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評論話語的語用論辯視域分析*

楊 娜 冉永平

(廣東外語外貿(mào)大學(xué)，廣州 510420/浙江工商大學(xué)，杭州 310018；廣東外語外貿(mào)大學(xué)，廣州 510420)

1 引言

新聞評論是一種政論性的新聞話語，意在勸服受眾接受報刊等主體對某一社會事件持有的態(tài)度、立場和觀點(van Dijk 1998:21-63)，類似話語具有很強的論辯性特征(Pak,Acevedo 2008:123-145; Maddalena,Belmonte 2011:891-903)。有關(guān)新聞話語的大部分研究主要從意識形態(tài)或語言信息功能出發(fā)，以批判話語分析、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xué)等為理論基礎(chǔ)，揭露精英群體的身份，或新聞?wù)Z篇的功能性語法特征(如van Dijk 1985；Fairclough 1995；Ansary,Babaii 2005；Kim 2014；辛斌 李曙光 2010等)。然而，從新聞話語的邏輯特性和說服性功能出發(fā)，針對新聞評論話語的論辯策略等方面的研究則很少(如Wodak 2010；Maddalena,Belmonte 2011；胡曙中 2009；涂家金 2014；趙芃 2015等)。

本研究以2014年9月19日《紐約時報》(簡稱《時報》)和《中國日報》(簡稱《日報》)針對阿里巴巴在美國上市的8篇新聞評論為例(《日報》、《時報》各4篇，本文選取部分較為典型的例句)，分析兩大主流媒體對同一社會事件的新聞評論，尤其是其中的論辯策略和語用效果，從而揭示論辯分析在新聞評論話語研究中的適應(yīng)性。

2 新聞評論話語的論辯性及論辯策略

新聞評論的機構(gòu)性話語特征明顯，具有邏輯合理性和主體性兩大特點。首先，評論員在語言策略與形式的選擇上帶有明顯的機構(gòu)規(guī)范性，具體表現(xiàn)為新聞標題、選題、論據(jù)及其相關(guān)語言形式和風(fēng)格等的邏輯合理性(Pak,Acevedo 2008:124-125)。根據(jù)新聞寫作規(guī)范(Maddalena,Belmonte 2011:891-903)，評論員在選擇語言形式過程中須參照合理化論證的邏輯優(yōu)化管理媒體立場。其次，新聞評論話語帶有主體性特征(van Dijk 1998:21-63；Rigotti，Roci 2006:155-180)。由于交際者的身份、社會(語境)等因素存在差異，不同新聞評論員對相同事件的評論不盡相同(van Dijk 1998:21-63)。在Morasso看來，評論員在說服受眾的交際過程中，往往根據(jù)報刊的社會影響力及其代表的集團利益、評論對象的社會身份等，選擇最適宜維護本方立場的定義、論題、論據(jù)、論證圖示結(jié)構(gòu)和相關(guān)語言形式(Morasso 2012:197-216)。也就是說，新聞評論話語是“客體”主體化的過程。此外，Bednarek和Caple(2014:135-158)、Kim(2014:221-244)也從情態(tài)、小句等出發(fā)論證評論話語的主體性，并提出新聞評論話語中存在事實判定和價值判斷的主觀選擇性。

鑒于上述邏輯合理性和主體性特征，部分語用學(xué)者從論辯視角出發(fā)研究新聞評論話語(Ietcu 2006:627-650；Maddalena,Belmonte 2011:891-903)。其研究表明，評論員在評價新聞事件的過程中，會有意使用特定的論辯策略，并借助特定的詞匯、句法或語用手段，不斷修改、建構(gòu)或重構(gòu)新聞主題或論據(jù)之間的關(guān)系，從而影響新聞評論話語的語用效果。比如，Morasso提出 “論辯主題分析框架”(the Argumentum Model of Topics)，并證明論辯主題的語境化重構(gòu)是新聞話語意義產(chǎn)生和理解的隱性前提(Morasso 2012:197-216)；Ietcu研究論辯策略的操控對新聞話語中意識形態(tài)表現(xiàn)及其合理化的影響(Ietcu 2006:627-650)。

可見，新聞評論話語是一種以語言工具為手段，既受新聞機構(gòu)的規(guī)范化因素制約，又被新聞主體加以主觀調(diào)控的交際過程，具有邏輯合理性和主體性的論辯交際特征。本文借助van Eemeren的“語用論辯理論”(Pragma-dialectical Theory)，對比與分析中美主流新聞評論中的論辯策略及其語言表現(xiàn)方式。該理論旨在分析言語交際中論辯策略對語用效果的影響，說明言語適應(yīng)性不僅是語言選擇問題，還涉及參與者在交際過程中的論辯主題及其論證方式等的選擇(楊娜 吳鵬 2016:78-86)。由于該理論涉及的論辯策略廣泛，我們只選擇論證圖示策略作為主要分析元素①。它指交際者在前提和結(jié)論之間建立的推導(dǎo)論證方式，主要分為征兆型、類比型、因果型論證圖示(van Eemeren et al.2002:96-100)。

3 中美新聞評論中的論辯策略對比與語言形式分析

3.1 征兆型論證

征兆型論證(symptomatic argument)指以兩事物間征兆性的表現(xiàn)特征作為前提進行論證，即“X是Z”成立是因為“X是Y”，而“Y是Z的典型特征”(van Eemeren et al.2002:98)。比如，說話人要說服對方接受Herman is a real man because he is muscular這一推理，必須使交際雙方均默認A muscular man is a real man這一隱含前提。《時報》中，最典型的慣用句型是“A is B that is C”.

① Alibaba is a fast-growing,hugely profitable Chinese company that is a combination of eBay and Amazon,with a little bit of Google thrown in.(“A Headlong Rush to Invest in Alibaba”,NewYorkTimes)

例①中評論員表面上要論證的立場是一種正面評價(Alibaba is a fast-growing,hugely profitable Chinese company because Alibaba has the characte-ristics of eBay,Amazon and Google)。評論員使用定語從句將成功的表現(xiàn)特征(profitable)限定為美國企業(yè)標準之下，a combination of，a little bit of和被動態(tài)thrown in均表明這種標準限定。評論員預(yù)設(shè)的隱含前提可推導(dǎo)為eBay,Amazon and Google are hugely profitable.《時報》從本民族直接相關(guān)的經(jīng)濟利益出發(fā)，借助公眾對美國企業(yè)的普遍性事實標準來論證阿里成功。

《日報》在征兆型論證中，主要通過“正義”、“責(zé)任”等訴諸公眾利益的社會主題建立前提和結(jié)論的關(guān)聯(lián)。例如：

② Chinese firms like Alibaba need to be “highly entrepreneurial and market-oriented” and they will serve globally.(“It’s Showtime for Alibaba at New York Exchange”,ChinaDaily)

例②中，評論員要建立的論證圖示為Alibaba is highly entrepreneurial and market-oriented because it serves globally.該推論中隱含的預(yù)設(shè)前提為a company serving globally is highly entrepreneurial and market-oriented.評論員以全球化公司在國際貿(mào)易中所承擔(dān)的責(zé)任和義務(wù)為隱含條件，通過訴諸大眾利益的主題建構(gòu)進行自我辯護。情態(tài)動詞need to be也充分表明評論員對阿里應(yīng)當承擔(dān)的社會公益責(zé)任的認可。

上述兩例中，中美兩大媒體的立場都是對阿里巴巴的成功進行再次定義，都使用自我面子維護作為征兆型論證圖示的動機。但雙方對“成功”的征兆性特征選擇不同?！稌r報》將成功的表現(xiàn)特征(highly profitable)定義為“eBay”等美國企業(yè)開創(chuàng)電商產(chǎn)業(yè)的能力；《日報》則把成功的征兆表象(highly entrepreneurial)限定為serving globally.由此可見，中美兩大媒體在建立征兆關(guān)系中選擇的出發(fā)點不同，中方擅長挑選全球公益性論辯主題，美方傾向個體經(jīng)濟利益性主題。Rees(2007:1454-1463)的研究也表明新聞評論員在征兆論證的出發(fā)點選擇上存在主體性差異。van Eemeren(2010:7)認為主題出發(fā)點的不同，將直接影響并決定交際者能否順利實現(xiàn)論辯效果。

3.2 類比論證

類比論證(analogy argument)是基于兩事物間相似性的論證圖示，即“X是Z”成立是因為“X與Y相似”，且“Y是Z”(van Eemeren et al.2002:99)。X與Y之間的相似性是類比論證圖示推導(dǎo)得以成功的隱含前提。比如：Investing in stocks is risky because gambling is risky成立需要交際雙方共同承認Investing in stocks is comparable to gambling這一隱含性認識。兩媒體都選擇事物間的相似性作為推導(dǎo)的前提，但在相似性認識來源上不同?！稌r報》多選擇一般共識性常識為隱含前提，可驗證性程度較高；《日報》則多選擇自我認識視角為前提，可驗證性程度較低。

③ In a time of economic malaise,when few big companies are growing strongly,a business like Alibaba stands out brightly.(“A Headlong Rush to Invest in Alibaba”,NewYorkTimes)

例③中，評論員在前述立場中已明顯表述否定性態(tài)度(it requires far more trust)。為此，評論員選擇其他大型企業(yè)和阿里巴巴集團進行比較，比較的前提是兩者共處的經(jīng)濟危機環(huán)境。該論證圖示關(guān)系可歸納為Alibaba is not growing strongly because few big companies in a time of economic malaise are growing strongly.評論員通過經(jīng)濟危機主題的語境重構(gòu)，喚醒受眾對危機背景知識的認識，從而引導(dǎo)受眾贊同隱含主題a company in a time of economic malaise is not growing strongly，來論證自己對阿里巴巴的否定性評價。

《日報》涉及的相似關(guān)系更為復(fù)雜。當評論員選擇同類事物進行比較時，被比較的對象之間的邏輯合理度較低。例如：

④ As the company takes up about 80 percent market share in China,it can be really difficult for its rivals to challenge Alibaba and take over its number one position.(“What to Expect from Alibaba IPO”,ChinaDaily)

例④中，結(jié)合上下文和表否定含義句型結(jié)構(gòu)“it can be really difficult for… to…”，我們識別出評論員要論證的立場為Its rivals cannot win Alibaba.為證明這一結(jié)論的合理，評論員選擇中國本土的其他電商公司作為比較對象。原類比圖示可重構(gòu)為Alibaba’s rivals cannot win it because domestic companies cannot win.此處，實現(xiàn)這一推理的隱含前提表現(xiàn)為一種自主假設(shè)性知識，即“國內(nèi)商業(yè)市場競爭環(huán)境”和“國外商業(yè)市場競爭環(huán)境”相同。與例③中經(jīng)濟危機背景知識相比，例④中的經(jīng)驗性認識只停留在假設(shè)階段，評論員缺少進一步視角化的解釋。

由上可見，兩報在進行類比論證時都選擇同類型事物之間的相似性作為隱含前提，但雙方在相似性認識的來源上明顯不同?！稌r報》擅長選擇國內(nèi)外受眾熟悉的普遍性背景知識作為構(gòu)建前提的來源，受眾范圍更廣，可信度高；《日報》則更青睞于自我假設(shè)性的知識，受眾范圍狹窄，可信度低。van Eemeren認為交際者在實施論辯策略的過程中，必然挑選一部分最適合維護自己立場的目標受眾(van Eemeren 2010:108-112)。上述語料分析顯示，《時報》重視理性受眾的反思，《日報》則期待更多感性受眾的支持。

3.3 因果論證

因果論證(causal argument)是基于因果關(guān)系推導(dǎo)的論證圖示，即“X是Z”成立是因為“Y會導(dǎo)致Z”，且“X是Y”(van Eemeren et al.2002:100)。Morasso(2012:197-216)曾證明因果論證是所有新聞評論話語中使用頻率最高的一種，它直接影響受眾對新聞評論中價值判斷和事實判斷的解讀。就因果推導(dǎo)的參考標準而言，《時報》重視事實判斷，《日報》關(guān)注價值判斷。例如：

⑤ But even bullish analysts like Mr.Cordwell have their concerns.A big one is whether Alibaba will eventually end up spending a lot of money to stockpile goods and distribute them,potentially depleting future profitability.(“Alibaba Raises S| 21.8 Billion in Initial Public Offering”,NewYorkTimes)

《時報》通常從阿里巴巴集團能力不足的事實判斷出發(fā)，建立因果推導(dǎo)的隱含前提。例⑤中，評論員使用depleting，concerns，potentially等詞語充分表達《時報》對投資者支持阿里巴巴立場的質(zhì)疑，內(nèi)含否定性評價。評論員選擇Alibaba spending a lot of money to stockpile goods and distribute them這一事實作為因果推導(dǎo)的支撐條件。含有目的狀語的動名詞結(jié)構(gòu)spending…to stockpile…and distribute…和表結(jié)果的動名詞結(jié)構(gòu)depleting future profitability也紛紛表現(xiàn)出《時報》以客觀事實為判斷取向。

相比較而言，《日報》在前后因果關(guān)聯(lián)上更重視價值判斷。例⑥中，《日報》通過定語從句建立the company being able to maintain a flat hierarchy和for embracing changes and creativity之間的因果關(guān)聯(lián)。評論員借助形容詞vital隱含表達這種因果關(guān)系，屬于經(jīng)驗性價值判斷。

⑥ And the company has been able to maintain a flat hierarchy which is vital for embracing changes and creativity.(“Alibaba’s IPO to End US Dominance in Technology Sector: Expert”,ChinaDaily)

《日報》慣用的價值判斷通常為本民族內(nèi)群體所共同享有的信仰、信念、價值觀或?qū)δ骋皇挛锏那楦袘B(tài)度等，如例⑦中評論員基于本國經(jīng)濟發(fā)展作出的比較性認識。

⑦ E-commerce will continue to be the industry that benefits most as China becomes more consumption driven.(“What to Expect from Alibaba IPO”,ChinaDaily)

例⑦中，E-commerce在上下文中指以阿里巴巴集團為代表的中國電商企業(yè)。評論員為推導(dǎo)E-commerce will be the most beneficial industry because China becomes more consumption driven這一立場成立，使用動詞continue to be，比較級more隱含表達在這一推論做出之前的經(jīng)驗性判斷，即Consumption-driven industry benefits most.這種以比較或最高級出現(xiàn)的語言形式突顯出評論員對價值判斷的重視。

由此可見，兩報雖然都通過因果來說服受眾，但參考的因果判斷標準完全不同。分析結(jié)果顯示《時報》主要圍繞阿里巴巴潛在的危機或問題等事實判斷來展開因果關(guān)聯(lián)；《日報》則選擇情感、觀念或價值等方面的經(jīng)驗判斷來建立因果關(guān)聯(lián)。van Eemeren認為這種論辯主題的策略性部署也是一種框架化選擇，不同的交際者會選擇不同視角來闡釋事實(van Eemeren 2010:125)。這種視角上的巨大差異，也導(dǎo)致雙方在建立各論題之間的相互關(guān)聯(lián)時，選擇不同的“語境化框架”維護自我立場(Morasso 2012:197-216)。

4 論辯策略的語用效果探討

4.1 語用論辯視域下的語用效果

根據(jù)語用論辯理論，語用效果指論辯合理性。交際者使用論辯策略的目的在于消除意見分歧、使交際中的一方接受另一方的觀點或態(tài)度。這里，論辯合理性與新修辭學(xué)范疇下的修辭效果和邏輯學(xué)視角下的形式化推演不同，它更偏重交際者在論證自己觀點和迎合目標受眾之間取得的平衡。鑒于人際交往過程中的分歧、沖突與誤解，語用學(xué)家認為參與者在交際過程中會不斷溝通、協(xié)商并逐漸趨近于消除分歧的目的(冉永平 2010:150-157)。van Eemeren(2010:95)將這種不斷協(xié)商、平衡的過程歸納為“策略操控三角”(strategic maneuvering triangle)：論辯主題(topoi)、受眾和語言3者之間相互影響，共同制約交際中的論辯合理性。他認為，交際者使用論辯策略，對主題、受眾和語言不斷調(diào)整；不同交際者調(diào)整的方式不同，產(chǎn)生的合理性效果也不同。《時報》和《日報》雖都屬于同一體裁的新聞機構(gòu)話語，但雙方遵循的交際方式不同。據(jù)此，我們將從中美媒體的合理性效果出發(fā)，反思其在同一新聞事件上選擇不同論辯策略操控和相關(guān)語言形式的動機。

4.2 中美新聞評論話語中的邏輯合理與社會認同

上述論證圖示策略的對比分析顯示，《時報》多選擇以企業(yè)經(jīng)濟利益、公眾共有背景知識、客觀事實判斷作為評論員—受眾之間隱含默認的前提；《日報》卻傾向社會責(zé)任、假設(shè)性知識、主觀價值判斷為預(yù)設(shè)前提。這充分說明中美媒體在新聞?wù)Z境上選擇的框架化方式不同，崇尚的新聞交際原則不同。這與Rigotti 和 Morasso(2010:489-512)、Sandvik(2013:69-102)等的研究發(fā)現(xiàn)也相吻合。他們認為新聞評論員在說服受眾的論辯交際過程中，主要有訴諸邏輯合理和訴諸社會認同兩種取向。前者從受眾對媒體評論話語的批判性反思出發(fā)，重視受眾對新聞選題及其各種框架化關(guān)系做出的理性判斷。后者從受眾對媒體的社會性支持出發(fā)，追求媒體和受眾共有的情感、價值、興趣等。美國主流媒體更傾向于訴諸邏輯合理的論辯路徑，盡力調(diào)動受眾的批判性反思，以理服人；中國主流媒體從情感互動出發(fā)，在評論員和受眾之間建立持久、穩(wěn)定、積極的人際交往關(guān)系，以情動人。其中，《時報》的訴諸合理性交際取向特征在評論話語的句法結(jié)構(gòu)中表現(xiàn)得尤為突出。

⑧ When the Alibaba Group starts trading on the New York Stock Exchange on Friday,many people may be asking,“Ali who?”(“A Headlong Rush to Invest in Alibaba”,NewYorkTimes)

例⑧中，評論員借助反問句(Ali who?) 隱含表達否定立場。該反問句置放于主句位置上，目的在于喚起受眾對阿里巴巴集團的質(zhì)疑。但當該反問句提前到句首時(When people ask ‘Ali who?’,the Alibaba Group starts trading on the New York Stock Exchange on Friday.)，反問句的交際意義和語用效果將發(fā)生改變。通過句序調(diào)整后，評論員的語用目的將轉(zhuǎn)換為維護或支持阿里巴巴在美上市，即認同性效果。由此可見，《時報》在選擇論辯的路徑時，以引發(fā)質(zhì)疑或分歧為主要目的、以維護社會認同為次要目的。例⑨中once引導(dǎo)的時間狀語從句也說明評論員在句法選擇上的蓄意性，to start asking dumb questions明確喚起受眾對阿里巴巴集團成功上市這一客觀事實的批判性反思。

⑨ Still,once the so-called smart money piles into a stock,it’s usually time to start asking dumb questions.And with Alibaba,there are many.(“A Headlong Rush to Invest in Alibaba”,NewYorkTimes)

與《時報》相比，《日報》傾向以建立社會認同的人際交往關(guān)系為論辯交際原則。這種以和諧交往為導(dǎo)向的論辯合理性將評論員—受眾之間相同或相似的價值觀、態(tài)度或意見作為交際出發(fā)點。中文新聞話語中存在大量情感或經(jīng)驗性價值取向。比如《日報》評論員經(jīng)常使用暗喻等修辭方式來爭取部分潛在受眾的認同。因此，評論員在人稱指示話語的使用中，多選擇正面、積極的形容詞直接描述阿里巴巴集團的正面性(如：successful,great,created)。評論員通過訴諸情感與倫理來催發(fā)受眾的移情，從而間接性地維護自身論辯立場的合理性。例⑩中，successful private companies與highly entrepreneurial之間形成前后對應(yīng)，以引起其他電商公司的同情或支持。例中，評論員直接以第一人稱I進行指稱，并將I限定為與middle-class consumers相同的身份特征，而且借助like，enjoy情感偏好動詞的重復(fù)表達“阿里巴巴集團在美上市”是眾望所歸這一立場。

⑩ Successful private companies like Alibaba had to be highly entrepreneurial and market-oriented.(“Alibaba’s IPO to End US Dominance in Technology Sector: Expert”,ChinaDaily)

總之，兩報雖都為追求論辯合理性付出努力，但兩者卻在實現(xiàn)路徑上分道揚鑣。《時報》將邏輯合理性作為新聞評論的主要交際原則，論辯合理化的前提主要建立在事實和理性判定基礎(chǔ)之上，因此評論員也時常借助對受眾的質(zhì)疑來達到合理維護本報觀點、說服受眾的目的。相反，《日報》以獲取廣泛的社會認同為主要原則，對身份或情感等效果的追尋大于對邏輯合理性的訴求，論辯合理性的前提多以社會認同為主要來源。

5 結(jié)束語

本文基于語用論辯理論，從新聞評論話語的論辯性出發(fā)，對比中美主流媒體《紐約時報》和《人民日報》在論辯策略和語用效果上的異同。在新聞交際場域中，評論員與受眾之間形成互為影響、互為制約的論辯交際互動關(guān)系。評論員為了說服受眾，依據(jù)論辯合理性最大化的交際目的選擇論辯策略和相應(yīng)語言形式。然而，不同新聞主體對新聞評論的論辯交際原則存在不同程度的傾向?！稌r報》語言表達的論辯針對性及其駁斥性更明顯，語用上體現(xiàn)為較強的求異性，話語的邏輯合理訴求高；相反，《日報》的語言表述以主觀評價性描述為主，其論辯性較弱，語用上呈現(xiàn)出較明顯的“評論員—受眾”趨同性，話語的社會認同訴求更明顯。

新聞評論話語的語用效果與論辯策略息息相關(guān)。評價新聞話語的產(chǎn)生和理解就不得不分析評論員為維護立場而實施的論辯過程。以van Dijk為代表的批判話語分析專家雖然也從對新聞話語的語用效果進行評價，但意識形態(tài)的真?zhèn)巍﹀e、高級或低級并不是我們判斷新聞評論話語最終是否有效的唯一標準。我們認為：從論辯合理性的角度出發(fā)分析新聞話語，將論辯學(xué)的合理化探討與語用學(xué)的言語交際行為分析融為一體，是未來新聞話語研究的又一重要方向。這種分析方法的主要目的不在于揭示權(quán)力關(guān)系或身份，而在于審視新聞評論話語說服受眾的交際互動過程，從而為新聞從業(yè)者提供可行性的語言策略規(guī)劃。本文旨在拋磚引玉，呼吁更多學(xué)界同仁能發(fā)掘更多新聞話語中存在的交際互動規(guī)律或原則。

注釋

①本文根據(jù)語用論辯理論(van Eemeren et al.2002)，對論辯(argumentation)和論證(argument)加以區(qū)分。論辯主要指說服性言語行為發(fā)生的整體交際互動過程，具有動態(tài)性、多主體性、交互性。論證是指交際者從論點出發(fā)尋找論據(jù)支持的過程。論辯策略包含廣泛，一切以說服對方為目的的話步(moves)都屬于論辯策略。論證圖示策略(argument scheme)較為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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