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氏父子的教育經：孩子叛逆并非壞事

湯沐海，國際樂壇知名的華人指揮家，父親是著名導演湯曉丹，大哥湯沐黎是位油畫家，父子三人被譽為“湯氏三杰”，而湯沐海年僅十一歲的女兒湯蘇珊，小小年紀便登上人民大會堂，創(chuàng)下了與交響樂團合作演出《梁?！返淖钚∧挲g紀錄。有人說，湯家人之所以有今天的成就，跟他們自身的藝術傳承密不可分，然而很多人不知道，湯家人不僅叛逆，甚至有些“不務正業(yè)”。這種在其他父母眼中如虎狼般可怕的叛逆，在湯家卻是一種常態(tài)，他們鼓勵和支持孩子叛逆，對他們來說叛逆從來都不是件壞事，他是孩子內心最真實的表達，只要仔細傾聽孩子的心聲，就會發(fā)現(xiàn)它比你想象中更出色、更柔軟。

指頭有長短，卻各有用處

湯沐海1949年出生于上海，父親湯曉丹是國內知名導演，被譽為“銀幕將軍”，母親則是有著“中國一把刀”之稱的著名電影剪輯師藍為潔。夫妻倆都盼著兩個兒子能繼承他們的衣缽，在電影行業(yè)搏出一片天。誰知，大兒子湯沐黎果斷地告訴父母，他對電影不感興趣，他想學油畫，以后想當油畫家。大兒子言之鑿鑿地表明了自己的決心，作為父母的他們也不好勉強，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小兒子湯沐海身上。

打從湯沐海記事起，印象最深的就是影院里忽明忽暗的燈光和片場工作人員忙碌的背影。父母希望通過耳濡目染的熏陶，來培養(yǎng)小兒子對電影的熱愛。沒想到湯沐海對電影不感興趣，卻迷上了電影里的音樂，每次電影都散場了，他還坐在那里聽，他覺得那些跌宕起伏的音符就像是一個個精靈能鉆進人的心里。

湯沐海七八歲時，一天放學剛進家門，就看見在外拍片幾個月未歸的父親回來了。很久沒見到父親，湯沐海高興極了，激動地告訴父親自己最近又聽了哪些好聽的曲子。見兒子如此興奮，湯曉丹問他：“交響樂你想聽嗎？”正巧有朋友告訴湯曉丹，上海交響樂團正在上海文化會堂排練，他可以帶孩子去聽聽。

吃完飯，一家四口便出發(fā)了。第一次見到那么多樂器一同演奏，湯沐海驚呆了，原來那些氣勢磅礴的音樂是這么多人合作演奏出來的?。∷屑毜芈?，以致于其間父母說了什么他都沒聽見。母親無奈地看著丈夫莞爾一笑：“咱們原本還指望沐海能繼承衣缽，現(xiàn)在看來又泡湯了?！睖珪缘づ呐钠拮拥募绨?，勸她：“十個指頭各有長短，可你能說哪個指頭沒用嗎？孩子的未來是他自己的，咱也不能強迫他去學?！彼{為潔覺得丈夫的話有道理，既然小兒子這么喜歡音樂，就讓孩子朝這方面發(fā)展試試，和丈夫商量后，她決定買一架鋼琴先讓孩子學學看。

第二天，放學回家的湯沐海一進家門就看到了客廳里那架碩大的鋼琴，他大叫著沖到鋼琴旁輕輕抬起琴蓋，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按壓著白色琴鍵，一邊笑一邊彈。兒子亂彈琴的模樣逗得藍為潔哈哈大笑：“明天我就托人給沐海找一位鋼琴老師好好教教他?！闭煞蜷_玩笑道：“你明天找完老師以后，咱們的耳朵就沒法清靜了。朋友們肯定要說咱們太慣孩子，他們想干啥就干啥，到最后我們連個繼承衣缽的人都沒有。”

1966年，就在湯沐海正一心學琴時，文化大革命爆發(fā)了。湯曉丹因拍攝《紅日》和《不夜城》兩部電影，一夜之間從著名導演被打成了“黑幫主義分子”和“為資本主義搖旗吶喊分子”，藍為潔也被下放到上海農村進行改造，而那架陪伴湯沐海十一年的鋼琴也被紅衛(wèi)兵趁機搬走了。同年3月，新疆青年軍區(qū)歌舞團來到湯沐海所在的學校招兵，湯沐海因為會彈鋼琴被校領導推薦進了歌舞團。

一條道走到黑，路的那邊就是出口

哪知好景不長，1970年，湯沐海因為父母的原因又被踢出了部隊，成為上海鍛壓機重二廠的一名工人。離開歌舞團回到上海，湯沐海覺得自己的世界和音樂脫節(jié)了，心情十分壓抑，整日悶悶不樂。母親改造回來后也開始在廠里上班，看著兒子整天長吁短嘆，好像在熬日子，藍為潔很心疼，她決定攢錢為兒子再買一架鋼琴，可打聽之后才知道即使是二手鋼琴她也買不起。得知藍為潔的難處，朋友向她提議：“不如給沐海買一架手風琴，價格不貴，五百多元。”

五百元對藍為潔來說也是一筆不小的費用，她托朋友幫忙物色手風琴，自己則開始省吃儉用地存錢。一個月后，藍為潔得知有一臺天津產的鸚鵡牌手風琴正在找買家，要價五百元，過期不候。藍為潔急壞了，自己現(xiàn)在只有三百元，還差兩百元去哪籌？工友們知道后，每人拿一點，終于湊夠了買琴的錢。

藍為潔買完琴連坐車的錢都沒有了，她只能背著手風琴一步一步地往家走，她個子本來就小，又背著個大家伙，幾乎是舉步維艱，花了幾個小時才走到家門口。看著母親把琴交到自己手上，滿頭大汗地沖著自己笑，湯沐海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多年之后，他回憶道：“母親的頭發(fā)很亂，回到家一口氣喝了三杯水，她指著手風琴對我說：‘兒子，以后你有琴彈了，雖然這琴跟鋼琴不一樣，但是你聰明，肯定很快能學會。母親就那樣看著我，臉上帶著笑容，眼里飽含信任，那目光我一輩子也忘不了?！?/p>

此后三年，湯沐海便與這架手風琴形影不離。他曾問過母親：“咱家都快吃不上飯了，還拿這么大一筆錢去買琴，值得嗎？”母親回答：“別看咱們眼前挺困難，但只要你有信心，一條道走到黑，就肯定會找到出路。生活苦點沒關心，但心不能苦，媽買琴給你，就是希望你能鼓起勇氣好好往下走，爭取走到底。以后別動不動就說放棄，對于自己喜歡的東西說放棄對不起自己，也對不起這琴?！?/p>

1973年，“文革”之風逐漸消散，各大學校開始恢復上課，湯沐海幸運地考進了當時上海音樂學院作曲與指揮系。1977年畢業(yè)后，他留校做了老師，同年，國家要招考一批科技生去德國留學，得知這一消息，湯沐海立馬給上海文化部部長寫了一封信，希望可以給音樂生提供同等的深造機會。沒想到湯沐海的申請很快就通過了，和其他招收的科技生一樣，湯沐海先去了上海外國語學院德語培訓班進行德文培訓，之后他順利就讀于德國慕尼黑高等音樂學院指揮大師班，并以優(yōu)異的成績取得了聯(lián)邦德國藝術學院最高學歷文憑，還作為瓦格納基金會獎學金獲得者參加了拜羅伊特音樂節(jié)。1983年，湯沐海簽約柏林愛樂樂團成為一名音樂指揮家，開始在全世界演出，在演出中，他認識了后來的妻子徐周?！晃豁n國鋼琴家。

叛逆讓孩子成才，未來的路自己走

2004年，湯沐海的女兒湯蘇珊在比利時出生。湯蘇珊五歲那年，湯沐海夫妻倆正在廚房做飯，突然聽到女兒在哭，兩人嚇壞了，跑出去一看，孩子一邊看電視一邊傷心地流淚。詢問之下才知道，她在電視上聽到一段悲傷的音樂覺得很傷心所以哭了。順著女兒手指的方向，湯沐?？匆婋娨暲镎诓シ乓晃幻绹√崆偌已堇[柴可夫斯基第二樂章的畫面。抱著懷中還在抽噎不止的女兒，湯沐?？聪蛄苏驹谏嘲l(fā)邊的妻子，兩人會心一笑，看樣子，孩子跟父親一樣“癡”。等孩子不哭了，湯沐海問她：“你想學小提琴嗎？”“想。”女兒回答。

隔天傍晚，湯沐?；氐郊液缶蛯⒁话研√崆龠f到了女兒手中：“今天爸爸把小提琴交給你，以后你就要靠自己去把握，如果真心喜歡，就要好好學，如果不喜歡，隨時跟我們說，爸爸媽媽絕對不會勉強你。”湯蘇珊堅定地點點頭：“我不會不喜歡的。”

得知湯蘇珊開始學習小提琴，圈子里的人都很不解：“你們一個是指揮家、一個是鋼琴家，不管孩子學習哪一種，都會有很好的前途，為何要讓孩子自己去走一條不知道未來的路？孩子小、不懂事，有些叛逆心很正常，你們家長得幫她把好關。”湯沐海解釋道：“蘇珊繼承我和她媽媽的衣缽那叫傳承，學習小提琴叫‘叛逆，但是正是因為有了這份‘叛逆，才能找到自己心中對音樂的最高追求，才能知道自己真正愛的是什么，才會盡心去追尋夢想?！睖搴ＳX得有時候不限制孩子的發(fā)展才是最好的愛。果然，湯蘇珊沒讓父母失望，小小年紀的她始終刻苦地練習著小提琴。

2012年，湯沐海的父親湯曉丹在上海過世，由于工作原因，湯沐海沒能趕回去送父親最后一程，這也成為他心里最大的遺憾。2013年，湯沐海接到天津大劇院的工作邀請，他當即同意，并把家遷到了天津。初到中國的湯蘇珊對身邊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為了更好地學習中國文化，湯蘇珊在父母的安排下，開始就讀于天津實驗小學。在天津待久了，湯蘇珊越來越愛中國，每天除了練琴，便會翻看一些國內的兒童名著。

2014年初，湯沐海接受了上海愛樂樂團的邀請，一家人正式定居故鄉(xiāng)上海，女兒湯蘇珊也成功考入了上海音樂學院附屬小學?；氐缴虾５臏搴u漸開始有了一些屬于自己的空閑時間，在閑暇之余，除了陪伴妻子練習鋼琴外，更多的時間是陪著女兒惡補中文語法，或是和孩子一起學習各種樂器的用法和特色。在與女兒的相處中，湯沐海一直堅持一個原則：尊重孩子的叛逆。對于孩子不喜歡的曲子或者很反感的訓練放手，他都無條件地贊同，他說：“音樂是美好的，童年也是美好的，我不想在孩子心里留下一絲一毫的不愉快?！?/p>

2014年12月，第五屆“中國之聲”新年音樂會在人民大會堂舉功，湯沐海擔任了交響樂的音樂指揮。當所有演出名單敲定之后，樂團的小提琴獨奏家卻因病不得不退出本次演出陣容。演出在即，有人大膽提議讓年幼的湯蘇珊頂替。當然，很快有人質疑：“蘇珊才十歲，《梁祝》這樣晦澀難懂的曲子她能成功拉出來嗎？這可是在人民大會堂演出，弄不好丟得可是全團人的臉?！睖搴s對女兒很有信心：“我覺得音樂不分年齡，雖然《梁?！繁磉_的是青年男女的愛恨情仇，小孩子可能不懂，但孩子天性天真，愛憎分明，也許會拉出另一番味道?！睖搴５囊环捵屗腥硕紝K珊的《梁?！烦錆M期待，經過商議，樂團將全本刪減為兒童版，這樣既不影響音樂會的節(jié)奏，又方便蘇珊練習和與樂團磨合。最終，年僅十歲的湯蘇珊和自己的父親與國家交響樂團的音樂家們攜手演奏了經典名作《梁?！?，創(chuàng)下了與交響樂團合作演出這部作品的最小年齡紀錄。

2016年年初，一場資助山村教師的慈善音樂晚會在上海舉辦。湯蘇珊知道后主動要求去參演，她說自己現(xiàn)在沒有多少能力去幫助這些老師，但是她會拉琴，她希望悠揚的琴聲可以帶去自己的敬佩之心?？粗枧_上女兒專注的模樣，湯沐海十分欣慰，他覺得一路走來，不管是自己或是年幼的女兒，都是叛逆成就了他們，當然這背后離不開父母的寬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