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珩(中國社會科學院 法學研究所,北京 100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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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羅斯著作權法律保護的歷史沿革
周 珩
(中國社會科學院 法學研究所,北京 100720)
書刊檢查制度推動了沙俄著作權法律保護的產生,但由于對著作權認識不足,其保護的內容和方式是參照所有權保護而構建的;蘇俄時期,首先經歷了由私人出版企業(yè)壟斷向國家壟斷轉變的過程,但隨著專門立法的通過,著作權保護的范圍也逐漸擴大并積極向國際著作權保護的方向努力;《著作權及鄰接權法》和俄聯邦民法典第四編“智力活動成果和個別化手段的權利”的通過使得俄聯邦著作權的法律保護日趨成熟。
俄羅斯;著作權;法律保護
俄羅斯著作權法律保護的歷史發(fā)展,可以分為沙俄著作權法律保護的初步建立、蘇俄著作權法律保護的曲折發(fā)展和俄聯邦著作權法律保護日趨成熟三個階段。對俄羅斯著作權的歷史演變進行分階段研究,可以清晰地展現俄羅斯著作權法律保護制度的歷史發(fā)展軌跡。
沙俄時期,俄羅斯的著作權法律保護制度便初見雛形,并為著作權法律保護制度的進一步完善和發(fā)展奠定了基礎。
(一)書刊檢查:推動沙俄著作權法律保護制度的誕生
俄羅斯調整著作權關系的第一批法律文件是在19世紀20—30年代出現的。相對于世界范圍內的知識產權保護制度而言,俄羅斯的這一制度比較年輕,僅有200年左右的歷史。這與沙俄時期圖書出版業(yè)的國家壟斷緊密相關。
圖書出版業(yè)在俄羅斯直到18世紀末還是國家壟斷行業(yè)。最早允許開設私人印刷廠是在1771年,但僅限于外文圖書,私人印刷廠不能印刷各種俄文圖書[1]。1783年1月15日,沙俄頒布的法令中允許私人從事印刷出版業(yè)。但好景不長,1796年沙俄政府又取消了這一規(guī)定。1801年,亞歷山大一世再次允許私人從事印刷業(yè),但是,直到19世紀中葉,國家在出版行業(yè)始終占有壟斷地位。
在出版業(yè)被國家壟斷,私人很難進入這一領域的狀況下,沙俄的出版行業(yè)競爭乏力,現代意義上的盜版行為也就不會像現在這樣猖獗,對著作權的法律保護也就沒有客觀必要性。如果說俄羅斯在出版作品領域也授予特權的話,那授予的對象也不是作者,而是出版商。因此,在沙俄時期,所謂的“著作權”實際上是在保障從事出版活動的經營者的利益,與文學、藝術、科學作品的作者們追求的利益是不同的。當時,作者通過出版所獲得收益,其主要來源并非是因出版作品獲得稿酬,而是來源于因出版作品所獲得的獎勵和賞賜。
在實行書刊檢查制度的最初階段,沙俄的書刊檢查局僅對出版商提交的書刊作品進行審查,并不關心出版商是否對作品享有權利。1816年沙俄人民教育部下令,在向書刊檢查局提交手稿的同時,需提交出版商有權印刷的證明。這一命令的頒布,使得出版商的權利首次與作品編纂者的著作權聯系起來。而沙俄第一部涉及著作權的規(guī)范性法律文件是1828年4月22日通過的《書刊檢查與印刷法令》。該法第135條規(guī)定,書的編纂者或者翻譯者有權終生排他使用自己的出版物,并按照自己的意愿出售出版物。同時,第137條還規(guī)定了著作權保護的期限——作者生前和作者死后25年,這之后作品就“成為公共財產”[2]。此外,按照沙俄當時的法律規(guī)定,印刷商要想獲得對其出版物的法律保護,必須嚴格遵守沙俄書報檢查制度的規(guī)定,“不遵守書刊檢查規(guī)則的印刷商不享有對其出版物的一切權利”[3]。
1830年1月8日,沙俄政府頒布了新的《作者、譯者和出版人條例》。該條例也是作為1828年《書刊檢查與印刷法令》的附則被通過的。該《條例》將作者的權利確認為財產權,如果作者或者他的繼承人在排他權期限屆滿前的5年內完成了書的再次出版,那么作品的保護期限為作者死后的35年。同時,該《條例》還首次提出了非法翻印的概念,并對這種違法行為規(guī)定了相應的處罰,即從翻印商那里沒收數額的三分之二交給合法出版商,剩余三分之一交給社會福利部門。同時,在該法令中詳細規(guī)定了允許引用的范圍(第297-300條)。根據當時沙俄法律的規(guī)定,下列對作品的援引方式是被允許的:允許翻印一些小文章(不超過一頁的);可以在文選和教科書中引用一小段,但是必須要注明出處(書刊檢查法令第298條);從別人的作品中援引不超過三分之一、而自己的作品要比其援引的作品篇幅多出兩倍。書刊檢查與印刷法令屬于民事立法的一部分,作品的作者可以依據民事法律制度保護自己的權利。
在此需要說明的是,雖然在《作者、譯者和出版人條例》中規(guī)定了非法翻印要承擔的責任,但直到在1845年出臺的沙俄《刑罰與感化法典》才出現對著作權進行保護的刑法規(guī)范[4]。依照沙俄《刑罰與感化法典》的規(guī)定:侵權人須對下列行為承擔刑事責任:第一,恣意出版;第二,未經作者的允許出售手稿或者圖書、文章、音樂作品的出版權以及藝術畫給他人;第三,恣意在公開的場合上表演戲劇作品或者演奏音樂作品。該法典還規(guī)定了剽竊著作的罪名,如將別人的文學、科學、藝術作品侵占為己所用,行為人應該支付對原編纂人或者藝術作家造成的全部損失。除此之外,過錯人還可能被剝奪所有權利及財產,流放到邊遠地區(qū)或者強制勞作。通過前述規(guī)定可以看出,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對著作權的侵害已經較為嚴重。正是這種對著作權侵害的嚴重狀況,才迫使立法者不得不采用刑法手段來懲罰那些侵害著作權的行為。從1845年開始,著作權保護的范圍也從主要保護文學作品擴展至音樂和藝術作品。
(二)參照所有權制度保護著作權
19世紀末,俄羅斯的文學、藝術、音樂作品都被看作是普通意義上的財產,類似于物權。當時認同的觀點是,腦力勞動的產品與其他體力勞動的成果在生產性質上沒有任何區(qū)別。當時的代表性觀點認為:“勞動產品可能是體力的、物質的,也可能是抽象的、腦力的。這兩種產品有著共同的來源,需要社會的其他成員給予同等尊重,并采用同等的保障措施使之不受侵犯”[5]。此時,有些涉及著作權的法律規(guī)定已經不適應時代的需要,僅僅修改著作權的部分規(guī)則也不能有效地維護作者們的利益,這就需要制定一部新的法律。
自1887年始,所有著作權規(guī)范都被匯編至俄羅斯帝國法律匯編的《科學、文學、藝術作品所有權條例》第420條的附則中。在這套法律匯編中,著作權法首次從書刊檢查法令中分離出來。此時,著作權仍然像以前一樣被看作是私人財產權中的一種形式,因為當時人的個人尊嚴以及他的創(chuàng)作是商品,屬于“文學財產”的范疇。據此,如果作者將他的作品賣給出版商,就等于作者放棄了他的某些權利。出版商在購買了作品后,才把作品變成完整的“財產”。由于著作權可以帶來巨大的利益,所以很多經營者開始從事出版業(yè)。1897年沙俄國家委員會下令立刻起草新的著作權法,至1911年正式完成并通過了沙俄的《著作權法》。該法的總則部分規(guī)定了著作權的基本概念、保護客體、著作權的有效期限、權利繼承、著作權可能受到的侵害以及保護方法,等等。各章分別規(guī)定了文學作品、音樂作品、戲劇作品、藝術作品、攝影作品的著作權。此外,還有專門一章規(guī)定出版合同的相關規(guī)范。這部新的《著作權法》,借鑒了當時西歐國家的著作權立法[6],同時也受到了《伯爾尼公約》的影響。
沙俄1911年的《著作權法》的歷史進步意義是重大的。盡管蘇俄全面否定了沙俄時期的法律,但是在著作權保護方面,該部法律的某些規(guī)定后來被蘇俄立法采用,接著又被俄羅斯聯邦立法以及獨聯體國家的立法所繼承[7]。該法也有其歷史局限性,它賦予作者的權利與賦予出版者的權利相比,要遜色得多,甚至還可以說完全剝奪了作者的著作權(第6958條)。作者的這一“權利”為出版商欺壓作者提供了法律依據。把自己的權利“賣掉”之后,作者不能禁止出版商修改、歪曲該作品。盡管根據沙俄的法律,未經作者的同意,出版商不得對作品進行補充、修改、刪減,但這都是形式上的規(guī)定。因此,在作者活著的時候他的作品雖然能夠問世,卻可能與原著大相徑庭了。沙俄的著作權法還規(guī)定了藝術家的著作權。根據這部法律規(guī)定,訂購人不僅購買藝術作品,還購買了作者的權利,剝奪了作者出版自己作品的權利和公開展覽作品的權利。這里所指的作品,包括各種藝術形式的作品,如風景畫等。復制、展覽和出版肖像畫的權利總是賦予訂購人及他的繼承人,從來都沒有賦予藝術家和雕塑家。出版商有權未經作者同意“善意地”修改作品,因為這種修改確實是“必須的”。這樣,這部對出版商有利的法律規(guī)定了出版商有權按照自己的意愿歪曲篡改作者的創(chuàng)作成果。
在沙俄時期,書刊檢查制度推動了對作者著作權法律保護制度的產生,但卻是參照所有權的保護制度對作者著作權進行保護的,也就是說,將作者的著作權直接等同于動產進行法律保護。這種保護方法建立在自然法理論之上,承認作品的作者對其取得的創(chuàng)作成果享有所有權。在將著作權等同于動產所有權的情況下,著作權的人身屬性便被淹沒了。這種誕生于沙俄時期的著作權法律保護制度,隨著時間的推移,在蘇俄和當今的俄羅斯得到了繼承,但卻命運多舛。
十月革命勝利,俄羅斯的歷史軌跡進入到了布爾什維克執(zhí)政時期,在廢除沙俄法律制度后,隨之建立了與沙俄時期迥然不同的法律制度,這也必然涉及著作權的法律保護。
(一)由私人出版企業(yè)壟斷向國家壟斷轉變
1917年以前,出版行業(yè)中一些大型的資本主義企業(yè)控制著整個出版市場。一些著名的文學家將自己的著作權“發(fā)包”給出版商,也就是完全依附于出版商[8]。大部分俄國作家和作曲家作品的著作權都屬于一些大型的出版企業(yè)。私人的企業(yè)壟斷了特定書刊的出版,他們的目的絕不是為了推廣優(yōu)秀的俄國作家的作品,而是關心能給自己創(chuàng)造多大的利潤。對社會主義國家而言,創(chuàng)造新的社會主義文化是蘇維埃國家面臨的重要任務。為此,亟須為作家、藝術家及其他從事創(chuàng)作活動的人創(chuàng)造新的條件。在著作權法律保護方面,蘇維埃面臨兩個任務:首先要將社會從壟斷特權中解放出來;其次是制定新的規(guī)范來調整社會主義社會的著作權關系[9]。
雖然蘇維埃政權試圖通過立法解決革命前出版業(yè)存在的問題,但卻將該事情推向了另一個極端。包括1917年12月29日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頒布的《國家出版法令》在內的一系列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和人民委員會的法令,制定的目的就是將科學、文學和藝術作品進行國家壟斷。比如,《國家出版法令》宣布某些作品可以“從私人財產轉入到公共財產”。實踐中,對23位之前已經去世的俄國作家的作品劃歸國有。人民教育委員會有權使用23位作者的作品。
而1918年11月26日的俄羅斯聯邦社會主義共和國人民委員會《關于科學、文學、音樂和藝術作品的命令》延續(xù)了這一規(guī)定,重新授予人民教育委員會承認一切作品為俄羅斯蘇維埃社會主義聯邦共和國的財產權,不論是否發(fā)表。這一次不限于故去的作者,任何一部文學或者音樂作品都可能被認為是國家財產。但是,如果作者尚在,作品被宣布為國有財產,那么國家的出版組織應該向作者支付相應的報酬。以人民委員會1919年8月16日發(fā)布的《某些作者的音樂作品民族化決議》為基礎,17位俄羅斯作曲家的作品被確認為蘇俄的財富。 1923年1月18日教育人民委員部通過《部分作家作品國家專營的聲明》獨攬了47位俄羅斯作家作品的出版權“沒有時間的限制”,并且“民族作家作品的繼承人根據相關法律獲得補償”。后來,教育人民委員部又宣布普列漢諾夫的所有作品以及辛克勒的所有翻譯作品為蘇俄的財富。因此,“軍事共產主義”時期的著作權法令給之前的著作權法律保護制度帶來了致命性的打擊。蘇俄初期,這種對著作權法律保護的規(guī)定,與當時財產共有的主流價值理念和立法原則是相符的。
盡管1925年2月16日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大會決議和蘇聯人民委員會以《著作權法原則》的形式通過了蘇維埃第一部著作權法,但這部在整個蘇聯適用的法律,從它的名稱上就可以看出來,僅確立了著作權的原則性規(guī)范,目的是為了使各加盟共和國依此制定相應的法律。它規(guī)定了有關新型著作權的內容,同時,還規(guī)定作者與出版社之間可以采用多種合同形式。為了蘇維埃社會文化事業(yè)的發(fā)展,某些情況即使未經作者允許也可以使用其作品,但要支付相應的報酬。在這個決議的基礎上,全俄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和人民委員會通過了《著作權基礎法令》。然而該法令未獲得長期的遵守。
由于出版工作關涉公共政治和文化問題,蘇俄政府便成立了一個能夠領導出版工作的統一組織。1919年5月21日的《國家出版法》規(guī)定,國家出版社不僅擔負國家出版圖書的任務,還負責領導所有出版事務,人民委員會和全俄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及蘇維埃機關的出版工作都由它領導。國家出版社還有權調整和監(jiān)督其他出版社,其中包括文學出版社和學術出版社。此時的國家出版社在出版業(yè)已經具有二重性,也就是說國家出版社已經不僅僅是一個企業(yè),同時還兼?zhèn)湫姓I導職能。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在出版領域私人性質的出版社是不被蘇維埃政權所容忍的。正是因此,蘇維埃政府進一步推行清除私人出版社的政策。在1926年到1927年間進行了根除私人出版企業(yè)的行動。蘇維埃國家的大文化運動,迫使私人出版企業(yè)退出了出版業(yè)和其他文化教育領域。到1928年,國家出版企業(yè)已經覆蓋了全蘇聯的范圍[9]25。
(二)著作權法律保護的恢復和擴大
1925年頒布的《著作權法令》中,把著作權效力期限規(guī)定為自作品發(fā)表之日起25年。1928年5月16日,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和蘇聯人民委員會通過了《蘇聯著作權基礎法令》,對著作權的相關內容進行了修改。1928年,著作權效力期限延長為作者的有生之年及其死后15年。翻譯國外作品,以及為新作品的創(chuàng)作而使用國外作品的,不認為是侵權,等等。
這一時期各加盟共和國都依據1928年的《著作權基礎法令》制定了自己的著作權法。這些法律都規(guī)定了著作權實現的合同特別是出版合同的內容。保障出版社和作者的利益,要求制定標準合同形式。這些標準合同不僅是具體合同的范本,同時也具有規(guī)范意義。
1928年的著作權基礎法令還規(guī)定了非常詳細的自由使用作品情況的清單。比如,將作品翻譯成另外一種語言不屬于侵犯著作權;使用別人作品是為了創(chuàng)作新的與之有本質區(qū)別的作品;公開使用別人發(fā)表的、并支付了報酬的作品,等等。當然,蘇維埃作者享有的權利還不能跟1886年保護文學和藝術作品伯爾尼公約成員國的作者享有的權利相提并論,但同“軍事共產主義”時期相比,這一階段可以稱之為著作權保護的恢復和擴大階段。1928年的《著作權基礎法令》的立法技術水平也非常高,很多規(guī)定成了后來相關著作權法律保護的范本。
隨著蘇維埃政權的穩(wěn)固,蘇維埃的經濟、社會和文化教育得到了長足的發(fā)展,20世紀30年代蘇聯成立了一些創(chuàng)作協會,如蘇聯作家協會、蘇聯文學基金會、蘇聯藝術基金會、蘇聯音樂基金會、蘇聯建筑基金會,等等。這些協會都設立了管理機構,對各自領域的著作權加以保護。
這一時期,蘇共對創(chuàng)作組織的活動進行監(jiān)督并領導文化創(chuàng)作活動,對作者的創(chuàng)作產生了極大的影響。共產黨中央機關的決議涉及所有創(chuàng)作領域。1946年8月14日蘇共中央委員會關于《明星》和《列寧格勒》雜志的決議促進了藝術文學領域的創(chuàng)作活動,1946年9月4日關于電影《豐富生活》的決議促進了電影業(yè)創(chuàng)作的繁榮,1948年2月10日關于歌劇《深厚的友誼》的決議糾正了音樂創(chuàng)作活動中存在的一系列不足。這些決議不僅確定了新時期創(chuàng)作活動的任務,還確立了圖書、音樂作品的出版和電影創(chuàng)作事業(yè)的組織工作。在蘇共第十九次大會上作出了一個重要決議,不再要求作家、藝術家、影片制作人必須深入研究蘇維埃社會生活,創(chuàng)作與時代相適應的藝術作品[9]28-29。
(三)蘇維埃時期著作權法律保護的進一步加強
《著作權基礎法令》一直沿用到上世紀60年代,對其修改后的內容都被收錄到蘇聯及聯盟共和國的民事立法綱要中。1961年,蘇聯和各加盟共和國民事立法綱要由1961年12月8日《關于批準蘇聯和各加盟共和國民事立法綱要的決議》批準通過,自1962年5月1日起生效。其中第四編規(guī)定了著作權。根據該綱要第96條,著作權及于科學、文學或藝術作品,與其形式、用途和作品的價值以及復制方法無關。作者有權依照所有法律許可的方法以自己的本名、假名或者匿名發(fā)表、復制和傳播自己的作品;除法律有特殊規(guī)定的外,作品有不受侵犯的權利;在他人使用該作品的時候作者有獲得報酬的權利。
在此《綱要》的基礎上通過了俄羅斯蘇維埃聯邦社會主義共和國民法典(以下簡稱為蘇俄民法典1964年),于1964年10月1日生效。新增的修訂內容獲得了知識分子和學者們的廣泛支持。大部分專家從上世紀70年代末就提出必須繼續(xù)縮短著作權保護同發(fā)達國家對著作權保護力度上的差距。1973年蘇聯加入世界版權公約以后,在蘇聯民事立法綱要以及加盟共和國民法典中都增加了新的規(guī)定,擴大了著作權的保護范圍。比如,著作權的效力期限為作者的有生之年及其死后25年。
學者們建議根據主要國際公約的要求對著作權立法進行修訂,其中包括從立法中刪除在電影、電視、廣播等自由使用作品的情況。蘇聯政府不止一次地聲明其想加入伯爾尼公約和日內瓦公約的愿望和所作出的準備。為此,1991年5月31日蘇聯最高委員會通過了蘇聯及各加盟共和國民事立法綱要的“著作權”部分。1991年蘇聯和加盟共和國民事立法綱要刪除了有關在電影、廣播和電視中自由使用作品的規(guī)定,以及有關未經作者允許公開使用已發(fā)表作品的規(guī)定,擴大了受保護作品的范圍,延長著作權的保護期限至作者死后的50年,首次引入了保護“鄰接權”的概念,等等。這些新的規(guī)定都獲得了蘇聯各界的廣泛支持,并希望能夠在各加盟共和國的民法典或者著作權法中得到發(fā)揚光大。1991年的民事立法綱要本應該在1992年的1月1日生效,但是由于1991年12月蘇聯的解體,使得該法沒能生效。
蘇聯解體是21世紀的一個重大事件。隨之,俄羅斯獨立成為一個主權國家,進而導致其價值觀念、立法理念、行為規(guī)則等發(fā)生了重大變化。著作權的法律保護制度,也產生了相應的改變。
(一)《著作權及鄰接權法》的通過
蘇聯解體后,俄羅斯政府想要同世界接軌、改變自己的社會經濟形式、加入世界貿易組織,這些都涉及知識產權的法律保護問題。著作權和鄰接權制度是知識產權制度的重要組成部分。因此,制定新的著作權法就成了俄羅斯政府面臨的一個緊迫任務。
根據1992年7月14日俄聯邦最高委員會頒布的《經濟改革時期民事法律關系調整決議》的規(guī)定,俄羅斯聯邦民事立法綱要于1992年8月3日生效。1993年7月9日,俄羅斯《著作權及鄰接權法》通過,民事立法綱要中關于著作權部分的內容就不再適用。
俄羅斯《著作權及鄰接權法》的調整對象包括兩種法律關系。第一種是與文學、科學和藝術作品的創(chuàng)作相關的法律關系(著作權)。第二種是與表演、編排、錄音、無線電節(jié)目中的創(chuàng)作和使用相關的法律關系(鄰接權)。該法首次將管理作者和鄰接權享有者的財產權的集體形式的組織納入到著作權主體的范疇。這些組織直接由著作權和鄰接權的享有者設立,按照法律規(guī)定的程序確定章程,在上述著作權和鄰接權享有者授權范圍內運營。該法還首次明確了作者的權利:個人非財產性權利和財產性權利。之前的立法(1964年蘇俄民法典第479條和1991年民事立法綱要第135條)都沒有對著作權進行這樣的劃分,因此,對這一問題學界一直都有爭論,實踐中也存在矛盾的地方。
起草專門調整著作權法律關系的立法文件工作也同時開展。其中第一部法律就是1992年9月23日通過、1992年10月20日生效的《電子計算機程序和數據庫的法律保護法》?!峨娮佑嬎銠C程序及數據庫法律保護法》和《著作權及鄰接權法》標志著俄羅斯著作權立法發(fā)展的新階段。
(二)俄聯邦民法典第四編:對著作權保護的新階段
應該指出,盡管在蘇聯解體后,俄羅斯通過了新的著作權法律,但是此時的知識產權立法還沒有形成體系。1964年的蘇俄民法典的一些法律規(guī)范仍在適用,有關知識產權的一般規(guī)定都體現在1994年11月30日的俄聯邦民法典中,而一些專門法也在適用。缺乏統一的規(guī)范體系導致適用知識產權相關立法時出現很多問題。在實踐上的一些問題,如有關知識產權和民事立法的一般規(guī)定(主體、交易、訴訟時效、代理、合同等)之間的關系問題;消除現行各項法律規(guī)范之間的分歧和矛盾問題;加強對排他權享有者利益的保護問題,等等,都需要通過新的立法進行解決。
此外,俄羅斯著作權和鄰接權的國際保護問題也廣受關注。1995年3月9日俄羅斯加入了世界版權公約,1995年3月13日加入1971年7月24日的保護文學和藝術作品的伯爾尼公約。所以,著作權的規(guī)范應該與伯爾尼公約和世界版權(日內瓦)公約、以及1971年10月29日保護錄音制品制作者防止未經許可復制其錄音制品公約的規(guī)定相一致。與此同時,俄羅斯繼續(xù)努力加入世貿組織。根據1994年4月15日的世貿組織總協定第16條規(guī)定,國內立法符合世貿組織的要求是一個國家加入這一國際組織的必要條件。這都決定了俄羅斯加強知識產權領域立法的必要性。2004年,俄羅斯聯邦對《著作權和鄰接權法》進行了補充和修改,以特有的形式囊括了《互聯網條約》的規(guī)定。
俄聯邦民法典第四編“智力活動成果和個別化手段的權利”于2006年11月24日通過。該部分通過的同時,廢除了俄羅斯聯邦和蘇俄時期的某些法律,其中包括蘇俄民法典、1992年9月23日頒布的《專利法》、1992年9月23日頒布的《商標、服務標記和商品產地名稱法》;1992年9月23日頒布的《電子計算機程序和數據庫法律保護法》;1993年7月9日頒布的《著作權和鄰接權法》,等等。2006年通過并于2008年1月1日生效的俄羅斯民法典第四部分,結束了有關民法典和專門法律之間近十年的矛盾和沖突,標志著俄羅斯著作權和鄰接權立法進入到了一個新的歷史發(fā)展階段。
但也不得不承認,世界知識產權組織反對將知識產權的立法法典化。目前,世界上只有為數較少的幾個國家能夠將自己國內知識產權立法進行法典化,如法國。為了阻止俄羅斯聯邦將所有知識產權法規(guī)進行法典化的做法,世界知識產權組織不止一次地與俄羅斯國家杜馬、外交部、俄羅斯聯邦在日內瓦國際組織的常駐代表進行交涉,試圖闡明知識產權法典化的不可行性。世界知識產權組織的立場很明確,因為知識產權立法法典化將使得對法律的修改變得復雜,世界知識產權組織也很難將新的國際條約附加給所有成員國以達到立法的統一。法典化為知識產權全球化增加了難度,也正是因此它違背了領導世界知識產權組織的美國及很多歐盟國家的利益。但是,這種來自外界的壓力,并未阻止俄羅斯民事立法法典化的進程。
從目前俄羅斯調整知識產權的法律體系來看,自2008年1月1日起,主要的知識產權單行法均被廢除。因此,俄羅斯的知識產權法律關系,其中包括著作權關系都由現行民法典進行調整。這從某種程度上說,原先在俄羅斯涉及知識產權法律問題的混亂狀況得到了極大改善,從而能夠促進包括著作權在內的知識產權的法律保護。
俄羅斯著作權法律保護制度發(fā)展是和俄羅斯國家歷史發(fā)展的命運聯系在一起的,是和不同時期俄羅斯國家的基本價值觀念、對著作權的認識以及社會現實緊密相關的。俄羅斯著作權法律保護的歷史發(fā)展,可為我國著作權法律保護制度的完善,提供參考價值,并最終能夠推動我國著作權法律保護制度的發(fā)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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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陳 晨]
2017-05-23
周珩(1981-),女,黑龍江綏化人,法學博士,博士后研究人員,內蒙古大學法學院副教授,碩士研究生導師,從事俄羅斯法研究。
D923.41
A
1008-7966(2017)04-013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