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當代著名的作家中,我覺得鐵凝是最優(yōu)秀的,盡管她是女性,但巾幗不讓須眉。我最早了解鐵凝,是拜讀了她的短篇小說《哦,香雪》,后來又拜讀了她的其他作品,如《永遠有多遠》《對面》《麥秸堆》《玫瑰門》《午后懸崖》等等。本文單單從心理學(xué)的角度對《午后懸崖》進行簡要的分析。
【關(guān)鍵詞】午后懸崖; 閱讀 ;分析
【中圖分類號】I207 【文獻標識碼】A
小說源自于主人公韓桂心5歲時的一段不尋常的經(jīng)歷:她因為羨慕幼兒園同學(xué)陳非的糖紙和鐵皮猴,卻遭到了陳非的嘲笑和捉弄,因此產(chǎn)生了仇恨心理,在一次午后的戶外活動中把陳非推下滑梯摔死了。從此,她和母親便陷入了為隱瞞真相而不得不編造謊言、逃避自己良心譴責的惶惶不安的日子中。
整篇小說就是圍繞這一核心事件產(chǎn)生的影響,以自我敘述的方式展開的。從主人公的敘述中,我們可以看出她心理變化的原因和過程:既有家庭環(huán)境對孩子的心理影響,又有社會政治環(huán)境對人的心理影響,更有個人自我心理的蛻變和扭曲。許多人認為這篇小說屬于“傷痕文學(xué)”或“先鋒文學(xué)”,我個人覺得它關(guān)于心理、教育方面的因素更多一些,所以更愿意將它列為心理教育小說。
如果用一個詞來概括這篇小說主題的話,我想用“仇恨”一詞是再恰當不過了。原因有四:一、小說的核心事件是因仇恨而殺人;二、小說主人公一直生活在仇恨的心理之中:恨同學(xué)、恨媽媽、恨身邊的人;三、小說中其他人物也有仇恨心理:主人公的媽媽恨爸爸,爸爸恨爺爺,爺爺恨周圍的人,甚至作者“我”也因為看到發(fā)生在烈士陵園中的一系列骯臟事件,而恨那些玷污革命烈士的人;四、充滿仇恨的社會環(huán)境使人因恨而生恨。
一、核心事件是因仇恨而殺人
在常人心目中,5歲的兒童是不該和殺人聯(lián)系在一起的,因為這個年齡正是天真無邪、純潔無瑕的時候,是最令人羨慕的年齡。但主人公——一個5歲的女孩卻殺了自己的同學(xué),這確實很駭人聽聞!為什么會這樣呢?我覺得可以從兩個方面來進行分析:
第一方面,因為羨慕、嫉妒陳非的糖紙、鐵猴子玩具,并且遭到他的挖苦和嘲弄,從而產(chǎn)生了仇恨的心理,并伺機報復(fù)??此坪芡蝗?,但是,從另一方面來看,她能做出這樣的舉動不是偶然的,而是她不健全的家庭環(huán)境導(dǎo)致的必然結(jié)果。因為媽媽離異后,不斷地在她面前咒罵爸爸,說他的壞話,將仇恨的種子注入她幼小的心田,使她過早地看到了社會的陰暗和丑惡,產(chǎn)生了孤傲、虛榮、攀比、嫉妒等不良的心理。比如,她從小朋友由家長車接車送中看到了人與人的不平等,差點喊出“張美方媽媽我恨你”;她從芥菜疙瘩的形狀、顏色中感受到嫉妒的丑陋;她因為得不到蝴蝶結(jié)而發(fā)高燒,使媽媽花了一筆錢而產(chǎn)生報復(fù)的快感;她也看到了小朋友為了得到陳非糖紙而“極盡了阿諛奉承之能事”而感到痛恨;最終,她在受到陳非的侮辱后攥緊了拳頭……
可以說,媽媽是導(dǎo)致她心靈逐漸扭曲的真正“兇手”,是媽媽每天喋喋不休地對爸爸的咒罵在她心中種下了“仇恨”的種子,并逐漸生根、發(fā)芽、開花、結(jié)果,伴隨了她的前半生。
二、主人公仇恨的前半生
對于一個尚不知其一生結(jié)局如何的人,籠統(tǒng)地說“前半生”可能有點不太準確,但是小說中主人公自我敘述的時候是40多歲,至于后來她的生活怎么樣了,作者并沒有告訴我們。這也正是小說的魅力之所在,看似沒有結(jié)局的結(jié)尾,但卻給讀者留下更廣闊的想象空間。所以,我們只好用“前半生”一詞來概括主人公在小說中的人生時期。
韓桂心在5歲時是恨同學(xué)的,后來轉(zhuǎn)化為恨媽媽,因為媽媽作為幼兒園的老師,是那一天唯一的目擊證人。為了避免使母女二人遭受應(yīng)有的懲罰,媽媽只能在人們面前千方百計地編造謊言,她那“瞪著大眼把食指壓在唇上的姿勢幾乎終生陪伴著我”,這本是母愛的表示,但是這種“愛”太虛偽、太自私,“是一種充滿威脅的愛,一種獸樣的心疼”,所以主人公“為這個動作感到一種沉重的寒冷”,在她心中已不再是“真善美”,而是“假惡丑”,并且她已經(jīng)逐漸感覺到媽媽是在通過當著她的面隱瞞事情的真相來控制她。而充滿叛逆之心的主人公是恨這種“愛”的,更恨給予這種“愛”的媽媽(這也是撒播仇恨種子的媽媽的必然報應(yīng))。不久,她就找到了發(fā)泄仇恨的渠道,即用主動揭露真相的方法來要挾媽媽。每當她想要什么東西、不想上課等得不到滿足時,對媽媽不滿時,她就會說:“在一個中午,我午睡起床之后來到一座山上……”媽媽便會聽之任之。這成了她唯一的,也是最有效的“折磨”媽媽的手段,并把這種“折磨”當成“樂事”來做。久而久之,這種殘忍卑污的心理在主人公的心中不斷地滋長漫延。直到“文化大革命”到來后,她隨媽媽被下放到農(nóng)村,在破廟中度過漫長而寒冷的冬夜,她才在“蓋著大胯骨”的現(xiàn)實中清醒過來,向媽媽做了懺悔,保證不再講那個“午睡起來登上一座高山……”的故事。
但主人公扭曲的心靈并沒有因為這一次懺悔而徹底轉(zhuǎn)變過來,而是變得更加扭曲了。因為婚后的她從丈夫的家世和經(jīng)歷中看到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隱秘”,“這世界上不為人知的事件太多太多”,“說穿了我們都不過是發(fā)了憤財?shù)母`賊罷了”。她在小時候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可以威脅媽媽,現(xiàn)在她更看透了這個世界,知道自己為了達到目的什么事都可以干得出來。她同意丈夫的話:“這個世界上凡是沒被發(fā)現(xiàn)的都不能叫錯誤”。所以,她為了讓丈夫重新回到自己身邊,便向陳非的父親懺悔,以期望給丈夫生個孩子。因為她認為1958年那個下午的事情是上蒼的“懲罰”(不讓他們有孩子),而想要獲得解脫就必須向陳非的父親懺悔,“讓他恨我,只有他恨起來我才能真正解脫,我解脫了或許才有可能懷上我丈夫的孩子”。不僅如此,她還有另一個目的——利用揭露真相來引人注目成為新聞人物。這就是主人公的懺悔的邏輯。其實她是想通過懺悔來達到懷孕的個人目的,根本不去考慮會出現(xiàn)什么樣的后果。難怪作者感嘆:“這真是一個沒有罪惡感的時代,連懺悔都可以隨時變成噱頭”。
三、小說中有仇恨心理的人物
前面已經(jīng)分析過,韓桂心的仇恨心理源自于媽媽。而媽媽的仇恨心理源自哪里呢?源自于爸爸。爸爸的仇恨源自于爺爺。爸爸小時候因為打了日本商人的兒子,當漢奸的爺爺為了討好日本人就狠狠地扇了爸爸的耳光,致使爸爸左耳失聰。從此,父子間仇恨的種子就生根發(fā)芽,并由父子之仇轉(zhuǎn)變?yōu)樾睦淼木薮笈で獙ν馊撕皖亹偵?,對家人兇神惡煞——這也正是當漢奸的爺爺?shù)牡湫托睦?,他傳給了爸爸。因此媽媽說:“大凡在單位里溫文爾雅的那些男人,十有八九在家里都像兇神惡煞”。典型的例證是:媽媽因為不小心站在爸爸左邊說話就遭到爸爸的虐待;媽媽無意中把雞蛋煮老了而受到爸爸的謾罵、毆打。這種仇恨的最終結(jié)果導(dǎo)致了媽媽的反 " 抗——用菜刀砍斷了爸爸的一根小拇指。
其實,這時的媽媽是不幸的,但是離婚后的她卻不知不覺地繼承了丈夫身上那仇恨的種子,從孩子出生便喋喋不休的咒罵丈夫,數(shù)落他的不是,結(jié)果是自釀苦酒,仇恨的火焰最終還是由孩子燒到了自己身上——女兒一次次用“午后的故事”來折磨她。
就這樣,仇恨的種子在一家人中代代傳承下來,致使子孫都有著各自的不幸。其實這種不幸的最終根源是那個時代造成的。
四、小說中充滿仇恨的時代
韓桂心的爺爺是個替日本人賣命的漢奸,在那個特殊的時代中是要遭受圍攻和打擊的,因為全中國人最仇恨的就是日本人。但是,他為了茍延殘喘的生活下去,只能低三下四地向日本人賣命,接受日本人的頤指氣使。所以,當兒子毆打了日本人,他覺得那簡直就像打自己的臉,是決不能容忍。因此,他要當著日本人的面暴打自己的兒子,以此證明自己對日本人是忠心耿耿的。而爸爸也左耳聾掉,想當音樂家的夢想就此斷送了。
其實,他們父子之間的矛盾并不僅僅是那一記耳光才開始的,因為爸爸自小就不討爺爺喜歡,這耳光的到來也只是早晚的事?;楹蟮乃惆殉鸷薨l(fā)泄到媽媽身上,因為他太愛面子,“在單位里沒跟人紅過臉”,但“他是有意識隱藏著,積攢著他在這個世界上所有的郁悶和不快,回到家關(guān)起門向我(媽媽)宣泄”。爸爸的骨子里是膽小的,“欺軟怕硬”是一切膽小鬼的通病,包括漢奸,竊賊——這從主編的到來嚇得他摔了茶杯可以看出來。為什么爸爸會怕主編的到來?因為他怕在外人面前出丑,更怕引出爺爺當過漢奸這不光彩的歷史。在那個時代,人們都特別講究家庭成分,越是貧下
中民越是苦大仇深就越根紅苗正,越受別人的尊敬。所以爸爸一直對周圍的人存在恐懼和仇恨,一如當年當漢奸的爺爺。
同樣,守寡的媽媽在1958 年的那個午后,對周圍的人也同樣充滿著恐懼和仇恨。尤其是“文革”開始后,有人追查出她公公是漢奸,又對陳非之死提出了質(zhì)疑,最終媽媽被打倒,下放到深山里。如果不是有人猜疑揭發(fā)陳非的爸爸是美國特務(wù),恐怕她們母女會在農(nóng)村待一輩子。所以,人與人互相猜疑、恐懼、朝不慮夕是那個時代的特點。母親為了生存,每一次做報告都要迎合那個時代。早先作報告時,她無師自通地知道哪些話是時代要她說的,哪些話她應(yīng)該避開時代,沒有人提出異議,因為“提出異議就等于否定一個時代”;后來作報告時,聽眾都認為她的分析是深刻的。這就是那個荒唐時代才有的荒唐事件。而主人公對母親的話并不十分贊同,因為她覺得“陳非的死可以和每個時代緊密相連,唯獨與我無關(guān)”,母親是利用這件事的時代因素作為突破口挽救了自己。
可見,任何難辦的事情只要放在時代的背景下去尋找突破口就不難解決,主人公的丈夫給她透露的自家身世就是又一例證。她公公是綠林豪杰出身,后來才投靠了紅軍,那些金條和金牙傳給了她丈夫,她丈夫就利用這些財寶賄賂政府官員開始起家,幸虧她公公死在“文革”之前,而她丈夫在“文革”中正好去抄別人的家,搶別人的金條,甚至偷一摞摞的軍服,直到改革開放后她丈夫利用抄家物資為生意開路,投資房地產(chǎn)。這父子兩代人所走的每一步,無一不是隨著時代的變化而變化,他們總能找到每一個時代的突破口。他們自己覺得自己也沒什么過錯,他們“趁的不過就是一點兒小聰明和一個大錢包”,主人公和她丈夫“本是差不多的人,都不太光明,可也都壞不到哪去。”
這就是整個時代的悲劇,充滿仇恨的時代孕育了互相仇恨的人。小說的主人公心理仇恨的根源在于周圍的父母和時代環(huán)境,而父母心理仇恨的根源也在于他們的父母和時代環(huán)境。但是,我們不能將所有的過錯都推脫給外界的客觀原因,一個人心靈的救贖更多的還是要靠自己。主人公之所以要向“我”講述這個故事,難道不正象征著一種懺悔和心理的轉(zhuǎn)變嗎?所以我覺得這篇小說的主旨所要揭示的是“一個仇恨者的懺悔”,它使我們在閱讀中深刻的理解人性,自我反思,自我警醒,自我懺悔。
作者簡介:王春紅,女,1974 年出生,河南省鞏義市第一中專教師,講師職稱,從事語文教學(xué)工作。
(編輯:郭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