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耶秦簡所見秦對遷陵縣的管理

◎黨 珂

（河南科技大學人文學院，河南洛陽4 71 0 2 3）

里耶秦簡所見秦對遷陵縣的管理

◎黨 珂

（河南科技大學人文學院，河南洛陽4 71 0 2 3）

里耶秦簡的出土改變了以往的傳統(tǒng)認識，中原政權(quán)對湘西的有效統(tǒng)治可以提早至秦時期。秦中央政府在遷陵縣建立了一套較為完整的官僚機構(gòu)，而且對官吏實行上計和考課制度。

里耶秦簡；秦；遷陵縣；行政機構(gòu)；上計制度；考課制度

2002年6月湖南省龍山縣里耶古城1號井出土的36000余枚秦簡引起了專家學者的高度重視。先秦時期，關(guān)于湘西五溪地區(qū)的史料匱乏，史籍中往往稱之為“武陵蠻”、“五溪蠻”、“五溪蠻夷”等。據(jù)里耶秦簡所載的內(nèi)容可知，秦中央政府在遷陵縣構(gòu)建了一套較為完整的官僚體系，且對官吏實行嚴格的上計和考課制度。里耶簡牘屬秦時縣級政府的部分檔案，紀年是從秦始皇（含秦王政）二十五年（前222）至秦二世二年（前208），“內(nèi)容包括政令、各級政府之間的往來公文、司法文書、吏員簙、物資（含罰沒財產(chǎn))登記和轉(zhuǎn)運、里程書?！盵1]這為研究秦代社會歷史提供了更為廣闊的思維空間，同時也可以填補史料中關(guān)于秦朝記載的諸多空白。[2]

一、行政機構(gòu)

據(jù)《漢書·地理志》記載，遷陵屬武陵郡。[3]張春龍、龍京沙先生認為：“湘西遷陵、沅陵、酉陽等縣的設(shè)置始于秦朝或者可以上溯到楚國，而不是歷史文獻中的西漢；這些縣的上級政府也不是大家熟知的長沙郡，而是剛剛浮出水面的洞庭郡?！盵1]遷陵縣的“治所或在今龍山縣里耶鎮(zhèn)?！盵4]李學勤先生也認為“里耶城址就是秦時遷陵縣。”[1]遷陵，戰(zhàn)國時期屬楚黔中郡。黔中郡是兵家必爭之地，不僅在楚開拓新疆域時起了重要作用，而且在阻擋強秦進攻、保衛(wèi)楚的后方意義重大。秦滅六國以后，派將軍常頞“略通五尺道，諸此國頗置吏焉”。[5]即常頞在今四川宜賓至云南昭通一線的崇山峻嶺上，開鑿了五尺寬的通道，并在一些民族地區(qū)設(shè)置了行政機構(gòu)。而遷陵縣擔負著秦控制西南夷的邊防重任，統(tǒng)治者對其經(jīng)營則更加重視。從里耶簡文中可以看到，秦中央政府已經(jīng)在遷陵縣建立了較為完整的行政機構(gòu)?，F(xiàn)考證如下表：

里耶秦簡所見遷陵縣行政機構(gòu)考證表

從上表可以看到：

第一，秦代的遷陵縣已經(jīng)有了一套較完整的官僚機構(gòu)。職官有縣令、縣尉、縣丞、司空、令史、金布、少內(nèi)、御史、畜官、田官、鄉(xiāng)嗇夫、里典等。縣令掌全縣人民；縣尉負責軍事；縣丞掌司法審判；司空主管刑徒；令史職掌文書等。這與文獻的記載是相吻合的?！妒酚洝で乇炯o》云：“并諸小鄉(xiāng)聚，集為大縣，縣一令，四十一縣。”[5]又《漢書·百官公卿表》曰：“縣令、長皆秦官，掌治其縣。萬戶以上為令，秩千石至六百石。減萬戶為長，秩五百石至三百石。皆有丞、尉……嗇夫職聽訟，收賦稅?！盵3]可見，秦代遷陵縣的官僚體系已較為健全，中央政府非常重視對該地的經(jīng)營。

第二，秦代的遷陵縣官僚機構(gòu)分工明確。不僅有負責統(tǒng)治全縣人民的縣令、職掌軍事的縣尉、負責司法裁判的縣丞、掌管文書等事的令史，還有管理財政的為少內(nèi)和金布、負責倉儲的倉嗇夫、職掌治獄的御史等?？梢钥闯?，秦王朝在遷陵的管理已經(jīng)涉及多個層面。

第三，秦中央政府加強對地方的控制。睡虎地秦簡《語書》：“自從令、丞以下智（知）而弗舉論，是即明避主之明法?。ㄒ玻?，而養(yǎng)匿邪避（僻）之民?！盵9]舉，即檢舉揭發(fā)。秦中央政府鼓勵官員互相檢舉揭發(fā)，以加強對地方的控制。簡文中多次出現(xiàn)一個官員揭發(fā)另一個官員的情況，這種揭發(fā)有兩種形式，一是多上級對下級，二是平級之間。如簡8—770“遷陵守丞律告啟陵Ⅰ鄉(xiāng)嗇夫”，是遷陵的代理丞律對啟陵鄉(xiāng)嗇夫的檢舉。簡8—647“酉陽守丞又敢告遷陵丞主”，為酉陽代理縣丞又對遷陵丞主的揭發(fā)。

謝曉輝先生認為：“一直到宋代熙寧年間嘗試將湘西地區(qū)納入直接統(tǒng)治之前，中原王朝對于湘西地區(qū)的有效管控，基本上都還只是士大夫們偶爾的理想或者是后朝的構(gòu)建?！盵10]從里耶秦簡文可知，秦時期，湘西已納入到中原政權(quán)的有效統(tǒng)治之中。秦中央政府在遷陵縣構(gòu)建了一套較完整的官僚體系，中央政權(quán)對湘西的統(tǒng)治并非為“士大夫們偶爾的理想”。

二、上計和考課制度

秦始皇統(tǒng)一六國后就著手建立和健全專制主義中央集權(quán)的國家機器，以鞏固其對全國的統(tǒng)治。秦王朝在遷陵縣不僅建立了管理機構(gòu)，為考察官員的品行和能力，還對官吏實行嚴格的上計和考課制度。

上計，即下級官員定期把自己所轄范圍的戶籍、錢谷、刑獄獄狀等匯編成冊，呈送上級，報告治理狀況。睡虎地秦簡《秦律十八種·倉律》載:“縣上食者籍及它費大（太）倉，與計偕。都官以計時讎食者籍?！盵9]意思是各縣向太倉上報本縣領(lǐng)取口糧人員的名冊和其他費用時，應(yīng)該與每年的賬簿一塊呈達。又“入禾稼、芻稾，輒為廥籍，上內(nèi)史?！盵9]意即糧食、芻稾入倉時，必須在冊籍記錄，呈報給內(nèi)史?！肚芈墒朔N·金布律》亦記：“已稟衣，有余褐十以上，輸大內(nèi)，與計偕。”[9]意為衣服發(fā)放后，如剩余十余件枲衣，應(yīng)于每年的賬簿一塊送交大內(nèi)。可見，秦官員上計的內(nèi)容繁雜，包括“食者籍”、“入禾稼”、“入芻稾”等等。另外，還以法律的形式做出明文規(guī)定，管理相當嚴格。

里耶秦簡中關(guān)于官員上計的記載，選摘如下：

丗四年八月癸巳朔癸卯，戶曹令史……Ⅰ

盡丗三年見戶數(shù)牘北（背）、移獄具集上……Ⅱ8—487+8—2004

廿八年見百九十一戶。AⅠ

廿九年見百六十六戶。AⅡ

丗年見百五十五戶。AⅢ

丗一年見百五十九戶。AⅣ

丗二年見百六十一戶。Ⅰ

丗三年見百六十三戶。BⅡ8—2004背上述材料遷陵官員所上報的戶口統(tǒng)計、刑獄等，從廿八年至丗三年，共6年。廿四年八月癸巳朔癸卯，即公元前213年八月十一日。統(tǒng)計時間截止到八月是秦代的規(guī)定。睡虎地秦簡《秦律十八種·田律》規(guī)定統(tǒng)計上報受災田畝數(shù)送達時間“盡八月”。[9]《秦律十八種·倉律》云：“小隸臣妾以八月傅為大隸臣妾，以十月起益食?！盵9]意即小隸臣妾如果成年要在每年八月登記為大隸臣妾，從十月開始發(fā)放口糧。這是因為秦以十月為歲首，九月地方派員進京上計，故數(shù)據(jù)截止到八月。

考課，即國家依照所頒布的法令和行政規(guī)則，在一定的年限內(nèi)，對各級官吏進行考核，并依其不同表現(xiàn)區(qū)別不同等級，予以升、降、賞、罰?！端⒌厍啬怪窈啞ふZ書》載：“有（又)且課縣官，獨多犯令而令、丞弗得者，以令、丞聞?！盵9])對縣級官員進行考課，如發(fā)現(xiàn)有不法的行為而縣令、縣丞沒有查處的，則追究縣令、縣丞的責任。

里耶秦簡中有關(guān)于對縣尉的考課，摘錄如下：

【尉】課志：AⅠ

卒死亡課，AⅡ

司寇田課，AⅢ

卒田課。BⅠ

·凡三課。BⅡ8—482

從以上事例可以看出，對縣尉的考課內(nèi)容有三個方面，即卒死亡課、司寇田課、卒田課。中央政府據(jù)以上三項對縣尉予以升、降、賞、罰。“卒”原意為古代供隸役穿的一種衣服，后指從事一定勞役的奴隸、士兵。司寇，原為官名，西周始設(shè)，后為刑徒名。上述所記“司寇”為刑徒名而非官名。《漢舊儀》載：“司寇男備守，女為作，如司寇，皆作二歲”。[11]是把罪犯派往邊遠地區(qū)服勞役，用于抵御外寇。女犯不宜到邊疆服役，故允許其在內(nèi)地服相當于司寇的勞役。

里耶簡文中還有關(guān)于對畜官的考課，摘錄如下：

畜官課志：AⅠ

徒隸牧畜死負、剝賣課，AⅡ

徒隸牧畜畜死不請課，AⅡ

馬產(chǎn)子課，AⅣ

畜牛死亡課，BⅠ

畜牛產(chǎn)子課，BⅡ

畜羊死亡課，BⅢ

畜羊產(chǎn)子課。BⅣ

·凡八課。BⅤ8—490+8—501從上述材料可以看到，對畜官也有極為細致的考課，內(nèi)容包括以下八項：徒隸牧畜死負、剝賣課；徒隸牧畜畜死不請課；馬產(chǎn)子課；畜牛死亡課；畜牛產(chǎn)子課；畜羊死亡課；畜羊產(chǎn)子課。睡虎地秦簡《秦律十八種·廄苑律》載：“將牧公馬牛，馬【?！克勒撸街]死縣，縣亟診而入之，其入之其弗亟而令敗者，令以其未敗直（值）賞（償）之……其大廄、中廄、宮廄馬牛?。ㄒ玻云浣?、革、角及其賈（價）錢效，其人詣其官?！盵9]以上規(guī)定，如果牲畜死后未及時處理則需要賠償，此錢即為“牲畜死負課”。“剝賣課”指及時處理后筋、革、角和肉所賣的錢數(shù)。因此，官方養(yǎng)馬不僅要使它們長的肥膘，而且也要保證它們的繁殖量。如果牲畜死亡，則需及時處理，盡可能避免損失，否則就要給予賠償。

里耶簡文中還有關(guān)于對司空的考課，摘錄如下：

司空課志：AⅠ

□為□□□AⅡ

□課，AⅢ

□□□□課，AⅣ

舂產(chǎn)子課，AⅤ

□船課，BⅠ

□□□課，BⅡ

作務(wù)□□BⅢ

……BⅣ

……BⅤ8—486

從上述事例可以看到，對司空的考課內(nèi)容有“舂產(chǎn)子課”、“□船課”、“作務(wù)□□”等。司空，官名，負責管理百工以及興建土木、水利等工程，因當時工程多用刑徒，后逐漸成為主官刑徒的官名?！稘h書·百官公卿表上》注引如純曰：“律，司空主水及罪人。賈誼曰：‘輸之司空，編之徒官?！盵3]先秦時指舂米的女奴，秦漢轉(zhuǎn)化為刑徒名?！吨芏Y·秋官·司厲》：“其奴，男子入于罪隸，女子入于舂槁?！弊⒁嵥巨r(nóng)曰：“謂坐為盜賊而為奴者，輸于罪隸、舂人、槁人之官也。由是觀之，今之為奴婢，古之罪人也?！盵12]朝律考》云：“男髡鉗為城旦，女為舂，皆作五歲。”[11]髡”指剃光犯人的頭發(fā)和胡須。“鉗”指犯人頸上套有刑具。“城旦”，刑徒名，負責筑城。即男犯去筑城城旦，女犯去舂米，刑期為五年。里耶秦簡關(guān)于“船”的記載共見16次，從中可知，秦遷陵縣的“船”多為“公船”；公船的制造和看管工作也由刑徒完成。作務(wù)，從事于手工業(yè)，其工作者也多為刑徒。考課的內(nèi)容和標準是根據(jù)官吏的職務(wù)制定的，故對司空的考核必然要以其所管刑徒的工作情況為主要依據(jù)。

里耶秦簡中還有關(guān)于對金布的考課，摘錄如下：

課上金布副。AⅠ

黍課。AⅡ

作務(wù)。AⅢ

疇竹。AⅣ

池課。AⅤ

園栗。BⅠ

采鐵。BⅡ

市課。BⅢ

作務(wù)徒死亡。BⅣ

所不能自給而求輸。BⅤ

縣官有買用錢。／鐵段（鍛）。CⅠ

竹箭。CⅡ

水火敗亡。／園課。采金。CⅢ

貲、贖、責（債）毋不收課。CⅣ8—454

從上述材料可以看到，金布的主要考課內(nèi)容是錢谷出入、經(jīng)濟生產(chǎn)、災難損失等。金布，財務(wù)機構(gòu)。《漢書·蕭望之傳》注：“金布者，令篇名也。其上有府庫金錢布帛之事，因以篇名?！盵3]湖北出土睡虎地秦簡有《金布律》十五條，整理小組注云：“金布律，關(guān)于貨幣、財物方面的法律?！盵9]對金布的考核，內(nèi)容廣泛，從中也可以看出秦遷陵縣的經(jīng)濟活動較為活躍，物產(chǎn)豐富。里耶秦簡中記載的關(guān)于竹子的使用，既用于制作普通的生活用品竹籃，也有作為軍事用品竹箭和笥的原料。

總之，里耶秦簡的出土填補了《史記》《漢書》中關(guān)于湘西五溪地區(qū)的諸多空白，秦中央政府在遷陵縣建立了一套較為完整的行政機構(gòu)。職官有縣令、縣尉、縣丞、司空、令史、少內(nèi)、御史、畜官、鄉(xiāng)嗇夫、里典等，各機構(gòu)分工明確。為加強對官員的管控，秦中央政府鼓勵官員互相檢舉揭發(fā)。此外，還對官吏實行嚴格的上計和考課制度。上計內(nèi)容為戶口、刑獄、墾田等，逐級進行上報。里耶秦簡中有關(guān)于縣尉、司空、金布、畜官等官員的考課記載，考課的標準和依據(jù)是根據(jù)官吏的職事來制定的。司空，主管刑徒，故對司空考核的主要依據(jù)為其所管控的刑徒的工作狀況；金布，職掌財政，故對金布考核的主要依據(jù)為錢物出入的情況等等?？梢?，遷陵縣逐漸形成有定期、有內(nèi)容、有獎懲、分工明確的較為完整的考核體系，目的為中央加強對地方財政的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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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孫詒讓.周禮正義[M].北京:中華書局，20 1 3.

（責任編輯 倪玲玲）

Administration of Qianling County of Qin Dynasty from Bamboo Slips of Liye

Dang Ke
(Henan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Luoyang 471023,China)

The bamboo slips of Qin unearthed from Liye changed the traditional understanding of the past.The effective rule of the central authority to Xiangxican be advanced to the Qin period.The central government of Qin not only set up a relatively complete bureaucracy in Qianling County,but also requires the officials regularly submit the situation under their governance as punishment standard of as a standard of reward and punishment.

Bamboo slips of Liye;Qin Dynasty;Administrative agencies;System of financial statistics;the System of examination

K877.5

：A

：1671-9123（2016）01-0065-04

2015-12-03

黨珂（1990-），女，河南南陽人，河南科技大學人文學院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