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軍曉：成敗皆酒的副市長

王兆偉

袁軍曉成為秦川機床公司董事、副總經(jīng)理后并不滿足，他想轉入仕途。不久，他如愿當上寶雞市國資委主任。此后，袁與酒的緣分不僅停留在酒桌上，已經(jīng)擴展到利益的盤子里。

去年11月，陜西渭南市原副市長袁軍曉因嚴重違紀被查。今年3月1日，袁軍曉被開除黨籍。從袁軍曉被查到現(xiàn)在，渭南官場對此事并未給予過多關注，反倒是在寶雞一直熱議。

這種差異并不奇怪。2015年春節(jié)后，袁軍曉才從工作了31年的寶雞調往渭南。“結果一走就被查清楚了，紀委好樣兒的?！睂氹u市金融系統(tǒng)一名工作人員告訴廉政瞭望記者。

“喝出來”的升遷路

1980年，16歲的袁軍曉考入西安交通大學。大學畢業(yè)后，被分配到寶雞的秦川機床廠磨研所擔任設計員，在這個單位一干就是17年。

據(jù)秦川機床集團老職工回憶，20多歲的袁軍曉一直是“機床廠的風云人物”?！澳苷f會道”“機靈聰明”“酒量大”……老職工們對袁軍曉的印象很深。

“那小子能喝！”機床廠一名退休管理人員回憶道，袁軍曉的海量在秦川遠近聞名。利用這一特點，袁有意識地找領導喝酒。酒桌之上，稱兄道弟，“袁的人脈迅速鋪開”。與磨研所領導交好幾年后，袁軍曉迎來升遷機會。

上述退休管理人員說，袁軍曉一次酒后得意洋洋地向他炫耀：一名經(jīng)常與自己喝酒的領導向袁透露，鑒于袁表現(xiàn)突出，所里擬提拔他為主任設計師。本來早想提拔他，但擔心他年齡小、資歷淺，壓不住人。事實上，擔任主任設計師時，袁也不過26歲。

“廠里能喝的人不少，他能出頭在于‘會喝?！蹦パ兴幻诵莨芾砣藛T說，袁軍曉經(jīng)常被廠里領導安排接待事宜。時任機床廠領導大多對其印象頗佳。

1992年10月，作為老國企的秦川機床廠提出管理干部年輕化，袁軍曉順勢進入青年梯隊考察名單。

翌年，29歲的袁軍曉升任秦川機床廠副總工程師，“他那個年齡擔任那個職務創(chuàng)了紀錄。”兩年后，秦川機床廠改制為股份制公司，袁成為公司董事，并擔任副總經(jīng)理。

此時的袁軍曉更“會喝”了。酒桌上迎來送往，與許多領導關系熱絡?！澳菚r的秦川已經(jīng)盛不下袁軍曉的心了，”秦川機床集團一名退休領導說，“入仕是他一直以來的夢想?！?/p>

2001年底，袁軍曉如愿步入仕途，出任寶雞市經(jīng)貿委常務副主任，并于4年后任寶雞市國資委主任。此后，袁與酒的緣分已經(jīng)不僅僅停留在酒桌上，更擴展到利益的盤子里。

在擔任寶雞市國資委主任期間，袁軍曉主持負責西鳳酒廠的二次企業(yè)改制。從2007年到2010年，西鳳酒股權構成先后變動6次。這一輪改制后，酒廠職工四處上訪，認為在改制中存在嚴重的國有資產(chǎn)流失。

職工的上訪材料引起了各大媒體的關注。2012年9月，新華社記者針對西鳳改制引起的巨額虧損進行了調查。該報道引起巨大震動，寶雞市政府要求有關部門予以調查核實，向職工做出明確答復。西鳳酒一名前管理人員透露，主導調查的正是已于2009年升任寶雞市副市長的袁軍曉。此時，西鳳依然是他的分管領域，這事最終卻不了了之。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喝酒就喝西鳳！”這是袁軍曉當年在酒桌上定下的規(guī)矩，“作為寶雞的領導干部更要支持本地的酒廠。”一名參加過袁軍曉酒局的企業(yè)負責人告訴記者，袁對西鳳酒的支持不僅在酒桌上，“更在人事安排上”。

2001年，在西鳳工作了13年的高波被任命為西安分公司經(jīng)理?！案卟ㄉ聿母咛?、體型豐滿，而且腦子靈活。”西鳳酒一名退休高管告訴記者，當初西鳳高層決定將其放在省會，就是看中“她的外形和腦瓜子”。

2002年，時任寶雞市經(jīng)貿委常務副主任的袁軍曉到西安開會。高波聽聞家鄉(xiāng)的官員到來，便照例為其接風。酒過三巡，二人表現(xiàn)親昵。

事后，高波打聽到“袁主任年輕有為、前途無量”，便有意接觸袁?！耙粊矶?，袁、高二人關系‘日漸升溫，漸以兄妹相稱?！睂氹u國資系統(tǒng)一名退休官員告訴記者。

隨著袁軍曉仕途升遷，高波在西鳳的職位也不斷升遷。2005年袁升任寶雞市國資委主任、黨委書記；翌年，高波升任西鳳酒營銷有限公司副總經(jīng)理。2009年初，袁升寶雞市副市長，兩個月后，高波升任西鳳酒集團副總經(jīng)理兼營銷有限公司總經(jīng)理。

“‘有袁則高成為公司內部‘公開的秘密?！痹谖鼬P老職工看來，西鳳集團的另一高管張鎖祥與袁軍曉的關系一點不比袁、高二人的關系差?！霸?、張、高三人的升遷之路，幾乎是‘同步的。”

2004年以前，張鎖祥擔任西鳳營銷公司總經(jīng)理，但他垂涎西鳳集團總經(jīng)理位子久矣。而彼時的袁軍曉正在努力爭取晉升為副市長。兩人一拍即合，張為袁的晉升提供財力支持；袁晉升副市長后，張也一路升到了西鳳集團總經(jīng)理的位置。

“2012年西鳳巨虧4.2億的消息曝光后，袁、張、高三人曾有意疏遠過一段時間。風頭過后，三人關系反而更加親密?！蔽鼬P一名前管理人員說，“十八大后，袁依然我行我素。調任渭南市副市長以后，三人仍然不時聚會?！?/p>

不過到了2015年9月，張鎖祥、高波因涉嫌違紀被陜西省紀委調查。兩個月后，在渭南副市長任上的袁軍曉亦被調查。“許多人都說是張鎖祥和高波供出了袁軍曉。”寶雞一名官場人士告訴記者。

“左手倒右手”

袁軍曉與高波、張鎖祥之前的合作甚歡，這是因為背后牽扯復雜的利益糾葛。

“都說西鳳酒背后有一雙看不見的手在掌控。現(xiàn)在看來，就是指袁軍曉?！睂氹u審計系統(tǒng)一名管理人員說。

2011年12月28日西鳳酒公司召開董事會，公布了外經(jīng)貿部下屬的利安達會計師事務所對公司上一年度的財務審計。審計顯示，公司2010年實現(xiàn)營業(yè)收入15.649億元，但企業(yè)累計虧損超過4.2億元。

同年底，寶雞市審計局也對西鳳集團董事長進行了任期經(jīng)濟責任審計。然而，這份審計報告與利安達的審計報告大相徑庭。

審計局的報告顯示，由于資產(chǎn)負債計量不夠準確，集團潛盈2.673億元，其中西鳳酒公司潛盈405萬元，下屬的陜西省西鳳酒營銷有限公司潛盈2.632億元。

“營銷公司總經(jīng)理是高波，而高的前任是張鎖祥，這份報告等于是將西鳳的業(yè)績歸功于張鎖祥和高波?！蔽鼬P酒公司一位了解財務情況的人士介紹，“但事實并非如此?！?/p>

這名人士說：“這只不過是左手倒右手的把戲?！蔽鼬P酒公司為了虛增銷售額，成品酒在內部進行了層層轉銷：營銷公司先將酒高價對外銷售給一家空殼的祥云公司，祥云公司再將酒賣回給西鳳酒公司下屬非獨立法人的銷售分公司。而銷售分公司和營銷公司是“兩塊牌子、一套人馬”，兩個公司賬面分清而實物分不清，連出納都是同一個人?！斑@兩個公司一個潛盈，另一個就要潛虧。這就是集團所謂‘潛盈的秘密：營銷公司潛盈2.6億元，意味著銷售分公司潛虧了2.6億元。”

企業(yè)雖然出現(xiàn)巨額虧損，但參與“假銷售”的相關人員和經(jīng)銷商卻賺得“盆滿缽滿”，照樣拿到各類銷售補貼和獎勵。

“獎勵政策的直接制定人是時任西鳳酒公司總經(jīng)理張鎖祥和副總經(jīng)理高波，拿錢的還是他們。”西鳳酒一名離職高層說，在該獎勵政策下，高波當年拿到220萬元獎金。

但面對巨額虧損的消息，酒廠職工極為不滿，“給高波的那筆錢最后是袁軍曉發(fā)了強令的。”上述離職高層回憶。而此前，袁軍曉已收受賄賂，為自己和高波各添置了一輛轎車。

“袁軍曉已經(jīng)把西鳳當成了自己的‘提款機，不僅插手上述空殼公司祥云公司，還縱容親屬與高波壟斷經(jīng)銷商渠道。更可怕的是，他還與張鎖祥、高波勾結，以各種名義向公司借款?！绷硪幻攧杖藛T說，利安達會計師事務所的報告顯示張鎖祥的借款高達近600萬元，“至案發(fā)前，基本未歸還”。

2016年2月初，陜西省人民檢察院以涉嫌受賄罪對高波立案偵查并刑事拘留；一周后，袁軍曉亦因涉嫌受賄罪被逮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