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詩歌中“杏”的比興寓意

作者簡介：黃湟，2007年畢業(yè)，北京大學(xué)中文系古代文學(xué)專業(yè)碩士，現(xiàn)任職于云南民族大學(xué)文學(xué)與傳播學(xué)院。

[中圖分類號(hào)]：I206 [文獻(xiàn)標(biāo)識(shí)碼]：A

[文章編號(hào)]：1002-2139（2016）-29-0-02

中國古代詩歌中的比興方法統(tǒng)帥了中國詩歌三千年的詩歌潮流。以花草樹木比喻各種人情感知，是最常見的比興現(xiàn)象。我們現(xiàn)在用“杏”來做一番討論，以顯見“杏”的比喻義的多樣性和豐富性，從而由此及彼推廣到對(duì)古代詩歌中的各種比喻物（體）有一個(gè)初步的了解和認(rèn)知；比喻物可以表達(dá)人們的許多種感情，由此引導(dǎo)人們比較方便的閱讀和鑒賞古代詩歌。

杏，詩歌中有杏花、杏園、杏靨、杏眼、紅杏、杏樹等詞語。杏樹早春開花，花瓣質(zhì)地鮮嫩細(xì)膩，兼之色彩鮮艷，古詩中常常借它抒發(fā)各種情感，杏花便有了較多的比興意義。

1、因其粉紅艷麗嬌美而用來比喻美麗的面貌、眼睛，美女。

A.比喻面貌美。如“世間尤物意中人，輕細(xì)好腰身。香幃睡起，發(fā)妝酒釅，紅臉杏花春?！保馈渡倌暧巍贰度卧~》一冊33頁）又“任紅薰杏靨，碧沁苔痕。燕子新來，東風(fēng)無語又黃昏?！保愒势健督{都春》《全宋詞》三冊3097頁）又“杏花楊柳年年好，不忍迴看舊寫真?！保ㄠ嵐取稙槿祟}》《全唐詩》二十冊7733頁）

B.比喻眼睛美。 如“未見桃花面皮，漫作杏子眼孔?！保◤?jiān)弧队殖啊贰度圃姟范鍍?846頁）

C.比喻美女。 如“歌聲春草露，門掩杏花叢。注口櫻桃小，眉添桂葉濃?！保ɡ钯R《惱公》《全唐詩》十二冊4410頁）又“何人嬌杏花，撲人依柳花，迎人笑桃花。來往畫船游，招飐青旗掛?！保R致遠(yuǎn)《[雙調(diào)·新水令]題西湖》《全元散曲》266頁）

2、比喻青樓女。 如“垂鞭踏青草，來去杏園芳。金紫少年郎，繞街鞍馬光。身從左中尉，官屬右春坊?！保ɡ罾堕L安少年行》《全唐詩》四冊327頁）又“揚(yáng)子澄江映晚霞，柳條垂岸一千家。主人留客江邊宿，十月繁霜見杏花?！保▌⑸獭栋咨乘薷]常宅觀妓》《全唐詩》十七冊3462頁）又“鳳城東，千門綠楊。一路紫絲韁。引游郎……隔春波，碧煙染窗。倚晴天，紅杏窺墻?！保咨腥巍短一ㄉ取ぞ硪籟緊纏道]》）

3、寓戀情。 “晚日催弦管，春風(fēng)入綺羅。杏花如有意，偏落舞衫多?！保ā峨s曲歌辭》《全唐詩》二冊385頁）又“一株紅杏，斜倚低墻 …… 好事若無間阻，幽歡卻是尋常。一般滋味，就中香美，除是偷香。”（蘇軾《雨中花慢》《全宋詞》一冊329頁）又“杏花風(fēng)習(xí)習(xí)暖透窗紗，眼巴巴颙望他…… 玉纖手忙將這俏冤家耳朵兒掐?！保健禰商調(diào)·望遠(yuǎn)行] 四景題情春》《全元散曲》下冊1600頁）

4、寓相思。因抒情主人公不同而分幾種。

A.抒情形象是男子?！扒镲L(fēng)里許杏花開，杏樹旁邊醉客來。共待夜深聽一曲，醒人騎馬斷腸回?！保ù魇鍌悺堵牳杌亍贰度圃姟肪艃?109頁）又“春光錯(cuò)過，媚景輕拋。虛辜艷杏，忍負(fù)夭桃。夢魂杳，不在樹梢?！保▍翁煊谩禰南呂一枝花]秋蝶》《全元散曲》下冊1270頁）又“相看仍似客，但道休相憶。索性不還家，落殘紅杏花?！保{蘭性德《菩薩蠻》《全清詞鈔》上冊185頁）

B.抒情形象是女子。如“春到青門柳色黃，一梢紅杏出低墻。鶯窗人起未梳妝……閨中紅日奈何長”（馮延巳《浣溪沙》《唐五代詞》263頁）又“小院難圖云雨期，幽歡渾待賞花時(shí)。到得春來君卻去……歸時(shí)莫待杏花飛。”（黃庭堅(jiān)《定風(fēng)波》《全宋詞》一冊403頁）又“景闌珊繡簾風(fēng)軟楊花散，淚闌干綠窗雨灑梨花綻。錦闌珊香閨春老杏花殘。奈薄情未還?！保▌⑼バ拧禰正宮·醉太平] 憶舊》《全元散曲》下冊1425頁）又“輕寒小暖，又杏花過，草長遙岸……平安縱把離愁慰，奈愁緒，如絲難斷?！保ㄖ煸粕选妒栌啊ぜ耐狻贰度逶~鈔》下冊1746頁）

C.抒情形象是宮中嬪妃。如“流水君恩共不回，杏花爭忍掃成堆。殘春未必多煙雨，淚滴閑階長綠苔?！保ㄠ嵐取堕L門怨》《全唐詩》一冊257頁）又“灣頭見小憐，請(qǐng)上琵琶弦……裙垂竹葉帶，鬢濕杏花煙。玉冷紅絲重，齊宮妾駕鞭?！保ɡ钯R《馮小憐》《全唐詩》十二冊4416頁）

5、寓離別之情。 如“隔筵桃葉泣，吹管杏花飄。船去鷗飛閣，人歸塵上橋。別離惆悵淚，江路濕紅焦?！保ɑ矢λ伞督纤蛣e》《全唐詩》十一冊4153頁）又“湘江碧。故人同作湘中客。東風(fēng)回雁，杏花寒食……明朝殘夢，馬嘶南陌?！保ǚ冻纱蟆肚貥窃隆贰度卧~》3冊1624頁）又“揾啼紅，杏花消息雨聲中。十年一覺揚(yáng)州夢。春水如空。雁波寒寫去蹤。離愁重，南浦行云送。冰弦玉柱，彈怨東風(fēng)?！保攮憽禰雙調(diào)·殿前歡]》《全元散曲》下冊1421頁）

6、寓品行高潔。 如“昨夜東風(fēng)轉(zhuǎn)斗勺，陌頭楊柳雪才消。曉來一樹如繁杏，開向孤村隔小橋?！保ㄔ?《立春日賞紅梅》《元詩選》一冊538頁）有“宿酒破寒薰玉骨，仙丹偷暖返氷魂。回首孤村斜照外，尋真誤入杏花村?！保ㄖx宗可《紅梅》《元詩選》二冊1502頁） 又“二月江城第一枝，怕寒故故著花遲。不嫌艷杏夭桃俗，甘受狂蜂妒花疑?！保ㄈ~颙《二月江城見梅二首》《元詩選》三冊2264頁）

7、比喻趨時(shí)媚俗。 如“柳疏梅墮少春叢，天遣花神別致功……不待群芳應(yīng)有意，等閑桃杏即爭紅?！保扆斆伞逗鸵u美揚(yáng)州看辛夷花次韻》《全唐詩》十八冊7174頁）又“高僧愛惜遮江寺，游子傷殘露野橋。爭似著行垂上苑，碧桃紅杏對(duì)搖搖?！保R己《折楊柳詞四首》《全唐詩》二十四冊9595頁）又“一縷綠楊風(fēng)正軟，半痕紅杏雨初晴。莫教飛到天機(jī)上，恐誤龍梭織不成?！保ㄖx宗可《游絲》《元詩選》二冊1506頁）

8、比喻科舉中舉。 又“見君新贈(zèng)呂君詩，憶得同年行樂時(shí)。爭入杏園齊馬首，潛過柳曲斗蛾眉。”（白居易《和元九與呂二同宿話舊感贈(zèng)》《全唐詩十三冊4851頁）又“杏園北寺題名日，數(shù)到如今四十年。點(diǎn)檢生涯與官職，一莖野竹在身邊?！保ㄖ鞈c余《贈(zèng)鳳翔柳司錄》《全唐詩》十五冊5893頁）又“九轉(zhuǎn)丹成最上仙，青天暖日踏云軒。春風(fēng)賀喜無言語，排比花枝滿杏園。”（趙嘏《喜張濆及第》《全唐詩》十七冊6367頁）

9、 寓富貴榮華。 如“城隅上朝日，斜暉照杏梁。并卷茱萸帳，爭移翡翠床……前瞻富羅綺，左顧足鴛鴦?！保◤堈姟镀G歌行》《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下冊2472頁）又“仙舟李膺棹，小馬王戎鑣。杏堂歌吹合，槐路風(fēng)塵饒。綠珠含淚舞，孫秀強(qiáng)相邀?！保ń?《洛陽道二首》《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下冊2569頁）又“長安路狹繞長安，公子春來不厭看。杏葉裝金轡，葡萄縷玉鞍?！保ㄍ醪洞核假x》《文苑英華》98頁）又“臨池嫩柳千絲碧，倚欄妖桃?guī)c(diǎn)明。丹杏笑風(fēng)真有意，白云送雨太無情?！保ㄒ沙摹度晌缥饔蚝又杏未核氖住贰对娺x》一冊355頁）

10、寓懷才不遇。 如“粥香一白杏花天，省對(duì)流鶯坐綺筵。今日寄來春已老，鳳樓迢遞憶秋千?！保ɡ钌屉[《評(píng)事翁寄賜一粥走筆為答》《全唐詩》十六冊6183頁）又“春風(fēng)開野杏，落日照江濤。白璧心難說，青云世未遭。天涯望不及，誰識(shí)詠離騷?！保ㄑδ堋镀缴w觀》《全唐詩》十七冊6496頁》又“夢醒杏花叢，春寒淺閣中……小膽怯屏空，濃愁斂碧峰。好琴弦，怎被塵蒙。”（關(guān)鍈《南樓令》《全清詞鈔》下冊1742頁）

11、寓羈旅懷鄉(xiāng)。如“嘆杏梁，雙燕如客……飄零久，而今何意，醉臥酒壚側(cè)。”（姜夔《霓裳中序第一》《全宋詞》三冊2175頁）又“春草綠時(shí)猶作客，云山多處忍登臺(tái)……漠漠候車乘早發(fā)，城東昨夜杏花開?！保惵谩督羌词隆贰对娺x》二冊1321頁）又“春深不見試輕衫，風(fēng)土殊鄉(xiāng)客未諳。蠟燭有煙出天上，杏花疏雨似江南。”（吳師道《京城寒食雨中呈劉道傳吳立夫》《元詩選》二冊1570頁）又“營巢苦，杏林雨歇，何處重銜泥……長安樂，不如歸去，休待子規(guī)啼?！保▍俏倒狻稘M庭芳》《全清詞鈔》上冊611頁）

12、寓閑適雅趣。 如“引步攜筇竹，西園小徑通。雪欹梅蒂綠，春入杏梢紅?！保ㄍ踔堋对绱何鲌@》《全唐詩》二十二冊8684頁）又“弦管紅樓酒，跧蹄紫陌塵。東風(fēng)競游賞，因想杏花春?！保愰浴洞骸贰对娺x》二冊1487頁）又“就著這花滿溪，柳滿堤。掩映著數(shù)株紅杏出疏籬。風(fēng)吹的酒力微，景助得詩興起。見滴溜溜墻外舞青旗。直吃得醉扶歸。”（宋方壺《[越調(diào)·斗鵪鶉]踏青》《全元散曲》下冊1309頁）

以上我們舉了十二種“杏”在古代詩歌中的比興義，其實(shí)肯定還有未收集到的意項(xiàng)。以此說明杏的比興義的多樣性與豐富性。其語義要在具體的語言環(huán)境中作具體的分析。分析的過程是比較仔細(xì)的。比興意義往往與詩人的寫作意向緊密相關(guān)。抓住這一點(diǎn)，分析會(huì)事半功倍，鑒賞就能夠深入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