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 玉 華
(上饒師范學院 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江西 上饒 334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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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時期漢語發(fā)展的理論自覺
牟 玉 華
(上饒師范學院 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江西 上饒 334001)
語言隨人類社會發(fā)展而發(fā)展變化。在網絡信息新時期,漢語系統(tǒng)中出現了許多新元素以及突破原語言規(guī)則的異化現象。這些微觀言語變異現象看似偏離或違反傳統(tǒng)語言系統(tǒng)的規(guī)則,實則遵循了語言發(fā)展的客觀規(guī)律和普遍原理,如語言類推機制、語言接觸同化發(fā)展、繁簡協(xié)調發(fā)展等規(guī)律,推動現代漢語在穩(wěn)定中不斷發(fā)展前行。
新時期; 漢語發(fā)展; 理論自覺
語言是一個有生命力的動態(tài)系統(tǒng),與人類社會生活協(xié)同發(fā)展,尤其是在社會激變之時,語言的變化更為敏感、活躍。新時期(網絡信息時代,以1997年首屆中國信息化工作會議的召開為上限)以來,我國科技、經濟、文化、生活等方面飛速發(fā)展,新事物、新觀點、新思維方式層出不窮,漢語系統(tǒng)出現了舊素隱退、新詞新語素涌現、詞性游離、類詞綴激增、結構新組合等諸多現象。新時期紛繁雜亂的微觀言語變異現象,看似偏離或違反傳統(tǒng)語言系統(tǒng)的規(guī)則,實則遵循了語言發(fā)展的一般規(guī)律,并推動了現代漢語在穩(wěn)定中不斷發(fā)展前行。
王希杰指出“語言是潛性的,言語是顯性的”[1],新時期漢語言語實踐的異變現象是顯性可識的,語言發(fā)展理論是隱性潛在的。新時期漢語發(fā)展的理論自覺是指漢語運用的行為主體雖不是從理性認知角度主動發(fā)展或創(chuàng)造語言,但在言語實踐中,潛性地遵循了語言發(fā)展的客觀規(guī)律和普遍原理,該行為是社會集體無意識或潛意識的自覺行為。下面從語言類推機制、語言接觸同化發(fā)展、繁簡協(xié)調發(fā)展三大語言發(fā)展理論探討新時期漢語發(fā)展的理論自覺。
類推即類比推理,遵循革新與保守矛盾統(tǒng)一的原則,將舊有模式與新生事物結合起來。類推一直是語言發(fā)展的普遍規(guī)律,社會發(fā)展促使大量新事物新現象產生,但語言發(fā)展的漸變性又不可能在短期內產生大量新詞新語和新語言規(guī)則,類推機制能很好地解決這一問題。
在漢語發(fā)展歷程中曾有兩次大規(guī)模的類推活動。一是出現在漢語萌芽期。在漢語萌芽期,漢語單薄零散,詞語形式以單音節(jié)為主體,當新概念出現時,人類的聯(lián)想只能借用相似相類概念的原詞形式,為以示區(qū)別,通過音變音轉的類推來賦予該新概念以新的能指?!耙艚x通”類推造詞原理促進了漢語不斷孳乳發(fā)展,古漢語大量同源詞是詞語類推擴展的結果。二是出現在漢語詞匯復音化的過程中。在漢語詞匯由單音節(jié)向復音節(jié)轉變的過程中,將符合早期人類思維邏輯的五種語言線性組合方式,類推到語素組合的層面,由此創(chuàng)造大量的復音詞,可見類推機制是詞語“族群化”特征的重要造詞方式。這兩次類推,前者是音義系聯(lián)的類推,后者是組合結構的類推。
新時期漢語發(fā)展毫無例外地運用了語言的類推法則,它“以一個或幾個其他形式為模型,按照一定的規(guī)則構成的形式”[2]構建或衍生新的語言單位,我們可以從詞法、句法兩個層面對這種組合結構形式的類推進行分析。
(一)詞法類推
新時期漢語新詞自覺運用了類推原理,新詞語的結構方式仍以合成型占絕對優(yōu)勢。除了常規(guī)語素組合方式的類推外,新時期漢語新詞類推的重要特點是大量運用簡便、穩(wěn)定、高產的詞語模造詞方式。詞語模指具有造詞功能的框架,該框架由模標和模槽構成,模標為不變量,模槽為變量。大眾根據“視知覺效果、修辭意義、經濟性原則”來選擇模標,批量性填寫模槽以造新詞[3]?!缎略~語大詞典》收錄的20000條新詞語中運用詞語模類推造詞的新詞語有7810條,占全部詞語的39.05%[4]。新時期漢語新詞語詞語模類推有兩種方式,一是以類詞綴為標記,表現為派生構詞,二是以某個實語素或實詞為標記,表現為復合構詞,其中前者為主要形式。《中國語言生活狀況報告》統(tǒng)計的年度新詞語中,歷年來以類詞綴構詞的新詞語數量居高不下,2007年占總數的22.05%[5],2008年占23.4%[6],2009年占32.33%[7],2010年占30.2%[8]。在派生構詞強勢勢態(tài)下,許多實語素反復大量地充當了“詞語模”模標,逐漸出現了意義虛化的趨向,帶有了語法化的特征。此外,以實語素或實詞為標記的新詞語,如“曬”“炒”“陽光”詞族,每個詞族都具有明顯的意義關聯(lián),類推機制起了心理歸類的作用。新時期漢語新詞族的模標在類推機制的影響下,逐漸具有類化和泛化的特征,從而表現出單向高搭配性和組配的規(guī)則性。這種標準簡便的語言結構模型,一出現就得到了語言大眾的青睞,在心理趨同因素的作用下,類推、批量地創(chuàng)造新詞。
(二)句法類推
類推機制不僅僅表現在新詞語方面,還存在于句法領域。語法模式是人類思維方式的體現,它穩(wěn)定地潛存于民族意識中,承襲居多、變化較小。新時期漢語語法中零散、臨時、靈活的語用修辭異變較多,呈規(guī)律的異變現象卻不多,歸納起來有“副+名”結構、“動賓式動詞帶賓語(VO1+O2)”結構、新興“被x”結構、新興重疊結構、“有+VP”等語法異化結構?,F以此為例,簡析新時期漢語語法變異中的類推機制。
新時期漢語中“副+名”結構已不是臨時性的語言現象,它已相對穩(wěn)定且能在語言運用中有限類推。該結構中的副詞為程度義較深的程度副詞,如“很”“非?!薄疤亍钡?;該結構中的名詞一般具有描述性語義特征[9],人們對該名詞所指稱的事物在細節(jié)上都有一定的認識區(qū)分度,可見這類名詞已具有形容詞描述性和程度性兩大特征。顯然,“副+名”組合是常規(guī)結構“副+形”的類推延伸。
漢語中動賓結構的動詞很少再帶上賓語,新時期漢語“VO1+O2”結構有增多的趨勢,且逐漸被大眾接受。如“登陸”是動賓結構的動詞,傳統(tǒng)用法是“在××登陸”,現在在實際用例中將表處所名詞后移,形成“VO1+O2”結構形式,如登陸中國、登陸上海、登陸港股等?!癡O1+O2”結構中的VO1一般具有較高的融合度,二者契合得十分緊密,其間不能插入其它成分,已經不能看成是短語,而應看成一個單純的動詞,動詞后面自然可以帶上不同形式的賓語。該結構中的O2一般為處所、對象、目的的賓語。新時期漢語大量使用的“VO1+O2”結構,是在語言經濟原則下“VO”結構的類推擴展。
新興“被x”結構表示不知情、非自愿、不自主地遭遇某種境況,如“被就業(yè)、被自殺”等,該結構是對傳統(tǒng)被字式的類推擴展。從語法成分上看,傳統(tǒng)“被x”結構中的“x”為及物動詞,新興“被x”結構中的“x”詞性相對自由,類推擴展為名詞、形容詞、動詞,甚至是短語成分;從語義信息上看,新興“被x”結構中隱含了施事及其支配行為,與傳統(tǒng)被字式早期的“遭受義”一脈相承。
新時期漢語中還出現了新興重疊式“ABB”“AABB”兩種詞形,如:“范跑跑”“躲貓貓”“試試探探”“風風流流”等。從詞形和詞義特征看,新興重疊式是對原重疊式的詞性特征和語義范疇的類推擴展。
新時期漢語中引入了方言語法結構“有+VP”,該結構原活躍于港澳臺語言和閩粵方言中。受文化浸染和經濟滲透的影響,該結構在新時期漢語中大量出現,如“你有吃過嗎”等,該現象從表征上看是語法的借用現象,但追根溯源,該結構是古漢語語法結構的歷史遺留,“有+VP”結構在唐宋以前是較為常見的,如“有殺身以成仁”“圣人有憂之”等,故新時期“有+VP”是對歷史中隱退的語法結構的類推復活。
新時期漢語類推現象的大量涌現,與網絡信息時代語言傳播形式相關,在網絡平臺及其受其影響下言語口語交際場合中,言語使用者有著求新、求異、求簡、求同的心理趨同因素,群體心理需求自覺地反映到了語言使用中,追求著語言形式上的格式化效果。同時,新時期漢語類推現象又符合語言發(fā)展內部規(guī)律和語言的經濟性原則,新時期漢語的類推使語言結構趨于整齊,顯得新穎時尚、且易學易記,符合人們自覺處理語言時的心理需要和經濟性規(guī)律。
“語言,像文化一樣,很少是自給自足的。交際的需要使說一種語言的人和說臨近語言的或文化上占優(yōu)勢的語言的人發(fā)生直接或間接的接觸?!盵10]語言接觸是人類語言發(fā)展中的常見現象,各民族間移民雜居、戰(zhàn)爭征服、貿易往來、文化交流等多種形態(tài)的接觸,都會引起語言的接觸和發(fā)展變化。從遠古以來,華夏民族與周邊社會群體之間廣泛接觸、深度交融、文化互滲,使?jié)h語與周邊語言不斷接觸融合。從某種意義上講,漢語發(fā)展史是語言接觸融合發(fā)展的歷史。
當今社會處在一個多元化的時代,國家和民族間的交往逐漸加強,漢語與其他語言的接觸更為廣泛,語言的融合也不斷加強。在語言接觸、融合的過程中,新時期漢語自覺地對外來語言成分進行“同化”處理,使之逐漸本土化、民族化。語言同化是語言接觸融合發(fā)展的重要現象,一般表現為強勢語言對其他語言成分的同化、兼并,它是語言發(fā)展的基本規(guī)律之一。語言接觸有不同類型,其中最常見的是詞語的借用,現以借詞為例,解析新時期漢語對外來語言成分的同化處理情況。
(一)借詞的本土化
借詞的本土化是指他源性語言成分出現漢民族的語言特征。外來詞語進入漢語語匯系統(tǒng),必須接受漢語在語音、書寫、語法、詞義等方面的改造,以符合漢語的自身規(guī)律和語用習慣。漢語屬漢藏語系,漢字屬表意文字,與印歐語系的語言文字有著本質的區(qū)別,漢語漢字的獨特性使外來借詞的本土化過程較為復雜。借詞進入漢語,從純外語詞項到本族借詞音義的形成,是外來信息在漢語中認知加工的過程,是心理認知和選擇的過程,在此過程中,要涉及不同語言的碰撞及不同民族文化的相互影響。
一般而言,外來借詞分為意譯、音譯、字母詞三類。新時期進入漢語的新詞,無論是音譯還是意譯,都需要在語音、語形、語義上進行轉換,對源詞進行本土化的認知加工。例如 “愛動(I do)卡”“峰會(submit meeting)”“血拼(shopping)”,通過翻譯加工后,其形象意義更加豐滿形象、語義效果新奇,更易達到吸引人的目的。音譯詞看似是技術含量最低的一種方式,然其書寫用字的選擇和確定,有著漢民族的諧音文化特征,如“雅虎(Yahoo)”“星巴克(Starbucks)”“奔騰(Pentium)”等,音義兼顧,體現了漢民族的文化寓意。在發(fā)展過程中,多數音譯詞被意譯詞所取代,實現了最徹底的本土化。“音譯詞常常成為外來詞定型過程中的初級形式、過渡形式,而不是最終形式,由音譯詞轉化為其他類型的外來詞或本族詞是外來詞定型過程中所遵循的一般規(guī)律?!盵11]如:德謨克拉西(democracy)、賽因斯(science)等詞無人再用,它們被“民主”“科學”意譯詞代替。漢語是表義的語言,意譯更容易被接受,更能融進漢語語言肌理流傳下來。需要注意的是,新時期漢語中出現了大量的字母詞,如“DIY”“AQ”“DJ”等,字母詞沒有經過語碼轉換,即沒有經過本土認知的二次加工,這種認知零加工的異質成分是對本族語空缺概念的彌補,也是社會信息化和全球化的必然產物。
新時期漢語借詞本土化的過程中,無論是音譯詞還是意譯詞,其漢化途徑各不相同,但都自覺地遵循著選字原則,所選的漢字要體現該詞的意義,既要符合該詞的基本意義,也要符合其附加的色彩意義,只有符合漢族語言習慣的借入方式才能被漢語詞匯系統(tǒng)接納融入。
(二)借詞的語素化
借詞語素化是語言接觸不斷深入的體現。借詞語素化是指外來詞語通過縮略或者典型語素提取方式,轉化為外來語素,成為構成漢語新詞的語言材料。語言接觸最直觀的結果是產生大量借詞,如現代漢語中的“酒吧”“奧林匹克”等。借入漢語的借詞不是一成不變的,它們也會不斷發(fā)展。隨著漢化程度的深入,一部分借詞會逐漸變成某個構詞語素參與構詞,借詞的語素化是外來詞語進一步漢化的結果。如上面例子中的“吧”“奧”現都已演變?yōu)檎Z素了,成為漢語語素的一部分。
借詞語素化有兩種來源。一種是音譯語素,外來詞中音譯部分的音節(jié)演變?yōu)檎Z素,概括原詞意義參與構詞,如“吧臺”“氧吧”“書吧”等,新產生的復合詞中的“吧”仍然保留了音譯詞“酒吧”的原義及引申義,此時“吧”已由記音符號演變?yōu)橐袅x結合的語素了。另一種是意譯語素,提取意譯外來詞中某一音節(jié)為語素,概括原詞意義參與構詞,如“水門”本指“water gate”事件,后引申而有政治丑聞的意義,用“門”概括原詞義,構成“電話門”“虐囚門”等,新產生的復合詞中“門”已由記音符號變?yōu)闃嬙~語素了。在語言使用領域,新異的外來語素一般會受到追捧,使用頻率較高,受到語言類推影響,多數外來語素會固定在某個位置,漸變?yōu)轭愒~綴。外來語素詞綴化傾向是語言融合過程中外來成分進一步同化的結果。
語言的繁化和簡化相互矛盾又相互依存,貫穿于語言發(fā)展過程中。隨著社會文化的進步,語言不斷豐富,繁化是語言不斷發(fā)展的標志。語言作為一種交流信息的符號和工具,簡化又是其必然要求。
新時期漢語自覺地遵循了語言繁化與簡化協(xié)調發(fā)展的原則,一方面網絡時代社會發(fā)展和交流方式的變革使語言內部不斷地運動發(fā)展,促使人們采用更新、更多、更復雜的語言單位去表達交流;另一方面,人類的自然惰性和語言工具的“辭達而已”的本質要求又使人們會有意無意減少言語活動中的消耗,特別是當語言交流模式從不太費力的口語交流變成網絡即時打字的書面交流后,人們在保證完成語言交際功能的前提下,自覺根據言語的經濟性原則對原言語結構做出簡化表達。這兩方面的因素,相互沖突相互協(xié)調,使新時期漢語處在恒常發(fā)展的狀態(tài)。
(一)繁化是語言社會性的必然結果
語言在發(fā)展過程中的繁化主要體現在語匯系統(tǒng),“繁化的主要情景應該說是由詞匯音節(jié)的增加而引起的句子音節(jié)的拖長。至于語法規(guī)則方面的變化不能說沒有,但比前邊這些因素顯得微弱”[12]。語言是人類重要的交際與思維工具,語言隨社會的發(fā)展變化而變化,是相對穩(wěn)定卻又絕對變化的體系,面對時刻出現的新事物和新現象,語言的繁化會不可避免地產生。在新生事物(現象)之前,人類思維不能憑空造詞,總是習慣性地利用相關或相似聯(lián)想,從既有語料庫中努力尋找最切合實際、能最大程度契合新生事物的詞語,或是利用舊詞結構方式換語素造新詞,或是為了與舊詞區(qū)分而在舊詞基礎上增添某些區(qū)別成分造新詞,故新時期漢語語匯的繁化可以從新詞語的數量、詞長兩個方面考察。
新時期漢語新詞語數量激增,《中國語言生活狀況報告》年度報告中指出,2006年至2015年10年間共增添新詞語5264條。于根元先生《現代漢語新詞詞典》收集新詞語的時間跨度為1978年至1990年,13年間共收新詞語詞條3708條[13]。二者相比較,網絡信息時期漢語語匯發(fā)展的數量大大高于改革開放時期語匯發(fā)展的數量??v觀漢語發(fā)展演變的歷程,任何社會或科技的變革都會帶來語言的繁榮發(fā)展。例如1840年海禁大開之后,中國傳統(tǒng)社會受到西方文化沖擊,社會變革、民族危機、中西文化沖突使文言漢語系統(tǒng)受到嚴重影響,由此導致漢語系統(tǒng)內部不斷調整,實現了文言到白話的轉型,使語言極大地豐富起來。在網絡信息的新時代,科技的力量帶來了語言交流和傳播的新格局,定會使?jié)h語語匯的數量大大增加,使?jié)h語不斷地繁化。
新時期漢語的繁化還表現在新詞語音節(jié)數量呈多音節(jié)趨勢?,F代漢語語匯以雙音節(jié)占多數,但據《中國語言生活狀況報告》統(tǒng)計,2006年至2011年新詞語的長度分別是:2006年的平均詞長為3.15音節(jié),2007平均詞長3.50音節(jié),2008平均詞長3.31音節(jié),2009平均詞長3.26音節(jié),2010平均詞長3.21音節(jié),2011平均詞長3.30音節(jié)。而1991年至1994年平均詞長卻只有2.82音節(jié)[14],可見網絡信息時期新詞語的詞長大大超過非信息時代的詞語長度。此外,《中國語言生活狀況報告》統(tǒng)計的2006年至2015年新增5264條新詞語中,雙音節(jié)僅占21.56%,而三音節(jié)占46.26%,四音節(jié)占22.89%[15]。新時期多音節(jié)新詞語大大超過以往的多音節(jié)數量,《現代漢語新詞詞典》(1978-1990)3708條新詞語中,雙音節(jié)詞語1365條,占36.8%;三音節(jié)詞語883條,占23.8%;四音節(jié)1218條,占32.8%[16]。這些數字都說明了近年來新詞語音節(jié)發(fā)展呈現多音節(jié)化的趨勢,新時期漢語呈繁化狀態(tài)。
(二)簡化是語言工具性的總體要求
法國著名語言學家、功能語言學的代表人物馬丁內首先提出了語言經濟原則,即“語言的經濟性”,該理論認為,人在各方面表現出來的惰性要求在言語活動中盡可能減少力量的消耗,使用比較少的、省力的、已經熟悉的或比較習慣了的,或者具有較大普遍性的語言單位[17]??v觀漢語的發(fā)展歷程,隨著社會發(fā)展進步,漢語言本身的演變規(guī)律呈現出不斷繁復又力求簡潔的矛盾統(tǒng)一狀態(tài)。新時期漢語的經濟性原則主要體現在縮略新詞、縮略新語素和網絡語言簡潔表達三個方面。
新時期詞語中有大量的縮略新詞,在《全球華語新詞語詞典》中收集的2000年以后產生的新詞語中就有9.5%是縮略語[18]。相對于冗長的詞語形式,簡短的詞語形式無疑更受歡迎,省時省力是人們在溝通交流中的本能追求。語言經濟性是縮略造詞的外部理據,而詞語的出現頻率高低是決定該詞是否需要縮略的前提條件。例如“磷酸基團連接核糖”和“脫氧核糖核酸”兩個專業(yè)術語,前者因適用域窄而未被縮略,后者因使用頻率高,基本被其英文縮略語DNA所代替。新詞語中新縮略語的出現過程能很好詮釋相對頻率下的語言經濟性原則。近年來,蘋果公司產品在我國大為暢銷,有了一大批的使用追隨者,“蘋果公司產品使用者”使用頻率高、表達不簡潔,在“×粉”詞語模的風靡下,該詞被自覺縮略為“果粉”, 并在媒體中迅速推廣,可見語用高頻推動著縮略語的產生和流行。
新時期漢語中出現的新語素中有部分是縮略產生的,如新語素“的”就是在縮略詞“招的”“的姐”“的哥”的基礎上產生的。此外,舊語素可因產生新的義位而成為新語素,如語素“研”的原義指“研究、專研”,在新時期由于縮略新詞“考研”“保研”“研一”的大量使用,使語素“研”產生了新的語素義“研究生”。又如新語素“光”指隱私部位,該義位是由縮略詞“走光”產生。在詞語縮略的過程中,舊語素新增了原來的詞或短語的意義而演變成一個新語素。
新時期出現的網絡語言也體現了語言的簡化和經濟性原則。網絡信息新時代,信息傳遞是一個編碼、解碼的過程。在網絡語言的編碼中,礙于鍵盤打字條件限制,說話者總是想用最經濟的代價取得最大的信息收效。故在大量的鍵盤編碼中,人們約定俗成運用了比原表達方式更加簡潔的字母、數字、符號、諧音等去傳遞信息,最大程度地簡化信息輸入量。同時,在編碼的同時,根據語用的相似原則,使能指和所指之間具有聯(lián)想系聯(lián)、可論證的理據,使言語受眾在解碼時快速準確地理解,且在能解碼認知中收獲更多的形象意義。
語言是社會的產物,社會動態(tài)因子與語言“約定俗成”在矛盾中共生發(fā)展,語言的生命力就在于這種穩(wěn)定中的變化。新時期漢語在發(fā)展過程中對語言科學理論的遵循并非是一種有意識的行為,而是潛意識的自覺態(tài)度,是社會集體無意識的自覺選擇。在動態(tài)開放的語言系統(tǒng)中,新時期漢語發(fā)展受外部影響和內部調節(jié)的雙重作用,它們指引漢語從無序走向有序,循環(huán)往復不斷向前發(fā)展。所有的言語實踐,看似是一定語言環(huán)境中人的本能,但都無法脫離隱性的語言理論指導,使語言自身不斷進行調節(jié)發(fā)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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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邱忠善]
The Self-awareness of Chinese Development Theory in the New Period
MOU Yu-hua
(School of Literature & Journalism,Shangrao Normal University,Shangrao Jiangxi 334001,China)
Languages develop continually with the development of human society. In the new period of network information, there are many new elements and alienation phenomena breaking through original language rules in the Chinese system. These microscopic variations of language appear like deviation or violation of the traditional language system's rules, but in fact follow the objective law and the general principle of language development, such as language analogy mechanism, assimilation development of language contact, coordinated development of traditional and simplified forms of Chinese characters , etc, pushing forward the stable and continual development of modern Chinese.
the new period; Chinese development; the self-awareness of theory
2016-07-27
江西省社會科學規(guī)劃項目(11WX59)
牟玉華(1978-),女,湖北荊州人,副教授,碩士,主要從事漢語言文字學研究。E-mail:147554556@qq.com
H109.4
A
1004-2237(2016)05-0069-05
10.3969/j.issn.1004-2237.2016.05.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