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20世紀建筑遺產保護條例》編研思考

金磊

摘要：建筑乃人類文化的紀念碑，建筑體現文化的必然性、可能性、有效性與深刻性，它不僅是城市文化的表征，更成為國家文化的縮影。值得注意的是，在當下中國文化遺產保護的潮流中，同屬于建筑瑰寶的20世紀建筑遺產卻少有人問津，特別是在法定框架下難尋可支撐的保護體系與措施。從認知中國20世紀建筑遺產保護現狀入手，研究20世紀建筑遺產的認定標準，并從依法治國的思考下給出編研《20世紀建筑遺產保護條例》的構想，期望能對推進中國20世紀遺產保護及提升“城市鄉(xiāng)愁”的認知起到積極作用。

關鍵詞：建筑遺產 立法保護 中國建筑思想 20世紀 遺產保護條例

中共十八屆四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推進依法治國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對依法治國、提升諸方面治國理政水平具有重要意義。作為城市建筑的文化科技工作者，我認為城市建設新理念、城市治理新模式，以及具有國家視野的文化能力與城市建筑的發(fā)展治理息息相關。習主席倡導要弘揚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不要搞“奇奇怪怪的建筑”，落實到中國城市與建筑的發(fā)展主題上，就是要在融通中實現傳統(tǒng)文化的創(chuàng)新發(fā)展并思考：在農耕時代生產生活方式決定中國傳統(tǒng)文化重要特征的前提下，當下工業(yè)時代究竟要傳承怎樣的文脈以迎接時代挑戰(zhàn)？中國的不少城市被國內外人士貶為沒格調，它除指中國城市“千城一面”、肆意大拆大建外，還指中國建筑設計界丟失了自信與自尊，這說明我們的國民長期缺乏必要的城市建筑文化教育。面對中國高速行進的城鎮(zhèn)化步伐，面對建筑遺產保護策略上的道德文化自覺與法制規(guī)劃的缺失，在法紀不彰的時下，僅靠道德治國，真無異于“葉公好龍”，因此法制必須先行。本文結合中國20世紀建筑遺產保護與利用的現狀及2014年4月29日成立的中國文物學會20世紀建筑遺產委員會的任務，提出中國20世紀建筑遺產“立法”保護與發(fā)展的建議。

一、中國20世紀建筑遺產保護面臨的問題

關于我國20世紀建筑遺產保護問題，中國文物學會會長單霽翔提出：“與那些令人肅然起敬的古代文化遺產相比，20世紀建筑遺產在文化遺產大家庭中最為年輕，正因此人們往往忽略了它們存在的意義，造成20世紀建筑遺產在各地不斷遭到損毀及破壞……”為此，要開展20世紀建筑遺產的科學評估，要探索20世紀建筑遺產的保護方法，要研究對20世紀建筑遺產的合理利用的策略。截至2012年上半年，中國城市化率已近50%，城市化步伐給建筑文化遺產保護帶來了多重“隱憂”。歸納其中隱患，本質上是對城市文化軟實力認知不夠。當下的城市化太偏重城市發(fā)展的數量和規(guī)模，忽略資源和環(huán)境的代價，忽略文化與歷史的價值，呈現粗放發(fā)展的“非集約”狀態(tài)。筆者認為，文化是城市的窗口和風向標，但文化更是歷史的記憶。也就是說，文化是歷史的，也是現代的；文化是流動的，也是積淀的；文化是動態(tài)的，又是傳承的；文化是積累的，但又是發(fā)展的。應告誡那些在城市開發(fā)上大拆大毀者，當下城市任何割裂文化發(fā)展歷史或搞文化虛無主義的行為，最終都會給文化的發(fā)展造成破壞性影響。

傳統(tǒng)文化是現代文化的源泉，現代文化是傳統(tǒng)文化的積累，兩者相互依存、聯合發(fā)展。因此，要正視20世紀建筑遺產保護所面臨的如下問題：1.建筑遺產保護理念的價值體系尚未形成共識；2.建筑遺產保護更新機制體系不健全；3.在5年到10年內建筑遺產迅速消失的現象難以緩解；4.建筑文化遺產保護專業(yè)支撐明顯不足；5.各級政府對城市化與建筑文化遺產保護缺乏觀念，致使建筑遺產難以成為資源；6.全社會在缺乏建筑文化自覺意識的大前提下，普遍認為20世紀建筑沒有什么保護的必要，這種傳統(tǒng)觀念阻礙著建筑遺產保護與發(fā)展的進程。

從法制的層面看，主要缺陷是：1.從國家層面對20世紀建筑遺產或稱近現代建筑專門法令缺失；2.地方保護法規(guī)與規(guī)章隨著地區(qū)差異而存在法理不足、保護標準參差不齊的缺陷；3.我國的《文物保護法》含義的局限，沒有賦予20世紀建筑遺產或20世紀遺產等更寬泛的含義；4.雖然我國已有《歷史文化名城名鎮(zhèn)名村保護條例》（2008年7月1日實施），但沒有對20世紀遺產保護利用的明示；5.現有相關所有建筑遺產保護的法規(guī)（很有限），基本不能擔負《國家新型城鎮(zhèn)化規(guī)劃（2014-2020年）》中要求建設“人文城市”目標的職責。

基于此，再不完善20世紀建筑遺產的條例或法規(guī)，中國將再遭受一次（恐怕是）最后一個城市記憶的被滌蕩的“災難”。依法保護有記憶、有鄉(xiāng)愁的中國城鎮(zhèn)勢在必行。

二、中國20世紀建筑遺產認定標準的豐富含義

聯合國世界遺產語境下的遺產名錄是基于“突出的普遍價值”而設立的，其含義是指紀念性建筑物或建筑群應從歷史、藝術以及科技的視角發(fā)現其具有怎樣的普遍價值。完成中國20世紀建筑遺產項目的認定并登錄，對中國新型城鎮(zhèn)化建設中20世紀建筑遺產項目的保護、修繕、再利用乃至公眾參與及明晰產權關系、政府與企業(yè)資助等方面均有重要意義。在中國20世紀建筑遺產認定中如何堅持必要的世界文化遺產的原則，借鑒文化遺產的普遍性、多樣性、真實性、完整性等項內容極為重要，所選建筑應是創(chuàng)造性的天才杰作、具有突出的影響力、文明或文化傳統(tǒng)的特殊見證、人類歷史階段的標志性作品、具有歷史文化特征的居住建筑、與傳統(tǒng)或信仰相關聯的建筑（就中國20世紀建筑而言：中山紀念建筑、抗戰(zhàn)紀念建筑、辛亥革命紀念建筑等均屬該價值觀的項目）。凡符合下列條件之一者，即為具備申報“中國20世紀建筑遺產”項目的資格。

其一，在近現代中國城市建設史上有重要地位，是重大歷史事件的見證，體現中國城市精神的代表性作品。

其二，能反映近現代中國歷史且與重要事件相對應的建筑遺跡與紀念建筑，是城市空間歷史性文化景觀的記憶載體，同時，也要兼顧不太重要時期的歷史見證作品，以體現建筑遺產的完整性。

其三，反映城市歷史文脈，具有時代特征、地域文化綜合價值的創(chuàng)新型設計作品。

其四，對城市規(guī)劃與景觀設計諸方面產生過重大影響，是技術進步與設計精湛的代表作，具有建筑類型、建筑樣式、建筑材料、建筑環(huán)境、建筑人文乃至施工工藝等方面的特色及研究價值的建筑物或構筑物。

其五，在中國產業(yè)發(fā)展史上占有重要地位的作坊、商鋪、廠房、港口及倉庫等。

其六，中國著名建筑師的代表性作品、國外著名建筑師在華的代表性作品，包括代表20世紀建筑設計思想與方法在中國的創(chuàng)作實踐的杰作，或有異國建筑風格特點的優(yōu)秀項目。

其七，體現“人民的建筑”設計理念的優(yōu)秀住宅和居住區(qū)設計，完整的建筑群，尤其是新中國經典居住區(qū)的建筑作品。

其八，為體現20世紀建筑遺產概念的廣泛性，認定項目不僅包括單體建筑，也包括公共空間規(guī)劃、綜合體及各類園區(qū)，還包括與建筑同時產生并共同支撐創(chuàng)作文化內涵的有時代特色的室內陳設、家具設計等。

其九，為鼓勵建筑創(chuàng)作，凡獲得國家設計與科研優(yōu)秀獎的項目，并同時具備上述條款中至少一項內容的作品。

三、中國《20世紀建筑遺產保護條例》立法編研的建言

綜上所述，可以看到從法理層面上，20世紀建筑遺產在憲法、地方法規(guī)、規(guī)章等方面存有斷層，行政法規(guī)更缺失，致使法律體系無嚴密性；地方性法規(guī)的名稱與定義不同，不僅與國際不接軌，在自身體系上也有弊端；最重要的是20世紀建筑遺產保護政策缺少國家層面的全局性整合，僅依靠國際憲章和條約，難以綜合確保中國20世紀建筑遺產在城市中的地位，“建設性破壞”、“保護性破壞”會時時發(fā)生，立法保護勢在必行。

建言一：憲法需補充建筑遺產尤其是20世紀遺產保護的內容。

在深入解讀分析某些發(fā)達國家文化遺產保護法規(guī)時發(fā)現，他們的保護與利用作法上有深度可借鑒，是因為它們從一開始即將文化遺產保護與國民文化自覺、國民責任義務相結合，不少國家的憲法文獻中均有文化遺產保護的條款，如意大利在憲法第9條強調，“共和國保護國家的風景名勝、歷史遺產與藝術遺產”；俄羅斯憲法第44條中強調，“每個人都必須關心和保護歷史文化遺產，珍惜歷史文物”；西班牙憲法中也明示，“公共權力保障保護和豐富西班牙各民族人民的歷史、文化和藝術財富以及構成上述財富的各種財產，而不論其法律體制與標題”；印度憲法中更要求，“保護國家重要紀念物和地點必須經議會以法律宣布的一切國家重要紀念物、有藝術或歷史價值的地點和物品……每個公民應恪守這個基本義務……”；韓國憲法第9條說，“國家要致力于傳統(tǒng)文化的繼承、發(fā)展和民族文化的光明……”雖然未將文化遺產保護寫入憲法的國家并不意味著對文化遺產不重視，也不等于缺乏基礎，但至少說明尚未從國家文化的高度去認同文化軟實力對民族振興、城鄉(xiāng)建設、留存記憶與創(chuàng)新的價值。因此，我們在依法治國的頂層設計框架下，有必要構筑文化遺產，尤其是近現代遺產（20世紀建筑遺產）傳承發(fā)展的法制基石，需將建筑遺產保護納入國家憲政體系之中。

建言二：建構我國20世紀建筑遺產保護法規(guī)要破“難題”。

首先要解決如下迫切問題：要能夠應對各地政府在涉及20世紀建筑遺產保護中的權力決策之違法行為；要解決在城市更新建設中與憲法及相關法律不一致的權力問題；要解決不同城市與地區(qū)對20世紀建筑遺產的分級保護原則；要研究如何作為才能在新型城鎮(zhèn)化建設中，非但不損傷害近現代遺產、還能促進城市健康且生態(tài)地發(fā)展；“不改變文物原狀”之論對20世紀遺產（含工業(yè)遺產等）是無法適用的，必須從法律層面予以有針對性的說明；要把好評審關并建立起跨行政系統(tǒng)的管理體制、機制，這是必須有法治保證的20世紀建筑遺產保護策略。針對這些問題，建立或發(fā)揮跨行政協(xié)商機構作用，或逐步展開“大部制”管理，這是真正從人治走向法治的關鍵，否則，一切均為無法保障的議論，最終受害的是中國城市文化與歷史的記憶，是中國文化安全的自我喪失。事實上，與20世紀建筑遺產保護及立法的缺位相比，我國在執(zhí)法、司法、守法諸方面存在更嚴重不足，迫切要解決的不是城市規(guī)劃設計本身，而是管理者以身試法、知法犯法的種種“破壞行為”。

建言三：立法編研《20世紀建筑遺產保護條例》的可行性思路。

據《中國人民共和國立法法》第三章第57條“行政法規(guī)由國務院組織起草，國務院有關部門認為需制訂行政法規(guī)的，應向國務院報請立項”，第72條“涉及兩個以上國務院部門職權范圍的事項，應提請國務院制定行政法規(guī)或者由國務院有關部門聯合制定規(guī)章”，那么，《20世紀建筑遺產保護條例》也應按此執(zhí)行。需要關注的是，目前20世紀建筑遺產雖對城市變遷與城市建設至關重要，但它卻在法律層面上與“文物”概念太不對等，此種觀念之差不解決將導致日益嚴重的錯位。應承認正在修編的《文物保護法》的框架仍顯粗糙，癥結在于它不是針對主要保護對象立法的。碩大的中國文化遺產寶庫中，20世紀建筑遺產是被大為忽略的一類，所以從文化遺產的精細化管理出發(fā)，要不怕立法的“平行”與“加法”模式，如英國的文化遺產立法基本上呈現六個平行狀態(tài)，即古代建筑、歷史街區(qū)、紀念物、遺跡遺址、文物、美術工藝品。結合中國國情，應在適合國情基礎上制定相應對策：

其一，應針對我國20世紀建筑遺產保護工作需要立法，由國務院主管，制訂行政法規(guī)，同時配套全國統(tǒng)一的實施文件及地方細則，解決當下新型城鎮(zhèn)化、城市更新改造中遇到的無法可依的問題，使之在實施“十三五”規(guī)劃中派上用場。

其二，遠期可在修編的《文物保護法》基礎上，由全國人大主管編制《文化遺產保護法》（暫定名），旨在形成一個全國層面的文化遺產整合的法律框架。新增的保護范圍（不僅僅是20世紀建筑遺產）擴大后，使建筑遺產保護法理與學理更好地結合，從而在文化與人文城市建設上起到重要作用。

中國20世紀建筑遺產保護立法是一項涉及因素極為復雜的工程，既要有法理學理上的嚴謹周密，也更離不開建筑保護設計技術的專業(yè)支撐；既要強調法律治本的應用效果，也強調對城市化發(fā)展的持續(xù)指導意義。本文是運用科學思維探討中國20世紀建筑遺產依法保護的一個實踐，它不僅希望“去行政化”，更希望文化遺產法制觀念能深耕廣種，目標在于探索20世紀建筑遺產治理中的城市建筑文化營造的制度與機制，不僅能找到城市的創(chuàng)新價值，更不丟失文化“鄉(xiāng)愁”與市民的文化權益，并發(fā)現城市與建筑背后的一個個深入而廣闊的文化景觀及國家應崇尚的建筑文化精神。

責任編輯：王 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