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謝林和馬克思內(nèi)在邏輯繼承性
——即馬克思對黑格爾批判謝林所做的超越

麻 磊

山東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山東 濟南 250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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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謝林和馬克思內(nèi)在邏輯繼承性
——即馬克思對黑格爾批判謝林所做的超越

麻 磊*

山東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山東 濟南 250358

馬克思將德國古典哲學當做自己的理論來源之一，特別是黑格爾對其影響不可忽視，但是后世往往將影響馬克思的德國古典哲學限制為黑格爾哲學，未免有過度解讀之意，而且忽視了馬克思哲學思路與謝林的契合之處。謝林的“同一哲學”是德國古典哲學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也對馬克思哲學產(chǎn)生了影響，甚至在某些方面對馬克思的影響超過了黑格爾，兩者在世界的同一性方面等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文章從反駁黑格爾對謝林的批判開始，其后展開謝林哲學和馬克思哲學并比較，以便考察兩者的共同思考維度，以便說明馬克思所接受的德國古典哲學影響并非僅僅限于黑格爾哲學，厘清馬克思理論來源的未解決問題。

黑格爾；謝林；馬克思；同一哲學；批判

長期以來，謝林的哲學一般被視為從康德到黑格爾的德國古典哲學的邏輯進程的一個鏈條，就像康德和黑格爾兩座哲學巔峰之間的峽谷，尤其是黑格爾在《精神現(xiàn)象學》中對謝林的批判，更是得到學界的很大程度的認可。謝林哲學在近現(xiàn)代研究中有被遺忘和忽視的趨勢，特別是他與馬克思哲學的關(guān)系一直被忽視。甚至，馬克思哲學與德國古典哲學的關(guān)系的研究被局限在馬克思哲學與黑格爾哲學的關(guān)系中，忽視和馬克思哲學與謝林哲學的關(guān)系探究。本文絕無貶低黑格爾之意，而是希望全面地看待德國古典哲學對馬克思的影響，特別是謝林哲學在馬克思哲學思想來源中的地位。謝林哲學豐富且多變，自成體系，在很多理論旨趣方面它也對馬克思哲學的思路有重要啟示，不可磨滅。但是要說明謝林作為馬克思思想重要影響者，必須首先厘清黑格爾對謝林批判的不合理性并且通過比較找出在哪些方面馬克思更接近謝林而非黑格爾，才能說明馬克思所繼承的德國古典哲學思想并非僅僅來自黑格爾，從而闡明謝林思想的閃光點，從而指出這些閃光點如何在一定程度上激發(fā)了馬克思哲學思想。

一、黑格爾對謝林哲學的批判

謝林的哲學主要經(jīng)歷了“同一哲學”和“天啟哲學”兩個基本階段，1804年以前是他的“同一哲學”階段。他在《先驗唯心論體系》，通過藝術(shù)哲學將理論理性和實踐理性結(jié)合起來，達到“絕對同一性”，并在其后指出一個比先驗哲學更高級的體系——同一哲學體系，并提出用“理智直觀”作為把握“絕對同一性”的最高官能。他的“同一哲學”受到諸多質(zhì)疑和批判，其中以黑格爾的批判最具代表性。

黑格爾對謝林的批判主要集中在《精神現(xiàn)象學》中，重點是對謝林“同一哲學”的批判。在對“同一哲學”的批判，黑格爾首先提指出了其三個優(yōu)點，即“同一哲學”指出了思維和存在的同一性、認識論上的主客觀同一性和具體真理這三個觀點。但黑格爾重點指出了“同一哲學”有兩點是站不住腳的。

其一，謝林的同一是抹煞差別的。謝林認為在主客體之間不存在量的差別之外的任何差別。這種量的差別是指同一性在主客體之間的分配比重。故而，“絕對同一”是主客體性的量上的無差別。黑格爾認為謝林的同一“是純粹直接的或漫無規(guī)定性的空洞的統(tǒng)一”①。黑格爾指出，謝林哲學的差別只有量的差別而無質(zhì)的差別，而真正的差別應(yīng)是質(zhì)的差別，因此他認為謝林的同一哲學過于抽象化，“這種同一，就其堅持同一，脫離差別來說，只是形式的或知性的同一。換言之，抽象作用就是建立這種形式的同一性并將一個本身具體的事物轉(zhuǎn)變成這種簡單性形式的作用。”②

其二，謝林哲學雖然在論證“同一”方面殫精竭慮，但忽視了實體的一分為二性質(zhì)和真理的一分為二、合二為一的發(fā)展過程。黑格爾認為，謝林的“同一”是原始的同一，因而忽視了實體的兩面性，因而謝林的“同一”是死的，他認為謝林這種“同一”是“墮入毫無生氣的單一性中以及是否它不重新以一種不現(xiàn)實的方式來陳述顯示自身?！雹鄱诟駹柕挠^點是，“活的實體”是“單一的東西的分裂為二的過程或樹立對立面的雙重化過程，”④并且“唯有這種正在重建其自身的同一性或在它物中的自身反應(yīng)，才是絕對真理，而原始的或直接的統(tǒng)一性，就其本身而言，則不是絕對的真理?！雹?/p>

一般認為，黑格爾是用辯證的同一觀批判了謝林“手槍突發(fā)式”的同一觀，他在對謝林的直接絕對同一的批判中形成了對立雙方相互依存、相互轉(zhuǎn)化的同一觀，并認為不能直接單純地提同一，而是要指出如何同一并且指出同一的具體內(nèi)容。這些批評確實鞭辟入里，分析明晰，迸發(fā)著天才的思想光輝，但也有其不妥之處。

二、黑格爾對謝林哲學批判的局限性

黑格雖對前人的批判多有精彩之處，但也有不甚合理之處，特別是對謝林的“同一哲學”的批判，有以下幾點值得考察。

第一，黑格爾認為謝林的同一是抹煞差別的，認為謝林的同一是一個消融一切差別的黑夜，只有量卻沒有質(zhì)的分別，謝林的“自我意識”也不能在此創(chuàng)造出有差別的世界。在此，我們首先考察謝林同一中“量”的差別。謝林認為異質(zhì)事物無法同一，故而主客體的差別只是量的差別，即同一性在主客體的分配比重不同。至此，似乎謝林也只強調(diào)量的差別，也印證了黑格爾的批判。但這里是一個隱蔽的質(zhì)的差別。因為絕對無差別的公式是A=A，而謝林所表現(xiàn)的是無質(zhì)差別卻有量差別的A，那么不妨表示為A+和A-，那么A+不同于A，A+可以表示為B，那么A=B是否是僅僅量上的差別？如果這里介入費希特對A=A即“自我設(shè)定自我”的絕對性論證，他說自我“設(shè)定著自我的自我，與存在者的自我，這兩者是完全等同的、統(tǒng)一的，同一個東西”⑥，那么我們可以說，A只能等同于自身，那么A=B是不成立的。當A的量發(fā)生變化時，A的質(zhì)同時發(fā)生了變化。而且，謝林只是認為主客體在同一性分配比例的量上不同，只能說明當兩者作為同一性內(nèi)部未分化混沌時是量的差別，即用量來表現(xiàn)同一體中最初的不同。但當兩者各自發(fā)展表現(xiàn)出來，量的差別出現(xiàn)的那一刻，即被同一分化且稱作主客體時，已經(jīng)是質(zhì)的差別。

第二，黑格爾批評謝林“同一哲學”中有合二為一，卻沒有一分為二，也是欠妥的。黑格爾這個批判的關(guān)鍵是認為謝林哲學不能一分為二以至于發(fā)展。他在精神現(xiàn)象學批評了“墮入毫無生氣的單一性”和“它并沒有嚴肅地對待他物和異化”⑦之后，他又說，“這種自在乃是抽象的普遍性，而在抽象的普遍性里自在的那種自為而存在的本性就被忽視了，因而形式的自身運動也根本被忽視了。正因為形式被宣布為等于本質(zhì)，所以如果以為只認識自在或本質(zhì)就夠了而可以忽略形式，以為有了絕對原則或絕對直觀就不需要使本質(zhì)實現(xiàn)或使形式展開，乃是一個大大的誤解?！雹囡@然，黑格爾對謝林絕對同一的批判落腳到形式被本質(zhì)化所以被忽視，不能實現(xiàn)形式展開，那么我們可以在《先驗唯心論體系》中看到對此的“解答”：“因此，哲學的原理必須是這樣一個原理，在這個原理中內(nèi)容為形式所制約，而形式反過來又為內(nèi)容所制約。”⑨

黑格爾雖無愧于德國古典哲學集大成者的稱號，但其立場并不是完全沒有可商榷之處。謝林哲學自成體系，圓融深奧，黑格爾并未完全厘清謝林哲學的脈絡(luò)而做出一些并不完全切中的判斷，既與謝林哲學自身特點相關(guān)，也與自己的哲學立場相聯(lián)系?；蛘哒f，黑格爾用自己也未意識到的隱蔽的視界去考察謝林，難免有些先入之見。而馬克思則在更科學的基礎(chǔ)上，在相似的思考維度上，做出了與謝林相像的努力。

三、馬克思與謝林哲學思考維度的相似性比較

和黑格爾不同，馬克思在同一觀雖與謝林建立于不同的基礎(chǔ)，但兩人同一觀有很多方面和謝林不謀而合，甚至可以說馬克思在某些問題上延續(xù)了謝林哲學的生命，這些相似性和契合遠遠超過簡單劃分的唯物主義和唯心主義鴻溝，共同成為啟示人類的思想維度。馬克思直接論述謝林的文章甚少，其中在1843年《馬克思致路德維希-費爾巴哈》中，批評了謝林思想的空想性，但也贊揚了謝林的“真誠的青春思想”⑩。無法根據(jù)文獻直接退出謝林哪些“青春思想”感染過馬克思，但兩人的歷史對話卻可以被構(gòu)筑，正如德謨克利特和伊壁鳩魯這兩位未曾謀面卻有緊密聯(lián)系的哲學家一樣。

但是，馬克思也在集成謝林閃光點的同時突出了自己的特點。因為謝林對同一的論證缺乏一定的過渡性或者說“手槍突發(fā)式”，并且他也未跳出德國古典哲學的問題域，因而他的光輝仍有暗點。但在馬克思處，問題得到改變。馬克思也追求同一，但他對同一的討論已經(jīng)超出了德國古典哲學的思維范式和語言域，馬克思在批判和改造德國古典哲學的過程中，以全新的基礎(chǔ)——實踐，解決了主體與客體、思維與存在的辯證同一問題，并指出具體同一的途徑，即通過改造客觀世界的實踐活動達到主客體同一。馬克思在通往二元同一的信念和最終達到的結(jié)果上是與謝林不謀而合的——兩人都以自己的方式完成同一而不是選擇康德式的鴻溝或者黑格爾式的一極統(tǒng)攝其他。但是，謝林最終訴諸于藝術(shù)直觀，直達天啟也是必然的結(jié)果；馬克思則是在現(xiàn)實中解決問題，而沒有把塵世的問題交給神廟。

第二，馬克思和謝林在同一分化的方向性上具有一致性，在在矛盾觀上也具有一致性。如前文所述，謝林的“同一哲學”追求的是康德意義上的“綜合”，因而不是封閉的而是外延的，是在絕對同一統(tǒng)攝下由自然和先驗兩條線向外發(fā)展。人和自然地發(fā)展演變，就是自由和必然的發(fā)展史，謝林認為，自由中包含必然，這種包含是否定的因素，與個人自由對抗，并在這種對抗矛盾中實現(xiàn)真實、普遍的自由。這種對抗所顯示的人和自然發(fā)展史，是一種由同一衍化的活生生的生活圖景，遠非黑格爾所說“毫無生氣”，反而比黑格爾的正反合更具現(xiàn)實活力。

第三，兩人哲學的現(xiàn)實關(guān)懷有相似性。謝林雖因其“貴族化”傾向為人詬病，似乎他的哲學風格是高高在上，但是他的現(xiàn)實關(guān)懷不可忽視，特別是它的自然哲學?！巴徽軐W”為其自然哲學奠定基礎(chǔ)。他不像很多西方哲學家一樣在精神哲學和自然哲學的比較中傾向于精神哲學的現(xiàn)在行，而是將自然哲學和精神哲學并列，而且它的自然是有層級創(chuàng)造性的生生不息的自然。

綜上所述，馬克思和謝林在追求同一方面的相似性、兩人的同一分化的方向性上的一致性和現(xiàn)實關(guān)懷的相似性方面有“英雄所見略同”之感，不但相對于黑格爾的視界另有新意，也對哲學的思維產(chǎn)生重要影響。從古希臘開始，哲學的思維是從塵世向上逐步抽象上升的過程，而謝林“同一哲學”的自然哲學方面和馬克思的歷史哲學都有回歸“大地”的思維向度；從經(jīng)驗論和唯理論到康德，認識和物自體的鴻溝問題一直困擾著人類，謝林和馬克思都在自己的基礎(chǔ)上完成超越性的同一。兩人的絕妙之處如此相似，認為馬克思主要受黑格爾影響的傳統(tǒng)觀點也應(yīng)重新審視，不能僅僅將馬克思受德國古典哲學影響定義為受黑格爾和費爾巴哈的影響。

[ 注 釋 ]

①黑格爾.《小邏輯》.賀麟，譯.商務(wù)印書社，1980：163.

②黑格爾.《小邏輯》.賀麟，譯.商務(wù)印書社，1980：247.

③黑格爾.《精神現(xiàn)象學》.賀麟，王玖興，譯.商務(wù)印書社，1979.11.

④黑格爾.《精神現(xiàn)象學》.賀麟，王玖興，譯.商務(wù)印書社，1979.11.

⑤黑格爾.《精神現(xiàn)象學》.賀麟，王玖興，譯.商務(wù)印書社，1979.11.

⑥費希特.《全部知識學的基礎(chǔ)》.王玖興，譯.商務(wù)印書館，1886.11.

⑦黑格爾.《精神現(xiàn)象學》.賀麟，王玖興，譯.商務(wù)印書社，1979.11.

⑧黑格爾.《精神現(xiàn)象學》.賀麟，王玖興，譯.商務(wù)印書社，1979.12.

⑨謝林.《先驗唯心論體系》.梁志學，石泉，譯.商務(wù)印書社，1976.27.

⑩馬克思.《馬克思恩格斯文集》.中央編譯局.人民出版社，2009.12.

[1]康德.《純粹理性批判》[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

[2]康德.《實踐理性批判》[M].北京：商務(wù)印書社，2007.

[3]黑格爾.《小邏輯》[M].北京：商務(wù)印書社，1980.

[4]黑格爾.《精神現(xiàn)象學》[M].北京：商務(wù)印書社，1979.

[5]謝林.《先驗唯心論體系》[M].北京：商務(wù)印書社，1976.

[6]費希特.《全部知識學的基礎(chǔ)》[M].北京：商務(wù)印書館，1886.

[7]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選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8]德國古典哲學的邏輯進程[M].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2006.

麻磊(1991-)，男，山東東阿人，山東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專業(y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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