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玉麟江防、海防之事功及其方略述論

朱迪光

摘要：

彭玉麟晚年膺巡閱長江之重任，每年往返萬里，整頓軍紀，督促訓練，除去貪佞，保舉人才，使江防穩(wěn)固；彭玉麟受任于危難之中為廣東防務專使，實施了各種防御措施，提出了許多海防方略，既鞏固了當時的海防，又為將來海防建設(shè)提供了很好的啟示。

關(guān)鍵詞：彭玉麟；海防；事功；方略

彭玉麟，字雪琴，衡陽人，與曾國藩、左宗棠并稱大清三杰，與曾國藩、左宗棠、胡林翼并稱中興四大名臣，湘軍水師創(chuàng)建者、中國近代海軍奠基人。學界對于彭玉麟在中法戰(zhàn)爭中所作的貢獻以及他的廉潔從政的作風均有探討，然于其晚年江防、海防之事功缺乏關(guān)注，更少評價，筆者不揣鄙陋勾沈史海發(fā)明彭公之江防、海防之事功以顯當世。

一、彭玉麟巡江差事以及對海防的關(guān)注

彭玉麟在平定太平軍后，清廷多次擢其官職，他多次上疏辭受。在會同曾國藩制定長沙水師營制后，彭玉麟提出開缺回籍守制。其本傳記其疏云：

臣墨绖從戎，創(chuàng)立水師，治軍十余年，未嘗營一瓦之覆，一畝之殖；受傷積勞，未嘗請一日之假；終年風濤矢石之中，未嘗移居岸上求一日之安。誠以親服未終，而出從戎旅，既難免不孝之罪，豈敢復為身家之圖乎？臣嘗聞士大夫出處進退，關(guān)系風俗之盛衰。臣之從戎，志在滅賊，賊已滅而不歸，近于貪位；長江既設(shè)提鎮(zhèn)，臣猶在軍，近于戀權(quán)；改易初心，貪戀權(quán)位，則前此辭官，疑是作偽；三年之制，賢愚所同，軍事已終，仍不補行終制，久留于外，涉于忘親。四者有一，皆足以傷風敗俗。夫天下之亂，不徒在盜賊未平，而在士大夫之進無禮，退無義?！急緹o經(jīng)濟之學，而性情褊躁，思慮憂傷。月積年累，怔忡暈，精力日衰，心氣日耗。若再不調(diào)理，必致貽誤國事。懇請?zhí)於鏖_臣兵部侍郎本缺，回籍補行終制。報國之日正長，斷不敢永圖安逸也。①

從上述引文來看，彭玉麟之所以辭官既有回家守制，又有身體積勞成疾需休養(yǎng)等方面的原因，更有以自己的行為為天下作一表率的考慮：“臣嘗聞士大夫出處進退，關(guān)系風俗之盛衰”。從此以后直至死，彭玉麟一再辭官，在清廷的強行挽留下，他也只肯擔任長江巡閱的專差。

彭玉麟晚年的重要差事是巡江。同治十一年，公元1872年3月24日，詔命起復巡閱長江水師，上諭云：“王文韶奏彭玉麟起程日期據(jù)情代陳一折，彭玉麟病體未痊，殊深廑念?！粗跷纳貍髦碛聍?，將沿江水師各營周歷察看，妥籌整理，并一面加意調(diào)治。俟簡閱畢，病體稍痊，即遵前旨來京陛見?！雹谕?0月26日，上奏請開署兵部侍郎缺，回籍養(yǎng)病。同日奉詔允準，并著每年巡閱長江一次，其上諭云：“嗣后每年著巡閱一次，遇有應行參劾及變通之處，準其專折具奏。應需辦公經(jīng)費，著兩江、湖廣各總督籌款，奏明交該侍郎支領(lǐng)，以副朝廷慎重江防至意?！雹蹚囊陨蟽蓷l上諭來看，彭玉麟巡閱長江有如下一些內(nèi)容：一是將沿江水師各營周歷察看，二是遇有應行參劾及變通之處專折具奏。

雖膺巡閱長江水師之使命，但如何巡閱，清廷并未明示，因此實行起來費時費力效果卻未必好。彭玉麟說：“惟每年自上游湖南長沙起，至江蘇江陰以下止，縱橫五省，凡湖河之歸長江分防者，均應周歷。合之長江，程途五千余里，一往一返，共萬有余里，須八九閱月始能差竣回籍。及抵里調(diào)理，為日無多，又須出巡。姑無論老病年增，弱體不支，且年年歸途川費，似是空糜?！雹転榇?，彭玉麟撰《奏報巡江并定每年巡閱章程折》提出自己的建議云：“茲擬自上游本籍出巡，到江蘇下游差竣，即在江浙空籍度歲一次。次年由江浙下游起程，逆江溯流，巡至上游湖南長沙差峻，即在本籍衡州度歲一次。似此可節(jié)空返川費，兼免長江經(jīng)過各營員弁一年兩次迎候之勞。臣無家室之累，在籍修退省茅庵三間，孤居獨處。擬在浙江胡上亦修退省庵三間，以為巡江往來差峻，調(diào)理病軀之年?！雹菰谘步^程，并對原來與長江提督一起出巡之規(guī)進行微調(diào)，云：“先與長江提督李成謀函商，囑其先由太平府啟程上巡，不必與臣同在一時。擬以后臣如由上江出巡，該提督即先巡下游；臣如由下江出巡，該提督即先巡上游。一年之中，彼此周巡，互相稽察，較為嚴密。仍與該提臣約，每年于長江適中江皖之地晤面一次，會商應辦一切事宜?！雹廾磕暄步?，從現(xiàn)存保留的奏稿來看，彭玉麟于其起程及其結(jié)束都有奏稿。這表明彭玉麟遵循報告制度。巡江的具體內(nèi)容，在彭玉麟的奏疏中作了匯報：“該提臣深知長江近年積弊失之于寬，此次巡查以嚴厲為主。每閱一營，掃除浮文，講求實際，往往親棹輕舟，抽點各哨船兵丁，不準稍有缺額。其營規(guī)一切，守定曾國藩初次章程，不準稍有違背?！庇跔I規(guī)遵守的檢查外，彭玉麟還著重進行了指導，他說：“臣于巡閱之次，除面行教勉外，又慮其日久懈生，特就各員弁巡防、差操、船炮、軍火各利弊逐細講求，大而忠孝節(jié)義，細而日用起居，不憚煩瑣，求其易知，酌擬訓言一百條，刊刷成本，頒發(fā)鎮(zhèn)將以及各營哨員弁，俾各朝夕展閱，以冀互相勸勉，日有奮發(fā)氣象，并抄訓條咨兵部備案?！雹吲碛聍胙查嗛L江之職中有一項重要的內(nèi)容那就是對貪腐官吏進行查處。清光緒八年，彭公有三道折子參各級官員：《遵查武員參款折》，《遵查兩江總督參款折》、《奏參道員片》。其它年份均有參奏官員之折。彭公于參劾貪佞外還大力保舉官員，每年都保舉人才之折上奏。

在這一時期，彭玉麟在奏折中提出了江防與海防并重的主張，并為海防做了一些實際工作。一是檢查海防。清光緒六年，公元1880年9月30日，彭玉麟偕李成謀乘輪船由江陰出海，駛抵吳淞。是時蘇、浙、皖三省調(diào)操兵輪船已先期齊集。隨即會同李成謀、李朝斌、喻俊明督率各兵輪船會操，演示大炮，復于吳淞大校場調(diào)各兵勇登岸施放洋槍。同月，以奉旨籌辦焦山、江陰以下至吳淞海防事務，赴勘 山關(guān)、東生洲炮堤舊址，旋會商李成謀，布置修筑炮堤、安裝炮位事宜。⑧二是上奏請求建造兵輪。清光緒六年，公元1880年10月21日，上奏酌度長江水師事宜，并請造十八丈長小兵輪十號，以為江陰以下海防之用，仍交李朝斌合操。⑨三是與其他官員會商海防事宜。清光緒八年，公元1882年2月27日，上諭以翰林院侍講張佩綸瀝陳保小捍邊當謀自強之計折，著左宗棠、何璟、彭玉麟等將海防事宜通盤籌畫，會同妥議具奏。⑩同年，9月11日，在南京兩江總督與左宗棠會議海防事宜，并于同日與左宗棠上奏會商海防事宜。B11

二、彭玉麟廣東防務差事及其海防措施

中法戰(zhàn)爭一起，彭玉麟被任命為“欽差辦理廣東防務兵部尚書”與兩廣總督主持兩廣防務，海防成了彭玉麟最緊要的事務。

《清史稿》記彭玉麟在中法戰(zhàn)爭中的行事非常簡練，云：“會法、越構(gòu)兵，命赴廣東會籌防務。玉麟募四千人從行，駐大黃滘。遺部將王之春、黃得勝等防瓊州、欽州、靈山，類云慶、王永章等沙角、大角，與粵軍聯(lián)合。增兵設(shè)壘，編沙戶漁舟，分守內(nèi)沙港汊。法兵竟不至。十一年春，粵軍大捷鎮(zhèn)南關(guān)，進攻諒山。和議旋成，停戰(zhàn)撤兵。玉麟疏請嚴備戰(zhàn)守，以毖后患，陳海防善后六事。是秋，以病乞休，溫詔慰留。”B12

由上述記事可知，彭玉麟在中法戰(zhàn)爭所做的工作有三事。一是領(lǐng)部將在廣東布防，二是提出具體防御措施并加以落實，三是提出海防善后之策。實際上，彭玉麟所做之事遠不止這三個方面的內(nèi)容，但這三個方面的內(nèi)容也可視為彭玉麟所做的主要工作，只是均為語焉不詳，很有必要加以補充。

關(guān)于彭玉麟帶兵布防之事在其奏稿和書信中均有記載。清光緒九年《復郭嵩燾》云：“弟別后于十月十日由鄉(xiāng)里起程、跋山涉水，至十一月初四日安抵羊城。塵裝甫卸，公務紛投，夜以繼日，如在山陰道上。隨即會同振帥乘輪周歷海上虎門前敵各要隘，數(shù)日歸來。幸王綬卿振字營、陶澧軒所統(tǒng)合字營、王爵棠觀察毅字營，均先后到此，得以添防布置；不敷，又令隨來前正定鎮(zhèn)婁峻三新募五營，又為王爵棠加毅字右營，稍足添厚兵力。”B13彭玉麟在《奏報到粵布置折》有更詳細的報告，云：“竊臣于十月初十日由籍啟程，業(yè)經(jīng)報明在案。茲于十一月初四日行抵粵東，所調(diào)提督王永章振字四營、提督陶定升合字三營、候補道王之春毅字營，均先后航海到粵。臣晤商兩廣督臣張樹聲、廣東撫臣裕寬，即于十二日與督臣督同司道鎮(zhèn)將乘輪船出海，馳赴虎門一帶，相度海口形勢，以十四日旋省?！盉14然后具體言明兵力布署?；㈤T為省城第一重門戶，各炮臺均經(jīng)督臣張樹聲派署水師提督方曜所領(lǐng)潮普營、署陸路提督蔡金章所領(lǐng)廣濟軍駐之，又有鵝嘴山定洋炮臺，亦關(guān)險要，炮位稍遜，彭玉麟會商督臣張樹聲擬添營分扎。由虎門進至常洲，為入省水路總口，是省城第二重門戶，提督吳宏洛領(lǐng)淮軍駐之。還有其他一些布置，彭玉麟都做了匯報。B15在此折中還獻兩策。一是彭玉麟提出趕造兵輪以固粵防，二是請旨親率出關(guān)直搗西貢。B16

關(guān)于派營駐守瓊州之事，彭玉麟說：“欽奉前因，臣玉麟即議親率所部湘軍，前赴瓊州擇地駐扎。正在籌措軍火子藥、雇備船只，刻日成行。迭據(jù)省城士紳僉稱：廣東為南洋首沖，尤以省城為根本，未便專守瓊州偏隅一郡之地。且粵海延袤三千余里，東有惠、潮，西有肇、高、雷、廉，亦有防不勝防之勢，吁請暫緩拔營，其辭甚力。臣等再四斟酌妥當，擬委派總理營務處候補道王之春率所部毅字二營，又于鄭紹忠安勇中抽調(diào)二營，仍歸王之春調(diào)遣，即日開赴瓊州，會同該鎮(zhèn)道實力防堵。一面催辦沿海各州縣團練。如此兩面兼顧，似足以鎮(zhèn)定人心。”B17

彭玉麟防粵時還提出暗結(jié)暹羅襲取西貢之策，他說：“據(jù)臣軍營務處候補道王之春密稟，現(xiàn)有三品銜候選道鄭官應，廣東香山人，自幼從海舶遍歷越南、暹羅、新嘉坡等處，熟悉洋務，現(xiàn)辦上海招商局及織布機器局、南北電報局，與王之春共事有年。每談及法酋蹴越，尋釁廣東，同深義憤。據(jù)云暹羅國王鄭姓，廣東人，尊敬中國，用漢人為官屬，現(xiàn)有掌兵政者六人，如中國之總督，皆粵人也。其人夙重鄉(xiāng)誼，與鄭官應識，談及法越之事，亦為不平，且引為伊國切膚之患。伊國與越之西貢毗連，嘗欲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由暹羅潛師以襲西貢，先覆法酋之老巢。又，暹羅極邊境為英國所辟者曰新熹坡，地極富庶，粵人居此者十余萬，中國設(shè)有招商分局，即西貢現(xiàn)亦有招商分局，均系鄭官應所司。擬懸重賞，密約兩處壯士，俟暹國兵到時舉火內(nèi)應，先奪其兵船，焚其軍火，以期聚殲?！盉18

清光緒十年即彭玉麟至廣東第二年，他又將其守御情形上奏清廷云：“臣按法夷自陷越南之北寧、太原、興化等省，其勢日張，肆其狡焉思逞之心，自不無窺伺中華之意?；浭∪鏋l海，而西南陸地又與越南毗連，故防務緊要，尤以粵東為先。除各要害有已由督臣張樹聲早經(jīng)籌防外，臣上年冬抵粵，巡閱各?？冢毑煨蝿?，自宜以虎門為入省第一要隘，黃埔、沙路、長河、魚珠、烏門、大角、沙角、海心岡、烏村、大黃 等處安置各營，節(jié)節(jié)防守，前經(jīng)奏明在案。目下臣不時巡視，督飭婁云慶、陶定升、王永章、劉樹元及各營哨官等演習洋槍器械，以期精熟，測量地勢遠近，以期取遠命中。炮臺之頹壞者修之，不如式者改之。于炮臺后開劈山洞、土巷，暗通小門，以藏兵勇，使得隱蔽其身，有恃無恐，以便專身攻敵。踹覓圩、隴山凹以俟臨事潛伏奇兵，出敵不意，乘間狙擊。炮臺左右余基筑綿亙堅厚土墻，前掘深壕，使各炮臺勇丁得在墻內(nèi)通行，聯(lián)絡(luò)聲勢，另開便門，出隊為游擊之師。勝則隨機策應，不勝則退守墻內(nèi)，不致為敵所乘。炮臺外堆積海沙，高與炮臺相埒，臨時以水淋透，可御開花炮子。此與御史趙爾巽所奏炮臺后宜節(jié)節(jié)遮攔，陸戰(zhàn)分路雕擊，宜散不宜聚之說，不謀而合。此虎門至省城一帶防務之情形也?！盉19在此一段話中彭玉麟不僅匯報了防御布置情形，而且還介紹了一些新戰(zhàn)術(shù)如炮臺后辟山洞、土巷，增加了防御縱深及防御手段等，實是對強敵防御的高超戰(zhàn)術(shù)的提出。因此，彭玉麟說：“臣統(tǒng)籌粵省全局，沿海及各處要隘均已粗有布置，萬一法夷犯順，尚堪一戰(zhàn)?！盉20

對如何加強海防除去廣東積弊，彭玉麟會同兩廣總督張樹聲、廣東巡撫倪文尉上《會奏廣東積弊折》，又有《再陳廣東積弊折》。還提出要接濟劉永福，加強保密等。

三、彭玉麟海防方略的意義及啟示

彭玉麟在晚年擔當巡江和防粵時對于海防上了許多奏折，提出許多產(chǎn)生重大影響的措施，由此而透露出彭玉麟的海防方略。這些海防方略的實施是有其重要意義，對當代中國海洋戰(zhàn)略亦有所啟發(fā)。

首先彭玉麟提出江防與海防并重的方略，對于當時的海防來講是極為重要決策。自五十七歲始，彭玉麟擔任巡閱長江專使，他所為之事主要是長江水師的整頓以及長江防務，海防不是他的主要職責，也不是他主要思考的問題。但是，海防卻又是彭玉麟無法繞過的問題。這有二個方面原因。一是長江水師的管轄范圍下至長江口，必然與海防相關(guān)。二是清朝政府面臨的國外威脅的重要方向是來自海上。由此，彭玉麟對海防的關(guān)注雖遠不及江防，但因江防而及海防是一種非常自然的延伸。清同治七年，曾國藩自南京起程，赴揚州上海巡閱太湖水師、上海鐵廠及吳淞口、狼山、福山各防營。彭玉麟在南京致書曾國藩云：“設(shè)立水師初議，麟本擬防江必須防海，海防嚴則長江益固，江海打成一氣，外侮自難興患，此一定之理也。為國家計，長久似必宜如是。昨周壽山來，一片血忱，擬議兩廣、閩浙、燕臺、天津海防打成一片，同心合作，此舉實善，于國家實固金湯。惟深慮不得人維持。”清同治十一年，公元1872年，詔命彭玉麟起復巡閱長江，巡閱事畢后受命進就陛見。兩宮皇太后慈安、慈禧及同治帝在養(yǎng)心殿東暖閣召見，并命署理兵部右侍郎。退后彭玉麟作七律一首，云：“東閣香煙裊帝 ，彤庭召對沐皇仁。長江利弊承清問，薄海籌防敢直陳。勞怨不辭蒙睿鑒，精神大好愧溫綸。書生不學無經(jīng)濟，乞賜歸田草莽臣?！盉21其中有“長江利弊承清問，薄?；I防敢直陳”之句，說明江防海防均是彭玉麟要考慮之事。彭玉麟曾明確地說：“長江自甲子肅清東南之后，不才極欲籌江海并防，方能固東南門戶。”B22這種主張彭玉麟一直堅持。他在光緒元年《會商江防情形折》中說：“務其江防與海防相表里，以俟將來扼要設(shè)守，為慎固吾圉之計?！盉23他在《長江水師兵丁口糧請照原定章程作為定額折》中云：“以大局論，目下海防緊要，江防實相為表里。”B24在遇到外侮的時候，彭玉麟更是將江防與海防相提并論。清同治十三年，公元1874年11月7日，彭玉麟致書郭崐燾，談與日本和談之事，認為“縱歸和局，不過目前茍安，未可為恃。和事可百年不背，而兵事不可一日不防”，“萬萬不可幸和而松江海之防也”。B25

其次，彭玉麟提出了地方穩(wěn)定與海防并舉的方略。彭玉麟在擔任廣東海防時特別注意地方穩(wěn)定與海防并舉，他在《會奏廣東積弊折》中提出了十策，其中七策涉及地方穩(wěn)定。彭玉麟說：“一教民宜別也。自和約許令外洋傳教，在為世道人心之害，無賴之徒貪其小利，誘入教中，遂為逋逃之藪。凡奸民、訟棍在教中者，地方官不得過問，因而激成事端，焚毀教堂之案不一而足。今既不能禁其入教，則請以明許暗禁之法行之?！盉26彭玉麟又說：“一倉儲宜備也?；浢袷趁锥嗍淹庋?，城內(nèi)無論貧富，不存旬日之糧。前經(jīng)臣等同奏明，蒙恩準往江浙及廣西產(chǎn)米之區(qū)采辦，免收厘稅在案?！坏┖Ｉ嫌惺?，糧無來源，何以定人心而濟軍食？尤亟宜曉諭紳商，家自為備，各儲半年之糧，以期有備無患。足食先于足兵，實根本之計也?！盉27彭玉麟還提出：“一會匪宜清也?；浿腥A、洋錯居，人心浮動，愚民昧義。趨利桀黠之徒倡為天地會、三點會等名目，編造邪說，狂誕不經(jīng)，拜會、誦經(jīng)，形蹤詭密，輾轉(zhuǎn)煽惑，趨之若騖。西路則高、廉一帶，東路則自惠、潮、嘉各府州以及北江、韶州各屬，外連江西、福建各處，皆有頭目潛相糾結(jié)，已數(shù)十年，于茲尤以香港、澳門洋界為窟穴之藪。”B28其他還有“一鹽務宜變也”、“一沙田宜查也”、“一墳禁宜嚴也”、“一水利宜籌也”等各策，均是搞好社會穩(wěn)定之計。

第三，彭玉麟提出了水師海防之布署。彭玉麟在《海防善后事宜折》中說：“一曰分重鎮(zhèn)以領(lǐng)水師。中華瀕海之地，自奉、錦以迄瓊、廉，綿延七省，萬有余里。其間?？谕鰬]千百，若處處設(shè)防，遍布重兵，不使敵后一人一騎登岸，非惟無此兵力，且亦無此辦法。……臣擬設(shè)一總統(tǒng)駐扎吳淞，分設(shè)兩大鎮(zhèn)，一駐大沽，直隸及盛京、山東、江南各?？趯僦灰获v廈門，浙江、福建、臺灣、廣東各?？趯僦Ｃ挎?zhèn)設(shè)鐵甲船六號、大小兵輪十二號，其余?？诜质讻_、次沖，酌派兵輪駐守。精選兵將，勤加操練，講求駕駛、攻擊之方，務期精熟，察視險隘、沙礁之處，務使周詳。”B29

第四，彭玉麟提出練陸軍以輔水師。彭玉麟說：“二曰練陸軍以輔水師。沿海師船布防既密，則陸防似在所緩矣！然敵人狡譎，彼以舟師攻我要隘，如不能入，則密探旁路，以旱隊繞出我后，使我驚遽失措，然后舟師乘隙而進，務逞其志。庚申天津之役，其陸兵繞道北塘，畿輔震動，以致大沽守師因而潰敗，可為前鑒。今設(shè)一總統(tǒng)、兩鎮(zhèn)專辦海防水師，宜各精練，成為可靠之軍。再練陸軍一萬數(shù)千人，厚給口糧，嚴革虛伍、克扣之弊，必期一人得一人之用。擇水師左近要隘駐扎，務須聲勢互相聯(lián)屬。倘敵或登岸，有水師綴其后，彼不能無返顧之虞；有陸師截其前，又難逞其豨突之毒。首尾夾擊，不難一鼓殲旃。即令其冒死弗退，更番迭進，而我以兩軍之力抗之，彼亦斷難久持。如是則水陸相倚，奇正相生。……況陸軍邏巡海岸，則教民之私相勾結(jié)、接濟淡水煤米之路可絕；而盜賊之出沒海壖者，亦必因之潛蹤，其裨益不尤溥哉！”B30

第五，注重海島防御，尤其是臺灣的防御。重海防必重在海岸線近側(cè)的海島防御。彭玉麟重視臺灣、瓊州的防御，尤其是對臺灣，彭玉麟不僅充分認識其重要性，而且對于如何能穩(wěn)固防御提出了很好的建議。彭玉麟說：“四曰臺灣以練團練為先。東南洋面，定海地僅彈丸，瓊州土地磽確，又多瘴癘，皆非敵所措意?；蚺詣占爸?，我有兩大鎮(zhèn)鐵甲兵輪調(diào)以御之，彼何能為也。物產(chǎn)豐饒，礦利尤旺，為外夷所歆羨者，其臺灣乎！……我有臺灣瀕海數(shù)省，可資其藩衛(wèi)；如失臺灣，則臥榻之側(cè)任人鼾睡，東南洋必無安枕之日。故防海以保臺為要，保臺尤以練土勇為要。何則？外來客兵皆非土著，多增一兵即多一寄食之人。臺地孤懸海外，餉由內(nèi)給，則籌運維艱。取之一臺，則久必中匱。再值兵事嚴急，海道阻遏，即欲援濟而無從，如日前之事已岌岌殆矣！惟募本地之勇，以臺產(chǎn)養(yǎng)臺人，而食不加多；即以臺人護臺地，而奮勇可必?！盉31

中法戰(zhàn)爭初起，法人曾揚言要攻瓊州，因而彭玉麟在致程桓生的信中說：“瓊州孤懸海外，法鬼在津有往謀踞為質(zhì)之言。奉密寄往彼嚴防，因派營務處王爵棠帶四營去，借餉三萬帶往，仍須籌還?！盉32在致郭嵩燾信中又說：“瓊州孤懸海外，刻下之防更緊，且法鬼暗計尤不可測?！盉33彭玉麟說：“至欽州沿海之龍門等口，本由現(xiàn)署瓊州鎮(zhèn)總兵吳全美募勇一營，聯(lián)絡(luò)水師，分駐巡防。嗣因瓊州備御空虛，欽奉諭旨派兵設(shè)防，奏派湘、粵勇四營，令現(xiàn)署雷瓊道王之春統(tǒng)帶前往。該道到任后，與吳全美察看情形，瓊州孤懸海外，四面受敵，現(xiàn)撥四營實屬不敷分布，稟商臣等添募陸勇一營、紅單船水勇二營；并由吳全美將分駐龍門一營飭調(diào)赴瓊，分別布置?！盉34面對這樣的局勢，彭玉麟一方面倍加重視，甚至準備親自前去鎮(zhèn)守，后經(jīng)咨詢當?shù)厝耸渴旒铀伎继岢霾荒茴櫞耸П艘y(tǒng)籌安排：自己鎮(zhèn)守在粵而派部將前往。

第六，彭玉麟提出要學習技藝，增造船炮，務求實效。彭玉麟多次說自己不能洋務，但江防、海防所面臨的許多問題使他對洋務不得不加以思考并提出自己的方略即學習技藝，增造船炮，務求實效。彭玉麟說：“是學徒與船炮二事，舉行不為不久；糜餉至數(shù)百萬，不為不多，成效固茫乎無有也。今復踵事加增，其果能日起有功乎？抑猶不免因循而蹈故習乎？若以艱難羅掘之餉，仍供無益之擲，甚無謂也！……竊見出使英國使臣曾紀澤，平昔究心洋務，致力頗深，近奉使西域，駐彼且及十年，閱歷既久，推究必益精詳?？煞裾埫苤I該使臣，細加考察西人之船炮，何者為佳，何者為不佳；制造之事，若何則佳，若何則不佳，一一究其所以然之故，繪圖列說，以發(fā)明其理，俾董理船政者有所資以考證。并密訪夷匠之極精于治船炮及水雷、魚雷、鐵浮標一切之事者，以重貲雇倩數(shù)人，瓜代時攜其來華，分置閩、粵、滬、津各船廠炮局，助其工作，共相講貫，精益求精，必能有益。”B35鑒于推行洋務后自己所造兵輪質(zhì)量低劣，彭公提出要大量從國外購買鐵甲船。彭玉麟在《代陳海防管見折》云：

竊據(jù)在籍兵部候補主事梁宏諫稱：方今事勢，不患兵之不強、炮之不精，而患于鐵甲船之不足，雖有勁兵、巨炮，亦將阻于重洋，而弗能以互應?！瓰榻裰?，惟有吁懇天恩，飭各直省督撫聯(lián)合官紳商民，每省各捐鐵甲一號。查鐵甲船之小者，價銀約一百余萬兩，其大者亦不逾三百萬兩。船之大小，視省分之大小以為差。合一省之力為之，似亦無難集事。凡某省購置之船，即以防御某省海口；其無?？谡?，則將船派往大沽口及旅順口以拱衛(wèi)畿輔。近地遇警，則互相應援，先調(diào)鄰省，以次及于遠省，勿分軫域，出全力以應之。使海內(nèi)之大，儼成常山率然之勢，必于防務大有起色。目今海氛未靖，凡在臣民同深敵愾，自當踴躍從事，不日就功。所有捐辦各員，俟船成之日，欽派大臣查驗。如果著有成效，可否照工事例，核給獎敘，以昭激戲之處，恭候恩命遵行。B36

第七，彭玉麟提出要重視海防人才。彭公在負責巡閱長江之任時就特別重視人才的發(fā)現(xiàn)與推薦，他說：“惟時際艱難，人才為重，邊防疆寄，均關(guān)緊要?！盉37彭公還提出了海防人才的特殊要求，他說：“再，臣巡閱江海水師，與江南提臣李朝斌會議，固在講求操練有方，尤以留意將才為急，而海防將領(lǐng)更以深明洋務、洞悉夷情為情為先?！盉38彭公在親自經(jīng)歷了海防之事后更是向清廷推薦了人才。彭玉麟說：“且曾紀澤識趨甚正，非若今之尊西學者，欲盡棄數(shù)千年周孔之教、而從事于洋務；又復所學不精，稍有皮毛即借此侈談欺人，以便蠅營狗茍、圖為進身富貴之階者可比。故臣竊以為辦理海防水師事宜兼督造船炮等局，如該侍郎其人，殆莫之或先也。惟海防水師貴得統(tǒng)帥，尤貴得將才，否則無以相助為理。查有浙江提督歐陽利見、福建水師提督彭楚漢、署福建陸路提督孫開華、瓜洲鎮(zhèn)總兵吳家榜、漢陽鎮(zhèn)總兵高光效，均身經(jīng)百戰(zhàn)，奮能無前，為水師中不可多得之員。又記名總兵吳安康，廉潔強干。以上六員，皆有膽有識，為守兼優(yōu)，實可為干城腹心之選。臣既知之甚確，用敢臚舉上聞，以備海疆之用?！盉39

第八，彭玉麟提出要注意潛在的威脅和潛在的敵人。彭公不僅是久經(jīng)戰(zhàn)火磨煉的軍事將領(lǐng)，而且是放眼未來的戰(zhàn)略家。他既注意眼前之敵，還重視國家安全的潛在威脅。彭玉麟在《會議廣東闈姓折》中說：“請先言資敵之害。葡與法通確有明證。上年七月二十一日之電旨、十二月初二日曾紀澤倫敦之電信、香山縣丞之密稟，以及港、澳各項探訪員紳洋商之密報，皆謂法將他地泊船屯兵，由五門窺省，許以法向租澳地酬葡。去秋開戰(zhàn)后，法領(lǐng)事薩來思之子即潛寓澳，以至代招游匪，運助火食，鑿鑿可稽。海警方殷之時，接濟苦于不能斷，口岸苦于不勝防，豈更可豐其毛羽，資其巢窟！害一也?；蛟恢蟹ū呌袝r而弭，葡雖助法何妨？則請言養(yǎng)寇之害?！盉40彭玉麟說：“臣伏查西洋構(gòu)難垂四十年，大率由英人主其議而各國隨之。俄羅斯立國較強，遂于此乘間取利，蓄謀愈狡，為害較深，早為國家隱患。近復吞并西域各回部，與中國緊相毗連，自西而東，周環(huán)萬余里，乃以議還伊犁，多方要挾，借開釁端。日本與俄境接壤，又以擅廢琉球，方與中國相持。更慮兩國相為比附，以逞其計?！盉41彭玉麟在致郭嵩燾的信中說：“再者，刻下香港英、美各國均調(diào)有兵船，聲稱恐法、中構(gòu)兵開戰(zhàn)，各保各國香港生意。但夷鬼叵測，難保不陽奉陰違，靜以待動，暗助法人，如此次日本鬼助法以攻劉永福?！盉42彭公在注意俄羅斯、日本的威脅時特別建議要重視東三省的防守。彭玉麟說：“三曰東三省之籌防宜豫。東三省為圣朝龍興之地，屏蔽京畿。其地黑龍江以西、興安嶺以北皆為俄壤，南與朝鮮接境。目今俄與日本又復窺伺朝鮮邊界，蠢蠢有欲動之意，三省之防自不可緩?？煞裾堉硷喯聳|三省將軍、都統(tǒng)等，除各海口歸北洋海防一體籌辦外，其黑龍、松花、琿春等內(nèi)江，設(shè)法創(chuàng)設(shè)兵輪，配構(gòu)槍炮，分置要隘，不時巡閱操演，務令技藝嫻熟、駕馭靈便，庶可有備無患。至于陸兵，則吉林勁旅天下無敵，其人率多材武，招練成軍，自可得力?！盉43

彭玉麟提出的海防之策可能遠不止上所列舉，其功效亦不止于當時，對晚清、民國甚至對當代海防建設(shè)均有重要的啟示意義。如彭玉麟之海防方略之江防與海防并重，不僅指導了當時的海疆防守與內(nèi)地縱深防守的協(xié)調(diào)，而且對20世紀的抗日戰(zhàn)爭中海防與江防的協(xié)調(diào)應具有啟示作用。如彭公的海岸布防之策，既宏觀又具體，能作為后來中國海岸防御布署的重要參考。如彭公練陸軍以輔水師之策，如能實現(xiàn)就能避免水師在其駐扎港口被殲之禍，北洋水師何有全軍覆亡之災。又如彭公對臺灣、東三省的重視之策具有極強的預見性。

總而言之，彭玉麟膺巡閱長江之重任，每年往返萬里，整頓軍紀，督促訓練，除去貪佞，保舉人才，使江防穩(wěn)固；彭玉麟受任于危難之中為廣東防務專使，實施了各種防御措施，提出了許多海防方略，既鞏固了當時的海防，又為將來海防建設(shè)提供了很好的啟示。

【 注 釋 】

①B12《清史稿》下，《二十五史》第十五卷，線裝書局2007年版，第2020—2021、2021頁。

②③④⑤⑥⑦⑧⑨⑩B11B14B15B16B17B18B19B20B24B25B27B28B29B30B31B32B35B36B37B38B39B40B41B42B44彭玉麟：《彭玉麟集》上冊，岳麓書社2003年版，第236、248、250、250、252、252、282、287—288、316—317、320—321、354—355、355—356、358、354—355、369—370、386—387、388、260、354、394、395、396、465—466、467、468、379—380、469—470、434、342、329、472、458、277、46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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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玉麟：《彭玉麟集》中冊，岳麓書社2003年版，第505、405、69、439、443、509、513、507頁。

（編校：余學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