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 旭 胡 倩
唐景龍修文館學士及文學活動考論
胡 旭 胡 倩
唐中宗景龍年間設置修文館學士一事,見載于多種典籍,但矛盾之處頗多,似乎沒有絕對準確的記載。通過對相關典籍的比勘考證,可知景龍二年、三年、四年皆有選任修文館學士之事,在這三年中任過學士的共有二十九人,與《玉?!窋洝毒褒埼酿^記》所云學士數(shù)吻合。但《紺珠集》、《類說》、《唐會要》、《新唐書》等典籍中所說的“大學士四人,學士八人,直學士十二人”,只是景龍二年設置修文館時計劃員數(shù),在隨后的實際操作過程中,三類學士的確切員數(shù)都與原計劃不符。景龍修文館學士重形式尚技巧的宮廷文學創(chuàng)作活動,雖然在當時影響甚大,在唐代文學中占有一定地位,但總體上價值不高,某種程度上阻礙了初盛唐文學的良性發(fā)展。
景龍;修文館學士;宮廷文學;盛唐文學
唐中宗景龍二年,置修文館學士。大學士四人,象四時;學士八人,象八節(jié);直學士十二人,象十二月。游宴悉預,最為親近也。*朱勝非:《紺珠集》卷七,《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872冊,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1986年,第412頁。
這則材料中,學士總員數(shù)二十四。《舊唐書·中宗紀》的記載,則有所不同:
(景龍二年夏四月)癸未,修文館增置大學士八員,直學士十二員。*劉昫等撰:《舊唐書》卷七《中宗紀》,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第146頁。
這則記載的明確信息是修文館設置學士的時間是“四月癸未”,員數(shù)為“大學士八員”,“直學士十二員”,總員數(shù)二十。
隨后,比較詳實的記載,見于《唐會要》卷六十四:
仔細解讀這一記載,值得注意的信息如下:首先,景龍二年(708)四月二十二日,修文館增置三類學士及員數(shù)的計劃出臺。其次,僅僅過了一日(四月二十三日),中書令李嶠和兵部尚書宗楚客并為修文館大學士。也就是說,此時只設立二名大學士,尚有二名空缺。再次,又過了二日(四月二十五日),修文館學士人選出臺,他們是:劉憲、崔湜、岑羲、鄭愔、李適、盧藏用、李乂、劉子玄,正好八人,符合既定員數(shù)。復次,又過了十日(五月五日),修文館直學士人選出臺,他們是:薛稷、馬懷素、宋之問、武平一、杜審言,只有五名人選。最后,差不多又過了五個月(十月四日),趙彥昭、蘇颋、沈佺期一起遞補為學土。
比《唐會要》稍晚的《新唐書·文藝中·李適傳》,亦有相關記載:
中宗景龍二年,始于修文館置大學士四員、學士八員、直學士十二員,象四時、八節(jié)、十二月。于是李嶠、宗楚客、趙彥昭、韋嗣立為大學士,適、劉憲、崔湜、鄭愔、盧藏用、李乂、岑羲、劉子玄為學士,薛稷、馬懷素、宋之問、武平一、杜審言、沈佺期、閻朝隱為直學士,又召徐堅、韋元旦、徐彥伯、劉允濟等滿員。其后被選者不一。*歐陽修、宋祁:《新唐書》卷二○二《文藝中·李適傳》,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第5748頁。
這則記載看起來很清楚、系統(tǒng),后為《唐詩紀事》所本,越發(fā)流傳深廣。大學士四人、學士八人,皆有具體對應,直學士對應了十一人,少了一個。
《資治通鑒》卷二○九《唐紀二十五》亦記此事:
夏,四月,癸未,置修文館大學士四員,直學士八員,學士十二員,選公卿以下善為文者李嶠等為之。*司馬光編著,胡三省音注:《資治通鑒》卷二○九《唐紀二十五》,北京:中華書局,1956年,第6622頁。
此處直學士員數(shù)與學士員數(shù)與上文諸則記載相較,正好顛倒。
《玉?!に囄摹窋洝短凭褒埼酿^記》云:
中宗景龍二年,詔修文館置大學士、學士、直學士凡二十四員,賦詩賡唱,是書咸記錄為七卷。又學士二十九人傳,為三卷。記云大學士四人,象四時;學士八人,象八節(jié);直學士十二人,象十二時。*王應麟輯:《玉?!肪砦迨摺端囄摹?,揚州:廣陵書社,2003年,第1093頁。
這個記載非常重要,雖然規(guī)定學士總數(shù)為二十四員,但《景龍文館記》中“傳”的部分卻出現(xiàn)了二十九位學士,這是此前文獻沒有提及的。
綜合以上記載,可歸納出如下信息:首先,諸文獻或云“置”,或云“始置”,或云“增置”,三個詞語意義是不同的,個中真相,不應含糊,尚需揭示。其次,各文獻記載修文館學士員數(shù)有偏差?!缎绿茣酚涊d三類學士二十三人,較理論員數(shù)二十四人少一人;《唐會要》記載三類學士十九人,較理論員數(shù)少五人;《玉?!吩茖W士有二十九人,較理論員數(shù)多五人。第三,景龍年間修文館學士的設置,是有步驟的,這一點《唐會要》的記載相對詳贍,有一定說服力,其他文獻在這一方面給后人帶來一些誤導。第四,學士種類尚有分歧?!杜f唐書》只云大學士和直學士兩類,其他記載則分為大學士、學士、直學士三類。第五,各類學士的員數(shù)不同,《舊唐書》云大學士八名,其他文獻云大學士四名?!顿Y治通鑒》云直學士八員,學士十二員,而其他文獻皆云學士八員,直學士十二員,正好相反。第六,某些人選究竟屬于何類學士,記載有互為矛盾之處。如《新唐書》云趙彥昭為大學士,《唐會要》則云趙彥昭為學士;《新唐書》云韋嗣立為大學士,《唐會要》則未提及此人;《新唐書》云沈佺期為直學士,《唐會要》卻云沈佺期為學士;《新唐書》不提及蘇颋,《唐會要》卻云蘇颋為學士。
相關問題錯綜復雜,深入考證十分必要。
《唐會要》所記修文館學士十八人,《新唐書》所記修文館學士二十三人,將兩者所記合在一起,可得二十四人,即李嶠、宗楚客、劉憲、崔湜、岑羲、鄭愔、李適、盧藏用、李乂、劉子玄、薛稷、馬懷素、宋之問、武平一、杜審言、趙彥昭、蘇颋、沈佺期、韋嗣立、閻朝隱、徐堅、韋元旦、徐彥伯、劉允濟?!短茣匪浭宋粚W士,入選時間比較明確,《新唐書》所記的韋嗣立、閻朝隱、徐堅、韋元旦、徐彥伯、劉允濟入選學士的時間,尚不明了,當進行考察。
韋嗣立。兩《唐書》本傳不云韋嗣立為修文館學士,然張說《東山記》云:“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修文館大學士韋公……是日即席拜公逍遙公,名其居曰清虛原幽棲谷?!?董誥等編:《全唐文》卷二二六張說《東山記》,北京:中華書局,1983年,第2277頁。此韋公即韋嗣立,其拜逍遙公一事,諸書皆云在景龍三年(709)十二月*參見《舊唐書》卷七《中宗紀》、《唐詩紀事》卷九、《資治通鑒》卷二○九《唐紀二十五》。,因為修文館大學士一般為宰相,而韋嗣立始為宰相在景龍三年二、三月間*《舊唐書》卷七《中宗紀》云:“(景龍三年二月)太府卿韋嗣立為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彼洖椤岸隆薄!缎绿茣肪硭摹吨凶诩o》:“(景龍三年)三月……太府卿韋嗣立守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彼洖椤叭隆?。,所以他為修文館大學士的時間,或當與此同步,不會遲得太久。
徐堅。張九齡《大唐故光祿大夫右散騎常侍集賢院學士贈太子少保東海徐文公神道碑銘并序》云:“(神龍)二年,敕公修則天圣后實錄及文集等,絕筆,中宗嘉之……遷刑部侍郎,加秩銀青光祿大夫,轉禮部侍郎,兼判戸部。”*董誥等編:《全唐文》卷二九一張九齡《大唐故光祿大夫右散騎常侍集賢院學士贈太子少保東海徐文公神道碑銘并序》,第2954頁?!缎绿茣と鍖W中·徐齊聃傳》附《徐堅傳》云:“俄以禮部侍郎為修文館學士?!?歐陽修、宋祁:《新唐書》卷一九九《儒學中·徐齊聃傳》,第5662頁??疾炀褒堉行尬酿^學士活動及作品系年情況,發(fā)現(xiàn)徐堅景龍二年(708)秋季與宋之問、李適、李乂、盧藏用、薛稷、馬懷素同作《餞許州宋司馬赴任》*諸人詩見《文苑英華》卷二六七。,諸人皆修文館學士,從徐堅官職及深得唐中宗賞識的情況來看,其時他可能已經成為修文館學士。
韋元旦?!杜f唐書》無傳,亦未提及?!缎绿茣の乃噦鳌窞槠淞魃趼?,雖然《新唐書·李適傳》云其為修文館學士,但本傳卻沒有提及,只云“舅陸頌妻,韋后弟也,故元旦憑以復進云”*歐陽修、宋祁:《新唐書》卷二二○《文藝中·韋元旦傳》,第5749頁。,把韋元旦與韋后的關系作了交代,說明其進階之由??柬f元旦參與修文館學士活動及作品系年情況,他在景龍二年(708)十二月曾與李適、閻朝隱、沈佺期、盧藏用、馬懷素、崔日用等侍唐中宗游禁苑,疑其時已為學士。
徐彥伯?!杜f唐書·徐彥伯傳》云:“入為工部侍郎,尋除衛(wèi)尉卿,兼昭文館學士。景龍三年,中宗親拜南郊,彥伯作《南郊賦》以獻,辭甚典美。”*劉昫等撰:《舊唐書》卷九十四《徐彥伯傳》,第3006頁?!缎绿茣ば鞆┎畟鳌吩疲骸皶技溃稀赌辖假x》一篇,辭致典縟。擢修文館學士、工部侍郎?!?歐陽修、宋祁:《新唐書》卷一一四《徐彥伯傳》,第4202頁。二者的差異在于:《舊唐書》云徐彥伯作《南郊賦》前,已為修文館學士;《新唐書》則云徐彥伯因《南郊賦》寫得好,才被擢為修文館學士??純伞短茣ぶ凶诩o》,“南郊”事在景龍三年(709)十一月?!短圃娂o事》卷九云:“(景龍三年)十二月十二日,幸溫泉宮,敕蒲州刺史徐彥伯入仗,同學士例?!?計有功撰,王仲鏞校箋:《唐詩紀事校箋》卷九,第263頁。后二者時間、空間都吻合,當無疑。至于《舊唐書》云徐彥伯為“昭文館學士”,大概因其較其他學士任職時間長,在景云二年“修文館”改為“昭文館”時,依然在職。然即便如此,這樣書寫也甚不妥。
劉允濟?!杜f唐書·文苑中·劉允濟傳》云:“中興初,坐與張易之款狎,左授青州長史,為吏清白,河南道巡察使路敬潛甚稱薦之。尋丁母憂,服闋而卒?!?劉昫等撰:《舊唐書》卷一九○中《文苑中·劉允濟傳》,第5013頁?!缎绿茣の乃囍小⒃蕽鷤鳌吩疲骸白堦轻?,除青州長史,有清白稱,巡察使路敬潛言狀。以內憂去官。服除,召為修文館學士,既久斥,喜甚,與家人樂飲數(shù)日,卒?!?歐陽修、宋祁:《新唐書》卷二○二《文藝中·劉允濟傳》,第5749頁。路敬潛巡察青州,在神龍元年(705)八月*《舊唐書》卷一百《尹思貞傳》云思貞神龍初為御史大夫李承嘉所劾,出為青州刺史?!镑碲焓?、衛(wèi)州司馬路敬潛八月至州,……特表薦之。”(第3110頁)劉允濟為尹思貞屬官(長史),得路敬潛稱薦,必當在此時。,劉允濟母亡在其后,究竟何時亦不詳?!缎绿茣だ钸m傳》既云劉允濟與徐堅、韋元旦、徐彥伯等為遞補,且排于末座,其為修文館學士不當早于諸人。《冊府元龜》卷八九五云:“唐劉允濟為青州刺史,中宗景龍四年征為修文學士,錄才行至道,病卒,深為時人惜之。”*王欽若等編:《冊府元龜》卷八九五,北京:中華書局,1960年,第10598頁。說劉允濟為青州刺史是錯誤的,但云劉允濟景龍四年(710)被召為修文館學士,卻與事實相距不遠*賈晉華先生認為劉允濟卒于景龍二年(708),未知何據(jù)。參見賈晉華:《唐代集會總集于詩人群研究》,第44頁。。劉允濟雖然被召為修文館學士,但未及到任就去世了。遍考修文館學士活動與相關詩文,皆無劉允濟,可見他雖稱修文館學士,但景龍年間并未進入過修文館*王溥《唐會要》卷十一云:“垂拱三年,毀乾元殿,就其地創(chuàng)造明堂……因改河南縣為合宮縣,左史直弘文館劉允濟上《明堂賦》?!笨梢妱⒃蕽斨涤诤胛酿^(即修文館),但其時非學士。。
通過上述梳理,不難看出,此六人都是遞補進入修文館為學士的,徐堅、閻朝隱、韋元旦入選于景龍二年(708),韋嗣立和徐彥伯入選于景龍三年(709),劉允濟入選于景龍四年(710)。
除了《唐會要》和《新唐書》記載的二十四位學士以外,景龍年間還有一些人任過修文館學士,他們是李迥秀、褚無量、韋湑、崔日用、張說。為理清相關線索,亦作簡考。
崔日用?!杜f唐書·崔日用傳》云:“時宗楚客、武三思、武延秀等遞為朋黨,日用潛皆附之,驟遷兵部侍郎兼修文館學士?!?劉昫等撰:《舊唐書》卷九十九《崔日用傳》,第3087頁?!缎绿茣ご奕沼脗鳌氛f得更詳細:“時諸武若三思、延秀及楚客等權寵交煽,日用多所結納,驟拜兵部侍郎。宴內殿,酒酣,起為《回波舞》,求學士,即詔兼修文館學士?!?歐陽修、宋祁:《新唐書》卷一二一《崔日用傳》,第4330頁?!短茣肪砦迨遢d:“景龍三年,中宗宴侍臣及朝集使曰:‘酒酣各為《回波詞》?!娊詾檎~佞之文,及自邀榮位?!?王溥撰,方詩銘等標校:《唐會要》卷五十五,第1115頁?!短圃娂o事》卷十:“上宴日,日用起舞,自歌云:‘東館總是鹓鸞,南臺自多杞梓。日用讀書萬卷,何忍不蒙學士?墨制簾下出來,微臣眼看喜死?!淙找匀沼眉嫘尬酿^學士,制曰:‘日用書窮萬卷,學富三冬。’日用舞蹈拜謝。”*計有功撰,王仲鏞校箋:《唐詩紀事校箋》卷十,第309頁?!顿Y治通鑒》卷二○九系此類事發(fā)生于景龍三年(709)二月,崔日用為修文館學士當始于此時。
李迥秀?!杜f唐書·李大亮傳》附《李迥秀傳》云:“景龍中,累轉鴻臚卿、修文館學士?!?劉昫等撰:《舊唐書》卷六十二《李大亮傳》附《李迥秀傳》,第2391頁。《新唐書·李大亮傳》附《李迥秀傳》云:“中宗即位,召授將作少監(jiān)。累遷鴻臚卿、修文館學士。”*歐陽修、宋祁:《新唐書》卷九十九《李大亮傳》附《李迥秀傳》,第3914頁??祭铄男銋⑴c修文館學士活動與相關詩文,發(fā)現(xiàn)他于景龍二年(708)九月九日與諸學士侍中宗游慈恩寺,有詩《奉和九月九日登慈恩寺浮圖應制》,景龍三年(709)八月、九月、十月皆參與修文館學士活動數(shù)次。李迥秀身份特殊,地位甚高,疑此時已為修文館學士。
褚無量?!杜f唐書·褚無量傳》云:“景龍三年,遷國子司業(yè),兼修文館學士。是歲,中宗將親祀南郊,詔禮官學士修定儀注。國子祭酒祝欽明、司業(yè)郭山惲皆希旨,請以皇后為亞獻,無量獨與太常博士唐紹、蔣欽緒固爭,以為不可?!?劉昫等撰:《舊唐書》卷一○二《褚無量傳》,第3165頁。《新唐書·儒學下·褚無量傳》記載略同。明言褚無量為修文館學士在景龍三年(709)。
張說?!杜f唐書·張說傳》云:“景龍中,丁母憂去職,起復授黃門侍郎,累表固辭,言甚切至,優(yōu)詔方許之。是時風教頹紊,多以起復為榮,而說固節(jié)懇辭,竟終其喪制,大為識者所稱。服終,復為工部侍郎,俄拜兵部侍郎,加弘文館學士?!?劉昫等撰:《舊唐書》卷九十七《張說傳》,第3051頁?!缎绿茣堈f傳》云:“中宗立,召為兵部員外郎,累遷工部、兵部二侍郎,以母喪免。既期,詔起為黃門侍郎,固請終制,祈陳哀到。時禮俗衰薄,士以奪服為榮,而說獨以禮終,天下高之。除喪,復為兵部,兼修文館學士?!?歐陽修、宋祁:《新唐書》卷一二五《張說傳》,第4406頁。據(jù)陳祖言《張說年譜》,張說景龍元年(707)十一月始丁母憂,兩《唐書》既云“終制”,則復出當在景龍三年(709)十一月*杜佑《通典》卷八十一、卷八十七、卷一百等多處皆云古制三年之喪,實為二十五個月?!杜f唐書·張柬之傳》載張柬之駁王元感,引《春秋》、《尚書》、《禮記》、《儀禮》等典籍,力證三年之喪為二十五個月,時人皆認為張柬之所言合于禮典。,其為修文館學士,也當在隨后不久,很可能在十二月,此時他開始多次參加中宗及修文館學士的活動。
韋湑?!缎绿茣ね馄荨ろf湑傳》云:“湑初兼修文館大學士,時熒惑久留羽林,后惡之,方湑從至溫泉,后毒殺之以塞變,厚贈司徒、并州大都督。湑兄弟頗以文詞進,帝方盛選文章侍從,與賦詩相娛樂,湑雖為學士,常在北軍,無所造作?!?歐陽修、宋祁:《新唐書》卷二○六《外戚·韋湑傳》,第5844頁。前文所引《唐詩紀事》卷九云幸溫泉事發(fā)生于景龍三年(709)十二月十二日,韋湑既在此時被毒殺,其為修文館學士當更在此前。既云“帝方盛選文章侍從,與賦詩相娛樂”,韋湑已為學士,疑其入選在景龍二年(708)。
至此,景龍年間修文館學士的人選和入選順序,已經相對明了。景龍二年(708)入選者有李嶠、宗楚客、劉憲、崔湜、岑羲、鄭愔、李適、盧藏用、李乂、劉子玄、薛稷、馬懷素、宋之問、武平一、杜審言、趙彥昭、蘇颋、沈佺期、閻朝隱、韋湑、李迥秀、徐堅、韋元旦,共二十三人。景龍三年(709)入選者有韋嗣立、徐彥伯、褚無量、崔日用、張說,共五人。景龍四年(710)入選者為劉允濟,共一人。三年入選修文館學士總數(shù)二十九人,與《玉?!匪f的“學士二十九人”完全吻合。這似非偶然,景龍修文館學士人選問題,并無太大疑問*《舊唐書》卷一八九下《儒學下·韋叔夏傳》云:“(神龍)三年,拜國子祭酒。累封沛國郡公。卒時年七十余……贈兗州都督、修文館學士,謚曰文?!?第4965頁)《新唐書》卷一二二《韋安石傳》附《韋叔夏傳》亦云:“(叔夏)卒,贈兗州都督、修文館學士,謚曰文?!?第4355頁)追贈修文館學士,非實際授官,不當入“二十九人”之列。。
景龍修文館三類學士的實際員數(shù),可能與最初計劃并不一致,有必要進行考辨。
第一是景龍修文館大學士的員數(shù)。《紺珠集》、《類說》、《唐會要》、《新唐書》、《資治通鑒》、《玉?!分T書,皆云大學士四員,《舊唐書》卻云大學士八員。雖然學界普遍認為《舊唐書》記載有誤,但從我們統(tǒng)計的情況來看,景龍年間至少有五位修文館大學士,他們是:李嶠、宗楚客、趙彥昭、韋嗣立、韋湑。這個現(xiàn)象如何解釋呢?因為大學士有資歷上的要求。《新唐書》記修文館時云:“武后垂拱后,以宰相兼領館務,號館主?!?歐陽修、宋祁:《新唐書》卷四十七《百官志二》,第1209頁。館主實即大學士,可見要做大學士,首先要有宰相的身份。據(jù)兩《唐書·中宗紀》,景龍三年(709)三月,太府卿韋嗣立守兵部尙書同中書門下三品,兵部侍郎趙彥昭為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可見景龍二年(708)他們還不是宰相,不當為大學士?!短茣吩凭褒埗晔滤娜毡渴汤哨w彥昭為學士的說法,有一定依據(jù)。事實上,與趙彥昭、韋嗣立同時升為宰相的,還有修文館學士崔湜、鄭愔。景龍四年(710)六月,修文館學士岑羲,以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可見,整個景龍年間,修文館學士而為宰相者有李嶠、宗楚客、趙彥昭、韋嗣立、崔湜、鄭愔、岑羲七人。韋湑雖非宰相,但身為外戚,為左羽林將軍、曹國公,地位甚高,品秩不亞于宰相,為修文館大學士也在情理之中。特別值得提出的是,修文館學士的設置,背后的操縱者是上官婉兒,她與崔湜的關系又十分密切,崔湜因此為大學士的可能性,無疑是很大的。
但是,崔湜和鄭愔只做了兩個月的宰相,就因銓綜失序,為御史所劾,黯然下臺。韋湑本非以文采見長,景龍三年(709)為韋后所殺,岑羲為宰相不過七日,李隆基就發(fā)動政變,一舉摧毀韋氏勢力。因而,真正為當時人認可的修文館大學士,其實還是李嶠、宗楚客、趙彥昭、韋嗣立四人。
學士一職,有資歷要求。《唐六典》卷八云:“弘文館學士……五品已上,稱為學士。”*李林甫等撰,陳仲夫點校:《唐六典》卷八,北京:中華書局,1992年,第254頁。上述十八人,全部滿足了這一條件。所謂八人、十二人乃至十八人者,各有依據(jù):八人是最初所定員數(shù),十八人是實際任過學士的人數(shù),十二人乃為十八名學士中因升格或其他原因退出學士后所余學士數(shù)*《資治通鑒》卷二○九《唐紀二十五》:“(景龍三年十一月)上召前修文館學士崔湜、鄭愔入陪大禮?!?第6637頁)既云“前”,可見此時崔湜、鄭愔二人已非修文館學士。。
第三是景龍修文館直學士的員數(shù)。《資治通鑒》云直學士八員,其他諸書皆云直學士十二員?!短茣分薪o出了五名人選:薛稷、馬懷素、宋之問、武平一、杜審言?!缎绿茣分谐舜宋迦送?,還增加了沈佺期和閻朝隱。此外,還有劉允濟。恰好八人。《通鑒》所言,實有根據(jù)。需要說明的是,直學士也有資歷要求,《唐六典》卷八云:“弘文館學士……六品已下,為直學士。”*李林甫等撰,陳仲夫點校:《唐六典》卷八,第254頁。馬懷素、宋之問、武平一、杜審言、沈佺期五人皆符合六品以下這個標準,其他三人則需要考證?!短茣吩蒲︷樾尬酿^直學士時,官吏部侍郎,這可能是錯誤的。據(jù)《唐六典》,吏部侍郎正四品上,與直學士一職相距太大。前引蘇颋文云“門下中散大夫行尚書禮部郎中修文館直學士河東縣開國男薛稷”,陳冠明先生云:“授諫議大夫前為禮部郎中,則初為直學士時當是吏部郎中?!?陳冠明:《蘇味道李嶠年譜》,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00年,第160頁。意即吏部侍郎為吏部郎中之誤,此說可從。吏部郎中、禮部郎中皆從五品上,也已達到學士的資歷要求,他為直學士是個特例。另外兩位,閻朝隱為著作郎,劉允濟為上州長史,皆從五品上,按照慣例,亦可為學士。但他們與前面的諸位學士相比,則品秩偏低,故只能為直學士。由此亦可看出,景龍年間修文館直學士的地位不低。
《唐會要》及《新唐書·文藝中·李適傳》中關于修文館學士種類和員數(shù)的記載,一向為人所重,多被引證,而出自《景龍文館記》的所謂三類學士象征“四時、八節(jié)、十二月”的說法,在學界也甚為深入人心。然而,由以上考辨可知,這些說法有正確的一面,也有不夠準確的地方。倒是在此事記載上令人困惑的《資治通鑒》,給出的信息雖然有限,卻相對準確,符合司馬光著史的謹嚴作風。至此,關于三類學士及其員數(shù)的問題,我們也可以給出大致清楚的結論:景龍二年(708)置修文館學士,最初的計劃可能是大學士四人,學士八人,直學士十二人,但在實際操作的時候,遇到了困難或意外,三類學士實際員數(shù)都與原來計劃不符,甚至出現(xiàn)一定的反差,這導致后代史書記載此事的訛亂。完全復原雖不可能,但大致面貌依然可以辨析。
修文館不是唐景龍年間突然出現(xiàn)的,它從唐初就有了。據(jù)《唐六典》卷八,武德初置修文館,學士無定員,武德末改為弘文館,神龍元年(705)避孝敬皇帝李弘諱改為昭文,神龍二年(706)又改為修文,景云二年(711)改為昭文,開元七年(719)又改為弘文,隸門下省。其職能是典校理,司撰著,兼訓生徒。顯然,修文館學士本質上是學者而非文學家。
但是,景龍年間的修文館及其學士與此前有了一些顯著不同。第一,學士員數(shù)在理論上固定了。固定學士員數(shù)的意義,在于學士選拔的標準提高,學士成為崇高的榮譽而為官員所格外歆羨。如《舊唐書·宋之問傳》云:“時中宗增置修文館學士,擇朝中文學之士,之問與薛稷、杜審言等首膺其選,當時榮之?!?劉昫等撰:《舊唐書》卷一九○中《文苑中·宋之問傳》,第5025頁。又如前文所引《唐詩紀事》卷十所載崔日用求為學士一事,崔日用身居御史中丞,卻羨慕修文館學士,而且有“鹓鸞”、“杞梓”之喻,不難看出成為修文館學士是何等榮耀的事情。第二,修文館學士的職能已經不再是校理、撰著典籍及教習生徒,而是大量參加文學活動。說到這一點,不能不說一下唐中宗。唐中宗自己的文學水平如何,很難判定*《全唐詩》收唐中宗詩七首,是否有他人代筆,不詳。《全唐文》收唐中宗文二卷,主要是朝廷公文,當非其自作。,但他對文學的熱愛,對文學活動的扶持、推動,令人稱奇。從景龍二年(708)四月增置修文館學士起,到景龍四年(710)六月他被鴆殺止,短短兩年余,以他為中心的大型文學活動近六十場。這個時期的修文館學士,主要任務就是參加各種各樣的游樂活動,并用詩的形式將其記錄與描寫。創(chuàng)作于這兩年間的數(shù)百首宮廷詩歌,目前依然在流傳。關于這些方面的研究,賈晉華先生和陶敏先生已經做得非常深入,不再贅述。
有最高統(tǒng)治者的大力扶持,有這么多天才文人參與創(chuàng)作,景龍宮廷文學本該成為文學史上的一座高峰,而事實上卻大謬不然。
首先,景龍宮廷詩人本身在這兩年多的時間里,沒有創(chuàng)作出什么優(yōu)秀的作品。李嶠、杜審言、沈佺期、宋之問、張說、蘇颋等人,在整個唐代,都算得上優(yōu)秀的詩人,然舉凡李嶠的《汾陰行》,宋之問的《度大庾嶺》、《度漢江》,張說的《鄴都引》、《灉湖山寺》、《蜀道后期》,蘇颋的《汾上驚秋》等,這些代表性的優(yōu)秀詩篇,幾乎無一產生于景龍年間。雖然杜審言此間作有《奉和七夕侍宴兩儀殿應制》為人稱道,卻無論如何也不能跟他此前所作的《和晉陵陸丞早春游望》、《度湘江》、《送崔融》等相比。沈佺期的《奉和韋嗣立山莊應制》,是景龍年間奉和應制詩的代表,如將其與他的《獨不見》、《夜宿七盤嶺》、《雜詩·聞道黃龍戍》等比較,質量上的差距亦不啻云泥??梢赃@樣說,景龍修文館的文學活動,至少在創(chuàng)作的題材上沒有給文學家?guī)泶碳?,千人一面的頌揚,迫于情勢的阿諛,扼殺了文學的生命和活力。景龍修文館學士的生活面十分狹窄,他們幾乎成年累月地生活在以唐中宗為代表的聚會游宴中,輾轉于宮廷、貴族莊園、游樂場所,醉生夢死。當文學家被“飾以金鑣,饗以嘉肴”式地“圈養(yǎng)”之后,就失去了創(chuàng)作所必需的“長林豐草”,野性漸失,純真漸去,只按照“套路”來粉飾太平,虛應故事,靈感的鈍化在所難免。
其次,以景龍修文館學士為代表的宮廷文學風氣,壓抑了此前出現(xiàn)的進步文學潮流,一定程度上阻礙了唐代文學的健康發(fā)展。從梁代中期到唐景龍年間,宮廷文學走過了近一百八十年的歷史,其弊端早就受到有識之士的抨擊。初唐四杰不僅以創(chuàng)作上的實績,向宮廷文學發(fā)起了強有力的挑戰(zhàn),而且都有理論批評,盧照鄰的《南陽公集序》、《樂府雜詩序》,駱賓王的《和閨情詩啟》,王勃的《上吏部裴侍郎啟》,楊炯的《王勃集序》等雖然各有側重,但無一不在表達對流行于世的宮廷文學的強烈不滿。盛唐以來,初唐四杰獲得了崇高的文學地位,可在他們生活的時代,卻一直沉淪下僚,這當然有多重原因,然與主流文學觀念的分歧,也是不得不予考慮的因素。四杰并不孤獨,一定程度上,“方外十友”呼應、繼承并發(fā)揚了他們的文學主張?!胺酵馐选敝邪烁咦诤笃诘轿渲苣觊g非常著名一批文學家如陳子昂、宋之問、杜審言、盧藏用,他們曾經意氣風發(fā),以文學之天下為己任。陳子昂在其《與東方左史虬修竹篇序》對“彩麗競繁而興寄都絕”的文學現(xiàn)象大加撻伐,標舉漢魏風骨,其《感遇詩》三十八首及《登幽州臺歌》等作品,則全面貫徹了自己的主張。盧藏用的《右拾遺陳子昂文集序》,比陳子昂更公開、直接地指斥以上官儀為代表的宮廷文學:“天之將喪斯文也,后進之士若上官儀者,繼踵而生,于是風雅之道,掃地盡矣!”盧藏用對陳子昂的創(chuàng)作推崇之極:“道喪五百歲而得陳君……崛起江漢,虎視函夏,卓立千古,橫制頹波,天下翕然,質文一變……至于感激頓挫,微顯闡幽,庶幾見變化之朕,以接乎天人之際者,則《感遇》之篇存焉?!?董誥等編:《全唐文》卷二三八《右拾遺陳子昂文集序》,第2402頁。至于宋之問和杜審言,雖沒有什么創(chuàng)作理論名世,但卻以他們的創(chuàng)作實踐,呼應著陳子昂們的文學主張。
然而,歷史顯示出極具諷刺性的一面。陳子昂死后,盧藏用、宋之問、杜審言無一例外地加入宮廷文學作者隊伍,并在景龍年間成為修文館學士,創(chuàng)作他們曾痛加貶斥的那類沒有性情、堆砌辭藻的官樣作品。大約人到中年,面對人生挫折,仕途蹭蹬,曾經的銳氣與鋒芒已大為減弱,甚至為了功名利祿不免討好、諂媚那些能決定他們命運的權貴。此時此刻,距離他們曾經慷慨激昂地追求的“漢魏風骨”、“風雅興寄”,不僅非常遙遠,甚至完全對立了。顯而易見,以陳子昂為代表的文學革新活動,在武周時期已備受摧殘,在景龍時期則全軍覆沒。有鑒于此,說修文館學士為代表的宮廷文學活動,延緩甚至阻礙了初唐文學的健康發(fā)展,大約是不該有什么疑義的。
第三,修文館學士為代表的宮廷文學活動,影響巨大,一定程度上左右了文壇創(chuàng)作風氣,部分屏蔽了與之旨趣相異的文學創(chuàng)作,妨礙了新興文學的發(fā)展?!杜f唐書·文苑中·賀知章傳》云:
先是神龍中,知章與越州賀朝、萬齊融,揚州張若虛、邢巨,湖州包融,俱以吳、越之士,文詞俊秀,名揚于上京。朝萬止山陰尉,齊融昆山令,若虛兗州兵曹,巨監(jiān)察御史。融遇張九齡,引為懷州司戶、集賢直學士。數(shù)子人間往往傳其文,獨知章最貴。*劉昫等撰:《舊唐書》卷一九○中《文苑中·賀知章傳》,第5035頁。
來自南方的一批優(yōu)秀詩人,其中不乏賀知章、張若虛這樣留下千古絕唱的詩歌圣手,在神龍、景龍年間幾乎湮沒無聞,如果不是開元詩歌春天的來臨,也許文學史上都不會留下他們的名字。須知,賀知章在武周證圣元年(695)已中進士,到景龍年間已入官場十數(shù)年,年已半百,在文壇卻寂寂無聞,很可能是他的創(chuàng)作與當時宮廷文學的趣味不合。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在整個唐朝都不為人所重,可能是此人在宮廷文學甚囂塵上的時代,根本不為世人所知?!杜f唐書·賀知章傳》還記載了一件事:“神龍中,有尉氏李登之,善五言詩,蹉跌不偶,六十余,為宋州參軍卒?!?劉昫等撰:《舊唐書》卷一九○中《文苑中·賀知章傳》,第5035頁。一個擅長五言詩的詩人,于今卻一首詩都沒有留下來,不能不說是一件怪事。著名詩人員半千,也是此中典型,他在武周初期,兩為弘文館學士,因忤張易之兄弟和武三思,先后被外放,景龍年間增置修文館學士,亦無其份,作品零落殆盡。李登之、員半千跟南方文人一樣,因為他們的為人與創(chuàng)作皆與上層宮廷文人異趣,不可避免地遭到排斥,作品只能在小范圍流傳,亡佚在所難免。
景龍修文館學士在唐中宗扶持下大搞宮廷文學活動的時候,著名詩人張旭、張九齡、王之渙、孟浩然等皆已成年,但其創(chuàng)作成名皆在開元間,原因無他,就是因為他們的作品與景龍宮廷文學風尚格格不入。
景龍年間修文館學士的文學創(chuàng)作,說到底是應酬文學,是游戲文學,真感情不多。喧囂浮躁的景龍文壇,沒有產生經典名作,這是不爭之事實。景龍文人諸多集會,相互交流,大量創(chuàng)作,使詩歌的形式與技巧得到了很大發(fā)展與提高。但是,盛唐時期的偉大詩人,究竟從景龍宮廷詩歌的形式和技巧上得到多少助力,尚需進一步深入研究。
關于景龍修文館學士的記載,現(xiàn)存文獻互相矛盾之處頗多。一些典籍拘泥于《景龍文館記》所謂的“大學士四人,象四時;學士八人,象八節(jié);直學士十二人,象十二月”的記載,將員數(shù)與入選為學士者嚴格對應,結果方枘圓鑿。事實上,增置學士的計劃是一回事,實際操作過程又是一回事,兩者并不完全一致。而且,同一人可由學士升大學士,如趙彥昭;可由直學士升學士,如薛稷。經過考證,景龍年間修文館學士總人數(shù)為二十九人,皆可一一對應到具體人選,其中可考大學士五人次,學士十八人次,直學士八人次,共三十一人次,但其中趙彥昭與薛稷一身二任,所以依然為二十九人,與《玉海》敘錄《景龍文館記》中的學士數(shù)完全吻合。景龍年間的修文館學士,地位很高,影響甚大,歷代史家都不可避免地予以關注。但是,修文館及學士的設置,是持續(xù)進行的,計劃的同時,常常又有變化。用靜止的眼光,僅僅依據(jù)某一特定時期的記載,來推斷修文館大學士、學士、直學士的員數(shù)和人選,往往與歷史事實有一定出入。即便是躬逢其時且入選修文館直學士的武平一,所記也不能完全體現(xiàn)此期學士設置的具體實際。因而,結合存世的相關文獻,進行實事求是的考察,恢復歷史事實的原貌,得出符合實際的結論,兼具史學和文學研究的雙重意義。景龍年間的宮廷文學活動,延續(xù)了武周時期的繁榮,甚至在頻度上有過之而無不及,充分體現(xiàn)了以唐中宗為代表的上層統(tǒng)治者對文學的熱情。正是他們的積極提倡,才使當時社會上彌漫著崇尚文學創(chuàng)作的風尚,這對于初盛唐文學的良性發(fā)展,具有宏觀引導的意義。但是,景龍年間宮廷文學創(chuàng)作的質量,較之此前的武周時期,并沒有什么提升,更不能與隨后的盛唐文學相提并論,在文學史上難免地位尷尬。景龍修文館學士中,不乏文學名家,但他們在景龍年間鮮有佳作,可見此時的文學生態(tài)出了問題。一些不利于文學發(fā)展、創(chuàng)新的因素,日漸凸顯,制約了作家的文學創(chuàng)造力。客觀而言,景龍修文館學士的文學活動只能算是應酬與游戲,沒有產生經典作品。不僅如此,還壓抑了此前出現(xiàn)的創(chuàng)新性文學潮流,使進步的文學家及相關創(chuàng)作理念,逐漸走向邊緣化,部分屏蔽了與之旨趣相異的文學創(chuàng)作,一定程度上阻礙了唐代文學的健康發(fā)展。
[責任編輯渭卿]
胡旭,廈門大學中文系教授;胡倩,廈門大學中文系博士研究生(福建廈門 361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