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麗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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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浮于島嶼上的生命縮影
劉麗華
每一座建筑的落成及存在都是有其歷史原因的。哈爾濱火車站,于那個特定的歷史條件下,也固然會彰顯其獨特的個性和成因。它如同偌大宇宙中,蜷縮著的小小角落,在風雨飄搖之中,締造出完美的生命組合。
位于南崗區(qū)鐵路街1號的火車站,總面積達1619.78平方米,整座建筑以沉重的灰色為主色調(diào),并無其它鮮艷色彩作輔飾。由此我們不難想象,連建筑色彩的運用,都與俄國人的生活習性息息相關(guān),足見沙俄對這座建筑的重視程度。在我的潛意識當中,俄國人喜歡在暗色調(diào)的光線下生活,如同居于暗處的生物體,即使在強烈光線的照耀下,也會將自己的軀體包裹起來,當然也包括其思維。而哈爾濱火車站的暗色調(diào),在某種程度上正體現(xiàn)出俄國人的生活方式,及其內(nèi)在的思想體系。
1902年,哈爾濱火車站正式運營。剛剛落成的建筑體,外形簡潔大方,自然和諧。由紅軍街、鐵路街、松花江街及頤園街環(huán)繞而成的半圓形廣場,與南崗區(qū)制高點上的廣場遙相呼應(yīng),并與圣·尼古拉大教堂分別矗立于紅軍街的兩端。倘若說紅軍街是一條對稱軸的話,那么火車站與圣·尼古拉大教堂,便是其相互對稱的兩點。這兩座獨具風姿的建筑體,宛若建筑學與幾何學交織而成的生命,于歷史的風云中,迸發(fā)出詩性的光輝。
當代著名作家祝勇,在其《故宮記》中指出:“每一座宮殿,都是時間疊加的結(jié)果,曾經(jīng)的歷史云煙、風云際會,都會同時展現(xiàn)在人們面前?!庇谑?,我們敢于斷定,每一座大建筑體,都是生命的優(yōu)質(zhì)組合。它們于時間的交疊中,更于風云的變幻中,不斷地呈現(xiàn)出完美的發(fā)展態(tài)勢。
據(jù)有關(guān)資料記載,哈爾濱火車站的整套設(shè)計方案是在俄國完成的。當時的沙俄為強化對華侵略的野心,以及炫耀資本,在修筑中東鐵路的同時,不斷進行城市建設(shè),建筑體多以俄國盛行的新藝術(shù)風格為主。哈爾濱火車站,作為遠東鐵路的重要樞紐,其自然逃不過沙俄的掌控。
穿過歷史的每一處點位,目光撫摸之處,我仿佛看到整個建筑體,于時空的轉(zhuǎn)換之中,流露出強大的氣場。通體上下生動活潑、婉轉(zhuǎn)流暢,自然的線條,與建筑體制造的曲線相互交映、參差錯落。其中廳高達九米,寬廣闊達,富于節(jié)奏感。門廳上半圓形的窗子,上附鑄鐵式線條,于兩端平行站立的圓柱體交替盤旋、跳躍起伏,構(gòu)筑成一幅幅靈動唯美的畫面。
半圓形窗子,上附半圓形曲線雕飾,凸凹不平,溫婉低回,外形酷似古希臘傳統(tǒng)建筑之風,簡樸大氣,又不失風雅。建筑體的最上端,一口鐘鑲嵌于雕飾體的中間位置,宛若一枚明亮的燈盞,承載著歷史與現(xiàn)實的界位點。穿越時光的粒子,那些陳舊的影像,所折射出來的場景,震撼著每一顆顫動的靈魂。
建筑體的立面,分為主入口與兩個次要入口。主入口兩側(cè)并立平行的柱墩,粗壯高大,富有多立克柱式的特點,極具男性陽剛之氣。柱墩的底部,羅列雙層線腳,錯落起伏、張馳有度。兩扇大門的正上方,依舊鑲有半圓形窗子,飾以鑄鐵式窗欄,外形豐腴、飽滿熱情。一些夸大弧度的曲線,環(huán)環(huán)相繞、靈動起伏。厚重的墻面,與流暢的曲線形成和諧的統(tǒng)一,使建筑整體極盡優(yōu)雅之勢,拓染出極具個性的空間存在。
2015年8月24日,穿過如流的人群,我再次佇立于火車站的鐘樓下。這次的近距離接觸,給了我空前的親近感與使命感。這座對我來說并不陌生的建筑體,仿佛哈爾濱島嶼上,安居百年的城堡,于每一個特定的歷史時段,綻放出狂野的壯美。
也正是這座生命體的存在,讓我有機會遇到了解其歷史的人。今年七十六歲的周維老人,是哈爾濱火車站的老員工,居住在紅軍街一帶,可謂地地道道的老哈爾濱人。他不僅對火車有感情,對這巋然不動的老建筑,更是情有獨鐘。
據(jù)老人講,他年輕的時候,哈爾濱火車站簡單便捷。只有幾座房舍,但分工明確,各盡其責?;疖囌菊龑γ娴膹V場,是幾條街道的交匯點。每當夏季來臨,廣場仿佛龐大的花園,鮮花盛開,爭奇斗艷。郁郁蔥蔥的樹木,如同風中舞動的綠絨毯,構(gòu)建成大小不一的蔽蔭處,為來往行人提供方便。
幾十年前,乘車外出的人并不多,他們匆匆地來了又去,為哈爾濱留下匆忙的身影,或是淡淡的氣息。唯獨在這里工作的人們,對于每一個到來或是離去的身影,都懷有深深的念想,宛若藏匿于風雨中的熱情,即便單薄,因著時光的沉淀,也將綻放出灼熱的光芒。
周維老人對于火車站,以及途經(jīng)此處的人,便藏有這樣的感情?;疖囌久恳惶焖l(fā)生的故事,如同生命的碎片頑強地生長著,不斷地拼接、組合,隨時隨地都會以影像的形式呈現(xiàn)出來。
老人回憶說,當年他父親是同發(fā)小一同闖關(guān)東來東北的。正巧遇上修筑遠東鐵路,沙俄擴招工人。為養(yǎng)家糊口,兩人同時去應(yīng)征,與他們同時被征用的還有河北、山東等地的農(nóng)民。他們吃住工棚,席地而息。晚上地面上只鋪一層單薄的被褥,夏季蚊蟲叮咬,冬季寒風刺骨,受盡沙俄包工頭的剝削與壓迫,卻用生命為遠東鐵路的建成,做出巨大的貢獻,而歷史竟未留下他們的點滴痕跡。
此刻的老人,面部表情變得僵硬起來,目光中流露出無奈的惋惜,似乎在沉思中尋找一種寬慰,一種無法彌補的缺憾。他石化般的神情,將歷史與現(xiàn)實隔離成尖銳的冰冷,于瞬間凍結(jié)住周圍流動的空氣。
我仿佛看到那些沉重的思想,宛若游離的歷史片斷,被收藏在這座建筑的每個角落,不斷漫延成夸張的影像,定格于某一時段的思維體系中。
時間作為歷史與現(xiàn)實的證人,于歲月的維度中,不斷彌補所有的缺失。它如同人類生命成長的里程上,每一點位處所折射的影像,編織成理性的疊加,觸動著每一個懷有悟想的心靈。
1898年6月,當歷史的指針于這一時點上定格,哈爾濱這片極具地域特色的土地,也隨之發(fā)生翻江倒海的變化。當時的哈爾濱,由香坊區(qū)的田家燒鍋作為建城起點,大面積拓展開來,逐漸遍布埠頭街、秦家崗等地。埠頭街與秦家崗的交界處,自然也被沙俄列為建造的范圍。
由秦家崗的制高點處,圣·尼古拉大教堂所在位置,沿下坡度近一公里的距離,便可抵達兩區(qū)交界處。這一地域叢林密布,綠陰蓋日。雖處低凹處,卻寬闊平坦。倘若說制高點是島嶼的頂部,那么埠頭街與秦家崗的交界處,便是其穩(wěn)固的注腳,是聯(lián)系南北往來的必經(jīng)之地。
據(jù)有關(guān)資料顯示,哈爾濱地名由來已久。早在兩百多年前,便已經(jīng)存在,只不過是小小漁村的組合。它們?nèi)缤钪娴乃槠?,零星分布于哈爾濱這塊版圖上。有學者稱之為曬網(wǎng)場,哈兒賓、哈爾芬等等。無論音轉(zhuǎn),還是訛音的延續(xù),語言環(huán)境與地域特色,如同歷史節(jié)奏的所在深度,均是促使哈爾濱形成的主要因素。
滿語作為獨特的語種,對促進哈爾濱的形成,起到不可替代的作用。
當時的哈爾濱,俯瞰下去,兩端稍低,中間部分凸起,仿佛扁狀物伏于青山碧水之間。而扁狀物的滿語方言即為哈爾濱。其標準用語為哈勒費延。這兩種稱謂,仿佛一根垂直的火焰,傳遞出不同程度的熾熱,其表達方式各異,但實質(zhì)相同。更為巧合的是,哈爾濱這片地域,外形更似島嶼狀,靜臥于波濤洶涌的松花江之濱。至此滿族人稱其為扁狀的島嶼,也就是所謂的哈勒費延島。轉(zhuǎn)譯為漢語即是哈爾濱屯。久而久之,省略屯字,即為現(xiàn)今的哈爾濱。
由此看來,作為島嶼頂部的秦家崗,它的發(fā)展變化,必將牽動整座城市的脈博。其每一處思維的躍動,都將掀起血管里的溫度,點燃奔放的激情??傊?,無論對哈爾濱地名的爭議程度如何,歷史終究會向著繼定的方向發(fā)展,并不時迸發(fā)出絢麗的篇章。
1899年10月,在今天的哈爾濱行李房處,臨時構(gòu)建起一座小房舍,僅供鐵路員工休息之用,這便是哈爾濱火車站的雛形。它作為一種空間存在,為哈爾濱火車站的形成,提供一定的歷史性與地域性。而老站舍始建于1902年,以秦家崗為名,一站臺候車室的樓上刻有“秦家崗”三個字,主樓上并未設(shè)大鐘。哈爾濱火車站,作為兩片區(qū)域的紐帶,仿佛兩條直線上的連接點,起到承前啟后的作用。
車站廣場的正前方,一條寬闊的溝渠橫亙其中,使火車站看上去凌亂不堪。但作為中東鐵路修建之初的新式建筑,它的落成,對于促進哈爾濱的進步與發(fā)展,仍然起到積極的作用。
1903年7月,秦家崗正式更名為哈爾濱站,并在主樓頂端雕飾體的中間鑲上大鐘。大鐘的正下方附以俄文哈爾濱字樣,漢字則被擠到兩側(cè)窄小的凹槽里。仿佛精雕細琢的生命體,被植入逼仄的渠道,于風雨動蕩之中,承受著命運的顛沛流離。
法國科學哲學家加斯東·巴什拉,曾在他的作品中指出:“藝術(shù)是生活的疊加,是各種驚奇的爭奇斗艷,這些驚奇刺激著我們的意識并防止它倦怠?!彼铄涞乃枷?,透過紙背,折射出閃耀的光芒。仿佛那些幻象的結(jié)節(jié),循環(huán)往復(fù),也只有對生活深入挖掘,才能超越困囿之域,編織出夢想的光環(huán)。
哈爾濱火車站,作為新藝術(shù)風格建筑之一,既有其靈動性,又有其固守性。但無論如何,它終歸是人類汗水與智慧的結(jié)晶。它的存在彰顯著人類的奉獻精神,更推動歷史的進程。
透過灰白的光線,老站舍以其獨特的風姿映入眼簾。它被歲月清洗過的影像,是如此淡雅,淡雅得仿佛灑在田野上的春光。沒有灼熱的溫度,更沒有焦慮的思考,有的只是歷史的獨白。門楣上那幾個醒目的俄文,看上去尤為沉重。它如同裸露的鋒芒,流露出歲月的滄桑,也成為那段歷史的真實見證。
整座建筑體看上去殷實厚重,完全被灰色調(diào)所覆蓋,透著莊嚴的神秘感。正門對應(yīng)的廣場上樹木稀疏,鮮有幾個行人,足見其客流量之少。而廣場上圓形的花圃,于稀薄的空氣中,流淌著濃郁的生活氣息。
當目光與歷史觸碰的瞬間,我仿佛感受到建筑體強烈的呼吸。一磚一石,于建筑者的手中旋轉(zhuǎn)著,形成獨特的風景。我們不難看出,在當時的歷史環(huán)境下,那些建筑者們,或是逃難來東北,亦或是遠離故土的俄國僑民。他們肩負著全家人生存的使命,將自己對于生活的渴望與思鄉(xiāng)之情,融入這些冰冷的磚石中,每一處堆砌,都是生活的交疊,更是歲月的累積,和思維的躍動。
1959年,美侖美奐的老站舍被拆除,那些智慧的凝結(jié),也一同被摧毀,深埋于歷史的風雨中。我對老站舍的印象,也僅僅停留在三十年代初的老照片上。那抹濃灰的暗影,以及淡雅的白,完完全全地定格于心底,化作歷史的斷片,永久珍藏。
改建后的哈爾濱火車站,依稀留有老站舍的影子。但整體面積擴大,融入更多的現(xiàn)代化元素,彰顯出粗獷豪放的風范。
每一座建筑的軀體,都有一定的空間性及歷史性。它們體內(nèi)流淌著鮮活的血液,生命與人類相偎相依,并會于某一時段上,運用自己體內(nèi)的積累,締造出歷史性的轉(zhuǎn)折。
1909年10月26日9點30分,在火車站一站臺上,發(fā)生了一件轟動世界的大事件,即韓國義士安重根,擊斃日本內(nèi)閣總理大臣伊藤博文。當時的場景,如同電光火影,隨著電報的嘀嗒聲響,瞬間震驚了整個世界。
時間追溯到106年前的那個清晨,天空仿佛預(yù)示出什么,布滿陰霾。一列南來的專列,如同貫穿南北的紐帶,正緩慢地駛進哈爾濱站。待列車停穩(wěn)之際,沙俄財政大臣可可夫切夫快步登上列車,停留達二十分鐘之久,接著陪同一位矮小的、留有胡須的老頭走出車廂,這位矮小的老頭就是日本前首相、樞密院議長、前韓國統(tǒng)監(jiān)伊藤博文。
伊藤博文此次赴哈爾濱,對外聲稱純屬個人旅游行為,實則密會可可夫切夫,進一步商談吞并朝鮮、劃分日俄在中國東北的勢力范圍等事宜。當時的中韓兩國,仿佛與空氣隔離的生命體,同居弱者之境,局勢不容樂觀。而當可可夫切夫正陪同伊藤博文走在站臺上,檢閱俄國及日本民眾的歡迎隊伍之際,滿面春風、昂首微笑的伊藤博文,終是未能料到,就在離他十步遠的距離,一顆滿懷仇恨的子彈已經(jīng)推入槍膛。
經(jīng)過多日籌劃,韓國義兵右軍將領(lǐng)安重根,將同行的禹淳德和曹道先留在長春,自己孤身一人返回哈爾濱,尋機舉事。就在10月26日的這個早晨,安重根身穿西服,頭戴鴨舌帽,借著俄軍分辨不清韓國和日本民眾外貌的機會,混入日本民眾的歡迎隊伍。當伊藤博文走近日本民眾的隊伍前,與之互動握手之際,安重根若箭一般沖了出來,站在這個特定的歷史點位上,距伊藤博文五步遠的距離,舉槍射擊,連發(fā)七發(fā)子彈,其中三發(fā)命中伊藤博文,另外四發(fā)打中了與其隨行的人員。上午10點左右,伊藤博文絕命身亡。
這一時刻,如同筆直線段上拋出的弧形,又如同安靜的時光中蕩起的波動,透過風云多變的時局,于動與靜的對立中,讓我們閱讀歷史的風景。
在射中伊藤博文之后,安重根坦然淡定,并未急于逃離現(xiàn)場,而是用俄語高呼三聲朝鮮萬歲,拋掉手槍,從容被捕。就在被捕之際,他居然問了句:“射中伊藤博文了嗎?”在經(jīng)歷國被奴役、斷指同盟以及多次舉事失敗的情形下,安重根仍能淡定自若、不卑不亢,這是何等的氣慨!
安重根被押解到日本駐哈爾濱領(lǐng)事館的地下室里,經(jīng)過連續(xù)審訊六次之后,被送往旅順監(jiān)獄。直至1910年3月26日,被日本官方秘密絞死,時年三十一歲。安重根一生呼吁和平,主張韓國獨立。在獄中,他寫下二百多幅漢字書法,贈予獄中監(jiān)守,并撰寫自傳《安應(yīng)七歷史》。
2014年1月19日,安重根義士紀念館,于哈爾濱市火車站正式對外開放。
歷史的進步與存在,終會凝結(jié)成一種精神。倘若思想能夠在廣闊的空間生活,那么精神必將深層次地展開,并且屹立于千秋,名垂青史。它如同廣闊宇宙中的呼吸,于歷史與現(xiàn)實的幻象中,洗滌我們的心靈,觸動我們的感知。
2015年8月29日下午,雨后的天空呈現(xiàn)出金色的光源,繼而蔓延開來,噴吐出火熱的情感。當思維于理性的空間游走,一些過往的影像蜂涌而來,升騰成一種悟想的遞延。哈爾濱火車站,于交疊的光影中,再一次增強我視覺體系的深度。
此刻的安重根義士紀念館,披著一抹澄黃的光環(huán),沖破熙熙攘攘的氣流,投入到我找尋的目光中。一些游離的光線,于空間象度中差參錯落,打亂我想象的思維。我仿佛看到書本中那些泛黃的文字,跳將出來,于光與影的折射下,不斷激發(fā)我視野的擴張。
紀念館的外形,還原了一百多年前火車站的原貌。通體的澄黃色,配以絳框的窗子,看上去簡潔大方,不失典雅。窗子仿佛掩藏住光路的涉入,每一扇都失去原初的透明度,流露出黯淡的神情。
“安重根義士紀念館”八個綠色大字,懸于入口的門楣處,顯得特別搶眼。文字最上方的大鐘,定格在9點30分。仿佛歷史于那一刻凝固,凝固成雕塑的模樣。
入口的左側(cè)墻體上,附以安重根八幅字幅,是經(jīng)過修飾處理的仿品,鑲于墻壁上。字幅與字幅之間,隔著齊整的猶如溝渠狀的切割。一部分經(jīng)過歲月打磨的光路,于溝渠中疊加折射,環(huán)繞于低凹處,給人以感官上的刺激。最令人震撼的是,每幅字幅的落款處,都清晰地印著一只斷指的手掌。那清晰的掌紋,透過空氣中薄弱的色彩,給人深深的震撼與啟迪。
右側(cè)是安重根半身雕像,鑄鐵結(jié)構(gòu),立于底座之上。他堅毅的眼神,穿越百年風雨,與現(xiàn)實對接,依然流露出果敢與堅持。仿佛一種精神的存在,通過雕塑體散發(fā)出來,演繹成一種情感的表達。
整座紀念館占地面積100多平方米,系原來一間候車室改造而成。中間以薄墻壁隔開,割裂出兩個獨立的小空間。左邊部分多是對于安重根自身及家人的介紹,其中也包括對伊藤博文的簡單介紹。右邊部分的左側(cè)墻壁上,附以七幅安重根的字幅,與入口處大小相近,只是方位不同而已。右側(cè)墻壁上,對其舉事的時間與過程,以及被捕后獄中情況予以概述。
于兩個小空間的最前端,登上幾級臺階,正面一幅落地窗,被欄桿隔開。透過落地窗子,一行綠色字體穿越視網(wǎng)膜,定格成獨立的影像。“安重根擊斃伊藤博文事件發(fā)生地”,幾個大字猶如浪潮過后散落的光源,頃刻間點燃我幻象的思維。我仿佛聽到106年前那七聲連續(xù)的槍響,盤旋于歷史的回音壁上,折射出震撼人心的場景。
建筑是歷史的濃縮物,而人類卻是歷史的活化石。
為了研究哈爾濱火車站的歷史,我多次往返于家與火車站兩點一線之間,結(jié)識唐炎棟老人,純屬這兩點一線之間的意外。唐炎棟老人今年七十歲,家住頤園街的高層。按老人的話說,每天下樓轉(zhuǎn)個彎,或是買菜的工夫就到火車站了。
老人是火車上的質(zhì)檢員,工作并不算辛苦,但是必須認真謹慎。當年的火車站,經(jīng)過后期多次改修、擴建,成了現(xiàn)在的模樣。每天輸送大批旅客,為哈爾濱這座新興城市的發(fā)展,提供了一定的可能性。
據(jù)老人講,他年輕的時候?qū)Χ韲藳]有好感,尤其對俄國女人。在他的印象中,那些穿著時尚、露著長腿的俄國女人,個個都懷著鬼胎。不知什么時候,就會暴露出自己的野心,陷害中國。更何況抗日英雄李兆麟將軍,就是被一個俄國混血女人出賣的,可惜他三十六歲的好年紀,上了叛徒的當。
提起這些舊事,老人的語速加快,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仿佛深藏體內(nèi)多年的憤然之情,突然間找到適宜的突破口,于瞬間洶涌而出,占據(jù)整個思維空間。這種場景,也讓我看到老人的憂思,以及一腔火熱的情懷。
唐炎棟老人身體不算太好,站立久了,便要活動一下筋骨,以免疲乏。他在自己的沉思中,踱步而回,將一縷思緒拋在時光之后??粗先诉h去的背影,緩慢而沉重,他身后的影像,于陽光的映照下,流露出悵然之情。在我看來,無論老人對于歷史的理解程度如何,他憂思的背后,已經(jīng)呈現(xiàn)出理性的表達,成為不可估量的生活積累。
法國科學哲學家加斯東·巴什拉,在他的《空間的詩學》一書中指出:“一切形象都有長大的命運?!蓖高^文字的原初性,我深切地體會到,無論是唐炎棟老人,還是歷史性老建筑,他們都是有機生命體的存在,他們的成長與歷史的發(fā)展有著必然的聯(lián)系,更是成就歷史廣闊性的根源所在。
于歷史與現(xiàn)實的界位點處行走,每一次經(jīng)歷都似一次冒險的穿越,而這穿越的背后,竟是無限的遐思與悟想。相信歷史永遠不會受縛于空間之下,它終將會凝固成一種存在的真實,也終會導(dǎo)向未來。
哈爾濱火車站,作為建城之初的老建筑體,在經(jīng)歷百年風雨,經(jīng)過幾次修整之后,依然以個體的空間姿態(tài),輸出源源不斷的能量,以供這座島嶼城市的需求。無論曾經(jīng)與現(xiàn)在,都發(fā)生或?qū)⒁l(fā)生什么,其體內(nèi)每一粒因子的成長既不是目標,亦不是終點,它們終會凝聚成一個集合,構(gòu)建成龐大的體系,于時空交替之中,激蕩起空間存在的運行態(tài)勢,迎接一次又一次完美的裂變,遞延出一段又一段鮮活的歷史。
劉麗華筆名彧兒,七十年代生于黑龍江省,哈爾濱作家協(xié)會會員。曾有作品發(fā)表于《歲月》、《四川文學》、《北極星詩刊》、《詩林》、《大散文》、《遼海散文》、《風荷》、《文苑春秋》等刊物。
作者簡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