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fā)現尋常之處的精彩

程永林

《高中語文課程標準》對閱讀鑒賞有這樣的要求：“能感受形象，品味語言，領悟作品的豐富內涵，體會其藝術表現力，有自己的情感和思考?！闭Z文教師應該指導學生通過文本細讀，走進文本，進入作家的內心世界，獲得自己的情感體驗。筆者認為，文本細讀可指導學生去發(fā)現尋常之處的精彩，一個不起眼的細節(jié)，一個不經意的稱謂，一個一跳而過的標點。

一、細節(jié)不起眼，卻關乎情

文本細讀，應把目光聚焦于那些能表現情感、體現主題的細節(jié)，去尋找發(fā)現極具教學價值的細微之處，特別是那些看似不起眼的細節(jié)，要保持高度的敏感，，從而欣賞到文本的獨特魅力。

以蘇教版必修四《雷雨》節(jié)選為例。課文寫的是魯侍萍被周家趕走30年后與周樸園的再次相見。課文分為兩個部分，第一部分是魯侍萍來到周公館，并且認出了周樸園，她的內心十分矛盾：一方面她恨周樸園的無情無義，一方面又想知道今天的周樸園是什么態(tài)度。在這樣的心態(tài)下，欲言又止，欲止又言。其中有個情景，“樸：（沉思）無錫？嗯，無錫（忽而）你在無錫是什么時候？魯：光緒二十年，離現在有三十多年了。樸：哦，三十年前你在無錫？魯：是的，三十多年前呢，那時候我記得我們還沒有用洋火呢。”魯侍萍為什么單提洋火這個細節(jié)？因為有關“洋火”的生活情景在她記憶中特別深刻，給她留下了一生最美好的回憶。侍萍生孩子后因為生病，要關窗，所以需要點燈，燈火下是周樸園對侍萍的細心照顧；周樸園的襯衣被火燒了個窟窿，侍萍在燈下為他縫補，并縫上了二人的愛情誓約“梅花”，燈下是魯侍萍對周樸園的脈脈溫情。這一細節(jié)不僅表現出了魯侍萍的心理，也豐富了周樸園的形象。

再如另一個情景，“周樸園：那么，我們就這樣解決了。我叫他下來，你看一看他，以后魯家的人永遠不許再到周家來。魯侍萍：好，我希望這一生不要再見你。周樸園：（由衣內取出皮夾的支票，簽好）很好，這是一張五千塊錢的支票，你可以先拿去用。算是彌補我一點罪過。”這張五千元的支票是不是顯示出了周樸園資本家的本性，冷酷、無情？我們從下面兩段對話來分析，“魯大海：（對仆人）你們這些混帳東西，放開我。我要說，你故意淹死了二千二百個小工，每一個小工的性命你扣三百塊錢！姓周的，你發(fā)的是絕子絕孫的昧心財！你現在還——”“魯貴對四鳳：（洶洶地）講臉呢，又學你媽的那點窮骨頭，你看她！跑他媽的八百里外，女學堂里當老媽：為著一月八塊錢，兩年才回一趟家。這叫本分，還念過書呢；簡直是沒出息?！蔽迩K和三百塊一個工人性命的價值，以及一個月八塊錢的工錢比較，這五千塊的支票蘊藏著周樸園對侍萍的點點溫情，正如曹禺所說：“周樸園也是一個人，不能認為資本家就沒有人性。為了錢，故意淹死兩千二百個小工，這是他的人性。愛他所愛的人，在他生活的圈子里需要感情的溫暖，這也是他的人性?！边@些細節(jié)都有助于理解周樸園復雜的人性。

二、稱謂不經意，卻有深意

文本閱讀需要推敲詞語，教師往往把重點放在動詞、形容詞上，其實有些尋常詞語也別有深意，比如稱謂詞。

如《雷雨》節(jié)選?！棒敚汉?，我的眼淚早哭干了，我沒有委屈，我有的是恨，是悔，是三十年一天一天我自己受的苦。你大概已經忘了你做的事了！三十年前，過年三十的晚上我生下你的第二個兒子才三天，你為了要趕緊娶那位有錢有門第的小姐，你們逼著我冒著大雪出去，要我離開你們周家的門。”魯侍萍在控訴自己的悲慘遭遇，在稱謂上為什么會有“你”“你們”的變化？在后面的文子中也出現了這樣的稱謂，“魯：那是因為周大少爺一帆風順，現在也是社會上的好人物?？墒亲詮奈冶荒銈兗亿s出來以后，我沒有死成，我把我的母親可給氣死了，我親生的兩個孩子你們家里逼著我留在你們家里?！薄棒敚耗鞘悄銈兝咸粗⒆涌焖懒耍沤形冶ё叩?。（自語）哦，天哪，我覺得我像在做夢?！边@兩段用的是“你們”，曹禺在回顧《雷雨》創(chuàng)作時，這么說：“魯侍萍被周家趕走，周樸園是不情愿的，但在“父母之命、媒約之言”不可違的時代，他又是沒有辦法阻止的。何況在趕走之前，周家始終未讓他與魯侍萍見上一面?！薄澳恪笔囚斒唐伎卦V周樸園的軟弱，“你們”是魯侍萍對自己的悲劇根源也有清醒的認識，源于封建家長制和封建等級觀念。

再如辛棄疾《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也有稱謂的運用，上闕引用了兩位封建帝王孫權和劉裕的典故，表達對建功立業(yè)的英雄的贊美和仰慕?！爸僦\”是孫權的字，古人對尊者和長輩一般稱對方的字，表示禮貌和尊敬。而“寄奴”是劉裕的小名，為何要用小名來稱呼這位封建帝王呢？是不是不太恭敬？筆者曾經將這個問題拋給學生，有的學生說是表示親切，有的學生說是與自己此時不被重用的際遇相符，我引導學生不要割裂去看詞語，要放到文本中，聯系語境，有學生分析說前兩句“斜陽草樹，尋常巷陌”寫出了劉裕的出身低微，此處用小名合乎作者的表意，合乎語境。

三、標點易被忽略，卻是突破口

標點是用來表示停頓、語氣以及詞語的性質和作用的符號，卻有表情達意的作用。郭沫若說過：標點之于言文有同等的重要，甚至有時還在其上。標點是文本細讀的一個突破口。

意猶未盡的省略號、破折號，有意識地給作品留出空白，給讀者留下想象思考空間?！蹲８！分?，祥林嫂第一次來魯四老爺家做女工，被婆婆家人強行給帶走了，魯四老爺的反應是“可惡！然而……”魯四老爺向來不茍言笑，這省略號能引起讀者思考魯四老爺這里的轉折意味，魯四老爺不認同婆婆的行為，這有損魯家的顏面，但是從封建禮教的角度來看，祥林嫂私自逃出，不合禮教，婆婆強行帶回，維護禮教。這省略號形象地刻畫了魯四老爺道貌岸然的封建衛(wèi)道士的形象。衛(wèi)老婆子來向他解釋時，他仍是“可惡！”“然而……”然而的轉折意味是祥林搜這樣勤快的人難找了，從這欲言又止可以看出魯四老爺的虛偽、自私。

抒情平緩的逗號、句號也蘊藏著作者的匠心?！俄椉管幹尽纷詈笠欢巍巴ビ需凌藰洌崞匏乐晁种惨?，今已亭亭如蓋矣。”作者歸有光與妻子夫妻情深，已亭亭如蓋的枇杷樹自然會激起作者對妻子深深的思念。而此段文字敘述語氣平緩，為什么要用平淡無奇的逗號和句號來表達此時的心聲呢？德國文藝理論家萊辛說：“在一種激情的整個過程里，最不能顯出這種好處的莫過于它的頂點，到了頂點就到了止境，想象就被捆住了翅膀?！睂⑶楦羞m當地隱忍和節(jié)制，遠勝于將之放縱。

尋覓微言，探究精意。發(fā)現尋常之處的精彩，看出文本中別人看不出來的風景，體會到文本閱讀的樂趣。

作者單位：浙江余姚市第三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