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海
咱們的風俗、文化都是很看重人情的,“人情世故”這個成語就是人情的結(jié)晶。有句話說“有理走遍天下”,其實走遍天下必不可少的還有人情世故。諺云“天下衙門朝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不懂這個人情,再有理,也常常寸步難行。一位長輩曾給我說過,他在路邊的一個石碑上看到過不知哪個人用土坷拉寫的一首詩:“人窮莫走親,走親賤了身。有錢常來往,無錢斷了根。”活脫脫刻畫出窮人被怠慢、冷遇的世故人情。當然,人情也并不完全落實在錢上,可人情常常與錢攪合在一起卻是常情。
人情,幾乎誰都不能不講,一點不講人情、情面的人幾乎沒有。在那物資匱乏的時代曾有這樣的諺語:“軍屬,烈屬,不如人熟?!币恍┥钣闷?,受到照顧的軍屬、烈屬都買不到,熟人卻能買到。有個笑話說,人們在一家商店門前排隊購物,才賣了幾個人商店就宣布賣完了。這時有兩個來得晚的人提著大包小包從商店出來。他們怎么買到了?人家有熟人,從后門買到的。排隊的人中有一個老婆婆,聽了,走進商店問:你們的后門在哪兒?人家當然給了她一個“后腦勺”。
人情,是要在熟人間才講的,非親非故,這人情就難講得起來。老百姓去一些衙門辦事,“門難進,臉難看,話難聽,事難辦”,人家就無人情可講。所以人情者,親人之情、友人之情、熟人之情也。
人若當了官,這人情也就隨之上升為了官情——人情也戴了頂烏紗。緣于有了一個“官”字,所以“門難進,臉難看,話難聽,事難辦”,就絕難發(fā)生在官員身上。一些應當辦的事情,民去可能辦不了,或者刁難來刁難去,推諉來推諉去。但官去辦,不應當辦的事情也會急事急辦、特事特辦。人不講人情,可能無有大礙,但官若不講官情,有時就麻煩大了,至少也再難于春風得意。在如火如荼的反腐風暴中,曾看到這樣一個案例。上海電力公司原總經(jīng)理馮軍涉案金額過億,不少請托者都是“有頭有臉”的人(其實人人都有頭有臉,但老百姓的頭臉因欠了個“官”字,因而常常為人忽視)。一次,馮軍拒絕了一個頗有來頭的企業(yè)主送來的錢款,不料遭到一位領導的批評:“你怎么這樣不近人情!”有了領導的這個批評,馮軍以后還敢不近人情嗎?那一億多的涉案金額,恐怕就是這樣近人情“近”出來的。而那個領導所說的人情,就是官情,誰不近官情,誰就難免灰頭土臉沒頭沒臉。
這樣的人情,有著強烈的腐敗色彩。這樣的人情,有官情的秉性,又有腐敗的特性。所以這樣的人情,又可稱為“腐情”。上述那個領導批評馮軍“你怎么這樣不近人情”,就把他們的人情即“腐情”詮釋得不能再透徹了——“不近人情”即不近“腐情”也。一些落馬官員在談及自己走向腐敗的歷程時常提到,最初有人給他們行賄,他們怕駁了人家的面子,令人家難堪,自己從此也不好混了,便被動地“笑納”了。另外他們身在官場,若不隨俗浮沉,就會被視為“另類”,被孤立,難得立足。試想,如果馮軍聽了那個領導“不近人情”的批評后當即嚴肅地以“宗旨”“信仰”“黨紀”“國法”申己之志和操守,他電力公司總經(jīng)理的交椅可能也就快要坐到頭了。筆者也曾“發(fā)跡”當過一段單位的總務處長,全單位的車都由我管。一次開會,領導指示,任何人私事用公車,都得收費,還將其正式寫入了會議記錄。不久,一個領導私事用車,我按規(guī)定給財務部門寫出扣款通知。這個領導很不高興。幾天后當初作指示的領導叫我過去,很客氣地說,秦處長,院級領導偶爾私事用車,是不是就不扣款了?我說,可以,但得有你的手令。我這一軍將過去,領導的臉立馬拉了下來。一個月后,領導說我是教學的一把好手,更應該回教學第一線發(fā)揮我的優(yōu)長,于是便請我從處長的位子上“走”開了。
人情當然要講,但這人情應當主要是講民情。官員講的也應當是民情,講權(quán)為民所用、情為民所系、利為民所謀?!案椤比f萬講不得,講則一定講到腐敗的泥潭里去了。眼前偌多的落馬貪官尤在鼻涕一把淚一把地悔不當初,不可不察之鑒之也。
(摘自《雜文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