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朝金屬琺瑯器概說

李永興

琺瑯，又稱“佛郎”、“佛蒜”（蒜，是唐宋以來我國對東羅馬的稱謂），亦作“琺瑯”?，m瑯與料器（玻璃）、陶瓷釉等同屬于硅酸鹽類物質(zhì)，是以石英、長石和瓷土（亦稱高嶺土）等幾種基本原料組成的。所謂金屬琺瑯器，是將經(jīng)過粉碎、混和、熔融、研磨之后的琺瑯粉或琺瑯漿，涂飾或者填施在金屬胎（主要是銅，兼有金、銀）的表面，經(jīng)焙燒、鍍金及磨光等加工過程之后，而制作完成的一種工藝制品。有鏨胎琺瑯器、掐絲琺瑯器、畫琺瑯器和透明琺瑯器等幾個品種。下面主要就掐絲琺瑯略作介紹。

掐絲琺瑯，俗稱“景泰藍”。關(guān)于“景泰藍”一詞的解釋有三：其一，金屬掐絲琺瑯器工藝初創(chuàng)于明景泰年間。但從目前有紀年款識的作品看，最早的景泰藍為宣德年間所造；其二，景泰藍工藝在明景泰年間最為精湛。目前所見明代紀年款的景泰藍以景泰款為最多，且相當一些器物工藝卓越，但多為拼改之器（借前代琺瑯器拼接改裝成新器）和后人改款之器（例如將萬歷款剔除，蓋上景泰偽款。另外還有仿制之器）。故目前尚無一件器物成為公認的確切的“景泰年制”掐絲琺瑯標準器；其三，景泰藍工藝以藍色作地。掐絲琺瑯器確有許多以深藍或淺藍作地色者，但以白色等其他顏色為地的作品為數(shù)也不少。可見，“景泰藍”之稱不科學。但鑒于此詞早已約定俗成，所以我們在確定景泰藍即是掐絲琺瑯器的前提下，不必忌諱這一美稱。

掐絲琺瑯纏枝蓮紋直頸瓶

明宣德 高22厘米 口徑2.9厘米 足徑9厘米

直口，長頸，垂腹，圈足。藍色琺瑯為地，掐絲盛開的纏枝蓮花，內(nèi)填紅、黃、藍等顏色的琺瑯料，綠色枝葉為襯。頸和足部分別裝飾彩色蕉葉紋和蓮瓣紋。足底鍍金，中心陰刻雙線“宣德年制”一排楷書款。

此瓶造型秀麗，成型規(guī)整，掐絲線條流暢活潑。

掐絲琺瑯纏枝蓮紋尊

明宣德 高18.5厘米 口徑14.3厘米 足徑9.8厘米

圓形，撇口。頸、腹、足四面均有出戟?？趦?nèi)壁藍色琺瑯地上裝飾纏枝蓮紋。尊外壁通體以藍色琺瑯為地，掐絲纏枝蓮紋，內(nèi)填紅、黃、綠、藍、白等顏色的琺瑯料。足底中心陰刻十字金剛杵紋，邊沿刻“大明景泰年制”陰文楷書款。

此尊胎壁厚重，琺瑯質(zhì)地細膩溫潤，色澤純正，體現(xiàn)出明宣德掐絲琺瑯工藝特征。足底景泰款為后刻。

景泰藍的具體制作方法是：在成型金屬胎的表面，依據(jù)圖案設計要求描繪圖案紋樣的輪廓線，然后用細而薄的銅絲或銅片（亦有金或銀絲、片），盤曲成花紋焊著在紋樣輪廓線上，再于紋樣的空白處，填施琺瑯，經(jīng)過多次焙燒顯色，并經(jīng)磨光、鍍金等加工制作過程之后方為成品。

掐絲琺瑯器是一種“舶”來物。從目前所掌握的實物及文獻材料看，它是在13世紀晚期至14世紀初葉吸收并借鑒了由阿拉伯半島傳人我國的“大食窯”制作工藝而發(fā)展起來的。由于金屬琺瑯器具有金屬的貴重性和琺瑯裝飾性的特點，特別是它那金碧輝煌、富麗華貴的藝術(shù)效果，深得封建帝王和權(quán)貴們的賞識，明清二代均在宮內(nèi)設立專門機構(gòu)（明代御用監(jiān)，清代造辦處琺瑯作）制作生產(chǎn)金屬琺瑯器，以供宮中使用。

下面，便從造型、圖案、用料、款識幾方面，對宣德掐絲琺瑯器的藝術(shù)成就和時代特征作簡單介紹：

掐絲琺瑯纏枝蓮紋出戟觚

明宣德 高28.4厘米 口徑16.3厘米 足徑9.8厘米

撇口，腹和足部四面均嵌有銅鍍金螭形出戟?？趦?nèi)掐絲填紅、黃、藍色琺瑯纏枝蓮各兩朵。外壁通體藍色琺瑯為地，以纏枝蓮紋為圖案裝飾主題，頸部另作寶藍色開光，內(nèi)飾纏枝蓮紋。足底鍍金，中心陰刻雙線“宣德年制”單行楷書款。

從觚的頸、腹、足和出戟等部位的銜接處判斷，該作品曾被重新拼裝過，其出戟和底足均為后配。

一、造型

宣德掐絲琺瑯器有觚、尊、爐、瓶、盒、盞托、碗、盤、杯等造型，較元代和明初之爐、瓶、罐等有了很大的發(fā)展，涉及宮廷宗教祭祀和日常生活，使用范圍更為廣泛。造型端莊、胎壁厚重、形制規(guī)整，是這一時期掐絲琺瑯器的顯著特征。此外，這一時期掐絲琺瑯器的銅鍍金裝飾簡略自然，與掐絲琺瑯裝飾和器物整體造型配合得體、相得益彰，較好地起到了點綴與渲染作品整體藝術(shù)效果的作用。

掐絲琺瑯纏枝蓮紋爐

明宣德高9.7厘米 口徑15厘米 足徑12.3厘米

撇口，銅鍍金龍首吞彩色云紋雙耳，垂腹，圈足。爐身通體藍色琺瑯為地，掐絲填紅、黃、藍、白等顏色琺瑯的纏枝蓮紋兩層，呈“∽”形上下相間排列，足上以彩色蓮瓣紋為襯。足底鍍金光素。

此爐胎壁厚重，造型規(guī)整，琺瑯顏色純正，色澤蘊亮，有寶石般的光澤。雖然作品無款，但明顯表現(xiàn)出了宣德時期掐絲琺瑯的工藝特征。

二、圖案

纏枝蓮花紋是其主要的裝飾紋樣，多以單線勾勒枝干，再用曲線串聯(lián)不同色彩的盛開花朵，花頭碩大，在多層次的花瓣襯托下，中心形成桃形花蕊。這種纏枝圖案的組合已成定式，對后世產(chǎn)生了很大影響。蓮花，中國古代常用的裝飾紋樣，盛行于南北朝時期，與佛教的傳播有著密切聯(lián)系。纏枝紋又名“萬壽藤”，因其結(jié)構(gòu)連綿不斷，故又具生生不息之意，寓意吉慶。以牡丹組成稱“纏枝牡丹”，蓮花組成則稱為“纏枝蓮”。除纏枝蓮紋外，如菊花、茶花、梔子花、荷花、瓜果等紋樣也應用在掐絲琺瑯器的裝飾上。更為重要的是代表吉祥的獅戲球紋和象征皇權(quán)龍鳳紋的出現(xiàn)，對以后明清代兩代掐絲琺瑯的裝飾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掐絲琺瑯龍鳳紋爐

明宣德 高23.5厘米 口徑37.5厘米 底徑36厘米

菱花瓣式，銅鍍金象首為足。外壁共九瓣，藍色琺瑯為地，每一花瓣內(nèi)又做掐絲鍍金菱花瓣式開光，開光內(nèi)裝飾彩色云龍和云鳳紋，相間排列。爐底鍍金光素。

此爐色彩純正，琺瑯質(zhì)地晶瑩，飛龍在天，體態(tài)修長，異常矯健，是明早期掐絲琺瑯器中的精美之作。

掐絲琺瑯瓜果紋盒

明宣德 高4.6厘米 口徑11.9厘米

圓形，直壁，平蓋。蓋面以藍色琺瑯為地，裝飾兩個成熟待摘的西瓜，寓意雙喜；直壁掐絲填紅、黃、藍、白顏色琺瑯的纏枝蓮紋，蓋與盒體呈對應排列。蓋內(nèi)和底鍍金，中心均陰刻“大明宣德年制”單行楷書款。

此盒應用暈染技法表現(xiàn)瓜果，顏色品種豐富，色澤如寶石般靚麗，款識字體剛勁有力，是宣德時期掐絲琺瑯的代表作品。

三、琺瑯

質(zhì)地細膩潔凈，色澤純正，具有寶石般質(zhì)感，是這一時期琺瑯顯著的特征。主要顏色品種有紅、黃、藍、綠、白（硨磲白。硨磲，又稱“車渠”，原是一種生活在熱帶海洋中的蚌殼類動物。殼的表面通常呈灰白色，殼的內(nèi)面色白而有光澤，古時將其列為“七寶”之一）等，與元代和明初基本相同。在琺瑯色彩的運用上，注意典雅之美，特別是運用繪畫的暈染技法，以黃、綠琺瑯混合調(diào)配呈暈色效果來表現(xiàn)瓜熟蒂落的瓜果圖案，逼真寫實，這于掐絲琺瑯圖案裝飾方面起到了開創(chuàng)作用，影響頗深。

掐絲琺瑯纏枝蓮紋碗

明宣德 高13.9厘米 口徑29.7厘米 足徑13厘米

敞口，圈足。內(nèi)壁藍色琺瑯為地，掐絲填深藍色琺瑯二龍戲珠紋，彩色祥云為襯；外壁掐絲盛開的纏枝蓮花計六朵，內(nèi)填紅、黃、紫等顏色琺瑯，藍、綠兩色枝葉為襯，枝蔓呈“∽”形。足底中心掐絲填紅料“宣德年造”楷書四字雙行款。

此碗口徑近30厘米，體形碩大，在明早期同器形作品中較為少見。

四、款識

目前所見具有年代款識的明代掐絲琺瑯器有宣德、景泰、嘉靖和萬歷四朝，共計170余件，其中景泰款有120件左右，宣德款有20件左右，嘉靖款掐絲琺瑯器目前僅見一件，是故宮博物院20世紀60年代購入的，其表面的琺瑯和鍍金銹蝕嚴重，當為出土文物，出土的具體時間和地點不詳，但從圖案裝飾和琺瑯質(zhì)地特點看，應是這一時期的作品?！按竺魅f歷年造”和“萬歷年造”置于長方形框內(nèi)，周圍并一周如意云頭紋填彩色琺瑯作裝飾的款識形式，是萬歷朝所特有的款識形式。此外就是占絕大多數(shù)的景泰款作品了，但是景泰款掐絲琺瑯至今仍然是一道難解的題，還沒有一件款、器一致者能夠得到大家的共識。因此，宣德款掐絲琺瑯器的存在就顯得尤為重要了，

目前所見到宣德掐絲琺瑯器的款識形式有“宣德年制”、“宣德年造”四字款，“大明宣德年制”六字款和“大明宣德御用監(jiān)造”八字款。排列形式有單行、雙行、三行和橫排等?？钭R位置有的在器底和蓋里，也有的鐫刻于器物的口沿、蓋沿或內(nèi)邊緣處。制款的方法有鑄款、鏨刻陽文、陰線雙鉤、單線刻劃和掐絲填琺瑯幾種形式。書體有楷書、篆書、隸書，其中以楷體款占絕大多數(shù)。字體莊重雋秀，與同時期的金屬器和瓷器款識相似。宣德款掐絲琺瑯器是掐絲琺瑯遺存實物中具有款識標志最早的作品，對于以后掐絲琺瑯器官署年款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

宣德在制作精美掐絲琺瑯器的同時，還生產(chǎn)了另外一種金屬琺瑯器——鏨胎琺瑯器。如展覽中選用的鏨胎琺瑯纏枝蓮紋盒，是目前所見唯一宣德款鏨胎琺瑯作品。

掐絲琺瑯纏枝花卉紋托盤

明宣德 高1.2厘米 口徑19.3厘米 底徑15厘米

圓形，折沿，中心凸起杯槽應與盞配套使用。盞托內(nèi)壁藍色琺瑯為地，盞槽中心飾盛開的蓮花一朵，并襯以一周彩色蓮瓣紋；盞槽外掐絲填紅、黃、藍、綠纏枝蓮花和菊花等花卉紋。平底鍍金，中心陰刻雙線“大明宣德年制”單行楷書款。

托盤琺瑯顏色品種豐富，色澤純正，具有明宣德時期掐絲琺瑯的工藝特點。

掐絲琺瑯七獅戲球紋雙陸棋盤

明宣德 高15.7厘米 長54.6厘米 寬34.5厘米

長方形，直壁，下承垂云如意座。盤內(nèi)底中間掐絲填紅、黃、藍、綠等顏色琺瑯的獅子共七只，做戲球狀；在獅戲紋之中，以及上下各橫向鑲嵌有圓形螺鈿，為放置棋子之用。底鍍金光素。

雙陸棋，又稱“陸棋”，亦稱“鹿棋”、“雙鹿”，中國古代博戲。盛行于南北朝、隋唐及宋元時期，明清兩代宮內(nèi)仍然流行，清朝滅亡后失傳。雙陸棋子為馬，做錐形，黑白各15枚。兩人相搏，擲骰子按點行棋，白馬自右歸左，黑馬自左歸右，先出完者為勝。

棋盤造型規(guī)整，胎壁厚重，掐絲線條流暢，獅子形象頑皮可愛，是宣德時期掐絲琺瑯的罕見之作。

鏨胎琺瑯纏枝蓮紋盒

明宣德 高5.5厘米 徑11.3厘米

圓形，直壁，平蓋。通體藍色琺瑯為地，蓋面中心飾盛開的蓮花一朵，周圍環(huán)以枝蔓；直壁飾以彩色纏枝蓮紋數(shù)朵，蓋與盒體的花紋和顏色相對應。底鍍金，中心“宣德年造”楷書陽文四字雙行款。

此盒紋樣的制作方法與掐絲琺瑯不同，線條簡練粗獷，它是以金屬鏨花技法，在銅胎表面鏨刻花紋，然后在其紋樣的下凹處填施各種顏色的琺瑯，經(jīng)過焙燒、鍍金和磨光后最終完成。鏨胎琺瑯纏枝蓮紋盒，是目前所見唯一宣德時期具有紀年款的鏨胎琺瑯作品，彌足珍貴。

綜上所述，明宣德朝（14261435年）御用金屬琺瑯器，是由當時設置于宮內(nèi)，制造御用器物的機構(gòu)——御用監(jiān)生產(chǎn)的。這一時期的金屬琺瑯器，器形多樣，制作規(guī)整，胎壁厚重，莊重典雅?，m瑯具有寶石般質(zhì)感，細膩潔凈，色澤純正。碩大飽滿、布局疏朗、線條流暢的纏枝蓮花紋是這一時期的主要裝飾圖案，并兼有龍鳳、獅戲以及其他花果紋。宣德款掐絲琺瑯器是目前掐絲琺瑯的遺存實物中，具有時代標志最早的作品，彌足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