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順地戲：塑造鏗鏘傳奇的藝術“活化石”

貴州安順最吸引人的除了聞名遐邇的黃果樹瀑布，還有屯堡文化，說到屯堡文化就不得不提安順地戲。這種古老的戲劇是屯堡人最主要的族群性活動之一，它集娛人、自娛、求神、健體等多種功能，在相當長的時間內(nèi)保持了旺盛的生命力，深受人們喜愛。每年除夕之后、十五以前，都可見露天平地上農(nóng)民自編自演世代相傳的地戲，這被稱為“玩新春”。而在谷子揚花季節(jié)則會有“跳米花神”的地戲，預祝豐收的同時，也寄托著農(nóng)民逐疫、納吉的美好愿望。喊殺聲中粉墨登場

“咚咚咚咚……咚哐咚哐咚哐！”隨著鑼鼓有節(jié)奏地響起，一場地戲在天龍屯堡大院子的演武堂粉墨登場。

只見戲臺上四個演員身著武將戲服、臉蒙黑色面紗、頭戴木雕面具、手執(zhí)寶劍或矛槍，伴隨著鼓點，“殺殺殺”喊得正酣。一陣“噼噼啪啪”的刀槍撞擊聲之后，一個頭戴關公面具的演員走到臺前唱道：“關羽我掛印出曹營，護送皇嫂把兄尋，我的兄長??！自從徐州失散后，日夜想念淚淋淋；不知三弟在何處，不知你安寧不安寧；想起桃園三結(jié)義，患難相共同死生；饑餓你讓弟先吃飽，寒冷你為弟披衣襟；封侯難買仁和義，富貴難割兄弟情……”

艷麗的裝束，特別的唱腔，惟妙惟肖的表演，引得在場觀眾掌聲雷動，幾位老外還舉起相機“咔咔咔”地按著快門。

劇團的負責人、人稱“神頭”的曾玉華告訴我，這就是安順有名的地戲，也叫“跳神”，剛才演的就是《千里走單騎》。

60余歲的曾玉華是屯堡人，和很多屯堡人一樣，曾玉華的祖上是由南京玄武區(qū)遷徙而來的漢人，到他這一輩已是第14代。

13歲時，曾玉華開始跟隨師父學習地戲，如今演唱了40多年地戲的他，已經(jīng)成了劇團的“神頭”。在劇團里，他既負責演員訓練、節(jié)目編導，又負責組織演出。

我詢問圍攏到身邊的一位年輕觀眾：“地戲好看嗎？”這位觀眾笑笑說：“好看，但看不懂?！痹袢A聽到觀眾的評價，回應說：“觀眾看不懂，專家看不夠，演員難學會，算是地戲的幾大特點了?！?/p>

“很多到天龍屯堡來參觀的人，他們都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態(tài)，看完就走了。我演了一輩子地戲，就是為了活躍群眾文化生活，逗大家樂呵樂呵。只要大家開心，并記住這就是地戲，我就心滿意足了。”曾玉華熱情洋溢地說。

源自寓兵于農(nóng)的習武需求

有著600多年歷史的地戲，其形成與屯堡有密切的關系。據(jù)《續(xù)修安順府志》記載：“黔中民眾多來自外省，當草萊開辟之后，多習于安逸，積之既久，武備漸廢，太平豈能長保？識者憂之。于是乃有跳神之舉，借以演習武事，不使生疏，含有寓兵于農(nóng)之深意。迄今安順境內(nèi)，盛行不衰。時當正月，有跳神之村寨，鑼鼓喧天，極為熱鬧。跳神者頭頂青巾，腰圍戰(zhàn)裙，額帶假面，手執(zhí)刀矛，且唱且舞。所唱戲文，或為東周列國故事，或取自封神演義、漢書、三國，或為仁貴征東、丁山征西、狄青平南、說唐、楊家將故事，都屬武戲。跳神者各組團體，邀請?zhí)裰逭?，須予招待?！?/p>

地戲由軍儺發(fā)展并演變而來，演出的劇目大都以歷史為線索，唱的都是朝代興衰的戰(zhàn)爭故事，這是安順地戲最主要的特色。據(jù)曾玉華介紹，傳統(tǒng)的地戲一年跳兩次，正月里跳前半個月，是為迎春納吉；七月里跳前半個月，稱作“跳米花神”，是為慶賀五谷豐登?！暗貞騽∧慷啵梢哉Ｑ莩鰩浊霾恢貜?，但是，叛逆不忠的戲不演，哭哭啼啼的感情戲不演，只演《岳飛傳》《隋唐演義》等精忠報國的戲，而且不演現(xiàn)代戲?！痹袢A告訴我，地戲不僅不演才子佳人戲，甚至在過去戲團也絕不接納女演員。因為“跳神”的領頭叫“神頭”，演員叫“神將”，地戲演員被賦予神的形象，而在過去，女人地位低下，不能充當神。

被賦予神格的地戲面具

當?shù)卮蠖鄶?shù)的神頭都來自地戲世家，如地戲傳承人詹學彥已是家里的第16代傳人。地戲演員大多是地道的農(nóng)民，演出往往也以村寨為單位。在地戲最繁盛的年代，幾乎每個屯堡村寨都有地戲班子。安順最大的屯堡村寨九溪村至今仍有3個地戲隊，每有地戲演出，人們會在村口或醒目的地方插上一面大大的“帥”字旗，表示這個村子里今天有演出。

地戲種類繁多，主要有民間戲、宮庭戲、軍戲、寺院戲等4種類型。安順地戲的情節(jié)主要來源于歷史事實，他們往往只演《三國》《隋唐演義》《楊家將》《封神榜》中金戈鐵馬的英雄人物，卻不演文戲，更不演兒女情長和造反氣氛比較強烈的節(jié)目，成為漢、苗、布依等人民喜愛的一種民間劇。

地戲面具又稱“地戲臉子”，這是代表角色身份的一種夸張面容的化妝手段。正戲中24個面具代表24個神，面具各有其名，稱為“24戲神”。演員把面具頂在額頭上，以便于人們觀賞不同人物的性格。

地戲臉子源于明代相傳，第一副臉子是朱元璋下屬一姓湯的指揮官在征戰(zhàn)中從南京帶來的，后來逐步演化，成為一種裝扮人物形象和諸如馬、豬、狗等動物形象的藝術表現(xiàn)形式。

地戲臉子用白楊木和丁香木雕刻而成，既是地戲的精華所在和地戲的演出必不可少的道具，又是彩繪木雕藝術中不可多得的作品。

據(jù)介紹，地戲臉子生動明快、性格突出，是根據(jù)地戲臉譜提供的線索和劇中人物形象的要求刻成的、如主帥、一般受廟堂形貌的影響，要求額頭飽滿、眼球突出、刀刻剛健、勾線夸張、而少將、女將則要求清秀、英俊、靈氣，刀法也較為細膩、考究。

地戲臉子與現(xiàn)時京劇臉譜大同小異，但由于臉子代替了臉面，因而臉子較之臉譜裝飾更全面，如女將的耳環(huán)、帽盔，男將的胡須、頭飾等，都與臉子臉面合為一體。其色彩描述正反統(tǒng)配、冷暖相宜、因人而異，正派人物臉子一般以紅、黃、肉色為主，反派人物則以藍、綠、黑為主。

在屯堡人的觀念里，地戲面具是神的化身，雕刻好的普通面具在雕匠的主持下被開光后，便升華為神。開光儀式很莊重，首先要將面具陳列在神龕上，然后將剛殺的大公雞的雞血點在面具上，并念開光詞，如此經(jīng)法事“點將封號”后，面具即為神物。詹學彥家里現(xiàn)在還保存著自己雕刻的面具70多面，另有明清時期的面具10多面。

安順地戲自上世紀80年代多次到北京、上海、香港、臺灣演出，還相繼出訪法國、西班牙、韓國、日本、新加坡等國。因其獨特性和唯一性，學者們認為安順地戲是研究戲劇發(fā)聲學、人類學、宗教學、民俗學、美學、歷史學、語言學等學科的活材料，并稱其為“中國戲劇活化石”、“中國戲劇歷史博物館”。

但是，隨著社會的飛速發(fā)展，在現(xiàn)代文化的沖擊下，地戲演員隊伍及人數(shù)都在逐年減少，很多村寨的地戲隊早已不再演出。學者們提出，保護這一在中國戲劇史上具有戲劇轉(zhuǎn)型活資料的古老劇種已刻不容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