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認識中國手語，努力提高應用水平

●趙曉馳

科學認識中國手語，努力提高應用水平

●趙曉馳

對中國手語的一些不當認識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手語的學習和應用,需要加以辨析。“中國手語”是與“美國手語”“法國手語”等相對舉的一個概念，盡管受到漢語影響，但并不妨礙中國手語作為一種獨立語言的性質(zhì)與地位。積極開展針對聾人的手語科普工作，有利于聾人了解、接納、推廣和研究自己的語言。聾校聽人教師提高手語水平的關(guān)鍵在于需要認識到學習手語相當于學習一門外語，聾人永遠是我們最好的手語老師。

中國手語；認識辨析；手語運用

一、科學認識“中國手語”

常聽不少聾校校長和教師講，“手語分為中國手語和地方手語”或“手語分為中國手語和自然手語”，許多特教專業(yè)甚至手語專業(yè)的大學生在畢業(yè)論文里也使用這樣的表述。這種表述不嚴謹、不科學，應予澄清。

目前，對“中國手語”的認識，至少有以下幾種。第一，泛指中國聾人使用的手語，包括我國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聾人和港澳臺地區(qū)聾人使用的手語，包括中國聾人手語的各種變體。我國藏族手語和港澳臺地區(qū)手語與大陸漢語地區(qū)手語（即下述第二種狹義理解上的“中國手語”）的關(guān)系比較復雜，需要專題討論。這些地區(qū)的手語是同一種手語的不同方言變體還是不同的手語語種，這不僅是語言問題，也涉及政治和歷史等問題，應多方面綜合考慮。比如，楊軍輝等人認為香港手語、藏族手語都是不同的手語語種[1]。西藏地區(qū)聾人使用的藏族手語，受主流語言的影響極小，保持了較強的形象性與原生態(tài)面貌，與漢語地區(qū)手語互懂性差，我們也贊同藏族手語是不同的手語語種[2]。而香港手語與大陸漢語地區(qū)的手語具有較大的同源關(guān)系，互懂性很強，或可再加討論。臺灣手語受日本手語影響較大，或許也應看做另一手語語種。所以，基于地域范圍理解的“中國手語”，則有可能包含一些不同的手語語種，這是廣義的“中國手語”。第二，指中國大陸除藏族手語以外、主要通行于漢語地區(qū)及其他少數(shù)民族語言地區(qū)的手語。吳玲提出“漢語手語”一詞，認為“‘漢語手語’是指漢民族聾人使用的手語”[3]，這個表述盡管不太準確（因為“漢語手語”其使用者身份不一定僅限于漢民族聾人），但所指一樣。這個意義上的“中國手語”大致是與“漢語”相當?shù)囊粋€概念，就好比大家理解的中國話一般指的是漢語一樣，這是狹義的“中國手語”。第三，指《中國手語》這本手語詞匯工具書。第四，指“手勢漢語”，即按照漢語語序、語法打出來的、根據(jù)《中國手語》的詞匯標準對譯成的手語。這是我國曾經(jīng)推廣的通用手語，也是聾校教師普遍使用的教學手語，還是大多數(shù)電視手語新聞采用的手語。

名不正則言不順，為避免混淆，我們建議最好以上述第一個意義來理解“中國手語”，即“中國手語”是與美國手語、英國手語、印度手語等相對舉的一個概念。照此理解，則“中國手語”與“地方手語”就不應該是同一個邏輯上的東西，與“自然手語”也不是同一個邏輯層面上的東西?！暗胤绞终Z”應該與“通用手語”或者說“標準手語”相對舉，大致相當于漢語方言與普通話的關(guān)系。國家通用手語研究課題組已將最新成果更名為《國家通用手語詞匯》（試用本），這對澄清認識有積極作用。再說“自然手語”，這個概念應與“手勢漢語”相對舉。通常情況下，如不加特別說明，“手語”就應該指“自然手語”。楊軍輝對“手語”一詞的定義較為允當：“人們在聾人環(huán)境中使用手的手形、移動、位置、手掌朝向，配合面部表情和身體姿態(tài)（有時也配合口型），按照一定的語法規(guī)則來表達特定意思的交際工具。”這個定義指出了手語的五要素、手語使用的典型環(huán)境、手語的主要功能，還指出了手語具有不同于漢語的語法，所以是比較全面準確的。“手勢漢語”是按照漢語的語序和語法打出來的、僅將漢語詞匯一一對譯成相應手勢動作的手語。這個概念，以“手勢”修飾、限定“漢語”，可見手勢漢語本質(zhì)上應該看作漢語，只不過是用手勢動作表達出來的漢語。

還需補充一點，對同一個概念不同的人常有不同的界定。過去我國缺少真正語言學意義上的手語研究，發(fā)表的一些研究觀點或結(jié)論以今天的角度來看未免過時甚至錯誤，如認為手語“顛三倒四，沒有語法”“手語語序混亂”，這樣的觀點顯然不對。不能認為印成鉛字的東西就是權(quán)威。如果只拿漢語作為衡量標準，那么也可以說英語、法語“顛三倒四，成分殘缺”，顯然不能這樣。再如，聾人按照“我衣服買”這樣的順序表達漢語“我買衣服”這個意思，如果知道韓語、日語等語言的基本語序也是主賓謂而不是漢語的主謂賓時，就不會覺得中國手語語法“顛三倒四”了。總之，如果跳出漢語思維，把視野擴大到世界上其他更多的語言，就會發(fā)現(xiàn)手語與世界上很多有聲語言一樣具有不少相通的表達特點，而非我們所想象的那么特別和奇怪。

二、準確理解中國手語與漢語的關(guān)系

很多人對中國手語（下面徑稱“手語”）與漢語的關(guān)系認識不清，或以為“相輔相成”，或認為“手語依附于漢語”“手語是對漢語的翻譯”。

厘清中國手語與漢語的關(guān)系，首先得了解語言的接觸與影響問題。兩種不同的語言互相接觸時，處于強勢地位的語言常常對處于弱勢地位的語言產(chǎn)生影響，這種影響體現(xiàn)在語音、詞匯、語法等各個方面。比如，漢語的“咖啡”“沙發(fā)”等詞來自英語；再如，我國周邊一些國家的語言以前沒有聲調(diào)，現(xiàn)在受漢語影響有了聲調(diào)。同理，手語在與漢語的接觸中，也受漢語很大的影響，詞匯的影響最為明顯，如有的詞匯借用漢語拼音字母和漢字的手勢。再如，現(xiàn)代漢語以雙音詞為主，有的聾人會“畫蛇添足”，在原有手勢上加用指語和字形手勢，硬湊成兩個手勢，如在“南京”手勢后又加上指語“J”。語法方面受漢語的影響也很大，如受過良好漢語教育的聾人大學生，其手語語序越來越接近漢語。另外，手語受漢語影響的程度也不相同。在最地道的自然手語與最標準的手勢漢語之間，常存在既有自然手語特點、又有漢語特點的手語，這就是手語漢語的“混合語”。這個混合語往往是一個“連續(xù)統(tǒng)”，學習過漢語的聾人以及懂自然手語的聽人，其使用的手語往往處于這個連續(xù)統(tǒng)中的某一個點，其間沒有截然分明的界限。這也是語言接觸的常見結(jié)果。

簡言之，中國手語在語音、詞匯、語法等方面受到漢語影響，這種影響是語言接觸的正常結(jié)果，并不妨礙中國手語作為一種獨立語言的性質(zhì)與地位。就好比英語詞匯百分之八十都來自法語，但英語和法語各是一種獨立的語言。

三、積極開展針對聾人的手語科普工作

給聾人大學生上《大學語文》的第一節(jié)課，我都會問學生：“你們是聾人，每天都離不開手語。那么，你們認為手語是不是一門語言？”約百分之九十的聾生都搖頭，只有百分之十的會點頭。再繼續(xù)追問為什么說手語是或者不是一門語言時，學生幾乎都回答不出來，只說是“猜的”。當問及使用手語的感受時，不少學生說，手語讓自己自卑和丟臉。這種現(xiàn)象一點也不奇怪，因為很多聾生家長和聾校教師沒有積極地向聾生介紹和宣傳手語，有的家庭甚至限制或禁止聾童使用手語。對此，我會給學生宣講手語語言知識，介紹手語為何是一門語言、手語與世界上其他語言一樣具有平等的語言學地位、國內(nèi)外越來越多的人喜歡手語并研究手語、美國高校學生選修外語的人數(shù)中選修美國手語的高居第四位。繼而再講自然手語與手勢漢語的區(qū)別，以及這兩種手語形式對聾人日常交流和漢語學習的不同作用，最后再講手語對聾人漢語學習的正負遷移作用。每屆學生聽完都恍然大悟，之后，就會明顯發(fā)現(xiàn)學生對手語的認識和使用手語的態(tài)度有極大改變，課堂上也能根據(jù)不同的教學要求區(qū)別使用手勢漢語和自然手語。這一情況在我們對南京各區(qū)聾協(xié)主席的手語培訓中也得到了進一步的驗證，經(jīng)過培訓的聾協(xié)主席都認為對手語的專業(yè)認識能讓自己更大方、更自信地使用手語、推廣手語。所以，我們認為很有必要讓聾人認識自己的語言、接納自己的語言，還要鼓勵聾人積極推廣和研究自己的語言。

四、努力提高聾校聽人教師的手語水平

許多聾校教師工作二三十年，還看不懂聾生尤其是成年聾人的手語。為何？原因很多。其中最重要的是因為他們沒把手語當作一門真正的語言去學習，沒有意識到學習手語相當于學習一門外語。試想，人們是懷著怎樣一顆虔誠、用功的心去學習英語的，又投入了多少時間和精力。如果能把學英語的勁頭用到學手語上，何愁學不好手語？更何況聾校教師學手語有比學英語好得多的語言環(huán)境。就漢語而言，我們是聾生的老師；就手語而言，聾生永遠是我們的老師！

很多健聽人認為看不懂聾人手語的主要原因有三：一是各地聾人手語手勢不一致，二是聾人手語打法經(jīng)常在變，三是聾人手語打得太快，看不過來。針對這三個“原因”，我們做以下解釋：第一，需要知道方言是語言的自然存在，聾人在日常交流中使用地方手語無可厚非。龔群虎也指出，在現(xiàn)實生活中完全按照《中國手語》打手語的聾人并不存在[4]。據(jù)我們的觀察和研究，隨著聾人交往的日益頻繁，聾人手語有趨向一致的可能。比如全國各地“沒有”一詞的手勢多達一二十種，而越來越多的聾人喜歡用“零”的手勢來表達“沒有”。所以，聽人多花點功夫了解一個詞三五種較為通行的打法并不難。第二，聾人手語在不斷變化，這是極為正常的事情。語言總是變動不居的，如新詞新義的產(chǎn)生（如“房奴、萌”），舊的概念變?yōu)樾碌恼f法（如“足”變?yōu)椤澳_”），等等。語言總在求新求異，手語也不例外。以前聾人打“高鐵”按漢語打“高”再打“火車”，現(xiàn)在聾人打“狼”的手勢，因為這個手勢與高鐵火車頭的樣子很像。不同的是，在一定時期內(nèi)，漢語名稱和概念之間的關(guān)系比較穩(wěn)固，不會一種東西今天叫這個明天又叫那個。而手語是視覺性語言，很多手勢是模仿物體外形特征，同一種事物，樣子改變了，手語名稱往往也隨之改變。例如，過去的手機是按鍵的，所以手勢是左手伸出拇指，其余四指彎曲，右手食指在左手手心處點幾下；而現(xiàn)在的手機多是滑屏的，所以手勢換成右手食指在左手手心處滑動。也就是說，手語名稱常隨事物外形特征的改變而改變。第三，認為聾人手語打得太快看不過來，根源還是聽人對手語不夠熟練。試想聽人聽漢語，語速幾乎不太影響其理解效果。

無論聾校教師、聾人工作者還是業(yè)余愛好者，都有很多途徑提高自己的手語能力。近年出版了一些手語教材，如吳玲的《中國聾人手語500例》，鄭璇主編的《手語基礎(chǔ)教程》，史玉鳳、韓梅的《手語基礎(chǔ)》，沈玉林的《中國手語實用會話》，楊軍輝、吳安安的《中國手語入門》，中國聾人協(xié)會和遼寧省聾人協(xié)會的《手語你我他》，以及一些音像制品。多看、多練、多與聾人交流就一定能提高手語能力。另外，手語語言學的本體研究正蓬勃開展，但手語教學研究還沒有受到應有的重視。聾人教師與聽人教師的手語教學不同，專業(yè)課和公選課的手語教學不同，初級、中級和高級各層次的手語教學也不同，這些都值得研究。手語教材、手語教師、手語教法、手語考評也都應納入研究范圍。

［1］吳鈴.漢語手語語法研究［J］.中國特殊教育，2005，（8）.

［2］楊軍輝，吳安安.中國手語入門［M］.鄭州：鄭州大學出版社，2014.

［3］趙曉馳.藏族手語初探二三題——兼談我國少數(shù)民族手語工作［J］.西藏研究，2014，（4）.

［4］龔群虎.聾教育中手語和漢語問題的語言學分析［J］.中國特殊教育，2009，（3）.

（作者單位：南京特殊教育師范學院，210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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