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早期的哲學一般總是在指出世界的本源,本體或始基,——宗教神話的神,某種具體的物質形態(tài),進而將此本體與飛本體區(qū)分開來,指出本體所以成為本體的原因,然后指出本體如何生成萬物,或萬物如何分有本體存在。列維斯特勞斯將深藏于神話中的人類深層結構的核心部分概括為“二元對立”的基本結構模式,而運用二元對立的方法不僅可以對兩則洪水神話故事內容相通的部分做更為系統(tǒng)的梳理和比較,且能通過這樣的方式來揭示洪水神話所體現(xiàn)的人類深層次的心理結構。
關鍵詞:二元對立;人與自然;生與死;一神與多神
中圖分類號:H00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864X(2016)03-0000-02
一、人與自然的二元對立
在遠古時候,人類的一切行為都根植于自然,取之于自然。自然一方面給予人們饋贈的同時也給人類帶來了很多的災難,洪水就是其中的一種災難。人類對于自然即依賴又懷有敬畏、恐懼心理的矛盾心理,人們一邊依賴自然,但對自然會帶來的災難又深感恐懼,試圖去克服或戰(zhàn)勝它。人類試圖解釋自然時產生的相對立的矛盾就成為了神話產生的原動力,這樣的心理活動也構成了人與自然的二元對立的心理結構。在向柏松的《中國創(chuàng)世神話深層結構分析》一文中,他根據(jù)社會的發(fā)展進程中人們的心理結構的不同,人類征服自然的能力也逐漸地增強,進而神話的的主體也會有所轉變,而將人與自然的二元對立關系還細分為自然成型的神話二元對立關系、創(chuàng)造型神話的二元對立關系、感生型神話的二元對立關系。
在挪亞方舟的神話故事中,我們可以從中提取到如下幾對人與自然的二元對立關系。第一對是創(chuàng)造型的二元對立關系。在此自然的地位下降,神使人成為了一切生物在大洪水之后能再殖的關鍵。自然并沒有成為”再創(chuàng)世“這個情節(jié)上的主體,而是把主體的位置讓位給了義人——挪亞。本來要滅絕的人通過乘坐方舟得到再生,方舟里還乘坐了其它的活物也因此獲得了再生。人雖因方舟得以獲救,但方舟卻是人所制造。這體現(xiàn)出了人在面對大洪水時,利用自然之取材制造方舟來試圖擺脫自然的束縛,使人類能夠再生。第二對是感生型的二元對立關系。感生神話的結構是由感生的主體——女子與感生的對象——自然物所組成,其中感生的對象雖然不可或缺,但也僅僅只是致孕的因素,而懷孕必須通過女性來完成。在這類型的神話中,人也是占據(jù)了主導的地位。①所以在挪亞方舟的感生型神話中,神讓男性代替了女性的來完成了洪水過后人類的“再孕生”。很多學者對于翻譯“神”這個名次的時候都會選用作為男性的“他”。神在大洪水滅世即將發(fā)生之時也選擇了讓挪亞這位男性義人得以存活,最終也因為他使人類再殖。挪亞這位男性在此代替了對于“孕生”需要女性的,帶有傳統(tǒng)的母性崇拜觀點。男性也具有了女性的感生能力,這是兩則洪水神話在人與自然二元對立的關系中最為特別的一點。這使得這兩則洪水神話就又區(qū)別于中國女媧制洪水使人類創(chuàng)生的洪水神話。
在緬甸的《利德隆》洪水神話中,我們提取到的人與自然二元對立的關系有三。第一是自然成型神話的人與自然二元對立關系。從南瓜中走出了緬甸的幾大民族,以撣族為最先。南瓜生人,而南瓜又是因為人的播種才得以生長、成熟。這體現(xiàn)出了人與自然相互依存的關系。人類對于自然物生孕能力的崇拜,使得自然物在此處成為了人的主導?!叭藗冊诹w慕并崇拜自然的生育偉力的同時,又希望能夠掌握這種能力,甚至將這種能力據(jù)為己有,所以在神話中又安排了人的出現(xiàn),這就構成了人與自然的對立。這種對立最終要達成一種和諧的統(tǒng)一?!?②這是挪亞方舟洪水神話的對立關系中并沒有的特殊之處,這也體現(xiàn)了兩則神話出處的地理環(huán)境,人類心理結構的不同;第二對是創(chuàng)造型神話人與自然二元對立的關系。利德隆躲過大洪水后又躲在了牛腹中躲過了火災,最終還播種了從牛腹中獲得了南瓜籽,因南瓜的破裂從中走出了人。在這對二元對立的關系中,同挪亞方舟一樣,也是由于社會的發(fā)展,人們擁有了更多能夠征服自然的能力后,人類的地位超越了自然,成為了“再創(chuàng)世”的主體;第三對同挪亞方舟的感生型神話人與自然二元對立關系相通。雖然在挪亞方舟的神話中,“神”是唯一的至高無上,決斷一切的完滿存在,而在緬甸的洪水神話中,我們可以明顯看到,神并非獨一。但是相同的是,兩則洪水神話中,神都是選擇了男性來擔當起了女性孕生的角色,男性使得人類在洪水過后得到再一次的“孕生”。
二、生與死的二元對立
對于不死有很多種表現(xiàn),長壽是其中的一中表現(xiàn)。在挪亞方舟的洪水神話中,我們都知道挪亞在洪水過后還繼續(xù)活了八百多歲才去世。這種長壽的形式也是一種不死的的體現(xiàn)。神要用大洪水使人滅絕,但是洪水退去之后,神(上帝)以彩虹為標志,承諾不再滅絕人類。這個特點也顯示了人類以群體的形式得到萬古綿存的另一種“不死”。加之洪水的功用雖是要使先民滅絕,從而洗凈大地上滿目遍及的“惡”,但是洪水過后卻涉及到了人類的再殖——再生,洪水功用上的轉變也蘊含著生與死的對立,也就是這樣的一個立體的敘述,使生與死的對立始終貫穿在了整個神話之中,使整個內容更加地耐人尋味,富于哲思。偉大的古希臘哲學家蘇格拉底曾說到:“人是有死的,蘇格拉底是人,所以蘇格拉底也是有死的?!边@個經典的三段論充分體現(xiàn)了先民們對于生與死是產生過追問的。懷著對于死的恐懼,所以人們對于生才有了更為強烈的意志。依憑著這樣的矛盾心理,催生了古代宗教信仰的產生。在宗教信仰中人們不僅需要對神的虔敬之心,且在對于神的獻祭等宗教儀式中還寄托著人對永生的渴望,渴求著生命的恒久,也使得人們開始從關注自己的身體轉向了對靈魂、對神的崇拜等抽象的事物上來,因為雖然人不能抗拒死亡,但是具有神圣性的靈魂是完滿不死的,只要使靈魂得到良好的保護,那么人就可以借由靈魂來得到永生。而對于神的絕對信仰,作神最虔敬的傳道者則能幫著人獲得能夠永生的權利,從而消解了人對永生的向往和對死亡不可抗拒的恐懼。
恩斯特·卡西爾說:“對死亡的恐懼無疑是最普遍最根深蒂固的人類本能之一。而在某種意義上,整個神話可以被解釋為就是對死亡現(xiàn)象的堅定而頑固的否定?!?③作為挪亞方舟和緬甸的利德隆救世的洪水神話來說,雖然洪水是神發(fā)動的,但是最后人類不僅沒有滅絕,而且在洪水后還得到了再殖。從生到死再到新生,整個過程中死亡卻也只是生命形式的轉換中的一個環(huán)節(jié)。我們都知道神話作為對于人們心理深層次結構的體現(xiàn),作為死亡在洪水神話中所扮演的角色,它幫助人們更好地解決了生與死這種二元對立關系的矛盾。既然人是必須要死的,那么就讓人類的再殖使人類在時間的長河中得以子嗣綿延,使靈魂帶著先人的意識獲得“永生”。
挪亞方舟中,用挪亞的長壽和對神的虔敬來消解了生與死的二元對立關系,但是在抗衡死亡上,人們還是靠自己的生育能力使后代延續(xù),通過對神(上帝)的絕對信仰,使后代得到神的護持而不再面對滅世的恐懼。較之于挪亞方舟的神話,緬甸《利德隆救世》的神話對于這對二元對立關系的消解上就有著自己的獨特性,一方面利德隆觸犯了神,引發(fā)了洪水的滅世,雖然最后也是通過得到了神的啟示而得以再殖,但是最后人類再殖的方式上也體現(xiàn)出了它的特殊性,并沒有靠人類自身的生育能力繁衍,而是回歸到了自然之物的南瓜上,南瓜作為一種具有“神性”的自然之物承載起了人類的未來。這充分體現(xiàn)了在生產力更為落后的東南亞,常年以來根植于農耕文化的心理,使得人類想要克服死亡之時還是帶有對于自然給予了更多的敬畏之心。到神話的最后都沒有出現(xiàn)關于后世人類是否還會面對滅世的敘述,對于大自然的敬畏之心成為了洪水神話的最終落腳點,不似挪亞方舟的與神訂立的契約來避免了后世滅世的可能性。
三、一神和多神的二元對立關系
挪亞方舟的洪水神話體現(xiàn)了希伯來的一神論思想——神本主義。上帝是相對于世間上有死之物的絕對存在,是完滿、絕對權威的唯一性存在?!芭c其說上帝是神話符號,不如說是宗教元素,代表著至高無上的理念,構成、指引希伯來民族有序發(fā)展?!?④希伯來人對于上帝的信仰被基督教所內化吸收,進而成為了基督教的圣經舊約部分。以這樣一神論建立起來的體系不僅行為了西方社會的主流信仰,而且以它為核心還構建起了以敬畏,信仰上帝為中心的倫理道德觀念,以此統(tǒng)攝和規(guī)范這西方人民的精神生活和社會生活行為。
在緬甸的利德隆救世的洪水神話中,洪水的起因都是因為人觸怒的天神。神擁有著可以使得人類毀滅的神力,這點上是也體現(xiàn)出了一定的神本主義。但不同于挪亞方舟是因為人的為惡使得大地滿是穢濁之氣,違背了上帝創(chuàng)造人類時候的意愿,所以上帝要發(fā)動大洪水使人類滅世,這樣絕對的神本主義—一神論。緬甸洪水神話中的神不僅有一位。人類觸怒的神是一位,而在大洪水來臨以后,使利德隆從洪水中幸免于難的又是水神。這就可以看出,從對神的信仰來看,兩則神話一則體現(xiàn)的是神本主義的思想,而另一則卻體現(xiàn)了一種多神論的思想。在緬甸宗教信仰中,更多的是受到來自印度的印度教和佛教的影響,這兩個宗教中都不難看到多神信仰是作為宗教信仰的主體。人們可以根據(jù)自身的訴求來信仰著不同領域中的神明,只是在對多神信仰的頂層還是有著對作為最高神的存在,就比如在印度教中梵天是作為高于毗濕奴、濕婆等眾神的至高存在。所以在這點上,利德隆救世的洪水神話體現(xiàn)出了緬甸社會對于神的信仰異于西方信仰的東方信仰體系。所以兩則神話在信仰中的差異體現(xiàn)著一神論與多神的二元對立的關系。
這樣二元對立的差異性就體現(xiàn)了對于不同地域上人們生活矛盾的不同消解方式,還有對于現(xiàn)世生活的不同訴求。雖然兩則神話中,人類都在洪水后得以再殖,但是挪亞方舟的洪水神話在人類再殖中更著重的描寫了上帝與人類立下的契約。在上文筆者也提到“訂立契約”的思想在西方社會的發(fā)展中扮演著的重要角色?!拔鞣胶樗裨捴猩衽c人的立約母題顯示了神與人之間互為義務、互有權利,反映了西方社會早熟的契約思想和一直延續(xù)至今的法制傳統(tǒng)。” ⑤這點在柏拉圖的《理想國》和《法律篇》中有更為突出了體現(xiàn)。柏拉圖一直在論述這作為最理想的城邦應該不僅處于社會不同等級的人需要有著與之相適應的德性來觀照著靈魂,而且理想城邦的城里也需要律法作為一種與之相適應而作用于城邦的“德性”。立法者作為城邦的統(tǒng)治者,他擁有著決定城邦公民命運的權利,這跟上帝的存在是相似的。上帝與人類立約,它作為立約者擁有著至高的權利,而人類必須要在現(xiàn)世生活中遵循著契約來確保自身的利益得以實現(xiàn),免受災難。由此可見訂立契約思想在西方社會自古就擁有的重要性。而緬甸洪水神話不僅有著對于多神存在的敘述,更多的體現(xiàn)的則是在敘述著人對于神的恐懼(神擁有著使人類毀滅的神力),對于自然的敬畏。在神話的關于災難過后,人類再殖的敘述上,并沒有關于神的敘述,對于多神的敘述僅僅只是洪水和災難發(fā)生的起因,最后人類再殖的落腳則只有對于作為自然之物的南瓜的“神圣”敘述。人類最終還是從自然之物中得到再殖,所以人類對于一切的信仰并沒有高過對于自然的敬畏之心,這也是緬甸作為一個長期以農業(yè)為主國家特性的體現(xiàn)。人們生活的所需來自自然,人們對于未知事物的恐懼或敬畏也造就了早期的信仰,而這些信仰都是跟自然有關,這也是緬甸洪水神話在多神論下展現(xiàn)出的特殊性。
注解:
①向柏松.中國創(chuàng)世神話深層結構分析[J].中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1.4
②向柏松.中國創(chuàng)世神話深層結構分析[J].中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1.4.143
③恩斯特·卡西爾.人論[M].甘陽 譯.上海:上海世紀出版集團譯文出版社,2003.136.
④裴浩星.安貞慧.洪水神話的世界傳承與民族特性研究[J].東北師大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2年第5期.總第259期
⑤黃文英.從洪水神話的母題變異看中西文化傳統(tǒng)[J].藝術學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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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龍伊姿 (1989.11-),女 ,彝族,學生,學歷研究生,云南民族大學,亞非語言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