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堤防歷史上的“第一大案”

黃發(fā)暉

檢索有記錄以來湖北堤防案件，稱得上史上“第一大案”的應是發(fā)生在乾隆五十三年（1788年）的荊州萬城堤即荊江大堤潰決案。

大水沖毀荊江大堤

據(jù)史料記載，那一年長江發(fā)生了歷史上少見的大洪水。據(jù)推算，荊江上游宜昌江段洪峰流量達到8.6萬立方米每秒，而此時位于荊江下游的漢江也發(fā)生洪水，造成下游頂托。在當時長江堤防防洪能力本來就有限的情況下，沿江圍垸開始漫潰，進而出現(xiàn)大堤潰決。農(nóng)歷六月二十日，荊江大堤萬城至御路口一帶潰口多達22處，洶涌的洪水直沖荊州城，水破西門和水津門，灌入城內(nèi)。《湖北省水利工作大事記》中有一段話描述了當時的情景：“官廨民房傾圮殆盡，倉庫積儲漂流一空。水漬丈余，兩月方退。兵民淹斃萬余?！?/p>

原本是“江水泛漲，潰決堤塍”而造成的一場嚴重自然災害，何以演變成驚天大案呢？

原來，荊州城是清代重鎮(zhèn)。乾隆四十四年（1779年）、四十六年（1781年）兩次遭受水災后，“例歸民修”的荊江堤防曾借用國庫銀子七萬余兩和四萬余兩進行整修。堤防整修不足十年，再次發(fā)生多處潰口，并死亡多人，不得不引起朝廷的重視，乾隆皇帝更是親自過問。

荊州被淹后，當?shù)毓賳T上報朝廷淹死1300余人。乾隆表示懷疑，認為：“外省官員于災傷向有諱飾，茲報一千三百余，其諱匿不報者，必尚不止此數(shù)，想來不下萬余……此災不對承辦及官員從重治罪，又何以儆懲而慰輿情！”于是，乾隆皇帝選派有著豐富的治水和查辦欽案經(jīng)驗的首席軍機大臣、大學士阿桂赴荊州調(diào)查此案，并在當年農(nóng)歷七月至次年三月的9個月時間里，先后頒發(fā)12道諭旨，要求嚴查荊江大堤潰決一案。

嚴查牽出驚天大案

乾隆皇帝得知荊州府城被淹是“江水泛漲，潰決堤塍”所致，在農(nóng)歷七月四日的第一道諭旨中就責成湖廣總督舒常，追查“所決堤工，系何年何人承修，因何工程不固以致潰決”，并據(jù)實參奏。聯(lián)想到兩次整修堤防，心存疑慮的乾隆皇帝不等舒常的奏報，3天后又發(fā)圣諭，“外省官辦工程尚有草率浮冒情弊，何況民修之工”， 疑是承辦官員從中偷減，“以致堤塍不能鞏固”，要求“嚴參著賠，以示懲儆”。

阿桂奏報，荊江南岸原有的8路泄洪口，現(xiàn)在唯有虎渡河一處可以泄洪，其余都已堙廢。加上荊州府對岸窖金洲因淤沙“日漸寬闊，江流為其所逼，漸次北趨，所謂南長北坍，以致府城瀕江堤岸多被沖塌，屢次淹浸，其故或由于此”。阿桂似乎為這次荊江大堤潰口找到了客觀原因，回避了人為因素。而乾隆皇帝早已下定決心，要一查到底。他認為，如阿桂所奏，“竟是該處受病已非一朝一夕之故，而地方官之漫不經(jīng)心已可概見”。要求阿桂“務(wù)與舒常酌籌盡善……妥為辦理”。

在接到舒常的辯奏后，乾隆皇帝更是龍顏大怒，嚴厲斥責舒常：“平日在彼，既不能預行查察，迨降旨詢問，尚稱此次荊州被淹與窖金洲無涉，實難辭其咎?！毕铝畎⒐饑兰硬觳?，追究責任。

阿桂在深入調(diào)查后，奏報朝廷，有當?shù)匾恍ば杖耸腺I下窖金洲沙灘，“種植蘆葦，阻遏江流，沙面漸闊，江面愈就窄狹，是以上流壅高，所在潰決”。 乾隆皇帝則飭令阿桂查抄肖氏家產(chǎn)，交刑部按律治罪；同時查清地方官是否得其賄賂，準其私占。并在圣旨中反復強調(diào)：“以十年為限，所有現(xiàn)決堤工如在十年以內(nèi)興修者，承修之員俱當從重治罪，仍著落賠補；其監(jiān)修之該管道府，及藩司督撫等，亦著一并查參，分別議罪著賠。嗣后，并著定限保固十年，如在限內(nèi)沖潰者，即照此嚴行參處，以示懲儆。”

就這樣，荊江大堤潰口成為一起重大責任事件，上至總督下至縣丞，大大小小二十多名官員因此受到懲處。其中湖廣總督舒常革職，仍留工所效力贖罪，罰銀四萬兩；前任湖廣總督特成額革職查抄家財，捕拿解京，交刑部治罪；在任僅一年的湖北巡撫姜晟革職；前任湖北巡撫李封革職留用贖罪，罰銀二萬兩；湖北藩司陳淮革職留任八年，無過方準開復，罰銀二萬兩；荊宜施道陳世壽、荊州知府俞大猷、前任荊州同知尹衡革職；前任荊州同知陳文緯降二級調(diào)用，甘澍賠銀六千兩，降三級調(diào)用；江陵知縣雷永清革職并賠銀五千兩；前任知縣孔毓檀、王嘉謨各賠銀五千兩；江陵縣丞王廷梁等杖一百，徒刑三年。

“第一大案”的現(xiàn)代啟示

這次大案，也給荊江大堤的建設(shè)和管理帶來新的契機。一是荊江大堤“例歸民修”的性質(zhì)從此得到改變，成為官堤官修的“皇堤”；二是建設(shè)與管理有了新的規(guī)范，并實行責任追究。朝廷頒布了我國最早的針對具體水利工程的條例——《荊江堤防歲修條例》，其中將歲修保固期由原來的土工一年、石工三年改為一律十年；三是河勢控制得到高度重視，在荊江北岸修建了10處磯頭，挑殺水勢；四是開始重視平垸行洪，清除沙洲上的蘆葦，疏通故道，給洪水以出路。這些重大舉措，在當今堤防建設(shè)和管理中都起到了一定借鑒作用。

1998年長江大水后，國家舉國債開展大規(guī)模堤防建設(shè)，湖北境內(nèi)長江干流堤防全部列入國家基本建設(shè)項目，總投資高達148億元。對所有參建單位，實行堤防建設(shè)質(zhì)量終身負責制和領(lǐng)導干部連鎖責任制。在治水理念上，既注重加高培厚長江干堤，防止水對人的傷害，又大力實施平垸行洪工程，防止人對水的傷害，全省先后平退163個民垸，其中雙退刨堤117個，有效擴大了行洪斷面，增強了蓄洪能力，平退的民垸可增加蓄水量40多億立方米，接近1954年荊江分蓄洪區(qū)分洪蓄水的總量。而在堤防管理方面，在地方各級財政不斷加大投入的基礎(chǔ)上，中央做出決定，從2011年起，將中西部地區(qū)國有公益性水利工程的維修養(yǎng)護經(jīng)費列入中央財政；荊州市長江河道管理局洪湖分局、石首分局加強堤防管理，先后通過水利部水利工程管理單位考核，成為國家級水利工程管理單位。這些對推動堤防管理上水平都起到了積極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