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日本人的沐浴活動看日本民族的水信仰

毛彥人

摘 要：縱觀日本歷史，沐浴伴隨著日本社會變遷，從方式到器具到內容，各個地區(qū)都有形成了其獨特的文化。但是不論形式如何變化，沐浴本質上是身體與水的直接的、完全的接觸。沐浴文化久盛不衰背后，實質上是日本民族自古以來對水崇拜乃至信仰。水的清涼、透徹、純凈的性格可以洗去污穢、帶來潔凈，并給予他們精神上的撫慰。水對于日本民族而言，已經(jīng)上升為圣潔的象征、生命的象征，它是日本民族精神上、心靈上的神圣信仰之一。

關鍵詞：日本；沐??；水信仰；民族精神

1引言

日本有著獨特的地理環(huán)境，眾多的河流水域和溫泉分布在各地。日本人的生活也與豐富的水資源息息相關，特別是沐浴活動。伴隨著社會進化，日本人的沐浴形式也自古而今發(fā)生了巨大的變遷。而日本民族對其他文化的包容，尤其是佛教的興盛對日本人喜愛沐浴的形成起了極大的推動作用。通過對日本人沐浴的自然因素、宗教因素、社會因素的分析不難看出，沐浴文化的發(fā)展直接反映了日本人的水信仰，同這種樸素的水信仰又反過來影響日本人的生活點滴，特別體現(xiàn)在沐活動上，沐浴活動是日本民族水信仰的縮影，透過它可以了解到日本人對于水的特殊情感。

2沐浴活動與水信仰

通過日本古文獻《古事記》《日本書紀》的記載，我們可以追溯到日本遠古的沐浴活動。其中描寫到當時的日本人看到猿猴等動物受傷之后，會在溫泉里清洗浸泡，繼而受到啟發(fā)并學會了泡溫泉?？梢酝茰y，在遠古的狩獵時代，人們偶爾也會發(fā)現(xiàn)鳥獸會將自己受傷的翅膀和腿足浸在山間涌出的溫泉中，先民們由此而意識到此種沐浴有神奇的效果，紛紛仿效。筆者認為，在古時衛(wèi)生醫(yī)療極度匱乏的年代，人們一旦生病，很難治愈。而當看見動物借以溫泉療傷，便會將此水視為恢復與再生之圣水，因而形成其增強生命的信仰。

2.1水是生命之源

水與生存有著直接的關系，特別是它決定著農作物的生長，在農耕文明的日本，水是必須的生活資料，于是古代的日本人便推想出天地萬物及神靈皆源于水的觀念，由此產(chǎn)生了大量的關于水是生命本原的的古老信仰和神話傳說。直至今日，日本民族仍然感恩水之饋贈，水信仰一直保留了下來。

《古事記》《日本書紀》分別是日本最早的歷史書和日本最早的敕撰歷史書，被合稱為《記紀》。天照大神和月讀命及須佐之男命三神可謂日本人心目中最重要的三位神，而三神的誕生也與水有關。據(jù)《記紀》記載：伊耶那美神在河中沐浴的時候，誕生了神祗二十余人；從黃泉國逃返的伊邪那岐命在中游凈化身體，誕生八十禍津日神及大禍津日神二神之后，接著在水底、水中、水面凈濯，并分別產(chǎn)出底筒之男命、中筒之男命及上筒之男命三神。從上述古文獻中都可以看出水的圣潔給了神明誕生的平臺，水的力量給了神以生命。從這則神話，可以發(fā)現(xiàn)，在日本人的認知里，通過與水的直接化最大化接觸，可以獲得生命。沐浴是形式，背后最本質的是與水的最大化接觸，這反映了日本人水信仰的根源之一：水為生命之源，生命是在水中誕生，有了水然后才有生命。

2.2沐浴可以增強生命力

沐浴也被認為能夠增強人特別是嬰兒的生命力。在日本，剛出生的新生兒要用“產(chǎn)湯”沐浴，潔凈身心，預示新生命的誕生，并祈愿嬰兒生命力的旺盛。浴嬰習俗的產(chǎn)生有其原始動機，水是生命之本，而浸水沐浴的方式則是與水發(fā)生最大面積的接觸。水為新生兒帶來生命力，使其可以免除疾患而茁壯成長。在日本，有很多的“子守神社”，用來求子和順產(chǎn)祈福，其中一個分支就是供奉水分神，可見這是通過供奉“水”來增強生命力的信仰。

據(jù)《記紀》神話記載：伊耶那岐、伊耶那美二神是日本神里面第一次完全具備了人形的男女神。伊耶那美神生了火神死后，去到黃泉國，其夫伊耶那岐神追至黃泉，親眼目睹到那恐怖可怕的世界。之后，伊耶那岐神潛入河里，用水清洗身上所帶污穢。伊耶那岐神洗左眼、右眼、鼻子時，分別誕生了天照大神、月讀命和建速須佐之男命三神。從這則神話，可以發(fā)現(xiàn)，在日本人的認知里，通過與水的直接化最大化接觸，可以增強生命力。這反映了日本人水信仰的根源之一：水具有一種使再生、即促成新生的能力。

3宗教沐浴活動與水信仰

總所周知，幾乎每個日本人都有宗教信仰，而且各種宗教間也在日本融合共生。那么日本人喜愛沐浴的背后，是否有其宗教因素的原因呢？盡管沐浴是現(xiàn)實生活的組成部分，是一種生活物質資料，是人類的一種生活需要，但是日本人將其和祭祀、敬神等聯(lián)系到了一起，賦予了它超越世俗洗浴的意義，筆者通過分析認為，這反映了日本人自古以來保留的水信仰，而且期望通過沐浴方式，進行與神佛的溝通。而日本特有的若水信仰，也反映了日本人視水為生命力，以期望保持身心的健康。

3.1神道教

神道教源于日本人的自然崇拜，認為萬物皆有靈，而水是生命之源，萬物之本；神道教還重視凈化身體和靈魂，水可以帶走污穢，潔凈身心，沐浴則是清潔方式最大化，所以神道教里不乏許多的沐浴活動和儀式。為了除去黃泉國的污穢，伊耶那岐在阿波岐原舉行“禊祓”法事，并誕生了天照大神。而“禊祓”被視為一種宗教儀式傳承了下來，這反映了神道教的核心思想之一：徹排兇穢，清潔無上。神道祭神前都會進行沐浴，以達到凈心存神的目的。冬季用冷水沐浴也是神道教的一種重要儀式，寓意用清水清潔并迎接新開始。

日本，每年6月和12月的晦日（月末之日，按新歷為6月30日和12月31日），在宮中和全國各神社都會舉行“大祓”。這個儀禮源于古神道教的宗教活動，是包括族長在內的共同體全體成員們宗教上的贖罪方式，至奈良時代被確立為國家重要活動之一，以國家的規(guī)模為除去上至朝廷王權下至平民百姓的災難而舉行的祭典。這種大祓的原形應仁之亂后曾一度中斷，于1871年（明治4年）復興，至今仍然極其盛行。現(xiàn)狀“大祓”是為了去除諸人罪行和污穢的一種神事活動。具體做法是通過觸摸和吹氣于木制人偶或人面土器，把污穢等轉移到人偶上，然后把人偶等投放入宮城外護城河或水渠、水溝中流走。拾遺和歌集中有記載一首描寫“大祓”之事的和歌：「水無月のなごしの祓する人はちとせの命のぶというふなり」，翻譯成現(xiàn)代日語：「水無月（六月）の夏越の祓をする人は、壽命が千年伸びるといわれている」（據(jù)說六月份舉行渡夏“大祓”的人，可以延壽千年），古代日本人認為生病、受傷、不幸等皆因身心污穢積壓所致。而污穢是可以轉移的，因而為了驅除污穢，他們把污穢轉移至人偶，并將其流放于河、渠之中。由此可見，自古日本人就深信水有驅污凈化的神奇力量。

筆者認為這諸多沐浴活動只是日本人水信仰的反映。時至今日，日本人在進行土木工事，或者大型活動，甚至發(fā)射火箭等時候，都會舉行“禊祓儀式”，而且一定會沐浴以潔凈身心?？梢娿逶∫呀?jīng)滲入日本人的靈魂，其背后實質上是對水的信仰，因水純凈可以滌蕩污垢，帶走污穢，凈化心靈。

3.2佛教

佛教傳入日本后，浴場主要集中在了寺院中。在6世紀，隨著佛教東傳，沐浴文化影響深遠，更有“澡浴之法，當用七物除去七病，得七福報”。在佛教思想的影響下，日本奈良時代為方便佛教僧侶齋戒沐浴，開設了浴堂，為方便布教而向民眾開放了“施浴”。為表示對佛的虔誠，教徒在參加法會前，也把會洗凈身體，以表示對佛尊敬，而常說的“佛浴”，則是把佛像清洗干凈。“神佛習合”之后，佛教中洗浴可以祛災患得福的思想得到了進一步發(fā)展。

水不僅促新生、予力量，還可以借水以靈魂凈化、送迎和供養(yǎng)。位于日本古都——京都市東山區(qū)小松町的六道珍皇寺，每年8月8日—10日（原農歷7月9日—10日），寺里會呈現(xiàn)出空前的熱鬧場景。迎接祖先、祭祀供養(yǎng)祖先的人們聚集于此，進行“六道參拜”活動。在“六道參拜”的祭祀活動中，有一項重要程序：往供在水里的、寫有祖先姓名的塔形木牌上撒水，即撒水為祖先祈冥福。在這里，水具有了凈化靈魂和送迎靈魂的兩大力量。迎來祖先用水供養(yǎng)，同時又祈禱能送祖先靈魂早達彼岸、早入極樂。佛教的生死輪回觀念中誕生了清潔觀。生與死的時候都要保持清潔：剛出生的新生嬰兒要以潔凈姿態(tài)而生；臨終時以潔凈姿態(tài)離世。傳說佛陀誕生時天有九龍吐水為之沐浴，為紀念釋迦牟尼，在他生日那天也就是4月18日，在日本的佛教寺院中，要過佛誕節(jié)以示慶祝，舉行灌浴佛像的活動。在日本將入館前清潔尸體叫“湯罐”，它源于中國佛葬禮制。大約在鐮倉時代，湯罐習俗隨同禪宗傳入日本，主要用水洗身，以防止污穢神靈。這種通過沐浴以求清潔的方式，也是源于日本人的水信仰，他們希望用水凈化死者的靈魂，并送死者靈魂抵達超脫生死、沒有煩惱的彼岸世界。

3.3道教

在7世紀左右的時候，中國道教就已經(jīng)傳到了日本。其代表性的仙人思想及長生之術在日本奈良朝以前，對日本其固有的習俗產(chǎn)生了影響。在《日本書紀》中就記載了尸解仙的故事。《續(xù)日本紀》卷七記載了當時的元正天皇把國號從“靈龜”改成“養(yǎng)老”的具體經(jīng)過。根據(jù)記錄，靈龜三年（公元717年），天皇曾在美濃國不破行宮留連了數(shù)日，當欣賞到美濃國當耆郡多度山的美泉時，天皇禁不住彎身掬水洗面，奇妙的是由此皮膚變得很光滑，傷痛的痕跡也不治而愈。不僅如此，飲用、沐浴此泉者，能夠白發(fā)變黑，禿頂?shù)牡胤揭材荛L出毛發(fā)，渾濁的眼睛也可以明亮起來。從記錄上來看，仿佛就是能讓人返老還童般的靈水。

這里所出現(xiàn)的美濃國當耆郡多度山就如道教中的不老不死仙境，而文獻中所說的「変若水」“年輕水”，就是能讓人返老還童的水。關于這個的研究也歷來主流觀點認為，日本若水信仰是受到從中國歸國的日本人所帶回國的神仙思想--道教思想的影響。中國道教追求成仙，也就是不老與不死，這是若水信仰的起源?，F(xiàn)在日本的元旦若水汲取，也是基于水信仰，若水在其間擔負著的洗去塵埃污穢、潔凈身心、增強生命力的使命。

4總結

日本民族愛好沐浴，喜好潔凈。通過對日本人沐浴的自然因素、宗教因素、社會因素的分析不難看出，沐浴文化的發(fā)展直接反映了日本人的水信仰，同這種樸素的水信仰又反過來影響日本人的生活點滴，特別體現(xiàn)在沐活動上，沐浴活動是日本民族水信仰的縮影，透過它可以了解到日本人對于水的特殊情感。水柔軟的外形，可以安撫他們的心靈；水的清涼、透徹、純凈的性格可以洗去污穢、帶來潔凈，并給予人們精神上的撫慰。通過與水的最大化的最直接的接觸，即沐浴，能夠洗去塵世間人們的各種骯臟、焦慮、煩惱，能舒緩、釋放人們的壓力，能促成新生、賦予力量，增強生命力，還能靈魂凈化、送迎、供養(yǎng)。因而，沐浴活動對于日本人而言，它更是一種民族文化，它反映了日本人的一種民族信仰，即水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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