者也。文,形而下者也。形而上者屬乎天,形而下者屬乎地也。詩主乎詞,文主乎理?!盵4](1364)申靖夏《恕庵評詩文》云:“杜子美能文:世知杜子美之能詩,而不知其文亦自好?!盵4](3415)姜樸《翰墨漫戲》云:“韓文杜詩:退之之文,子美之詩,譬如《鄉(xiāng)黨》一篇,雖其衣服飲食、常文疏節(jié),皆可為后世法。”[4](3436)南羲采《龜礀詩話》云:“詩用語助:古今以為奇對,然用之詩,則句法似俗。又古人云:‘李白以詩為文,故曰:‘生不用封萬戶侯,但愿一識韓荊州。韓愈以文為詩,故曰:‘破屋數(shù)間而已矣。然李詩有云‘秦人相謂曰:吾屬可去矣,此以文為詩也。韓文云‘夫子至今有耿光,此以詩為文者也?!盵4](7431)宋代詩話中,如《后山詩話》云:黃魯直云:“杜之詩法出審言,句法出庾信,但過之爾。杜之詩法,韓之文法也。詩文各有體,韓以文為詩,杜以詩為文,故不工爾?!盵10](303)《捫虱新話》云:“韓以文為詩,杜以詩為文,世傳以為戲。然文中要自有詩,詩中要自有文,亦相生法也。文中有詩,則句語精確,詩中有文,則詞調(diào)流暢。謝玄暉曰:‘好詩圓美流轉(zhuǎn)如彈丸。此所謂詩中有文也。唐子西曰:‘古文雖不用偶儷,而散句之中,暗有聲調(diào),步驟馳騁,亦有節(jié)奏。此所謂文中有詩也?!盵10](205)
關(guān)于以詩為詞的,如李睟光《芝峰類說》:“樂府,漢、魏尚矣,齊梁以上工矣。唐則唯李白最佳,降而宋則絕無此體,詩道之不復(fù),宜矣。且詩余,李白始為之,至宋而甚盛,秦少游、柳耆卿輩尤稱作者。如子瞻,尚有以詩為詞之誚,何也?”[4](1121)南羲采《龜礀詩話》云:“子瞻以詩為詞:詩余者,詞為詩之余,而百代詞曲之祖也。然則詩余,太白始為之,至宋甚盛?!沃圃~如是,而如子瞻尚有‘以詩為詞之誚,何也?……故詞雖工,多不入腔,正以不能唱曲爾……子瞻亦蜀人,故不諧于本腔耶?然而太白亦蜀人,而為詞家之宗,則不可曰以蜀故也?!盵4](8041) 洪翰周《智水拈筆》云:“詞者,詩之余也。……故曰‘填詞。茍欲為之,須盡誦各體,字?jǐn)?shù)長短腔調(diào),清濁轉(zhuǎn)換平仄, 一一了然于心頭,然后可以賦詞……而世謂坡公詞如詩,少游詩如詞?!盵4](8318)宋代詩話中,如陳師道《后山詩話》所云:“退之以文為詩,子瞻以詩為詞,如教坊雷大使之舞,雖極天下之工,要非本色。今代詞手,惟秦七黃九爾,唐諸人不迨也?!盵10](309)王若虛《滹南詩話》云:“陳后山謂子瞻以詩為詞,大是妄論,而世皆信之,獨茅荊產(chǎn)辨其不然,謂公詞為古今第一。今翰林趙公亦云此,與人意暗同。蓋詩詞只是一理,不容異觀。”[10](517)
關(guān)于古律之別的,如李植《學(xué)詩準(zhǔn)的》云:“律詩非古也,而后世詩人專用是鳴世,而古詩晦矣?!盵4](1543)魚叔權(quán)《稗官雜記》云:“歌詞之體,與律詩不同。律詩以上下平聲為平,以上去入聲為仄。歌詞則四聲各有其職,而仄聲相不通使。……益齋久游中朝,頗曉其體,所作亦多,未知果合于中國否也?!幋饛?fù)曰:‘歌詞非律詩之比。小邦聲韻迥別,若強效則不成其體,故不敢作也?!盵4](783)鄭斗卿《東溟詩說》云:“律詩拘于定體,固不若古體之高遠。然對偶音律,亦文辭之精者,當(dāng)以盛唐諸子為法。趙宋諸詩,雖多大家,非詩正宗,不必學(xué)也。初學(xué)之士,熟習(xí)浸淫,則體格漸墮?!盵4](1407)洪奭周《鶴岡散筆》云:“特今之所謂律者,非古之聲律耳。若無韻之文,則又異乎是矣。駢儷之作,雖非古文,亦文之一體也。唐人以律賦取士,其體則駢儷也,其律則與詩相近?!盵4](5020)宋代詩話中,如《臨漢隱居詩話》云:“韋應(yīng)物古詩勝律詩,李德裕武元衡律詩勝古詩,五字句又勝七字。張籍王建詩格極相似,李益古律詩相稱,然皆非應(yīng)物之比也?!盵10](326)《滄浪詩話》云:“律詩難于古詩,絕句難于八句,七言律詩難于五言律詩,五言絕句難于七言絕句?!盵10](694)《中山詩話》云:“韓吏部古詩高卓,至律詩雖稱善,要有不工者,而好韓之人,句句稱述,未可謂然也?!盵10](285)
關(guān)于唐宋詩之辨的,如申欽《晴窗軟談》云:“唐詩如南宗,一頓即本來面目。宋詩如北宗,由漸而進,尚持聲聞辟支爾。此唐宋之別也。”[4](1365) “唐人詩曰……又宋人詠路傍樹云……此二詩句法相似,而唐宋之辨亦較然矣?!盵4](1216)梁慶遇《霽湖詩話》云:“世之論詩者曰唐體,曰宋體。近世學(xué)唐者出于晚唐。盛唐與晚唐迥然不侔,取盛唐諸詩熟玩則可知已?!⑻朴檬绿幰喽?,時時有類宋詩,然句法自別,世人鮮能知之?!扑沃?,在于格律、音響間,惟知者知之。”[4](1409)宋代詩話中,如《滄浪詩話》云:“唐人與本朝人詩,未論工拙,直是氣象不同。或問‘唐詩何以勝我朝?唐以詩取士,故多專門之學(xué),我朝之詩所以不及也?!盵10](695)《庚溪詩話》云:“本朝人與唐世相亢,其所得各不同,而俱自有妙處,不必相蹈襲也。至山谷之詩,清新奇峭,頗造前人未嘗道處,自為一家,此其妙也。”[6](182)
三、 長于某體與兼?zhèn)浔婓w,得體與失體
“文備眾體”和“偏長某體”是中國古代文體學(xué)上的一對對立范疇,最早由曹丕在《典論·論文》中提出:“文非一體,鮮能備善”,“此四科不同,能之者偏也,唯通才能備其體?!盵11](158)曹丕之后,葛洪、劉勰等大批評家都對此文體學(xué)理論有所論述,所持的觀點很一致,即偏長某體是普遍的現(xiàn)象,而兼善眾體很少有人做到。宋代詩話中相關(guān)言論很多,如長于某體或短于某體的,《后山詩話》云:“蘇明允不能詩,歐陽永叔不能賦。曾子固短于韻語,黃魯直短于散語。蘇子瞻詞如詩,秦少游詩如詞?!盵10](312)《石林詩話》云:“人之材力,信自有限,李翱、皇甫湜皆韓退之高弟,而二人獨不傳其詩,不應(yīng)散亡無一篇存者,計是非其所長,故不多作耳。......魏晉間人詩,大抵專工一體,如侍宴從軍之類,故后來相與祖習(xí)者,亦但因其所長取之耳?!盵10](432)關(guān)于文備眾體的文學(xué)家,以歐陽修最具代表性,蘇軾、曾鞏、吳充、歐陽發(fā)、李綱、王十朋、孫奕、劉克莊、羅大經(jīng)、劉壎等文人都對歐陽修的文備眾體有所論述,并多以體備韓馬、公之文備眾體、公之文備盡眾體、于體無所不備、公無不長、欲備眾體、以鴻筆兼眾體、蓋得文章之全者也、實備眾體、信乎能備眾體者等語道出,而歷代詩話中此類論語更是不可勝舉。
其一,在韓國詩話中,這種文體理論批評亦很多,如關(guān)于長于某體而短于某體的。
“吾幫之文,三國新羅、百濟、高句麗、高麗專學(xué)六朝文,長于駢儷。……其末世,李益齋始唱韓歐古文,尤長于記事,再修國史?!缥犴n黃江漢頗長于記事,而他體皆短。”[4](8777) “新羅、高麗之文,長于記事而短于論議。朝鮮之文,長于論議而短于記事。學(xué)問家記事之粗疏固無論,即古文名家如張溪谷、李澤堂諸公,亦短于記事,故其墓道文字鮮有名作。”[4](8785)(金澤榮《韶濩堂雜言》)
公率不事章句,如有和答之作,率而出語,不欲驚人。尤長于文辭,富艷體中有清駛之骨。[4](73)
或云某工詩,某工文,某工四六,而不可兼得。[4](124)(崔滋 《補閑集》)
上御筆書諸紙曰:自古能文之士不能書,能書之人不能文,爾能文又能書。[4](1000)(車天輅《五山說林草稿》)
吾友林君苾,博洽群書善屬文,尤長于詩。[4](542)(權(quán)應(yīng)仁 《松溪漫錄》)
文士車天輅以能文名于世,而最長者詩與四六也。[4](587)(沈守慶 《遺閑雜錄》)
樸訥齋祥,……能文章,尤長于詩。[4](638)(鄭惟一 《閑中筆錄》)
李白之七言律、杜甫之絕句,古人言非其所長。至如孟浩然,盛唐之高手,而五言律詩絕外七言律不滿數(shù)首,亦不甚警絕,長篇則全無所傳。王昌齡之于七言絕句亦獨至者。各體不能皆好矣。[4](1070)(李睟光 《芝峰類說》)
關(guān)于文備眾體的,如:
余性好昌黎文……然至其所為文,多似歐、王、曾者,由力薄也。亦由韓文包眾體故。[4](8774)(金澤榮 《韶濩堂雜言》)
吾東方詩學(xué)大盛,作者往往自成一家,備全眾體,而評者絕無聞焉。[4](160)(徐居正 《東人詩話·序》
吾東方語音與中國不同,李相國、李大諫、猊山、牧隱,皆以雄文大手未嘗措手,唯益齋備述眾體,法度森嚴(yán)。[4](183)(徐居正 《東人詩話》)
嘗問唐宋諸賢之作不為少矣。然各自成一家,不若老杜之兼?zhèn)浔婓w超出前古。[4](527)(尹春年 《體意聲三字注解》)
子美之于詩眾美咸備,神而化之,何莫非沨沨大雅之諧音。[4](4765)盧仝之險,李賀之詭,俱極詩家之變,取之者乃以備眾體也。[4]( 4769)(李祘 《弘齋日得錄》)
至于《詩》三百篇中,有五、七、四、六、三言,各體俱備。[4](1043)(李睟光 《芝峰類說》)
四佳之后,虛白極大,古今眾體無不作。[4](1401)(申欽 《晴窗軟談》)
企齋于詩各體俱備,湖陰獨善七律。[4](2333)(洪萬宗 《小華詩評》)
蓋制述以模仿古作為能,非有巨源流出,故其言如此。然妙解作法,各體俱備,誠未易得。[4](10250)(佚名 《東國詩話》)
宮詞百首,可謂奇妙,而韻響則未盡合于本體?!话袤w俱備,妙解旁通,雖盛代,無出筠右者。[4](10714)澤堂詩格不甚高,而各體俱妙。[4](10721)(李家源 《玉溜山莊詩話》)
此外,關(guān)于詩、文文體有別,故而難易不同,作家因才性稟賦,故而偏長某體。這種關(guān)于詩、文創(chuàng)作及批評孰難孰易的文體辨析理論在韓國詩話中也很多,如:
知詩易,知文難。能詩易,能文難。故古今來詩人多而文人少。[4](8784)黃梅泉之詩長于文數(shù)倍,真所謂別才也。[4](8787)漢高祖《大風(fēng)歌》之雄,為千古帝王詩之第一。然如使?jié)h祖作文,則其能然乎?文難于詩,此其明證也。[4](8788)太史公之文便是詩。[4](8774)《西銘》一篇大旨盡好,而文體卻卑。其雜引典故,有似乎偶儷功令之文。[4](8778)(金澤榮 《韶濩堂雜言》)
詩文難易說:客有叩余者曰:“或曰詩易于文,是故童幼才入學(xué)已能作詩。雖稍有見識,使之文則逡巡。或曰詩文同,是故能詩者能文,不能文者不能詩。或曰文易于詩。三者何如?”余曰:文易也。無韻一也,無平仄二也,句無五七言之限三也,字有語辭四也。四者皆詩之所難,文果不易于詩耶?且自童幼日日所習(xí),非文乎?江氏《通鑒》、曾氏《史略》皆文而已。日習(xí)而以為難,吾不知也。[4](8762)(樸文鎬 《壺山詩文評》)
嚴(yán)羽曰:“律詩難于古詩,絕句難于八句,七言律難于五言律,五言絕難于七言絕。”信矣。[4](1046)(李睟光 《芝峰類說》)
其二,得體與失體。得體與失體同樣是中國古代文體學(xué)中兩個重要的辯證對立的概念范疇,中國詩話中的此類言論頗多,如《庚溪詩話》云:“元祐間,有旨修上清儲祥宮成,命翰林學(xué)士蘇軾作碑紀(jì)其事。坡敘事既得體,且取道家所言與吾儒合者記之,大有補于治道?!盵10](182)《唐子西文錄》云:“《琴操》非古詩,非騷詞,惟韓退之為得體。退之琴操,柳子厚不能作;子厚《皇雅》,退之亦不能作?!盵10](44)
韓國詩話中得體、失體之論尤多,如:
善法者各得右軍之一體?!铉叩闷錃舛в隗w。[4](8721)東方之文,眉叟最古,往往類秦碑漢鼎,筆則效周太史而自創(chuàng)新體。[4](8726)尹三山師國書深得率更體,真鐵畫也。[4](8726)人皆習(xí)見后漢隸法,得西京體者甚罕。[4](8727)(李裕元 《玉磬觚賸記》)
此則清曠幽雅,深得結(jié)句之體也。[4](8372)(李遇駿 《古今詩話》)
公之五律深得杜工部體。[4](3147)(洪重寅《東國詩話匯成》)
其或操觚引紙題詠風(fēng)月,則雖長篇巨題多至百韻,莫不馳騁奔放,筆不停輟,雖不得排比錦繡,編列珠玉,亦不失詩人之體裁。[4](51)禪師惠文,固城郡人也?!沧髟姡蒙饺梭w。[4](54)(李奎報 《白云小說》)
世以椿之文得古人體,觀其文,皆攘取古人語,或至連數(shù)十字綴之以為己辭,此非得其體,奪其語。[4](98)(崔滋 《補閑集》)
宋頤庵贈西原妓詩曰……其得香奩體,可愛。[4](539)(權(quán)應(yīng)仁 《松溪漫錄》)
閱武亭別宴,尚公為首相,詩末句……得老臣告君之體。[4](654)(李濟臣 《清江先生詩話》)
諸公所制贊,多譏貶語,大失贊體。[4](800)(魚叔權(quán) 《稗官雜記》)
李商隱詩曰……《鶴林玉露》以為“其詞微而顯,得風(fēng)人之體?!薄L(fēng)人之體,豈若是乎。[4](1080)語涉微諷,可謂得告君之體。[4](1301)(李睟光 《芝峰類說》)
歌詞之作,必分字之清濁,律之高下。我國音律不同中原,固無作歌詞者。龔、吳之來,湖陰不次之,世謂得體。[4](1448)諸小絕句得唐樂府體。[4](1482)(許筠 《鶴山樵談》)
石澗略,快軒雜,惟猊山之編頗為得體。[4](1672)(成任)為人寬厚博雅,善文又能詩,得晚唐體。[4](1711)四佳亭為詩專仿韓陸之體。[4](1715)(權(quán)鱉 《海東雜錄》)
而至于薈蕞記述之間,亦能褒善貶惡,動存鑒戒,深得古人著書之體。[4](2489)(洪萬宗 《旬五志》)
兩挽俱得哀憐之體。[4](3419)(佚名 《左海裒談》)
《華妠賦》有得其《國風(fēng)》之體者,有肖其六朝之象者。[4](3495)楊員外《宮詞》得宮體,《步虛詞》得步虛體,要之有格有調(diào),然是長慶以后言。[4](3497)(金漸 《西京詩話》)
于詩專門,初沈唐人體,后刻意于鱗而能得其體。[4](3932)(李德懋 《清脾錄》)
深得老臣告君之體。[4](10312)麗朝鄭知常詩,深得唐人體格。[4](10404)(佚名 《東詩奇談》)
其三,本色當(dāng)行。嚴(yán)羽《滄浪詩話·詩法》云:“須是本色,須是當(dāng)行?!盵10](693)其《詩辨》云:“大抵禪道惟在妙悟,詩道亦在妙悟。且孟襄陽學(xué)力下韓退之遠甚,而其詩獨出退之之上者,一味妙悟而已。惟悟乃為當(dāng)行,乃為本色。”[10](686)韓愈“以文為詩”,故雖學(xué)力深湛,仍難比孟浩然之“妙悟”得詩之“本色當(dāng)行”。胡應(yīng)麟《詩藪·內(nèi)編》(卷一)云:“文章自有體裁,凡為某體,務(wù)須尋其本色,庶幾當(dāng)行?!盵12](11)王水照先生《尊體與破體》對此解釋道:“強調(diào)的‘本色即是文體的質(zhì)的規(guī)定性?!?[13](63) “尊體,要求遵守各類文體的審美特性、形制規(guī)范,維護其‘本色、‘當(dāng)行?!?[13](77)
韓國詩話中的本色當(dāng)行說,如:
余謂此言是。但其所自為《擬古樂府》諸篇,雖或有警句,未免俳優(yōu)強作之態(tài),決非本色。[4](1120)王世貞云:擬古樂府“務(wù)尋本色”,“一涉議論,便是鬼道”……凡詩皆然,不但樂府而已。[4](1121)嚴(yán)滄浪云:“退之《琴操》極高古,正是本色,非唐賢所及?!避噺?fù)元云:“昌黎碑銘文字甚奇,秦漢以來所未有也?!贝搜砸嗍?。[4](1120)(李睟光 《芝峰類說》)
閔昌道曰:“彌天釋之文,以渠家雜花布為機杼,內(nèi)教外典羅列錯綜,不拘拘于體裁。為詞詩又用功最,頗有本色語。”[4](3474)(金漸 《西京詩話》)
樂府句句字字皆協(xié)音律,古之能詩者尚難之。陳后山、楊誠齋,皆以謂蘇子瞻樂詞雖工,要非本色語。[4](183)(徐居正 《東人詩話》)
宋代詩話中還有很多,如陳師道《后山詩話》:“退之以文為詩,子瞻以詩為詞,如教坊雷大使之舞,雖極天下之工, 要非本色。今代詞手唯秦七、黃九爾,唐諸詩人不迨也。”[7](16)而其他詩話中的此論尤多,列次如下:
東坡之文妙天下,然皆非本色,與其它文人之文、詩人之詩不同。文非歐曾之文,詩非山谷之詩,四六非荊公之四六,然皆自極其妙。[8](323)(《艇齋詩話》)
后山地位去豫章不遠,故能師之。若同時秦晁諸人,則不能為此言矣。此惟于詩者知之。文師南豐,詩師豫章,二師皆極天下之本色,故后山詩文高妙一世。[8](479)(《江西詩派小序》)
劉后村克莊云:唐文人皆能詩,柳尤高,韓尚非本色。迨本朝,則文人多,詩人少,三百年間,雖人各有集,集各有詩,詩各自為體,或尚理致,或負才力,或逞辨博,要皆文之有韻者爾,非古人之詩也。[8](416)(《對床夜語》)
其四,在韓國詩話中,定體與不定體及定法與活法論,如:
或問曰:“宮商角徵羽之聲,屬之于平上去入之韻矣。凡作詩者一一求合于此,則可以合于詩聲乎?”曰:不然。宮商角徵羽之屬于平上去入者,此韻書之所以有定法也。宮商角徵羽之散于字字者,此詩聲之所以無定法也。此之于《易》,則八卦有定位,此猶韻書也。六虛無定位,此猶詩聲也。有定位者可以目見,無定位者在乎心悟矣。陳伯敷曰:“字字有五音,聲聲有十二律,消息活法用之。”吳立夫曰:“詩本無定聲,亦無定韻。”[4](524)(尹春年 《體意聲三字注解》)
古樂府音節(jié)無定而恰有定,恐康昆侖彈琴,三分琵琶二分箏,全無琴韻故也。[4](4832)(李鈺《百家詩話抄》)
律詩拘于定體,固不若古體之高遠,然偶對音律,亦文辭之精者。當(dāng)以盛唐諸子為法。趙宋諸詩雖多大家,非詩正宗,不必學(xué)。初學(xué)之士熟習(xí)浸淫,則體格漸墮。[4](8512)(竹圣堂主人 《海東詩話》)
《三百篇》皆詩也,而句無定字。特有韻,故謂之詩。[4](8736)說之為體初無定法,就物就事,惟取成說而已。[4](8741)詩、賦、義、疑、表、策,此為科文六體,而皆有局定之彀率。千篇如出一手,是所謂文之死法也!雖然,惟其有不易之準(zhǔn)式,故作之者鮮能精切。童習(xí)白紛,?;计洳荒芄ひ?。試以詩之一體言之,其卑近者既汩乎流俗之爛套,其超脫者又涉乎鬼怪之狂習(xí)。[4](8744)(樸文鎬《壺山詩文評》)
文家言文,質(zhì)家言質(zhì),文質(zhì)歸于一轍?!蛭臒o定體,遇事則形;學(xué)無專家,詞達而已。[4](6422)(李圭景 《詩家點燈》)
綜上所述,我們以《韓國詩話全編校注》這一“國內(nèi)外第一部全景式展現(xiàn)韓國詩話樣貌的文獻資料集”為基礎(chǔ),[4](1)通過全面閱讀輯錄、分類評析韓國詩話中浩繁的文體史料,選取其中具有代表性的文體批評理論文獻,與以宋代詩話為核心的中國古代文體學(xué)進行比較研究,一方面可以整體勾勒和深入了解韓國文論中的文體學(xué)思想概貌,另一方面可以看到中韓詩話及其文體學(xué)之間的相互影響關(guān)系與“和而不同”的自身特色。如果說,這種中韓文體學(xué)比較研究有某種學(xué)術(shù)價值與理論意義的話,那正如蔡鎮(zhèn)楚《中國詩話與朝鮮詩話》所云:“同日本詩話一樣,朝鮮詩話是中國詩話的衍生之物?!磐駚?,朝鮮詩話,作家如林,卷帙繁富,于東方詩話之林獨樹一幟。這是一筆重要的文化遺產(chǎn)。加強對中國詩話與朝鮮詩話之比較研究,于中國古典詩歌、詩歌理論、詩歌美學(xué)研究,頗有借鑒意義,且有利于建立具有中國特色的、有別于西方詩學(xué)的東方詩話學(xué)?!盵7]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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