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勝軍
七寶閣書院特約刊出
傳曰:“天下之無道也久矣,天將以夫子為木鐸?!笨鬃又螅瑥?fù)有孟子,在異端紛紛的亂世之中屢發(fā)木鐸洪音,成為世人宗風仰止的大圣大賢。之后1700余年的歷史長河中,治亂相仍,然而天地不閉、人倫不廢,都有賴于奮起而身、不奪其志、敢為天下立法的圣賢君子。可是誰也不曾想到,這代表儒家文化理想的木鐸竟然在距中原萬里之遙的西南夷域一所名為“龍岡”的書院中響起,而且若干年之后,其裊裊洪音,便傳遍長江上下、大河南北,上百年間,國人的精神世界為之一變。這位發(fā)出木鐸洪音的夫子便是王陽明,與陽明的盛名相比,龍岡書院由于地理偏僻,其知名度與其地位遠不能相稱。然而,正是這樣一所書院,成就了陽明夫子的第一聲吶喊。
九夷之居:樸而不陋的異域書院
孔子曾言欲居九夷而未之能,王陽明卻“實現(xiàn)”了這一理想??墒钦l又愿意遠離故土、拋妻棄子、揖別繁華與文明到蠻夷之邦去呢?孔子欲居九夷是慨道之不行,陽明居九夷是為了堅守自己的良知。正德元年(1506年)冬,劉瑾專權(quán),放逐大臣,南京科道官戴銑、薄彥徽等彈劾劉瑾被捕下獄,王陽明不顧安危,上書據(jù)理以救,被廷杖四十,下錦衣獄衛(wèi),謫貴州龍場驛丞。實際上,陽明的奏章只是申明“言官無罪”而已,竟因此遭貶,可見當時政治環(huán)境的險惡。
與京城的權(quán)力傾軋、爾虞我詐不同,被時人視為夷域的貴州,盡管給陽明帶來了夷夏之辨的心理沖突,諸如“蠻煙瘴霧承相往”“瘴癘蠱毒之與處”“華夷節(jié)制嚴冠履”“鹿豕且同游,茲類猶人屬”之類詩文,都是陽明對貴州這片異域世界的感官印象。但是深入下去,陽明才發(fā)現(xiàn),貴州雖稱夷域,其風氣實是“淳龐質(zhì)素之遺”,就像黃帝、唐堯時代法制未備,這不是“陋”,而是“樸”。對陽明的到來,龍場之民,不分老稚,咸來問訊,情真意切,令陽明大感黃帝、唐堯之化。
正德三年(1508年),陽明到龍場時,貴州的書院幾乎還沒有發(fā)展。雖然據(jù)史載,宋代即有鑾塘書院之說,但是貴州地區(qū)書院成規(guī)模地發(fā)展起來,還是要到弘治、正德年間?!笆墶钡奈拿鲿罕阌谡略辏?506年)落成于貴陽。當時,官學之建已歷百又余年,可是提學副使毛科還是認為“書院之復(fù)興,士習風教之所是賴”(見徐節(jié)《新建文明書院記》),這表明,書院有官學不能替代的作用。
文明書院規(guī)制極其宏大,有會文堂,有顏樂、曾唯、思憂、孟辯、師文、學孔等齋舍,甚至還建有祭祀孔子的先圣廟。這說明,貴州建立起與中原一樣規(guī)制的書院也不是沒有可能??墒?,龍岡書院卻完全是私人性質(zhì)的,它依靠的不是權(quán)力和金錢。
龍岡書院應(yīng)該說是由王陽明的住所演變而來。陽明最初到龍場,無所居止,結(jié)草庵以居之,盡管草庵高不及肩,但是經(jīng)歷長途跋涉之后,卻已可以暫時緩解疲憊的身心了。不過,草庵迎風漏雨,極不便宜。后來,陽明在山中發(fā)現(xiàn)了一個石穴,即所謂“東洞”,就打掃一番住了進去,并將其命名為“陽明小洞天”,還為此作詩紀念。山洞雖勝于草庵,不過既潮濕又溫熱,仍是不便居住。
隨著時間的推移,陽明與當?shù)匾拿竦年P(guān)系越來越親密,夷民敬仰陽明、親近陽明,更是同情陽明的處境,尤其是居無定所的艱難,于是為其建起了小廬,有軒、亭、堂等,以為之居所。陽明自己記述說:“諸夷以予穴居頗陰溫,請構(gòu)小廬。欣然趨事,不月而成?!保ㄒ娡蹶柮鳌洱垖聵?gòu)》)之后遠近諸生來集,向陽明求學,“龍岡書院”由是而成??梢哉f,這是一所夷民建起來的書院,然而又是傳播漢文化的,這說明,夷漢之間,只有衣冠之別,至于“言忠信”“行篤敬”都是一樣的。
貴陽文明書院從弘治十七年(1504年)始建到正德元年才完工,而龍岡書院建成只有一個月,是夷民“鑿巘薙林條”而成,其簡陋程度可以推想而知??赡荜柮饕矝]有想到,會有這樣一所“奇特”的書院出現(xiàn)在西南中國。
說起書院,都會涉及藏書是“三大事業(yè)”之一云云,可是龍岡書院談不上有什么藏書。陽明從中原而來,萬里跋涉,攜帶書籍自是奢望,而龍場作為夷域世界,又有何書可讀?要讀書怎么辦?只能靠記憶,陽明自己說:“龍場居南夷萬山中,書卷不可攜,日坐石穴,默記舊所讀書而錄之。”龍岡書院也沒有祭祀,盡管有些典禮會耗費很大,但是瓜果蔬菜、隨分而已的祭祀也不是沒有,王陽明不是還用“只雞飯三盂”去祭奠客死在蜈蚣坡的吏目子仆三人嗎?
可見,陽明看重的不是外在形式,藏書也罷,祭祀也好,還有講學,究其根本,重要的是能否深入諸生之心,感發(fā)其良知。在龍岡書院中,陽明開始運用文化符號對這些簡陋的亭舍進行“裝飾”,如何陋軒,陽明便闡釋其意義說:
龍場……予處之旬月,安而樂之,求其所謂甚陋者而莫得……夷之民方若未琢之璞,未繩之木,雖粗糲頑梗,而椎斧尚有施也,安可以陋之?(見王陽明《何陋軒記》)
傳統(tǒng)夷夏觀在陽明這里發(fā)生了重大變化,夷民不再是“文身”“鳥語”的異類,而成了未經(jīng)雕琢的璞石、未經(jīng)裁剪的良木。對于君子亭,王陽明也大加議論,將其與亭邊叢叢翠竹聯(lián)系起來說:
中虛而靜,通而有間,有君子之德;外節(jié)而直,貫四時而柯葉無所改,有君子之操;應(yīng)蟄而出,遇伏而隱,雨雪晦明無所不宜,有君子之時;清風時至,玉聲珊然,中采齊而協(xié)肆夏,揖遜俯仰,若洙、泗群賢之交集,風止籟靜,挺然特立,不撓不屈,若虞廷群后,端冕正笏而列于堂陛之側(cè),有君子之容。(見王陽明《君子亭記》)
還有賓陽堂,其堂東向,東為日出之地,故取《尚書》“賓陽”之意,“為日、為元、為善、為吉、為亨治,其于人也為君子”(見王陽明《賓陽堂記》)。諸如此類,文化的、意義的世界被構(gòu)建起來,與文明書院顏樂、曾唯、思憂、孟辯等書本化的符號不一樣,龍岡書院意義世界的構(gòu)建都與觸目可及的自然融為一體,使人易于感興。
未嘗戚戚:知命而自尊的山長
“孔顏樂處”是宋明理學的一個重要命題,二程從學于周濂溪,濂溪只令二人“尋孔顏樂處”,二程于是“吟風弄月以歸”??鬃佑惺枋筹嬎畼?,顏回有簞食飄飲之樂。然而,不改其樂,并不容易。即便是如子路這樣親事圣人的大賢,也不免如此。孔子厄于陳、蔡,七日絕糧,這時,子路就憤怒了,在其看來,既為君子,就不該有這樣的命運,所以就問孔子,孔子回答說:“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所謂“君子固窮”者,便是“孔顏樂處”,便是君子的“樂天知命”。
王陽明在《居夷詩》中屢引孔子在陳的典故,而他也就是一位有“孔顏之樂”的山長。陽明到龍場之后,自計得失榮辱皆能超脫,唯生死一念尚覺未化,乃為石槨自誓曰:“吾惟俟命而已!”于是,靜坐清心久之,從而看透生死,進入了一種從未有的樂境。“樂是心之本體”,王陽明對學生如是講。何為樂?為得失、榮辱、生死所牽即不樂,心不戚戚即是樂。在《瘞旅文》中,陽明就講:“自吾去父母鄉(xiāng)國而來此,二年矣,歷瘴毒而茍能自全,以吾未嘗一日之戚戚也?!睘槭裁搓柮髯砸娎裟孔悠腿司湍軘喽ㄆ浔厮??就是三人中眉間有“愁容”。
王陽明身體并不好,在貴陽時雖是三十七八歲,時在壯年,卻是“齒漸搖動,發(fā)已有一二莖變化成白,目光僅盈尺,聲聞函丈之外,又常經(jīng)月臥病不出”。(見王陽明《答人問神仙》)平寧王、定思恩,用兵如神,為明王朝建立不世功業(yè)的王陽明,其實只是一介瘦弱多病的儒生而已??墒牵蹶柮髟诋愑蚴夥綀詮姷鼗钪?,就是靠著心中的樂。
“山長”二字用在陽明身上似乎極不相稱,凡稱“山長”云云者,一般都有豐厚的年薪,如清乾隆間岳麓書院山長一年收入就有四百六十五兩之多。沒有錢,書院要辦下去似乎是不可想象的??墒牵蹶柮鬟@位山長,居無常居、食無常食,竟辦起了一所對后世影響深遠的書院。
為了生活,王陽明親自種地、澆園。孔子鄙薄樊遲學稼是“小人”,王陽明卻向夷人學種地,為什么要種地?因為絕糧了。當時陽明到龍場時,春季未深,還可以播種。夷人均用火耕,陽明遂效仿之。當時有田數(shù)畝,應(yīng)該是開荒所得。對此,陽明還很樂觀,說種這點田,不僅自己和僮仆可實口腹,還可以周濟窮人,甚至遺惠于鳥雀。陽明對此非常用心,如《觀稼》一詩:
下田既宜稌,高田亦宜稷。
種蔬須土疏,種蕷須土濕。
寒多不實秀,暑多有螟螣。
去草不厭頻,耘禾不厭密。
物理既可玩,化機還默識。
即是參贊功,毋為輕稼穡。
什么是“格物致知”?陽明以前只是讀書求知,到此時才發(fā)現(xiàn),原來物理處處可求,來自實踐的道理是如此生動而鮮活。有時斷炊,為了吃上飯,陽明與僮仆挑著擔子,攀巖去采蕨菜、采栗子,山谷中凄風陣陣,衣服都被霜露打濕了,為了燒火,還要拾薪、砍柴,盡管辛苦,也不能停歇,因為不勞動,就沒有吃的。
但是,要是認為陽明是落魄至此,不得已而為之,那就大錯特錯了。當時龍場驛在水西土司首領(lǐng)安貴榮的管轄之內(nèi)。安貴榮聽說陽明遠來,“使廩人饋粟,庖人饋肉,園人代薪水之勞”,本來,陽明由此可以靜坐讀書、衣食無憂了??墒?,陽明一一謝絕。這令安貴榮大為驚奇,又復(fù)送以金帛、車馬,禮敬更重了。陽明見盛情難卻,只收下二石米以及柴炭雞鴨等物,其余一概送回。因為,陽明要“不愧吾食力”,不以生活艱辛就改變自己的志節(jié),并表示愿學顏回,“邈矣簞瓢子,此心期與論”。
政治環(huán)境依然比較險惡。據(jù)《年譜》記載,劉瑾對王陽明的記恨還沒有消失,前途未卜。都御史王質(zhì)巡撫貴州,派人到龍場去凌辱陽明。周邊的夷民實在看不下去,痛打了差人,差人回去告狀。提學副使毛科“喻以禍福利害”,讓王陽明去謝罪。王陽明表示說“君子以忠信為利,禮義為?!?,什么是福,什么是禍?被人加害是禍嗎?在陽明看來,失掉忠信、卑躬屈膝才是“禍”。
“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蓖蹶柮髟邶垐龅囊谎砸恍卸颊宫F(xiàn)了君子的坦蕩,君子何憂何懼?這樣一位貧病交加的書院山長,以其偉大的人格魅力,令龍場的夷民感動,令異族的領(lǐng)袖動容,令身居提學副使的大吏為之欽敬。正是這種偉大的人格,使諸生來集,圍繞在其周圍,儼然如五百年前,孫復(fù)躬耕于泰山,為兩宋興起師道一樣。
其實,王陽明也有憂,但是他憂的是道之不行,“年華若流水,一去無回停。悠悠百年內(nèi),吾道終何成!”憂的是遠離故鄉(xiāng),不能盡孝于父母。這只是憂,不是患得患失的“戚戚”。圣人至此,更有何道?反求良知,吾心自足。這樣一位山長,終于在這種特殊境遇和特別的生活中,獲得了一種對人生、對世界的新見解,知行合一之說由此而展開,良知之學由此而發(fā)端,堪稱是王陽明心學的第一聲吶喊。
漢夷相向:山間水畔的講學
陽明早在少年時,便已立下為圣之志,可是四處求師求友而不可得,為什么呢?帝國上下到處都是科舉之學,所以“何為第一等事”?讀書登第是士人最偉大的夢想。中國人除了做官之外,真的別無信仰嗎?說到明朝,不能不說王陽明,可是王陽明在明朝其實是一個異類,他要做圣人,并且希望能帶動整個社會風氣的變革。在戴銑事件之前,王陽明與湛甘泉已開始講學徒授,可是,京師畢竟是名利場,故未遂其志。
而龍岡書院,使王陽明這種學為圣人的教育理想找到了依托。龍場很特殊,它遠離了市井的喧囂和名利,保存著山川風物固有的寧靜、淳樸。所以,當王陽明講起“知行合一”時,獲得了最初的心理上的共鳴:
吾居龍場時,夷人言語不通,所可與言者中土亡命之流。與論知行之說,更無抽挌。久之,并夷人亦欣欣相向。及出與士夫言,反多紛紛同異,拍挌不入。學問最怕有意見的人,只患聞見不多。良知聞見益多,覆蔽益重。反不曾讀書的人,更容易與他說得。(《傳習錄拾遺》)
可是,士人卻不一樣,他們讀書既多,便形成了種種遮蔽良知的意見。這便是無知識的夷民與陽明親切的原因,從陽明的講法來看,必然是要有這樣一個地域,與中原士人構(gòu)成的知識世界不同的地域,來為其理論飛躍提供一種試驗場。王陽明不再懷疑什么,因為有夷民為之作證,在龍岡書院中,有一批從四方來集的諸生為之作證。
因此,龍岡書院的講學不是科舉之學、知識之學,而是身心性命之學。在龍岡書院,維系這個師友團的只是一篇四事規(guī)約,即著名的《教條示龍場諸生》。四事分別是“立志”“勤學”“改過”“責善”。與朱子《白鹿洞書院揭示》不同,《教條示龍場諸生》都圍繞著生徒的心志而展開,朱子的《揭示》確立了很多法則,讓生徒去遵守;而在王陽明看來,心即是理,外求不得。
龍岡書院提供不了長期住所,諸生常是上百里跋涉而來,盤桓數(shù)日,來去匆匆。其中知名者,如湯伯元、陳宗魯都是貴州宣慰司人。陳宗魯以文學著稱,陽明曾有《贈陳宗魯》一詩,希望陳宗魯學習古人、脫去陳言,認為文學畢竟是余事,而成為圣賢才應(yīng)是人生的終極理想。后來,陳宗魯還曾為中峰書院作記,為龍岡書院何陋軒碑作詩。
朱子主持的白鹿洞書院,講學程式比較完備,“教學活動”由書院山長主持,有時還輔以副講,還有升堂講學等儀式。然而,這些形式在龍岡書院全是找不到的。不僅是條件的限制,陽明似乎是有心要創(chuàng)建一種新的講學方式。如《諸生夜坐》一詩中所描繪的,日光西落,山色黯淡,平疇在眼,長草間遙見數(shù)騎取徑而來,及近之后,原是遠道而來的諸生,于是:
投轡雁鶩進,攜蓋各有羞。分席夜堂坐,絳蠟清樽浮。
鳴琴復(fù)散帙,壺矢交觥籌。夜弄溪上月,曉陟林間丘。
村翁或招飲,洞客偕探幽。講習有真樂,談笑無俗流。
溪水淙淙,夜月流照,清曉時又晨光裊裊,穿透山間的樹林,師生談天論地,這是一幅怎樣的畫面!諸生之外,村翁也來歡聚,處處彌漫著講道之樂。后來,陽明的講學大多與此相仿,無論是在滁州,還是在天泉橋。
孟子講“仕非為貧也,而有時乎為貧”,王陽明不反對科舉,但是還是明確指出:“自科舉之業(yè)盛,士皆馳鶩于記誦辭章,而功利得喪分惑其心,于是師之所教,弟子之所學者,遂不復(fù)知有明倫之意矣?!保ㄒ娡蹶柮鳌度f松書院記》)因此,陽明不愿意進入到唯科舉功利是求的“體制”中去。當時提學副使毛科請王陽明到貴陽文明書院去講學,陽明作《答毛拙庵見招書院》詩回答說:
野夫病臥成疏懶,書卷長拋舊學荒。
豈有威儀堪法象?實慚文檄過稱揚。
移居正擬投醫(yī)肆,虛席仍煩避講堂。
范我定應(yīng)無所獲,空令多士笑王良。
盡管陽明在表示謙虛,卻也有對師道尊嚴的暗示。末句典故出自《孟子》:王良以規(guī)范行車,不獲一禽,被稱“天下之賤工也”;不以規(guī)范駕車,一日十禽,被稱“天下之良工也”。王良很感嘆,為什么呢?守規(guī)范是賤工,不守規(guī)范是良工,這不是是非顛倒嗎?陽明以“王良”自喻,是說自己有為師的原則,決不會去講媚世之學。
不過,由于提學副使席書再次敦請,陽明還是去了貴陽文明書院講學,主講內(nèi)容就是“知行合一”。可是,這次并沒有獲得像在龍場一樣的認同,所以陽明離開貴州之后曾表示“悔昔在貴陽舉知行合一之教,紛紛異同,罔知所入”。(見錢德洪《王陽明年譜》)為什么王陽明后悔呢?到貴陽之后,陽明詩中談到講學已不多了,更沒有在龍場時對諸生到來的那種熱烈期盼,《春日花間偶集示門生》詩中“改課講題非我事,研幾悟道是何人”還表現(xiàn)了對科舉之學的不屑。怎樣的書院教學才是最理想的呢?在陽明眼中不言自明。
余論:從心學說龍岡
書院,什么是書院?從不同角度對書院的定義不同,是一片建筑嗎?陽明在時,龍岡書院一片廡陋,及其既去,建筑“升級”,連祭田也有了,可是講學之盛不再有。書院存在是時間問題嗎?龍岡書院究竟存在了多久?其實真正有影響的講學,也就只是王陽明在貴州的那兩年多。書院是制度?龍岡書院留下的規(guī)章只有一篇四事《教條》。自明代以來,龍岡書院就成為王學祖庭,成為士人想往的圣地,成為當?shù)匾臐h諸民祭拜之所,靠的是什么?我想,就是依靠它偉大的精神,這是書院的靈魂所在。王陽明認為朱子“事事物物有定理”之說不確,從書院來看,其精神不在物質(zhì)的、外在的形式,良知才是根本,須將良知擴充于事事物物,這才是真正的格物致知,而不是相反。龍岡書院就是良知的擴充,其文化、其精神、其講學的展開,都是心性的張揚和創(chuàng)造。自龍岡之后,王陽明不計毀譽、不避患難、不懼榮辱,甚至抱以“使天下之人都說我行不掩言也罷”之雄心,為萬世生民大聲疾呼。這振聾發(fā)聵的洪音,感召了一批批學人聚集起來,形成了歷史的“大合唱”——良知的木鐸洪音永不斷絕。
(作者系貴州大學中國文化書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