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君子·中庸：傳媒藝術(shù)建構(gòu)國家形象的三大價值基礎

一、問題的提出：傳媒藝術(shù)講好中國故事的最終目的，是實現(xiàn)中國價值觀的世界影響力

傳媒藝術(shù)包括攝影藝術(shù)、電影藝術(shù)、廣播電視藝術(shù)、數(shù)字新媒體藝術(shù)，以及一些經(jīng)現(xiàn)代傳媒改造了的傳統(tǒng)藝術(shù)形式。①在我國提升文化軟實力、塑造國家形象的過程中，在所有的傳媒、藝術(shù)與文化領域，傳媒藝術(shù)中的電影藝術(shù)、電視劇藝術(shù)、紀錄片藝術(shù)、數(shù)字新媒體藝術(shù)是建構(gòu)的主力，它們在國際傳播中敘事的籌劃是否合理，策略的設計是否得當，能力的打造是否切實，很大程度上決定了中國文化軟實力提升的效果和結(jié)果。其中，電視劇的國際傳播目前更多立足于亞洲（特別是儒家文化圈下的東亞、東南亞）和第三世界國家（例如依靠外交政治手段的推動）；電影和紀錄片的國際傳播則力圖直指西方主流世界；數(shù)字新媒體藝術(shù)更多作為技術(shù)強支撐以輔助提升傳媒藝術(shù)作品的國際吸引力。

當前，傳媒藝術(shù)無論是自身國際傳播力的提升，還是對包括中國價值在內(nèi)的中國形象的建構(gòu)效果，都與中國的政治與經(jīng)濟大國地位極不相符。②就應對之策而言，我們需要首先厘清傳播的框架與層級。

中國傳媒藝術(shù)/影視藝術(shù)文化軟實力的提升過程大致分為兩個層面：第一個層面是“講好中國故事”階段（解決內(nèi)容的問題），需要依靠內(nèi)生實力的鍛造，以具備“能向外說”的資格和能力；第二個層面是“實現(xiàn)價值影響”階段（解決價值的問題），需要實現(xiàn)外在效力的釋放，以達成“影響海外目標對象的價值觀與行為力”的訴求與目標。③當然，二者在實際的傳媒藝術(shù)作品的國際傳播中，是不可割裂的。

本文基于的問題是，當我們在第一個“講好中國故事”的層面，多有討論之后，我們需要舉目遠望，思考另一個更為深邃的問題，這便是“講好中國故事”的背后，我們需要將什么樣的中國價值告知世界，以推助乃至實現(xiàn)中國價值的世界性引領？

如果在講中國故事的時候，沒有恰當合適、一以貫之、反復提示的中國價值為支撐，我們的講述則各種敘事難以富有魅力，各種敘事也難以形成合力。特別是后者更為重要，如果中國傳媒藝術(shù)在國際傳播中的作品、敘事、手段、目標所要傳達的中國價值都是松散的，中國形象在西方目標傳播對象的感知中是凌亂的，那么這種“東一榔頭西一棒子”“說東指西說西指東”式的傳播過程，自然難以形成集中的力量，快速、有效地實現(xiàn)中國形象與價值的世界認同。

二、大同之道、君子之道、中庸之道：中華文化對世界的特殊價值建構(gòu)

長期以來，在對外告知中國形象的傳媒藝術(shù)作品中，在價值層面往往呈現(xiàn)出兩個極端：一是極端“丑化中國”。此類作品，若是中方拍攝，則常有兜售政治符號之意；若是西方拍攝，則常受冷戰(zhàn)思維影響而對中國的社會制度多半報以敵視，甚至全盤拒絕；二是極端“美化中國”。此類作品主要是“意識形態(tài)正確”為指導、“宣傳品”為形態(tài)的中國“外宣”作品，基本特征是全盤、單向，甚至“簡單粗暴”地放大中國的正面形象。前者會造成“有人看，但形象負面”，后者會造成“形象正面，但沒人看”?？傊鼈兌紩斐稍趪H傳播中，海外目標對象對中國形象和價值認知的混亂，中國形象、中華文明在目標對象的景觀認知和價值認知中留下了什么樣的印象，這是被稀釋和沖淡的。

因此，面對前述種種的內(nèi)容松散、價值混亂的問題，我們需要回到中華文明的價值觀本身，思考什么才是中華文明價值觀對世界的特殊貢獻、集中貢獻，確定之后通過傳媒藝術(shù)進行聚合、匯聚傳播，有的放矢。當然這種價值的世界貢獻既必須體現(xiàn)中華文明的特殊性，不能不具區(qū)分度、識別度，又是能夠被人類普遍接受的，而不是異端的、凌厲的。而且作為國際傳播的策略，這種對世界具有特殊貢獻的中國價值的確定，應該本著集中、聚焦的原則。

針對這一話題，本文認為可將如下三點列入考量范圍，即：“大同之道”的處世宏旨，“君子之道”的處世秩序，“中庸之道”的處世方法。④

第一，“大同之道”的處世宏旨。

“大同之道”是儒家理想社會乃至人類社會的最高階段，千年來一直是中國人的傳統(tǒng)處世宏旨。首先，血緣宗法的社會里，國事、天下事是放大了的家事。國事、天下事再大，總可以“套用”家事的實踐與思維來解釋與解決，內(nèi)心兼濟天下的愁苦抑或豪情便有了釋放的路徑。儒家的入世思想讓中國人心底總有“兼濟天下”的沖動，雖然在窮與困之時常常不得不退與隱。中國文人從心底都不容易只躲進自己的小熱鬧、小溝渠中，而是心底總在自覺不自覺地吞吐天下。其次，這種大同之道還在于和而不同，在尊重不同中求大同，即費孝通先生所言，“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共，天下大同”。若將深諳“大同之道”的中國價值與形象推向世界，實則是將一種令人信任的價值與形象推向世界：在“大同之道”的思維下，寧可舍棄自己的某些利益，也要胸懷更大的時空廣博，維護更大層面的和諧生存。這一形象有“自由”的張弛，有“平等”的寬仁，有“博愛”的情感，給人“最后的肩膀”般的踏實。

第二，“君子之道”的處世秩序。

“君子”是孔夫子心目中理想的人格標準，一部短短一萬多字的《論語》，“君子”這個詞就出現(xiàn)了一百多次。從人們的世俗觀念上看，君子可能有高學問、高地位，屬于小眾人群，按這一標準，大多數(shù)人都未必是君子。但重要的是這種理想的人格標準存于每個中國人的心中，每個人都向往，這便構(gòu)成了“禮”的秩序，于是中國人的自身利益被置于由內(nèi)心反省所激發(fā)的有效控制下。從“父父子子”到“君君臣臣”，還有兄弟、夫妻、姑嫂等等，“禮”在調(diào)整人際關(guān)系上有無所不及的包容性?！熬印边€要求一種自始至終的保持狀態(tài)，這又使這一秩序有了長存往復的可能。中國式的道德對西方式的法律有極重要的補充，軟性地滲入每一根社會毛細血管的強力，甚至不亞于剛性規(guī)制的刻板，它維系出一個幾千年的中華文明，它無法被證偽。

第三，“中庸之道”的處世方法。

“中庸之道”的處世方法在于不極端、不單向度、執(zhí)兩端而用中，它是提高人的基本道德、精神修養(yǎng)以達到天人合一、太平融合、神圣境界的一套方法。西方人從進入國家開始，私有制的利刃較為徹底地斬斷了人與自然、人與社會的原始紐帶，單子化生存里遭受異化的人們不得不在感性的肉體和神秘的“彼岸”世界尋找寄托，而且這在踐行中往往容易產(chǎn)生極端，凌厲地向感性或理性突進與分裂，以有力釋放異化的苦痛，彌合生命危急。⑤中庸之道正是對這一遺憾的補充，況且當下世界混亂多變，最殘酷的屠戮、最血腥的爭斗、最慘烈的相向，也幾乎都起于雙方極端、單向的持守，持守于宗教教義或者政治理念。如果沒有調(diào)合的價值理念推助，這種持守的姿態(tài)在一次次的話語整理中，或者在一次次的行為復加中會被一次次堅固，極端從此縈繞，再無去意。

三、結(jié)語：在傳媒藝術(shù)的國際傳播中，需要對框定出的中國價值觀進行集中、合力、聚焦傳播

雖然確定這種中華文明價值的世界貢獻有“詩無達詁”式的困難，但作為國際傳播的策略與中國文化軟實力建構(gòu)的籌劃，我們又必須要確定它們；而且如前所說這些價值的數(shù)量不應太多，標準應該比較聚合。一旦這些價值確定，我們在傳媒藝術(shù)的國際傳播中，就需要集中推出，以形成中國價值傳播與認知的集中合力、焦點強力，將優(yōu)勢強勢聚合。

如果以西方“經(jīng)驗”進行觀照，縱觀西方在殖民地獨立運動（多指向英國）和種族隔離（多指向美國）中價值觀失道之后，一方面在政治哲學上極力詆毀“革命”，一方面繼續(xù)集中打造西方三個核心價值觀理念“自由、民主、博愛”，并伴隨全球化席卷世界，讓世界許多文明迷失在西方的價值觀糖果里，喪失安身立命的精神家園。這值得我們在傳媒藝術(shù)的國際傳播中，在中國文化軟實力的世界打造中深思與常思。

（本文系劉俊主持的中國傳媒大學科研培育項目“傳媒藝術(shù)研究的必要性論析”的階段性成果，項目批準號：CUC15A72；同時系胡智鋒主持的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中國影視文化軟實力提升的戰(zhàn)略與策略研究”的階段性成果，項目批準號：14ZDA055）

「注釋」

①劉?。骸墩搨髅剿囆g(shù)的科技性——傳媒藝術(shù)特征論之一》，《現(xiàn)代傳播》2015年第1期。

②胡智鋒、劉?。骸吨黧w·訴求·渠道·類型：四重維度論如何提高中國傳媒的國際傳播力》，《新聞與傳播研究》2013年第4期。

③部分論述參見胡智鋒、楊乘虎：《引領力：中國影視文化軟實力的核心訴求》，《光明日報》2015年6月29日。

④部分論述參見余秋雨：《借我一生》，作家出版社2004年版。

⑤部分論述參見陳炎：《多維視野中的儒家文化》，山東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