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玉琴 孫婷婷
(1.華東理工大學社會學系,上海200237;2.上海高校智庫社會工作與社會政策研究院,上海200237)
中印比較視角下的“失蹤女孩”現(xiàn)象:歷史、現(xiàn)狀和政策
黃玉琴1,2孫婷婷1
(1.華東理工大學社會學系,上海200237;2.上海高校智庫社會工作與社會政策研究院,上海200237)
人口大國中國和印度都面臨著較嚴峻的“失蹤女孩”現(xiàn)象的考驗?;趯扔形墨I的整理和在中印兩國的實地調(diào)查,本文梳理了兩國“失蹤女孩”現(xiàn)象形成的歷史,比較了兩國該現(xiàn)象相似又相異的發(fā)展模式,整理和評估了兩國有關人口治理的措施并分析了背后的原因?;趯蓢咝Ч脑u估和比較,本文認為,對“失蹤女孩”現(xiàn)象的治理,特別需要理解當?shù)厣鐣扔械男詣e規(guī)范、制度和邏輯及其變遷,在此基礎上采用因地制宜的策略。
“失蹤女孩”現(xiàn)象及其治理中印比較
1990年,諾貝爾獎獲得者阿馬蒂亞·森在《紐約書評》上發(fā)表了一篇影響深遠的文章,第一次提到了“失蹤女人”(Missing women)的概念,即因著某些原因,某個地區(qū)或國家的女性實際人口數(shù)比預期人口數(shù)要少的現(xiàn)象。他認為全世界“超過一億的女人失蹤了”,該現(xiàn)象在亞洲尤其嚴重。后來,人口學家Ansley Coale也注意到相似的現(xiàn)象,但他把注意力更多放在異常高的出生性別比以及女性在生命的早期階段相較于男性較高的死亡率導致的女性人口數(shù)比預期少的現(xiàn)象上。他將該現(xiàn)象稱為“失蹤女性”(Missing females)。后期基于東亞及南亞的研究更多地將該現(xiàn)象稱為“失蹤女孩”(Missing girls)現(xiàn)象,因為該現(xiàn)象更多地是指出生前人工終止妊娠所導致的女胎丟失,出生時、嬰兒期及兒童期因營養(yǎng)、疾病或刻意疏于照料、溺殺等導致的成千上萬亞洲女孩無法成長至成人的現(xiàn)象。①Croll,Elisabeth,Endangered daughters:discrimination and development in Asia,London and New York:Routledge,2000:1-3.
事實上,從“失蹤女人”、“失蹤女性”到“失蹤女孩”現(xiàn)象的研究中,中國和印度都是備受關注的兩個國家。一是因為兩國都是人口大國,合起來占世界人口的近40%;二是因為兩國的“失蹤女孩”現(xiàn)象都比較嚴重。在“世界經(jīng)濟論壇”發(fā)布的《2016年全球性別差距報告》中,中國整體排名第99位,印度整體排名第87位。而兩國的整體排名都被其中的“健康與生存”亞指標(出生性別比是其主要內(nèi)容)拉低:該指標中國排在第144位,所有國家中最后一名;印度第142位,所有國家中倒數(shù)第三。①The Global Gender Gap Index 2016,https://www.weforum. org/reports/the-global-gender-gap-report-2016.WorldEconomic Forum(2016).“失蹤女孩”影響的是世界未來世代的出生,“失蹤女孩”現(xiàn)象實際上是在消除未來的新娘和母親,這在各國普遍步入“低生育率時代”的背景下,所帶來的人口挑戰(zhàn)尤其嚴重。②Hudson,Valerie M.The Missing Girls of China and India:What Is Being Done?Cumberland Law Review,2011,41(1):67-78;Smolin,David M.Sex Selection,the Missing Girls of China and India,and the Challenges of Technological Control of Procreation,Regent Journal of Law&Public Policy,2013,6:49-58.而且,中國和印度現(xiàn)今所面臨的“新娘短缺”和“婚姻擠壓”挑戰(zhàn)可以說是“失蹤女孩”現(xiàn)象的一個后果。③Kaur,Ravinder,Mapping the Adverse Consequences of Sex Selection and Gender Imbalance in India and China,Economic& Political Weekly,2013,vol xlviiI no.35:37-44.因此,對于“失蹤女孩”現(xiàn)象,中印兩國都應予以高度的重視。最后,自1980年代以來,中印兩國都經(jīng)歷了顯著的出生人口性別比持續(xù)偏高的過程,兩國在性別選擇的模式和趨勢上存在著驚人的相似;此外,兩國也都采取了一些人口治理的措施。那么,為什么兩國會在“失蹤女孩”現(xiàn)象上有這些相似?其差異又在哪里?造成的原因是什么?兩國的人口治理措施有否起到作用?為什么?基于對既有文獻的整理和在中印兩國的實地調(diào)查,本文試圖梳理兩國“失蹤女孩”現(xiàn)象形成的歷史,探究該現(xiàn)象的現(xiàn)狀,整理和評估兩國人口治理的措施并分析背后的原因。本文認為對兩國的比較有利于為我國綜合治理“出生性別比平衡”問題提供參考。
中國和印度的一些地區(qū)實際上在1980年代產(chǎn)前性別選擇技術(shù)廣泛應用之前就已經(jīng)存在很高比例的“失蹤女孩”現(xiàn)象,而造成此結(jié)果的主要手段就是溺嬰或者對不想要的女孩疏于照顧造成死亡。在中國,嬰兒性別比失衡的問題從幾百年以前就開始了。在幾百年的歷史間,中國有大約百分之十的女孩“失蹤”了。到1979或1980年,中國的出生性別比基本上恢復正常,但隨著“一胎化”計劃生育政策的開啟,“失蹤女孩”現(xiàn)象開始重現(xiàn)。④Smolin,2013:50-52.
自1980年代以來兩國伴隨總和生育率的下降,同時出現(xiàn)了顯著的出生人口性別比偏高,可以說兩國出生人口性別結(jié)構(gòu)失衡的起始點是一致的。但總體上來說,印度國家層面的性別選擇水平要比中國低很多,兩國呈現(xiàn)非常不同的“失蹤女孩”水平特征。首先,中國出生人口性別比在波動中持續(xù)攀升,從1982年的107.17,一路攀升到1990年的114.73,2000年的119.90,然后到2004年的最高值121.20,且一直高位徘徊在120上下。印度出生人口性別比升高相對緩慢:1980年代中期升至110,1994年達到最高值113.80,然后有所回降,目前保持在112上下,相對比較穩(wěn)定。⑤原新、胡耀嶺:《中國和印度“失蹤女孩”比較研究》,《人口研究》2010年第4期,第53-61頁。即便如此從“失蹤女孩”的總規(guī)模上來說,印度卻是大于中國的:中印兩國0~19歲的“失蹤女孩”規(guī)模分別為1194.57萬人和1612.42萬人,女孩失蹤率分別為6.12%和6.82%。⑥同上,第60頁。
造成這一差異的原因之一可能在于兩國“失蹤女孩”現(xiàn)象背后的模式不同。中國的“失蹤女孩”現(xiàn)象更多是產(chǎn)前性別選擇造成的,即和產(chǎn)前胚胎性別鑒定及墮胎有關。另一個可能的原因是女孩出生時存在較大規(guī)模的瞞報和漏報。即在計劃生育政策下,父母瞞報頭胎生的女兒,留著生男孩的機會。①原新、胡耀嶺,2010:60;Merli,Giovanna&Adrian E.Raftery. Are Births Underreported in Rural China?Manipulation of Statistical Records in Response to China’s Population Policies. Demography.2000,37(1):109-126;Goodkind,Daniel.Child Underreporting,F(xiàn)ertility,and Sex Ratio Imbalancein China. Demography,2011,48(1):291-316.這就是為什么中國的“失蹤女孩”規(guī)模隨著女孩年齡的增長而下降;即使瞞報的女嬰在健康、教育等方面受到的關照要少一些,產(chǎn)前造成的“失蹤女孩”規(guī)模應該是遠遠大于產(chǎn)后造成的規(guī)模。而印度的情況恰恰相反:“失蹤女孩”的規(guī)模隨著年齡增大而不斷增大,主要因為女孩出生后所遭受的歧視、忽視性對待以及故意的溺嬰等行為導致的產(chǎn)后女孩死亡率遠高于男孩。比如,特別突出的是印度西北部一些地區(qū)村莊溺殺女嬰現(xiàn)象較為突出。②Guo,Zhen,Monica Das Gupta&Shuzhuo Li.“Missing girls”in China and India:Trends and Policy Challenges,Asian Population Studies,2016.12:2,135-155;原新、胡耀嶺,2010:60-61.
需要注意的是,即使在同一國家內(nèi)部的不同地區(qū),“失蹤女孩”的數(shù)量也有明顯差異。比如Das Gupta觀察到,在印度內(nèi)部更為發(fā)達的哈里亞納和旁遮普地區(qū),其“重男輕女”和“失蹤女孩”的程度要比其他更為貧困的地區(qū)嚴重。而這兩個地區(qū)受教育程度更高、更為富裕的女性和母親,有更嚴重的“重男輕女”思想,因為通常她們生孩子總數(shù)比貧困、教育低下的婦女少,因此她們在生育周期早期生兒子的壓力就更大。當B超以及其他能辨別胚胎性別的技術(shù)出現(xiàn)后,富裕家庭的女性可以負擔得起,也更愿意通過對胚胎進行性別選擇和墮胎來確?!霸缟F子”。那些已經(jīng)出生的女兒通常得不到足夠的醫(yī)療照顧和營養(yǎng)而早夭。因此,在印度,“失蹤女孩”現(xiàn)象反而更多發(fā)生在發(fā)達的城市地區(qū)。③Das Gupta,Monica.Explaining Asia’s“Missing Women”:A New Look at the Data.Population and Development Review,2005,31(3):529–535.而在中國,農(nóng)村地區(qū)的“失蹤女孩”問題遠重于城市。因著單位制,城市對“一胎化”的計劃生育政策更易接受;而農(nóng)村對勞力的需求、“養(yǎng)兒防老”和女性“從夫居”的傳統(tǒng)都使得男孩更受歡迎。④Pearson,Veronica,China's Deep Reform:Domestic Politics in Transition.Rowman&Littlefield Publishers,2006.P.431.這就使得中國的“失蹤女孩”現(xiàn)象更多發(fā)生在相對貧困的農(nóng)村地區(qū),而不像印度,是在相對富裕的城市地區(qū)。
這種內(nèi)部差異是兩國傳統(tǒng)的“男孩偏好”性別文化在遭遇到現(xiàn)代人口治理技術(shù)以及相關科學技術(shù)發(fā)展之后所產(chǎn)生的結(jié)果。在中國,農(nóng)村對勞力的需求、“傳宗接代”的思想觀念、“養(yǎng)兒防老”和女性“從夫居”的傳統(tǒng)等使得“重男輕女”在農(nóng)村有長期存在的土壤;而在印度,特別重要的是嫁妝制度(這是非法的,但仍然實行),以及對兒女的長期文化態(tài)度、婚姻習俗和家庭結(jié)構(gòu)的影響。這些因素尤其影響著那些隨著經(jīng)濟收入增加逐步向上流動到中產(chǎn)階級并致力于留在該階層的人——他們更關注自己孩子的數(shù)量和性別。當“低生育文化”到來時,這個階層的民眾更注重子女性別的選擇。⑤Smolin,2013:54.
兩國“失蹤女孩”的水平也是隨時代變化而變化的,并且呈現(xiàn)出不同的特征。在中國,2000年至2010年期間,兒童出生性別比趨于穩(wěn)定并下降了0.8%;印度總體而言,2001年至2011年期間,兒童出生性別比繼續(xù)上升,但比前幾十年顯著減慢。最重要的是,過去表現(xiàn)出最高兒童出生性別比的地區(qū)旁遮普省和哈里亞納邦,性別選擇的水平開始顯著下降。在印度,隨著北部人口眾多的諸邦出生率的進一步下降,印度整體的性別比可能繼續(xù)上升。但整個國家潛在的男孩偏好正在下降:從1992/1993年到2005/2006年間,民眾的理想孩童性別比從1.42個男孩對比1個女孩,降到1.27個男孩對比1個女孩。⑥Guo,Zhen,Monica Das Gupta&Shuzhuo Li.2016:143.
但由來已久的性別選擇和“失蹤女孩”現(xiàn)象造成了無可挽回的惡果。對女嬰照料的忽視導致女性健康狀況差,進而導致她們所孕育的嬰兒健康狀況差。這在“產(chǎn)后失蹤”現(xiàn)象更為嚴重的印度,表現(xiàn)尤為明顯。⑦Sen,Amartya.Many faces of gender inquality.Frontline,www. frontline.in/static/html/fl1822/18220040.htm.另一個兩國目前都需要正視的問題就是“新娘短缺”和對男性造成的“婚姻擠壓”現(xiàn)象。“失蹤女孩”現(xiàn)象所對應的就是“多余男性”。但“新娘短缺”并不僅僅只是一個數(shù)字上的不平衡,它更多地受社會、經(jīng)濟和政治因素的形塑。在中國,貧窮的、教育水平低的、失業(yè)的、社會地位低的或者其他方面處于弱勢的男性通常被婚姻市場擠壓;①Kaur,2013:39.而在印度,因種姓和地區(qū)歧視的因素,“婚姻擠壓”可能并不僅僅發(fā)生在經(jīng)濟地位較低的男性身上。那些具較高種姓背景的男性也可能出于尋找“門當戶對”配偶的期待而被“剩下”。②Heyer,Judith,F(xiàn)rom Son-preference to Daughter-preference?Changing Gender Relations among Vellala Gounders in Villages in Western Tamil Nadu,未發(fā)表文章,2015.不論哪個社會,“婚姻擠壓”都可能帶來相應的其他后果,比如被擠壓男性的暴力和犯罪、女性遭受暴力性的占有,整個社會的婚姻模式和實踐也會隨之改變,比如“外籍新娘”的引入等。③Kaur,2013:39-43.甚至有報道指出,中國某些地方的農(nóng)村有的女孩12歲就被迫訂婚;有的農(nóng)村有兒子的父母在兒子很小的時候就為他買一個“童養(yǎng)媳”,來保證他長大以后能娶上媳婦。④Hudson,2011:75.這些都是“失蹤女孩”現(xiàn)象所帶來的一系列后果。
兩國嚴重的“失蹤女孩”現(xiàn)象也極大地影響了兩國在性別平等方面的國際地位。為打擊“失蹤女孩”問題,國際層面上出臺了各種測量標準。比如為了提高對該問題的意識,OECD在其“社會制度和性別指標”(Social Institutions and Gender Index(SIGI))中通過“重男輕女”參數(shù)來測量“失蹤女孩”的數(shù)量。⑤Social Institutions&Gender Index”.OECD Development Center,http://www.genderindex.org/data.前文提到的“世界經(jīng)濟論壇”在2016年10月26日發(fā)布的《2016年全球性別差距報告》中,中國排名第99位,這是繼2008年后中國在該報告排行榜上的連續(xù)第8年下降,但中國的整體排名依然被其最高的新生兒性別比(排在第144位,所有國家中的最后一名)拉低;⑥柳生&合子,“男女不平等程度高過印度?2016年中國性別差距全球排名99,再創(chuàng)新低”.http://weibo.com/ttarticle/p/show? id=2309404036615398894375.而印度雖然因女性近年在經(jīng)濟參與和經(jīng)濟機會、教育程度等方面的大幅提升而整體名次上升了二十一位,排在第87位,但其整體排名仍然被較高的出生性別比拉低:該指標印度排在第142位,所有國家中倒數(shù)第三。⑦The Global Gender Gap Index 2016.
鑒于“失蹤女孩”現(xiàn)象的巨大規(guī)模和該現(xiàn)象所引起的負面后果,中印兩國政府都推出一些治理措施。雖然大體方向相似,但中國和印度在各個政策上的具體做法不同,政策執(zhí)行的側(cè)重點、現(xiàn)有的政治和治理結(jié)構(gòu)以及基層執(zhí)行國家政策的能力不同,由此造成了兩國在“失蹤女孩”現(xiàn)象治理這一問題上的結(jié)果有同有異。兩國治理“失蹤女孩”現(xiàn)象的措施可以分為兩類:禁止性措施和鼓勵性措施。其中,“禁止性措施”是直接針對造成女孩“失蹤”的行為的阻止性措施,比如禁止對胚胎進行性別選擇和性別選擇性墮胎,禁止對女孩的故意忽視等;而“鼓勵性措施”則是通過對女孩及其家人進行物質(zhì)獎勵,以及通過保障和改善女孩的教育、就業(yè)、婚姻等方面的機會等手段來提升民眾對女孩價值的認知。中印兩國政府都推出了禁止性和鼓勵性措施來應對“失蹤女孩”的現(xiàn)象。
(一)禁止性措施及其效果
在禁止性措施方面,兩國政府首先都著力于禁止對胚胎進行性別鑒定。早在1978年,印度就通過了一項法令,禁止公共醫(yī)療機構(gòu)在女性懷孕期間鑒別胚胎性別,除非是為了確定與性別相關的遺傳性疾病。1994年(從1996年生效),該法令也禁止用超音波鑒別胚胎性別,并將適用范圍擴展至所有公立和私立醫(yī)療單位。各邦也通過一些地方性的法案來禁止胚胎性別選擇。比如馬哈拉施特拉邦早在1988年就通過法案禁止在公立和私立醫(yī)療單位中禁止胚胎性別鑒定。國家層面上禁止胚胎性別選擇的法令日趨完善和嚴格,尤其是對醫(yī)生和診所的要求,比如嚴格限制他們對孕婦使用超音波,并要求他們對每一個病案進行詳細記錄。胎兒性別鑒別一旦被發(fā)現(xiàn),會有罰款、吊銷執(zhí)照、坐牢等在內(nèi)的懲罰。①Guo,Zhen,Monica Das Gupta&Shuzhuo Li,2016:145.即便如此,在現(xiàn)實中,性別選擇性墮胎仍然在發(fā)生。人們有很多手段來應付這些法令,比如說,醫(yī)生在收取父母的賄賂后通過用一些暗示性的語言將胚胎性別透露給父母。②Kaur,2013:41.行醫(yī)者和民眾之間的“配合”是造成印度出生性別比持續(xù)處在高位的重要原因。這個問題引起學界和政策制定者的廣泛關注。在2015年的一次演講中,總理莫迪就督促行醫(yī)者參與整治選擇性墮胎的問題。印度官員和學者也強調(diào)印度政府除了要推出法令外,更要保證現(xiàn)有法令能被執(zhí)行,那些違法者能得到制裁。③RituSharma,India Launches Campaignto Tackle Gender Imbalance,UCANEWS,January23,2015,http://www. ucanews.com/news/india-launches-campaign-to-tackle-genderimbalance/72853.但現(xiàn)實生活中對違者的懲罰確實比較難操作,因為有些父母在一個診所做胚胎性別鑒定,然后到另一個診所墮胎,宣稱是出于健康原因,這就很難依照反性別選擇的法令來懲罰相關人員。④Guo,Zhen,Monica Das Gupta&Shuzhuo Li,2016:146.
中國1994年通過了禁止性別選擇性墮胎的法案,并從2001年開始,相關政策開始周期性地緊縮。2002年,中國政府進一步完善了該法案,阻止民眾虐待因禁止性別選擇性墮胎法案而出生的女孩以及她們的母親。⑤Guo,Zhen,Monica Das Gupta&Shuzhuo Li,2016:152.但即便如此,中國出生性別比在1990年代末穩(wěn)步上升到120,到2000年左右出現(xiàn)波動,兒童性別比也隨之上升。這表明,和印度一樣,直接禁止性別選擇性墮胎的法案對治理“失蹤女孩”現(xiàn)象的效果并不明顯,至少對降低第一胎的“出生性別比失衡”效果不明顯。有學者表示,這可能和對參與選擇性墮胎的醫(yī)務人員懲罰不嚴有關,因為2006年,全國人民代表大會推翻了將醫(yī)生參與性別選擇墮胎定為違法犯罪行為的可能。⑥Hudson,2011:71.另有學者研究表明,對降低嬰兒出生性別比較為有效的手段是基層計劃生育工作人員對要生第二胎的母親的監(jiān)控,防止她們及其家人進行性別選擇性墮胎。和城市普遍執(zhí)行的“一胎化”政策不同,大部分省市的農(nóng)村地區(qū)規(guī)定,若村民夫婦第一胎是女兒,在幾年后(各地政策不同)可以生育第二胎。這個政策可以緩解村民對第一胎進行性別選擇,但對于頭胎是女兒而又有較強男孩偏好的民眾,對第二胎進行胎兒性別選擇的動機就非常強。顯然,對懷有第二胎婦女的有力監(jiān)控,可以有效防止其和家人進行胎兒性別鑒定和選擇性墮胎。但這會極大地增加治理成本。⑦Eklund,Lisa,“Good Citizens Prefer Daughters”:Gender,Rurality and the Care for Girls Campaign,in Jacka,Tamara& Sally Sargeson(eds.),Women,Gender and Rural Development in China,Cheltenham,UK&Northampoton,MA,USA:Edward Elgar,2011:124-142.
(二)鼓勵性措施及其效果
鼓勵性措施分為兩種,一種是對女孩及其家人的直接物質(zhì)獎勵;二是間接性地,通過改善女孩在教育、就業(yè)、婚姻等方面的機會來改善民眾對女孩價值的認定。兩國都推行了這兩種鼓勵性措施,不過印度政府推行的鼓勵性措施大部分以邦為基礎,顯得比較分散;而中國政府則是在2003年開始,將各種措施系統(tǒng)地整合進一個旨在減少性別選擇的“關愛女孩”全國性計劃當中。
印度中央政府和各邦政府以及各級民間組織出臺了種類繁多的應對“失蹤女孩”的計劃。政府出臺的計劃一般會對有女孩的家庭進行經(jīng)濟刺激,對出生的女兒或者其父母養(yǎng)老方面給與特別補貼。比如早在1994年,“失蹤女孩”現(xiàn)象最嚴重的哈里亞納邦就開始了“Apni Beti Apna Dhan”(我們的女兒,我們的財富)計劃。該計劃向生女兒的家庭提供立即的現(xiàn)金補助金和一項長期儲蓄保證金,只要未婚,女孩年滿十八歲即可兌換。一個家庭中前三個孩子中的女孩都可以獲得該項目資助。該計劃同時對受更多教育的女孩提供額外獎勵。1995年,該計劃決定給愿意推遲四年兌換債券的女孩提供更高的到期金額,并為女孩創(chuàng)業(yè)貸款提供信貸補貼。但該計劃的缺點在于有資格獲得資助的家庭太多,因此每家獲得的現(xiàn)金支持相較于撫養(yǎng)女兒的成本來講微不足道。對該項目的評估發(fā)現(xiàn),該項目對提升貧困家庭的女孩出生比起到一定作用,使得該類家庭對女兒的健康投資有所增加。但也有學者指出,該項目對增加女孩出生比根本沒有作用。隨著其他邦兒童出生性別比的提高,中央政府和其他邦政府也開始從1990年代晚期采取類似政策。這些政策的對象往往是低收入家庭,會隨著家庭里女孩完成學業(yè)程度的增加而給與不斷增加的現(xiàn)金獎勵。①Guo,Zhen,Monica Das Gupta&Shuzhuo Li,2016:144-145.
但正如前文指出的,在印度對胎兒進行性別選擇的父母多出自城市的中產(chǎn)階級家庭,而不是這些計劃所針對的貧困低收入家庭,因此以上面的“我們的女兒,我們的財富”為代表的一系列從中央到地方的政策似乎有些偏離了問題的靶心;另一個缺點是這樣的運動缺少持續(xù)性,比較分散。比如2015年莫迪政府又在哈里亞納邦發(fā)動了一場名為“Betibachao,betipadhao”(Save the Girl Child,Educate the Girl Child拯救女孩,教育女孩)運動。同時發(fā)動的另一場運動旨在改善女孩的生活,給10歲以下的女孩有利息和能減稅的銀行賬戶。②Ritu Sharma,2015.這些分散的政策不具持續(xù)性,也削弱了其效果。
相較于獎勵政策,有研究發(fā)現(xiàn),通過媒體(尤其是電視)進行“性別平等”以及“女孩和男孩一樣寶貴”的觀念的宣傳,反而是治理“失蹤女孩”現(xiàn)象比較有用的一個手段。在印度的肥皂劇中,女性多以“工作女性”的形象出現(xiàn),有時候是職業(yè)女性,有時候有自己的生意,有時候甚至還擁有一定的權(quán)威——這些促進了新觀念在人群中的散播,從一定程度上改變了既有的“重男輕女”觀念和行為模式。③Guo,Zhen,Monica Das Gupta&Shuzhuo Li,2016:144.
中國國家人口計劃生育委員會自2003年以來,先后在全國24個省的24個區(qū)縣分批啟動了“關愛女孩行動”國家試點工作。其主要的目的是實現(xiàn)出生人口性別比的自然平衡,解決“失蹤女孩”問題。各地政策具有地方性特征,但總體來說,“關愛女孩行動”主要包含以下幾個方面:一是加強對“男女平等”的宣傳,各地提出了一些口號,比如“生男生女一樣好”、“女兒同是傳后人”,“生男生女順其自然”,“關愛女孩就是關注民族的未來”,“女兒也能養(yǎng)老”等等。從宣傳的口號看,中印兩國政府都試圖將女孩的未來和民族、國家的發(fā)展聯(lián)系起來。比如印度政府曾發(fā)起“拯救女孩”(Save the Girl Child)行動,其口號就是“一個幸福的女孩,是我們國家的未來”。中國政府也在“關愛女孩”行動中強調(diào)“關愛女孩就是關注民族的未來”。二是建立利益導向機制,制定有利于女孩及唯女戶的各項政策,包括降低入學成績、出資支持女童教育和職業(yè)培訓、為父母提供的一些養(yǎng)老收入支持以及優(yōu)先為窮人提供其他社會保障計劃,如“低?!庇媱澋取H翘峁┥辰】捣蘸徒剐詣e選擇,加強出生嬰兒及引產(chǎn)胎兒性別監(jiān)測工作。④林梅:《從性別平等視角看“關愛女孩”行動》,《中華女子學院學報》2006年第6期,第28-33頁。
雖然和印度的各項治理計劃比起來,中國的“關愛女孩”行動更系統(tǒng),并且因其政體的特點,地方政府在執(zhí)行力度方面更強一些,但該計劃從理念到行動層面,仍然暴露出諸多缺點甚至是自相矛盾的地方。首先,雖然各級宣傳投入巨大,但這些標語、口號對改變?nèi)藗兊乃季S卻收效甚微。很多地方的宣傳和口號如同“運動風”一般,上級命令來了就刮一刮,風過了之后就銷聲匿跡,完全不具有可持續(xù)性。二是各項物質(zhì)獎勵收益人群比例低、獎勵力度小,對改變?nèi)藗兊挠^念起不了大作用。⑤同上,第29-30頁。Lisa Eklund認為這個行動計劃沒有看到意在提高民眾“性別平等”意識的宣傳、各項禁止性和獎勵性的政策和農(nóng)村既有的性別規(guī)范和制度之間存在非常復雜的關系。首先,多種宣傳實際上具有“性別本質(zhì)主義”的特征,比如在“女兒也能養(yǎng)老”的宣傳中,強調(diào)女兒和父母感情上更親、更會照顧人。一個“也”字表面上看是說服父母女兒的好處,但事實上進一步強化了認為兒子和女兒本質(zhì)上存在差異的觀念,即認為兒子是提供物質(zhì)幫助的,女兒是提供情感支持的,而后者不如前者重要。其次,許多物質(zhì)獎勵短期看有效,但從長遠來看,也加深了性別刻板印象,進一步加深了性別不平等的程度。比如對有兩個女兒的父母給與養(yǎng)老支持,但對其它也沒有違反計劃生育條例的家庭,比如只有一個兒子的和有一女一兒的父母,則沒有養(yǎng)老支持,這似乎在暗示兩個女兒的功用等同于一個兒子的功用,女兒不如兒子有用,生了女兒的家庭處在弱勢地位。①Eklund,2011:140-141.
同時,中印兩國都推出一系列以更一般性的訴求即推進“性別平等”為目標的政策,主要以提升女性教育、就業(yè)和財產(chǎn)擁有機會為主,以期對治理“失蹤女孩”現(xiàn)象有效果。比如印度政府頒布關于婦女財產(chǎn)權(quán)和獲得就業(yè)方面的各種進步性立法,刺激以女性的名義登記財產(chǎn),同時鼓勵在社會規(guī)范中促進更大程度的性別平等。②Kaur,2013:41-44.而中國政府曾推出提升貧困地區(qū)女童教育水平的“春蕾計劃”等等。但提升女性教育水平是否能解決“失蹤女孩”現(xiàn)象,學界對此也是存在爭論的。比如,早期一些學者根據(jù)印度的2001年人口普查提出,印度女性教育獲得的提高促進了男女性別比的回落。③John,Mary E.,Ravinder Kaur,Rajni Palriwala,Sarawati Raju,and Alpana Sagar.Planning Families,Planning Gender:The Adverse Child Sex Ratio in Selected Districts of Madhya Pradesh,Rajasthan,Himachal Pradesh,Haryana,and Punjab.New Delhi:Action Aid/IDRC,2008.但后期一些研究又表明,女性教育水平的提升事實上使“失蹤女孩”現(xiàn)象更嚴重,因為教育程度更高的女性意識到在印度社會中,男孩子所擁有的機會比女孩子要多得多,因此她們傾向于采用胚胎性別選擇和流產(chǎn)來生男孩,從而造成男女出生性別比失衡;而且,因為女孩的就業(yè)機會有限,她們出嫁娘家需要付出數(shù)額不菲的嫁妝,她們擁有自己財產(chǎn)的能力有限,因此她們通常被家人看成“賠錢貨”;同時,即使印度女性的教育狀況有所提升,受過高等教育的女性就業(yè)機會依然很少,女性在社會上的地位并沒有提高多少。④Mukherjee,S.S.,Women’s Empowerment and Gender Bias in theBirthandSurvivalofGirlsinUrbanIndia.Feminist Economics,2013,19(1):1-28.
阿馬蒂亞·森曾提到過,女性就業(yè)機會的增加將給她們在家庭中更多討價還價的權(quán)力,從而緩解“失蹤女孩”現(xiàn)象,但后來他發(fā)現(xiàn),結(jié)論并不這么簡單。比如他在Narsapur發(fā)現(xiàn),做蕾絲的女工并不能通過勞動獲得更多的權(quán)力,因為她們是在家里加工蕾絲,而她們的勞動被家人視為補充性的而不是“獲得性的(gainful)”;但那些在Allahabad生產(chǎn)煙草的女工則被認為進行的是“獲得性的勞動”,她們對生產(chǎn)的參與也使得整個社區(qū)對女性的認知改觀,因此森強調(diào),只有“獲得性的勞動”才對改善“失蹤女孩”現(xiàn)象有用。⑤Sen,Amartya,Gender and Cooperative Conflicts.Helsinki:World Institute for Development Economics Research.在一項基于2008年對中國的研究中,Qian提出,僅僅是女性收入的提高,還不足以解決“失蹤女孩”問題;而是女性的收入相對于男性收入的提高,才是有用的。她發(fā)現(xiàn),當中國女性的收入占家庭收入比重上漲10%,而男性收入維持不變,男性出生率則降低1.2個百分點。女性薪資的提升也提高了父母對女孩的投資,尤其是教育投資。因此,女性經(jīng)濟生產(chǎn)的增加不僅提高了女孩的出生率,也提高了對她們的投資。⑥Qian,N.Missing Women and the Price of Tea in China:The Effect of Sex-specific Earnings on Sex Imbalance.The Quarterly Journal of Economics,2008.123(3):1251-1285.綜上所述,提升女性教育和就業(yè)機會可能可以降低“失蹤女孩”現(xiàn)象,但這些政策的效果則因各國文化中性別歧視程度的不同而有很大不同。該文化本身的社會結(jié)構(gòu)和特征會影響具體政策在該文化中的效果。比如,幾個學者通過對印度和孟加拉的比較發(fā)現(xiàn),印度固有的制度性不平等,尤其是種姓制度分化了該社會,從而阻礙了對“男女平等”等進步觀念的傳播,結(jié)果導致了印度較孟加拉更嚴重的“失蹤女孩”現(xiàn)象。⑦Kabeer,N.,Huq,L.,Mahmud,S.,Diverging Stories of“Missing Women”in South Asia:Is Son Preference Weakening in Bangladesh?Feminist Economics,2014,20(4):138-163.
(三)意外后果
實際情況比政策制定者在人口均衡治理之初所設想的要復雜得多。政府所制訂的措施和對策能否對“失蹤女孩”現(xiàn)象起到效果,實際上會受到該社會既有的性別規(guī)范和制度、所牽涉的男性和女性的能動性及發(fā)展經(jīng)驗、以及這些制度的變遷的影響。①Eklund,2011:141.雖然中印兩國在過去幾十年內(nèi)由“失蹤女孩”現(xiàn)象所引發(fā)的后果仍然積重難返,但至少2010年代以后,兩國的出生性別比都在慢慢降低或者增速減緩。前文提到,有學者認為,兩國對性別平衡的治理起到了一定作用,尤其是宣傳,在慢慢改變民眾的性別觀念。但另有一部分學者認為,民眾“重男輕女”觀念的改變,很大程度上不是政府宣傳教育的結(jié)果,而是一系列與性別有關的社會變遷所造成的“意外后果”。比如說,Kaur認為在中國住房成本以及婚嫁彩禮費用的上漲,加之由于性別比例失衡導致婚姻市場上的擠壓效應,使得中國父母覺得男孩相比女孩負擔更重,人們對于女孩和男孩的價值觀念可能有所變化,從而從某種程度上緩解了性別選擇。②Kaur,2013:41-42.基于對華中蓮荷村和印度南部泰米爾納德邦崗德社區(qū)的研究也發(fā)現(xiàn),女孩地位的提高是對先期“男孩偏好”所引起的惡果的一個補償性的反應所引起的。比如在兩地,對胎兒性別的選擇所引起的“新娘短缺”導致了男子的晚婚甚至不婚,這反過來挑戰(zhàn)了原來的父權(quán)制和重男輕女觀念,客觀上提高了女性的地位,使得社區(qū)更“珍視”女孩。另外,女孩不斷提升的教育水平,除受出生率降低等人口學因素影響之外,在兩地,都是因為女性提升的教育水平能承擔實現(xiàn)個人“向上流動”繼而改善家庭生活的重任。③黃玉琴:《發(fā)展與性別平等:一個中印比較的視角》,《華東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5年第5期,第24-36頁。
人口大國中國和印度都面臨著較嚴峻的“失蹤女孩”現(xiàn)象的考驗。本文梳理了兩國“失蹤女孩”現(xiàn)象形成的歷史,比較了兩國該現(xiàn)象相似又相異的發(fā)展模式,整理和評估了兩國有關人口治理的措施并分析了其背后的原因。中國和印度的一些地區(qū)在1980年代之前就已經(jīng)存在很高比例的“失蹤女孩”現(xiàn)象;到1980年代后,隨著產(chǎn)前性別選擇技術(shù)的廣泛應用,兩國出生人口性別結(jié)構(gòu)都開始顯著失衡。中國1980-2004年間不斷攀升至120多,并一直在120高位徘徊,直到近年開始下降。印度出生人口性別比升高相對緩慢,從1980-1994年達到113.80的峰值后穩(wěn)定在112上下,并且近年上升幅度進一步放緩。兩國造成“失蹤女孩”現(xiàn)象背后的模式有所不同:中國的“失蹤女孩”規(guī)模隨著女孩年齡的增長而下降,該現(xiàn)象更多是產(chǎn)前性別選擇和女孩出生時較大規(guī)模的瞞報和漏報造成的;印度“失蹤女孩”的規(guī)模隨著年齡增大而不斷增大,該現(xiàn)象主要與女孩出生后所遭受的歧視及溺嬰等行為導致的產(chǎn)后女孩死亡率高所導致。兩國內(nèi)部也存在差異:在印度,“失蹤女孩”現(xiàn)象更多發(fā)生在發(fā)達的城市地區(qū)和受較高教育、經(jīng)濟社會地位較高的中產(chǎn)階級母親中間。而在中國,農(nóng)村地區(qū)的“失蹤女孩”問題遠重于城市?!笆й櫯ⅰ爆F(xiàn)象會對未來世代的健康帶來不利影響,同時造成了中印兩國目前都必須要面對的“新娘短缺”和男性“婚姻擠壓”的挑戰(zhàn),還會影響兩國的國際地位。
中印兩國政府都針對“失蹤女孩”現(xiàn)象推出了禁止性的和鼓勵性的治理措施。在禁止性措施方面,兩國政府都不斷完善立法,禁止對胚胎進行性別鑒定以及選擇性墮胎。但在兩國,因?qū)嶋H操作的困難和民眾的應對策略,立法的效果都不明顯。鼓勵性措施包含對女孩及其家人的直接物質(zhì)獎勵和通過改善女孩在教育、就業(yè)、婚姻等方面的機會來提升民眾對女孩價值的認定。總體來看,印度政府的計劃比較分散,中國政府的全國性“關愛女孩”行動計劃比較集中,基層的執(zhí)行力也比較強,但兩國行動都存在缺少長效機制的問題。兩國的物質(zhì)獎勵力度都比較?。徊⑶?,在印度,因“性別選擇”的高發(fā)人群是城市中產(chǎn)階級,因此以低收入人群為對象的物質(zhì)獎勵并不對癥。而且,專門針對女孩及其家人的物質(zhì)獎勵從長遠來看,存在加深性別刻板印象、進一步加深性別不平等程度的危險。另外,兩國政府推行的提升女性教育、就業(yè)和財產(chǎn)擁有機會的行動可能會對實現(xiàn)性別比平衡有效,但具體效果受該社會既有的性別規(guī)范和制度、所牽涉的男性和女性的能動性及發(fā)展經(jīng)驗以及這些制度的變遷的影響。有時候,出生性別比的改善可能是一系列社會變遷的“意外后果”,而非政府政策的直接影響。本文的比較研究有利于我們更清楚地認識到我國“失蹤女孩”現(xiàn)象的歷史和特點,為我國綜合治理“出生性別比平衡”問題提供參考?;趯蓢咝Ч脑u估和比較,本文認為,對“失蹤女孩”現(xiàn)象的治理,特別需要理解當?shù)厣鐣扔械男詣e規(guī)范、制度和邏輯及其變遷,在此基礎上采用因地制宜的策略。
(責任編輯:徐澍)
“Missing Girls”Issue in China and India:History,Current Situation and Policies
HUANG Yuqin,SUN Tingting
(School of Social and Public Administration,East China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Shanghai 200237,China)
Both China and India are facing the severe challenge of“missing girls”issues.Based on the review of existing literature and field research in both China and India,this article tracks down the history of this issue,and compares the similar but different patterns of its development in both countries.It also sorts out the relevant measures taken by both governments to tackle this issue,evaluates the effects of these measures and analyzes how they work.Based on the comparison of the effects of the measures taken by both governments,this article suggests that in order to govern the“missing girls”issue,it is necessary to understand the existing gender norms,institutions,logics of respective local society and their transformation,and adopt measures suiting these local conditions.
“missing girls”issue and its governance;comparative study between Chinese and Indian societies
本文受華東理工大學基本科研業(yè)務費文科培育基金(222201422024)資助。
黃玉琴(1978-),華東理工大學社會學系副教授,碩士生導師,上海高校智庫社會工作與社會政策研究院研究員,主要從事性別、家庭、宗教、中印比較等方面的研究;孫婷婷(1992-),華東理工大學社會學系碩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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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8-7672(2017)04-0001-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