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峰說課
《蘭亭序》在過去的印象當中是混亂的,沒有頭緒的,是在莫名其妙地大發(fā)士族的空虛的感慨。這篇文章在實際講授時,很容易將王羲之早期思想與晚年思想混淆,并從文中那句“固知一死生為虛誕,齊彭殤為妄作”出發(fā),將王羲之放在莊子哲學的對立面上。其實不然,這句話雖然是本文的關鍵,但是它出現(xiàn)的原因并非是從他早期對于仕途還有希望之時那些對于清談風氣的批評上得出,而恰恰是那些隱藏在《法書要錄》中的大量雜帖和零散的書法作品中可以窺見一斑。因而,換個角度,從其晚年悲苦的心境和每況愈下的身體狀況出發(fā),來理解《蘭亭集序》中那復雜、欲說還休并略顯矛盾的表達,或許是一個很好的思路。
這次公開課的另一大突破在于將《蘭亭集序》徹底放在魏晉時期的特殊政治、思想、社會背景下來觀照,從國家、民族到家族、個人都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大喪亂,開始部分揭示東晉人口銳減,百姓流離失所的慘象,仿佛一錘定音,將悲涼定為本課的基調,從教學的一開始就做到震撼全場。這一設計打破了傳統(tǒng)上“由樂入悲”的模式,在更接近真實的前提下,使教學的重心后移,可以避開對于那些篇幅不小但對于主題其實并無多少裨益的“敘樂”部分的糾纏。
在文章進行中所遇到的阻力是學生無法對文中的情感轉化形成共鳴,語氣中的問答沒有真正形成,這是學生的人生閱歷之局限所導致的。在此處,回到了前面對“晤言一室之內”或“放浪形骸之外”具體所指的討論,希望學生對于魏晉時代能夠有更深入的了解,對于當時部分士族人士的常態(tài)和變態(tài)都有直接的觀感。
“死生亦大矣”,是全文中比較重要的過渡。從剖析其出處來講作者真實的意圖,既有利于學生對文章的主題有更深刻的認識,也使學生在對待引用材料的態(tài)度上學到了重要的甄別方法。在這里,還需要說明的是作者產生對生死問題感嘆的動因,即隨著年齡的增長、人生遭遇的累積,死亡的威脅日趨臨近,人過往的灑脫往往會發(fā)生變化,向內斂、悲觀和虛無轉向。這里引用《世說新語》和王羲之雜帖的材料恰到好處,要使王羲之的晚年形象鮮明起來而不是被其年輕時所謂“以骨鯁稱”,以及與謝安冶城談話中的那種對于政治充滿興趣的形象掩蓋。這種對于其形象的“顛覆”,其實意在使學生關注作者最終發(fā)出的那句看似反對《莊子》的感嘆背后的真實動機,其實并不在于對當時的清談習氣或者士族生活進行批判,而是一種指向內心世界的痛苦掙扎——那種既想超越死亡又不得不面對死亡威脅的無奈甚至恐懼。但是這層深刻含義是全文最難理解處,因而我自以為這次課中的第二個亮點就在于對這層含義的剖析,可謂新穎而有據。
文章到此,其實已經可以結束。但是我在講課中還增加了對“我們怎么辦”的思考,從而使這篇文章可能由于需要太多人生閱歷而產生的閱讀欣賞阻隔縮小一點,再回到學生的生活實踐中去,從而完成語文教學根本的“讀書做人”的目標。大量的例證在告訴同學們,盡管死亡終究要到來,而且為此感到悲傷是人之常情,但在生活中,尤其是年輕時代卻一定要珍愛生命,有所作為。用大字標出的“以出世之心,為入世之事”是為了畫龍點睛,在文章之外重新確定了一種屬于學生的意義。如果還有一點小小的遺憾,就是由于時間限制,對于魏晉時代的代表人物謝安沒能進一步展開,他的相關事跡可以為“以出世之心做入世之事”作最好的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