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埤雅》校點本校點商榷續(xù)十八則

陳波先

(南昌師范高等?？茖W(xué)校 人文科學(xué)系，江西 南昌330103)

《埤雅》校點本校點商榷續(xù)十八則

陳波先

(南昌師范高等專科學(xué)校 人文科學(xué)系，江西 南昌330103)

浙江大學(xué)出版社2008年版《埤雅》校點本存在若干可待商榷的斷句、標點符號和文字訛誤。文章對上述問題進行了持續(xù)關(guān)注，再列十八則供討論分析，以期為《埤雅》校點本的修訂提供參考。

《埤雅》；校點本；標點

《埤雅》是一部名物訓(xùn)詁專書，北宋陸佃著。今本《埤雅》二十卷，分為《釋魚》二卷，《釋獸》三卷，《釋鳥》四卷，《釋蟲》二卷，《釋馬》一卷，《釋木》二卷，《釋草》四卷，《釋天》二卷，共釋名物297條。王敏紅教授校點的《埤雅》(浙江大學(xué)出版社2008年版)因其質(zhì)量上乘，備受學(xué)界重視。但由于《埤雅》一書名物眾多、引證廣博、事件錯綜，故難免會出現(xiàn)一些訛誤。因此筆者不揣淺陋，提出來向校點者及廣大讀者請教，倘或能稍有裨益于《埤雅》的校點整理，則幸甚*本文是在《〈埤雅〉校點本標點商榷七則》(發(fā)表在《紹興文理學(xué)院學(xué)報》2014年第1期)、《〈埤雅〉校點本標點商榷續(xù)二十九則》(發(fā)表在《紹興文理學(xué)院學(xué)報》2016年第4期)兩文的基礎(chǔ)上寫的。。

一、斷句獻疑

1.《釋鳥·鷂雉》：《毛詩傳》曰：“象服，尊者所以為飾，蓋袆衣也。袆衣畫雉，故曰象服，又曰：揄狄、闕翟，羽飾衣也?！盵1]55

按：“蓋袆衣也。袆衣畫雉，故曰象服”非《毛詩傳》之文，而是陸佃所述?！对娊?jīng)·鄘風(fēng)·君子偕老》“象服是宜”毛傳：“象服，尊者所以為飾?！编嵐{：“象服者，謂揄翟、闕翟也。人君之象服，則舜所云‘予欲觀古人之象，日月星辰’之屬?！庇帧对娊?jīng)·鄘風(fēng)·君子偕老》“玼兮玼兮，其之翟也”毛傳：“玼，鮮盛貌。褕翟，闕翟，羽飾衣也?！睋?jù)此，該句似可斷為：《毛詩傳》曰：“象服，尊者所以為飾?！鄙w袆衣也。袆衣畫雉，故曰象服。又曰：“揄狄、闕翟，羽飾衣也?！?/p>

2.《釋鳥·鸞》：鸞刀，刀有鸞者也，以言割牲中節(jié)而和，蓋《易》曰：“利者，義之和也?！崩镒阋院土x，先王寓之于禮，則刀之所以有鸞也。又曰：“君子黃中、通理、正位、居體?！泵涝谄渲卸鴷秤谒闹?，發(fā)于事業(yè)，美之至也[1]81。

按：《易·坤》“君子黃中通理，正位居體，美在其中而暢于四支，發(fā)于事業(yè)，美之至也”孔穎達正義：“此一節(jié)明六五爻辭也。‘黃中通理’者，以黃居中，兼四方之色，奉承臣職，是通曉物理也。‘正位居體’者，居中得正，是正位也，處上體之中，是居體也。黃中通理，是‘美在其中’，有美在于中，必通暢于外，故云‘暢于四支’。四支猶人手足，比于四方物務(wù)也。外內(nèi)俱善，能宣發(fā)于事業(yè)。所營謂之事，事成謂之業(yè)，美莫過之，故云‘美之至’也?！睋?jù)此，“美在其中而暢于四支，發(fā)于事業(yè)，美之至也”宜移入引號之內(nèi)。又“黃中、通理”“正位、居體”中的頓號宜去掉。

3.《釋蟲·蝍蛆》：《爾雅》曰：“蒺藜，蝍蛆?！薄稄V雅》曰：“蝍蛆，蜈蚣，性能制蛇，卒見大蛇，便緣而啖其腦?！盵1]97

按：“性能制蛇，卒見大蛇，便緣而啖其腦”非《廣雅》之文，宜移出引號之外。《廣雅》卷十下《釋蟲》“蝍蛆，吳公也”，王念孫疏證：“《本草》‘蜈蚣’陶注云：‘一名蝍蛆，其性能制蛇，見大蛇，便緣而噉其腦?！且病！鄙w《埤雅》之“性能制蛇，卒見大蛇，便緣而啖其腦”是陸佃復(fù)述陶注，但非出自《廣雅》。

4.《釋蟲·螢》：一說螢非熠燿，熠燿，行蟲爾，今卑濕處有蟲如蠶，蠋尾，后載火行而有光，俗謂之“熠燿”[1]98。

按：“蠋尾”之“蠋”當(dāng)上讀，“尾”當(dāng)下讀，宜斷為“今卑濕處有蟲如蠶蠋，尾后載火行而有光”。該句是描述“熠燿”的形狀像蠶蠋，為條形狀。蠋形，似蠶，《埤雅·釋蟲·蠋》：“蠋蟲如指，似蠶……言蠋以絲自裹，又久在桑野，雖獨而已?！?此句采用明代郎奎金所編《叢書集成初編·五雅全書·埤雅》。蠋與蠶不僅形同，而且亦均吐絲，只不過蠶家養(yǎng)，蠋野生?！拔病毕伦x作“后載火行而有光”的主語。南宋羅愿《爾雅翼》卷二十七《釋蟲四·螢》：“說者徒以熠燿有可畏之語，故以鬼火解之。今曠野中螢?zāi)松醮?，夏夜亂飛煌煌，乃實有可畏之象，故與鬼火同名?！裼幸环N蟲如蛆，尾亦帶火，但無翼不飛，名為蛆螢。”[2]289據(jù)此，熠燿有一種如蛆者。蛆形與蠶蠋形同，均為條形狀，又該蟲“尾亦帶火”，與該句之“尾后載火行而有光”義同。

5.《釋馬·騏》：鄭氏以為“爵弁似冕，又謂‘韋弁’，韎韋為弁，又以為其衣裳。”又曰：“韋弁蓋韎布為衣而素裳?！苯哉`矣。按：士冠禮爵弁，服纁裳、純衣、緇帶；韎韐則韋弁，服純衣、纁裳矣。凡弁，爵弁為上，皮弁次之，故《司服》初一曰“韋弁服”，次二曰“皮弁服”，次三曰“冠弁服”，次四曰“服弁服”，次五曰“弁绖服”[1]117。

按：《儀禮·士冠禮》“陳服于房中西墉下，東領(lǐng)北上。爵弁服，纁裳，純衣，緇帶，韎韐”鄭注：“爵弁者，冕之次，其色赤而微黑，如爵頭然，或謂之緅。其布三十升。纁裳，淺絳裳。……純衣，絲衣也。余衣皆用布，唯冕與爵弁服用絲耳。先裳后衣者，欲令下近緇，明衣與帶同色。韎韐，缊韨也。”據(jù)此，該段中的“士冠禮爵弁，服纁裳、純衣、緇帶；韎韐則韋弁，服純衣、纁裳矣”斷句不妥，似可斷為：《士冠禮》：“爵弁服，纁裳、純衣、緇帶，韎韐。”則韋弁服，純衣、纁裳矣。

6.《釋草·芍藥》：魏華者千葉，肉紅，華出于魏相仁溥家。……獻來紅者華大多葉，淺紅華。張仆射罷相居洛陽，人有獻此華者，因名曰“獻來紅”。添色紅者多葉，華始開而白，經(jīng)日漸紅，至其落，乃類深紅，此造化之尤巧者。鶴翎紅者多葉，華其末白而本肉紅，如鴻鵠羽毛。細葉，粗葉壽安者皆千葉，肉紅，華出壽安縣錦屏山，細葉者尤佳[1]187。

按：該段中兩處“肉紅，華”之“華”宜上讀，中間的逗號可去掉，因為“肉紅”是修飾“華”的?！叭饧t”與該段中的“線紅”都是形容“華”的顏色。又該段中有“華其末白而本肉紅”中的“肉紅”更可證“肉紅”是形容“華”的。

7.《釋天·天》：《書》曰：“皇天眷命，奄有四海，為天下君?！毖詧虻栏裼诨侍欤省盎侍炀烀币?。又曰：“在昔，成、湯既受命，時則有若伊尹，格于皇天。”[1]189

按：《尚書·君奭》“公曰：‘君奭，我聞在昔成湯既受命，時則有若伊尹，格于皇天”孔穎達正義：“《商頌·那》祀成湯稱為‘烈祖’，‘烈祖’，湯之號?！睋?jù)此可知，“成湯”即“湯”，乃一人，“成”與“湯”的頓號應(yīng)去掉。

8.《釋天·雪》：《說文》曰：“凝雨說物者，從彗?！鄙w雪，雨之可掃者也，亦能凈坋穢若彗，所謂以黍雪桃者，以凈為義[1]193。

按：今本《說文·雨部》：“雪，凝雨說物者。從雨彗聲?！?今本《說文》指1963年中華書局版《說文》。據(jù)此，“從彗”蓋非《說文》所引?！端膸烊珪そ?jīng)部·埤雅》提要：“其說諸物，大抵略于形狀而詳于名義，尋究偏旁，比附形聲，務(wù)求其得名之所以然，而曼衍縱橫、旁推其理以申之，多引王安石《字說》?！睆南挛摹吧w雪，雨之可掃者也……以凈為義”句可知陸佃在解釋雪“從彗”之義?！皬腻纭彼茷殛懙杷裕稀端膸烊珪そ?jīng)部·埤雅》提要之評語，因此，“從彗”宜移出引號之外。

9.《釋天·星》：《周語》曰：“辰角見而雨畢，天根見而水涸?！北疽姸莨?jié)解，駟見而隕霜，火見而清風(fēng)戒寒[1]201。

按：《國語·周語》：單子歸，告王曰：“陳侯不有大咎，國必亡?！蓖踉唬骸昂喂?？”對曰：“夫辰角見而雨畢，天根見而水涸，本見而草木節(jié)解，駟見而隕霜，火見而清風(fēng)戒寒。”據(jù)此，“本見而草木節(jié)解，駟見而隕霜，火見而清風(fēng)戒寒”當(dāng)移入引號之內(nèi)。

二、標點符號獻疑

2.《釋獸·豕》：《說卦》曰：“坎為豕?！笨残在呄?，豕能俯其首，又喜卑穢，亦水畜也，故“坎為豕”。大畜，六四曰“童牛之牿”，六五曰“豮豕之牙”。牢謂之“牿”、“牙”者，所以畜豮豕之杙也。今東齊海岱之間以杙系豕，謂之“牙”，賦曰“置牙擺牲”是也[1]44-45。

按：“大畜”乃《周易》之卦名，宜加上書名號。又“牢謂之‘牿’、‘牙’者”之間的頓號誤。從下文“今東齊海岱之間以杙系豕，謂之‘牙’”可知，“牙”是“以杙系豕”，與“牢”義無涉。從《說文·牛部》“牿，牛馬牢也”可知，牢謂之牿。據(jù)上分析，“牢謂之‘牿’、‘牙’者”句中的“牿”與“牙”并不是同義的并列關(guān)系，不宜為頓號。該句中的頓號似可改為分號為宜，即：牢謂之“牿”；“牙”者，所以畜豮豕之杙也。

3.《釋蟲·蛣蜣》：蛣蜣，一名“蜣蜋”，《爾雅》所謂“蛣蜣，蜣蜋”是也。沖波傳曰：“蛣蜣無鼻而聞香，黑甲，翅在甲下，五六月之間經(jīng)營穢場之下，車走糞丸，一前挽之，一后推之，若仆人轉(zhuǎn)車，久之輒羽化，如尸解仙去也?！盵1]99

按：“沖波傳”是一部著作，應(yīng)加書名號。李劍峰的《〈沖波傳〉：一部關(guān)于孔子及其弟子故事的志怪小說》一文考論了《沖波傳》的性質(zhì)、成書年代，并輯錄了其相關(guān)佚文。該文在“《沖波傳》匯輯”一節(jié)中就提到《埤雅》引用了《沖波傳》的文字：“今依魯迅《古小說沉鉤》之例輯錄《沖波傳》十二條，并粗加按語。輯錄所據(jù)諸書之版本羅列如下：……12.《埤雅》，宋陸佃撰，《文淵閣四庫全書》影印本；……(八)蜣蜋(《埤雅》《天中記》作“蛣蜣”)無鼻而聞香(《太平御覽》卷九四六、《埤雅》卷一○)?！盵3]66-67

按：“周書”是一部著作，應(yīng)加書名號。

5.《釋天·月》：蓋傷禽驚于虛弦，疲牛望月而喘，物之憚怯，見似而驚，有如此者！《屈子》曰：“懲于羹者吹虀。”此之謂也[1]200。

按：“屈子”即屈原，不宜用書名號?！皯陀诟叽堤~”句蓋出自《楚辭·九章·惜誦》，《惜誦》有“懲于羹而吹齏兮，何不變此志也？”句，陸佃引之。

三、文字訛誤

1.《釋鳥·桑扈》：說者非之，以為入林為果驅(qū)鳥，入室為蠶驅(qū)雀，晝驅(qū)鳥、夜驅(qū)獸，窮日通宵常在田野，非先王所以建官之意。則亦以誤矣。蓋九扈，農(nóng)桑候鳥，扈民無淫者也，故先生名官以主農(nóng)桑之事，取其意云爾，非謂依此諸扈使之動作也[1]86。

按：愚以為該句的“先生”之“生”字當(dāng)誤，應(yīng)為“王”字。按照校點本的凡例第四條“僅《五雅本》或僅《珍本》與《四庫本》不同，在注釋中說明”。換言之，此處未加腳注說明，意味著這三個版本相同，都是“先王”，而此段有“先生”與“先王”的不同，當(dāng)是有誤。校點本其中的一個底本是五雅本，中華書局1985年版的《埤雅》是“此據(jù)五雅全書本影印”的。此版本的“桑扈”條曰：“故先王名官以主農(nóng)桑之事?！盵4]222-223也作“先王”，所以愚以為該句的“生”字當(dāng)是“王”字之誤。

2.《釋蟲·易》：《本草》亦曰：“一名蜥蜴，一名守宮?！眲t蠑螈、蜥蜴、蝘蜓、守官，異名而通者也[1]113。

按：愚以為該句的“守官”之“官”字當(dāng)誤，應(yīng)為“宮”字。中華書局1985年版的《埤雅》“易”條曰：“則蠑螈、蜥蜴、蝘蜓、守宮，異名而通者也。”[4]290-291也作“守宮”。據(jù)此，愚以為該句的“官”字當(dāng)是“宮”字之誤。

3.《釋草·郁》：《易》曰：“美在其中，而暢于四支、發(fā)于事葉—美之至也?！盵1]182

按：愚以為此處的“事葉”之“葉”當(dāng)誤，應(yīng)為“業(yè)”。中華書局1985年版的《埤雅》“郁”條曰：“暢于四支、發(fā)于事業(yè)?！盵4]466“業(yè)”字不誤。據(jù)此，愚以為此處的“葉”字當(dāng)是“業(yè)”字之誤[5]109。

[1]陸佃.埤雅[M].王敏紅，校點.杭州：浙江大學(xué)出版社，2008.

[2]羅愿.爾雅翼[M].北京：中華書局，1985.

[3]李劍峰.《沖波傳》：一部關(guān)于孔子及其弟子故事的志怪小說[J].魯東大學(xué)學(xué)報(哲社版)，2010(5).

[4]陸佃.埤雅[M].北京：中華書局，1985.

[5]陳波先.《埤雅》校點本標點商榷七則[J].紹興文理學(xué)院學(xué)報(哲學(xué)社會科學(xué))，2014(1).

(責(zé)任編輯 林東明)

On Eighteen Punctuation Marks in Revised Version ofPiYa

ChenBoxian

(NanchangTeachers’College,Nanchang,Jiangxi330103)

Therearesomenegotiablecasesofpunctuation,punctuationmarksanderrorsofwordsintherevisedversionofPi YapublishedbyZhejiangUniversityPressin2008.Thepresentpaperendeavorstore-discusseighteensuchproblemsinhopeofprovidingreferencefortherevisionofPi Ya.

Pi Ya;revisedversion;punctuationmark

10.16169/j.issn.1008-293x.s.2017.03.016

H131.5

A

1008-293X(2017)03-0097-04

2017-02-19

江西省高校人文社會科學(xué)研究2016年度項目“兩宋雅書校點本之校點獻疑”(YY162013)。

陳波先(1985-)，男，江西余干人，南昌師范高等專科學(xué)校人文科學(xué)系講師，文學(xué)博士，研究方向：漢語訓(xùn)詁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