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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會飛的父親

    2016-03-25 09:18孟昭旺
    青年文學 2016年1期
    關鍵詞:牛蛙梯子翅膀

    ⊙ 文 / 孟昭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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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會飛的父親

    ⊙ 文 / 孟昭旺

    孟昭旺:一九八一年出生于河北南皮,現(xiàn)供職于河北省作家協(xié)會。小說散見于《長城》《青年文學》《西湖》《青春》等刊。出版中短篇小說集《春風理發(fā)館》。有作品入選“河北小說排行榜”。

    父親站在梯子上。

    父親穿著膠皮雨鞋,戴著一頂舊草帽,壁虎一樣直直地貼在梯子上。雨淅淅瀝瀝地下了一夜,院子里的積水經(jīng)過太陽照曬,變得明晃晃的,像是鋪了一地碎玻璃。西屋外頭的水池里,父親托人從新疆買回的牛蛙,受到雷雨的驚嚇,“哞哞”地叫了一整夜。剛才,母親到西屋抱柴火的時候,發(fā)現(xiàn)牛蛙的一只眼睛變成了紅色,她原以為自己眼花,探著身子湊到跟前,仔細看了半天才發(fā)現(xiàn),原來牛蛙的眼睛流血了。沒錯,那只牛蛙軟塌塌地趴在水池里,肚子有氣無力地起伏著,眼睛已經(jīng)被周圍的血跡弄得模糊不清。牛蛙倒是老實,母親看它的時候,它就趴在那里,睜開血紅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母親,嚇得母親大叫了一聲“我的娘呀”,把柴火扔到地上,就慌慌張張地跑到屋里去了。

    我和哥哥聞訊趕到院子里。哥哥很快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他指著牛蛙說:“快看,它流血了,它的眼睛流血了!”

    哥哥拿起一塊磚頭,朝牛蛙身上投過去。他沒有砸中牛蛙,哥哥用了太大的力氣,那塊磚頭砸在水池壁上,碎成了幾塊。牛蛙懶懶地瞅了我們一眼,身子朝一邊挪動了一下。哥哥可沒打算放棄,他的鬼點子多著呢。他跑到西屋找來一根竹竿,用竹竿挑著牛蛙的肚子,把它高高地架在空中,牛蛙很快就從竹竿上掉下來,“啪”的一聲摔在地上。

    這是一個好玩兒的游戲,哥哥一次次把牛蛙挑到空中,又一次次看著它摔到地上。他的臉上露出狡黠的笑容。他對梯子上的父親說:“快下來看看吧,你的牛蛙又要死了!”

    父親依舊站在梯子上,沒有回答,也沒有任何反應。看起來,他對院子里發(fā)生的事情沒有任何興趣,他一點兒也不關心那只牛蛙的死活?;蛟S,他根本就沒有聽見哥哥的話。

    父親的沉默讓哥哥變得更加得意,他繼續(xù)用竹竿擺弄著牛蛙的尸體,自言自語地說:“死了就死了吧,反正只剩下這最后一只,死了也好。”

    “李矛,你猜,這次父親還會不會跟以前一樣,把它裝進罐頭瓶,再用塑料紙包好,埋到影壁后頭呢?那里已經(jīng)埋了六只,呃,不對不對,好像是七只了!你猜他還會不會對著死去的牛蛙抹眼淚呢?”哥哥說話的時候充滿不屑。

    不知道為什么,我一點兒都不喜歡哥哥一臉神氣的樣子。我看了看梯子上的父親,又看了看水池里的牛蛙,忽然感到一陣難受,我的胸口就像填滿了沙土一樣。

    “他不是說養(yǎng)牛蛙能掙錢嗎?他不是說,只要我們耐心等待,牛蛙會快速地繁殖,它會產(chǎn)一萬個卵,會生出一萬只一模一樣的牛蛙嗎?他不是說,每只牛蛙可以賣到一塊錢,一萬只就是一萬塊錢,等到這個秋天結(jié)束的時候,我們家就會成為萬元戶嗎?他還答應掙了錢之后,帶我們到泊頭去看火車,還答應給我們每人買一雙球鞋呢,這回可倒好!”哥哥的抱怨接二連三。

    “你還記得嗎?李矛,父親答應過我們的事,買球鞋、買小人書、買水槍、買自動鉛筆,他答應我們的事情總是做不到,一件都做不到!”哥哥的話可真多,他只要一開口就停不下來。

    “你發(fā)現(xiàn)沒有,父親總是跟別人不一樣,他的腦子里充滿了奇怪的想法??墒撬倪\氣好像總是很差。李矛,你難道不覺得父親有點兒……有點兒……不正常嗎?”哥哥說這話的時候,就把嘴巴湊到我的耳邊來。我的耳根被他弄得癢癢的。我看見他的牙齒上沾著一片菜葉,難看死了。

    我沒回答他,我才懶得理他。哥哥是我們董村有名的“混世魔王”,他只會調(diào)皮搗蛋,只會給父親添亂。我跟他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我不想繼續(xù)看他擺弄那只死掉的牛蛙,也不想再聽他說話,我的目光轉(zhuǎn)向了別處。我想,我該去看看父親種下的蓮藕了。說不定經(jīng)過這場雨水,蓮藕就會發(fā)芽呢。說不定,真的會像父親說的那樣“整個院子里鋪滿碧綠的荷葉,我們坐在荷花旁邊吃飯”呢。父親確實是這么說的。那個傍晚,他把幾粒黑褐色的種子埋進水坑之后就滿懷信心地預言,在不久的將來,我們家的院子將不再這么寒酸,不再這么亂七八糟,它將被碧綠的荷葉蓋住。父親說,李矛,你們想象過嗎?我們家的院子里開滿荷花,我們一家人圍坐在荷花旁邊吃飯,要是你們愿意,甚至可以睡到荷葉下頭。

    哥哥放下了竹竿上的牛蛙,他好像忽然發(fā)現(xiàn)了我的心思。他說:“李矛,咱們?nèi)タ纯锤赣H埋下的種子吧,說不定已經(jīng)發(fā)芽了呢。父親說過,早晚有一天,咱們家的院子里會開滿荷花?!?/p>

    我不想繼續(xù)這樣的話題,我對哥哥說:“你該去寫作業(yè)了,你最好勤奮點兒,每次考試你總是倒數(shù)第一。你會默寫孟浩然的《宿建德江》嗎?移舟泊煙渚,日暮客愁新。然后呢?你會嗎?”

    “我才懶得寫作業(yè)呢,上學有什么用,父親是上了學的,又能怎么樣呢?我還想去看荷花呢!”哥哥有些不樂意地說,“我敢打賭,父親種的荷花不可能發(fā)芽,說不定那些種子根本就不是荷花的種子,說不定它們早就被刨食的母雞吃到肚子里了!唉,真沒辦法,父親總是這么固執(zhí),他總是想起一出是一出,他認準的事情十頭牛都拉不回來?!?/p>

    “別說了,你再敢說,我就,我就……”我有點兒生氣了,我生氣的時候,胸口會燒起一團火來。

    “你能怎么樣?你又打不過我!”哥哥推了我一下,我被他推了一個趔趄。他的力氣可真不小,我胸中的火焰一瞬間就熄滅了。

    “求求你……”我說。

    我感覺到淚水正在眼眶里轉(zhuǎn)圈,用不了多久,它們就會汩汩地流出來。

    父親并沒有注意到我和哥哥的爭執(zhí)?,F(xiàn)在,他正小心翼翼地站在梯子上。

    他的頭側(cè)向一邊,以便目光能夠順利繞過梯子,抵達更遠的地方。更遠的地方是幾只燕子,通體烏黑發(fā)亮,正嘰嘰喳喳地叫著,在屋檐下輕盈地飛來飛去,偶爾有幾片灰黑色的羽毛脫落,父親伸手去抓,卻沒抓住,又蕩秋千般左搖右擺地落到地上。父親倒是有足夠的耐性。整整一個上午,他就那么站在梯子上,呆呆地盯著那些黑乎乎的家伙。他幾乎不怎么說話,也不怎么動。偶爾,他的雙手試著離開梯子,他試圖張開雙臂,做出飛翔的姿勢,然而,這個動作對他來講顯然并不容易。父親的雙臂只在空中停留了一秒鐘(甚至連一秒鐘都不到),便慌忙縮回來,乖乖地重新貼在梯子上。

    情形大概就是這樣。自打那天父親突然向我們宣布,早晚有一天他會飛到天上去之后,他就一門心思地研究起那些鳥啊蟲啊之類的東西來。起初,他夾在那些小孩子中間,跟他們一起舉著掃帚撲麥秸垛周圍的蜻蜓,他把那些蜻蜓捉回來,放到我們的房間里,連續(xù)幾個晚上,他就跪在窗臺前,仔細觀察那些蜻蜓,他還給蜻蜓找來了露水、找來了蚊子和小飛蟲,他把那些食物擺在蜻蜓面前??上У氖?,沒等父親學有所成,那些蜻蜓便莫名其妙地紛紛死掉了。后來,他還打過梧桐樹上那只花喜鵲的主意,他對著樹上的喜鵲說話,他學喜鵲的叫聲,他甚至還把家里的戲匣子放到樹下,放一些輕松歡快的樂曲。結(jié)果呢,那只喜鵲絲毫沒被父親的誠意打動,倒是有一天傍晚,把一攤鳥糞屙在父親肩膀上。父親氣急敗壞的模樣,看起來非常滑稽,我和哥哥捂著肚子笑得前仰后合。父親當時一定覺得很沒面子,在一個月朗星稀的夜晚,父親一氣之下用竹竿捅掉了喜鵲的老窩。喜鵲消失后沒多久,父親便迷上了屋檐底下的燕子。父親說,早晚有一天他會像燕子一樣飛到天上。

    父親說:“早晚有一天,我會住到……住到云端去?!?/p>

    現(xiàn)在,站在梯子上的父親似乎有些累了,他的雙腿開始微微地顫抖。他的情緒也變得有些糟糕,他開始從空中伸出手來,一下,一下,他大概是想抓住那些飛舞的燕子。他的身體從梯子側(cè)面探出來,他的膽子越來越大。

    意外就是在這個時候發(fā)生的。父親大概是太想抓住燕子了,當一只燕子從他頭頂飛過時,他竟然從梯子上跳起來。是的,他跳著把手伸到空中,他幾乎夠到燕子的翅膀了。當然,父親并沒有抓住燕子,倒是他自己忽然從梯子上滑了下來。父親的身體有些單薄,給我的感覺是,晾在梯子上的一件衣服突然被風吹到地上。父親有些狼狽,他的雨鞋在滑落的過程中甩掉了一只,草帽也掉到地上,像一顆被砍掉的人頭,快速地滾到遠處。

    父親坐在地上,沮喪極了,他無奈地看看飛走的燕子,又看看身旁的雨鞋和草帽。然后,他悄悄地看了我們一眼。父親顫顫巍巍地從口袋里掏出布袋,給自己點了一袋煙,抽了兩口。他在盡量掩飾自己的尷尬,他坐在地上,盡量擺出一副悠閑自在的模樣。他一定很想我們什么都沒有看見,要是有可能的話,他甚至會用毛巾蒙上我們的眼睛。

    我和哥哥當然明白發(fā)生了什么,我們又不是傻瓜。只是,我們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驚呆了,我們站在原地,不知道該怎么做。

    父親沖著我和哥哥招招手,讓我們到他身邊來。他的臉色非常難看,他生氣地抱怨說:“都怪這梯子太滑了,昨天的雨下得太大,要不是梯子滑,我絕不會掉下來。要是我跳得再高一點兒,我肯定能抓住那只燕子。你肯定不會相信,我年輕的時候,還能抓住螞蚱和泥鰍呢。要是我抓住它,我就能住到云上去了……”

    父親沒有繼續(xù)說下去,他的腳出了點兒問題??雌饋恚赣H需要好好休息。他咬著牙硬撐著從地上站起來,一瘸一拐地朝屋子里走去。

    在我的記憶里,父親一直是個野心勃勃的人。他從來不像董村別的男人那樣,起早貪黑地下地干活兒,他從來不會頂著太陽到地里耪地、除草、松土、打農(nóng)藥。打心眼里,父親是瞧不上那些活兒的。他是有文化的人,他是我們董村唯一的高中生。一個有文化的高中生,怎么可以跟沒上過學的人一樣下地干活兒呢?

    父親另有打算。許多個黃昏,他總是悠閑地坐在躺椅上,一邊喝著茉莉花茶(從年輕時候開始,父親便養(yǎng)成了喝茶的習慣,這一習慣持續(xù)了很多年),一邊耐心地翻著最近的《滄州晚報》。他看報紙可不是關心國家大事,他很少看那些時政要聞。通常,父親會把報紙的前面幾版瀏覽一遍,他會用手指蘸著唾沫,一頁一頁地快速翻過,有時候,他會大聲地把那些黑色的大標題讀出來:

    “堅持四項基本原則是搞好改革開放的根本保證”

    “著名小麥遺傳育種科學家戴松恩逝世”

    “晚包不如早包小包不如大包鐵路大包干要一路多型有自己特色”

    我知道,父親看那些標題時是心不在焉的,他根本沒有把報紙上的內(nèi)容當回事。父親在讀報紙的時候,會經(jīng)常犯一些低級錯誤。有一回他把“火炬”計劃說成了“火把”計劃,還有一回,他竟然把美國“總統(tǒng)”說成了美國“主席”。父親可不是這么粗心大意的人,要不是他心里想著別的事,他怎么會犯這么明顯的錯誤呢?

    只有翻到報紙的廣告頁時,父親才真正沉下心來。他不再小聲地朗讀,他蹺著的二郎腿也會擺回原來的位置。他從胸前的口袋里掏出那支鋼筆,一邊看,一邊在報紙上認真地勾畫著。

    《蝎子大王的致富經(jīng)》:“隨著黨對農(nóng)村富民政策的落實,蝎子養(yǎng)殖已成為我國農(nóng)村很有發(fā)展前途的養(yǎng)殖業(yè)?!?/p>

    《草藥種植讓發(fā)財不再是夢想》:“杜仲、黃檗、厚樸、辛夷花既是名貴的中藥材,也是優(yōu)質(zhì)用材林。近年來,這四種木本藥材資源破壞嚴重,市場供不應求,急需大力發(fā)展。”

    《一個萬元戶的心聲》:“那一年,我毅然放棄了別人羨慕不已的正式工人身份,‘下?!愠邪?jīng)營。——承包自己村里一個二百畝水面的魚塘。由于經(jīng)營有方,經(jīng)過三年時間的辛勤經(jīng)營,終于成為全公社的萬元戶……”

    父親看完那些報紙上的廣告之后不久,就會騎著自行車到鄉(xiāng)里的郵局匯款。過不了幾天,我們家就會收到一些來自遠方的包裹。父親小心翼翼地打開那些包裹,一次一次地,他總是拍著胸脯向我們保證:

    “只要這次栽培的水仙花能長出來,用不了多久,咱們家一定會成為整個董村最富裕的人。家里的抽屜里會裝滿各種零食,栗子啊,菱角啊,奶糖啊……”

    “只要這批養(yǎng)殖的蝎子能順利賣出去,咱們家到年底就能翻蓋新房了。你們會住在寬敞明亮的房間里,到時候,再買幾張油畫釘?shù)綁ι?,我保證你們做夢都會笑出聲音來。”

    “只要把化糞池里的沼氣收集起來,咱們家做飯就基本不用燒柴禾了。要是一切順利的話,這項技術會推廣到整個南皮,整個滄州,甚至更大的地區(qū)?!?/p>

    遺憾的是,父親的那些預言不過是他自己的一廂情愿,事情并沒有按照父親想象的那樣發(fā)展。那些包裹里寄過來的東西,并沒有讓我們家的日子有任何起色。相反,它倒是讓父親成了村里人的笑柄。雖然表面上他們管父親叫李老師,李先生。然而背地里他們提起父親,總是撇著嘴說,他啊,就是個書呆子,他要是發(fā)了財,我會在手心里給他熬粥喝。

    父親是個不肯服輸?shù)娜?。我哥哥時常在背后說他是煮熟的鴨子——只剩下嘴硬。哥哥說:“父親總是狡辯,這么多年,他總是失敗失敗失敗,但他就是不肯悔改,他還給自己的失敗找出各種各樣的理由。”

    然后,哥哥壓低了嗓音,學著父親的口吻說:

    “要不是那些可惡的老鼠咬斷了水仙的根……”

    “要不是那個賣蝎子的家伙突然失蹤了……”

    “要不是那次不小心點著了柴火垛……”

    都是那本書惹的禍,都是那本《飛行原理教程》讓父親走火入魔,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的。

    誰都不知道那本書來自哪里。哥哥曾經(jīng)懷疑那本書是父親讀高中時從圖書館偷來的,因為那本書的扉頁蓋著縣一中圖書館的紅章,但是父親對此給予了堅決否認。我們只知道,自打父親迷上那本《飛行原理教程》之后,他就不再看《滄州晚報》了,那些報紙堆在床底下,上頭落滿了灰塵。他也不再關心怎么才能保證鱔魚的成活率或者怎么栽培食用菌更不容易霉變,那本厚厚的《藥用動物養(yǎng)殖法》被他當成了墊腳板,墊在縫紉機的下頭。

    我沒看過那本《飛行原理教程》,父親不讓我們看。父親不讓做的事,我從來不做。我哥哥倒是趁父親不在,偷偷看過那本書,但是他并沒有告訴我書里面的內(nèi)容。

    他后來只是憂心忡忡地對我說:“再這么下去,早晚有一天父親會瘋掉!”

    父親沒瘋,他只是迷上了飛行。一天到晚,他都捧著那本書專心地看,有時候,他看得很開心,他不住地點頭,伸出幾個指頭模仿動物飛翔的姿勢,嘴邊還掛著欣慰的笑容。有時候呢,他則會皺起眉頭,“嘖嘖”地咂舌,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父親還養(yǎng)成了記筆記的習慣,他拿了一個筆記本,在上面細心地記錄著。多年以后,我翻開父親留下的那本筆記,上面除了密密麻麻的字母和數(shù)字外,還有配了一些簡易的繪畫:滑翔機、啄木鳥、七星瓢蟲。

    按照哥哥的說法,父親這一輩子算是被書給毀掉了。哥哥掰著手指頭說:“你算算吧,種水仙、養(yǎng)蝎子、買牛蛙、弄沼氣池,他都折騰了大半輩子了,弄出什么名堂沒有?他還想飛上天,他現(xiàn)在的樣子連爬梯子都夠嗆,你看看,他從梯子上摔下來了吧?!?/p>

    這些話是哥哥偷偷跟我說的,他可不敢讓父親聽到。

    從梯子上摔下來沒什么大不了的。父親說,當年他從縣一中上學的時候,還從房頂上跳下來呢,照樣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卣驹诘厣?。當天晚上,父親就從炕上走下來,他特意在我們面前走了一圈,然后才端坐到飯桌旁。在飯桌上,父親顯然已經(jīng)忘掉了自己的腳傷,他興致勃勃地跟我們講他的“飛天”計劃。他說,他打算先從地面的凳子上開始,然后是院子里的棗樹,然后是屋頂和梧桐樹,等他能夠完全脫離地心引力,輕巧地從一棵樹跳到另一棵樹上時,他的“飛天”計劃的第一步就算成功了。

    為了證明自己的說法并不是“說瘋話”,不是“胡說八道”(“說瘋話”和“胡說八道”都是哥哥說的,他一直覺得父親有點兒不正常)。父親手里拿著那本書,一本正經(jīng)地向我們介紹了他這些天的研究成果。

    父親說:“只要有足夠的反向作用力,我們就可以被推到天空中。我仔細看過了,蝴蝶、老鷹、麻雀都是一個道理,只要兩只翅膀不斷上下扇動,就會發(fā)生巨大的下壓抵抗力,就能快速向前飛行。”

    父親說:“合理的體重很重要,你沒法想象一個氣球能把一頭公牛送上天,而如果換成一只蟋蟀就會容易得多?!?/p>

    ⊙侯立遠·水韻空亭

    父親說:“要盡量讓翅膀變得光滑,飛行物表面光滑與否對摩擦阻力也會有影響,越是表面光滑,阻力相對也會較小,反之則大?!?/p>

    父親的解釋并沒有打動哥哥。沒等父親說完,他就把雙臂向上高高舉起,張大嘴巴,打了一個呵欠。

    “我困了。”他對父親說,“在你長出翅膀之前,最好能把那只死掉的牛蛙埋了。天這么熱,用不了多久它就會腐爛掉,我是最怕聞到動物腐爛的味道了。趕緊埋了吧,反正你已經(jīng)埋了那么多,有……六只?還是七只?”

    父親并沒有受到牛蛙的影響。正如前面所說,父親迷上飛行之后,就對那些牛蛙失去了興趣。父親說過,早晚有一天,他要飛到天上去。我一直認為父親是個說到做到的人。雖然有時候,他的運氣差了那么一點。

    第二天一早,父親就重新忙碌起來。他找來了宣紙、竹簽、小刀和糨糊,他把那些東西一件一件攤在地上。他拿起竹簽比了比自己的身高,又伸出胳膊量了量長度。然后,他翻開那本《飛行原理教程》,對照著書里的樣子,在地上畫起圖來。

    我們看了半天才明白,原來父親打算用那些東西給自己做一對翅膀。

    “父親要做翅膀,快看!”哥哥說,“你說他是不是瘋了,嗯?”

    我沒有回答他,我能說什么呢?我只是趴在窗臺上,一邊寫作業(yè),一邊透過窗玻璃瞅著院子里的父親。

    父親在把那些筷子粗的竹簽彎成翅膀的時候遇到了麻煩。那些竹簽太調(diào)皮了,它們在父親的手中跳來跳去,不聽指揮。父親用一只手把它們捏在一起,當他準備騰出另一只手去拿旁邊的細線時,竹簽很快從父親的手中彈出來。父親接連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他撓著頭,一籌莫展地站在院子里。

    當我從屋子里走出來,走到他身邊的時候,父親顯得有些驚訝。他顯然沒有預料到,我會站出來幫他。父親站在院子看起來有些窘迫,有些不知所措。他一定有話要說,他張了張嘴巴,磕磕巴巴地說:“李矛,呃,你,這個竹子太……”

    父親后來就不說話了,只是用手拍拍我的肩膀。我看見他的眼里充滿了淚水。

    事情變得簡單起來。我和父親花了一上午的時間,終于做成了一對翅膀。那真是一對漂亮的翅膀,它那么大,那么柔軟,就連我的哥哥都忍不住伸出手掌摩挲著它,贊嘆道:“真沒想到,嘖嘖,真沒想到!”

    父親對那對翅膀十分滿意,他把它們掛到墻上,左瞧瞧,右看看。他還張開雙臂學著飛機的樣子,在院子里跑了幾圈,等他停下來之后,他一邊呼哧呼哧喘著氣,一邊咧著嘴笑起來。

    那些日子,父親看起來很高興。父親高興的時候,說話的嗓門比之前大了很多,語氣也硬朗了很多。有時候,他蹺著二郎腿,坐在躺椅上悠閑地喝著茶水,聽著戲匣子里咿咿呀呀的唱腔,一副春風得意的樣子。不過,父親通常不會在躺椅上坐太久,他手里的茶往往只能喝上那么幾口。很快,他就會站起來,在院子里到處走走,他會突然走到我和哥哥身邊,充滿好奇地說:“讓我看看,你們在干什么?”

    然后呢,他會隨便地找一些話題,他問哥哥:“李健,你想去看看火車嗎?到泊頭車站就能看見火車,開往德州啊,天津啊,等有空吧,我?guī)闳タ纯椿疖嚒!?/p>

    他還對我說:“李矛,你好像跟我說過,你一直想要一雙球鞋。你說,是藍色的好看呢,還是白色的好看?”

    我能感覺到,父親根本沒什么要緊的事兒,他完全是沒話找話。他說完這些之后,很快就會把話題轉(zhuǎn)移到那對翅膀上。他走上臺階,摘下掛在墻上的那對翅膀,仔細端詳一番,他把那對翅膀放在自己的胳膊上比畫著。

    “怎么樣?”他問我們,“你們覺得怎么樣?”

    父親顯然是在向我們炫耀他的杰作,他十分愛惜那對翅膀。他問完我們“覺得怎么樣”之后,不等我們回答,便會小心翼翼地把那對翅膀掛回墻上去。

    父親并不急于飛上天,這一次他倒是沉得住氣了。一天,兩天,三天,五天。半個月過去了,父親仍然沒有任何動靜。相比之下,我和哥哥倒有點兒心急。哥哥不止一次地跟我商量著:

    “你猜,父親的翅膀能不能飛上天?我敢打賭,他一定會失敗,紙糊的翅膀怎么能飛上天呢。不過,也未必,聽他說得頭頭是道,我倒真想看看呢!”

    “你說,父親要是真的飛走了,他還會不會回來啊?”

    “為什么他還不飛呢?他在等什么啊,我都快等不及了。父親會不會把這件事忘了?。俊?/p>

    父親當然沒有忘了。事實上,他比我們還要著急。每天早上,他都準時打開收音機,收聽當天的天氣預報。許多個清晨,我們總會聽到女播音員用清脆的嗓音告訴我們:“今天夜間到明天白天……”不僅如此,父親還經(jīng)常抓起一把沙土,走到院子中間,把手里的沙土揚到空中,他總是失望地搖搖頭。那些風不是太大就是太小,它們很難讓父親滿意。父親一直在等待一個合適的機會,陽光、風、溫度、濕度還有他自己的身體狀態(tài)都要調(diào)整到最好,用他自己的話說,“飛行是件很嚴謹?shù)氖虑?,不能有一丁點兒馬虎?!?/p>

    就在我和哥哥的熱情已經(jīng)消失殆盡的時候,事情終于發(fā)生了變化。那個晴朗的午后,父親把正在睡午覺的哥哥和我叫醒,他有些激動地告訴我們,他已經(jīng)等到了那個“最好的時機”,他決定實施他的飛行計劃,現(xiàn)在,他需要我們的幫助。

    我們的興奮可想而知(經(jīng)過這么久的煎熬,哥哥對父親的懷疑早已經(jīng)無影無蹤了),從小到大,我們從沒見過會飛的父親。

    父親穿了件白色的短衫,看起來神清氣爽。他在院子里站定,雙臂張開,然后讓我和哥哥幫他把那對翅膀綁在胳膊上,這簡直是一項神圣的任務。我和哥哥搶著去拿繩子,搶著把那些繩子系在父親胳膊上。我們甚至為了誰綁得更快更好而發(fā)生了爭執(zhí)。

    一切準備妥當,父親踩著梯子,一步一步地爬到房頂上。站在房上的父親顯得十分從容,他的臉上洋溢著自信的笑容,陽光照射在他的身上,散發(fā)著迷人的光芒。父親站在陽光中,驕傲地朝我們點點頭。然后,縱身跳下來。

    幾乎是在同時,我和哥哥發(fā)出了尖銳的叫聲。大概是因為太過緊張,父親并沒有及時張開他的翅膀。這簡直太糟糕了,我們的父親只在空中停留了幾秒鐘,便直直地摔下來。

    那次失敗的飛行給父親帶來不小的打擊,接連幾天,他都不肯跟我們說話。他誰都不搭理,一天到晚,他只是皺著眉頭,一聲一聲地嘆氣:

    “唉……”

    “唉……”

    后來,父親索性把自己關進了房間。父親囑咐我們,千萬不要去打擾他。

    “誰都不行,”父親強調(diào)說,“誰都不許靠近我的房間,送飯也不行,什么事都不行!”

    父親就這么不聲不響地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他不再提起關于飛行的事情,他好像忽然忘了這件事,他好像也忘了我們,忘了這個家。那對殘破的翅膀也已經(jīng)無人問津,就那么孤零零地掛在墻上。

    問題是,父親究竟在房間里干什么呢?

    “你猜,父親究竟在房間里干什么呢?”哥哥問我。他已經(jīng)問了我好幾次。

    我搖搖頭。我不知道父親為什么躲在屋子里,但我知道,父親躲在屋子里肯定是有原因的?!赣H做什么事肯定有他的道理。

    “他怎么忽然沒動靜了呢?他不是要飛到天上去嗎?那對翅膀可真漂亮??!你不是幫著父親做翅膀了嗎?”

    “你猜,父親會不會真的長出翅膀啊,要是他真的長出翅膀……”

    哥哥終于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那天中午,他偷偷地躲到窗戶底下打探動靜,他貓著腰朝屋子里面看,他想看看父親究竟在搞什么名堂。哥哥把眼睛貼到窗玻璃上,他的臉色變得越來越緊張,越來越難看。最后,他神色慌張地告訴我:

    “糟糕,咱們的父親不見了!”

    我不相信哥哥的話,我討厭他信口胡說。他說話總是沒輕沒重,天上一句,地上一句。

    “去去去,”我說,“別再打擾父親了,他說過,不讓我們靠近他的房間,你最好別說父親的壞話,父親會生氣的?!?/p>

    “我發(fā)誓,我沒有騙你,騙你是小狗!不信,咱們進去看看?”哥哥有些著急了,他說話的語速非???,他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那個有些沉悶的中午,我和哥哥壯著膽子推開了父親的房門。正像哥哥所說的那樣,我們的父親不見了。父親的房間有些凌亂,地上落滿了煙頭,炕頭的柜子上零散地擺著他看過的那些舊報紙和舊雜志??簧鲜且槐疽槐镜臅?,那是父親高中時期的課本和習題集。除此之外,我們還發(fā)現(xiàn)了一些試卷,那些試卷上無一例外地工工整整地寫著父親的名字。那些試卷被訂在一起,雖然過了很多年,但看起來依然平整如新。那本《飛行原理教程》掉在地上,我把那本書撿起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封面上被煙卷燙了一個大大的窟窿。在父親的房間里,我們還發(fā)現(xiàn)了一個筆記本,上面用鋼筆畫了一幅畫:空曠的藍天上,飄著幾朵白云,一只巨大的風箏徑直飛向天邊,風箏的旁邊是幾朵漂亮的蒲公英,每朵蒲公英都有一對翅膀。

    現(xiàn)在的問題是,我們的父親,他去了哪里呢?

    那是一個悶熱的夏天。那個夏天,我們家發(fā)生了一連串奇怪的事情。先是大批大批的蜻蜓,聚集在我們家的院子里,在屋頂上、水缸旁和棗樹中間迂回穿梭,它們飛得很慢,很低,一副優(yōu)哉游哉的樣子。哥哥倒是挺高興,他舉著掃帚把那些蜻蜓從空中撲到地上,然后掐掉它們的尾巴尖兒,再在它們的尾巴上插上一截稻草,看著它們艱難地飛到屋檐下。哥哥捉住的蜻蜓越來越多,可是那些蜻蜓似乎根本不害怕,它們?nèi)匀怀扇航Y(jié)隊地朝我家的院子里聚集。

    還有一件事同樣稀奇。那天傍晚,我們忽然發(fā)現(xiàn)父親的翅膀不見了。父親從房上摔下來之后,就把那對殘破的翅膀掛在了墻上。可是,現(xiàn)在我們無論怎樣都找不到它。關于翅膀的去向,我們曾經(jīng)做過許多推測。比方說,被鄰居家的孩子偷走了,被大風刮走了,或者被母親塞進灶膛燒掉了。但是后來這些推測被我們一一否定了。不可能,鄰居家的孩子根本就沒有來過我們家,這幾天根本就沒有刮風。母親也矢口否認自己燒掉了那對翅膀,她滿臉委屈地說:“我怎么會做那樣的傻事呢?再怎么說,那也是你父親留下的東西??!”

    最后,我們只能得出這樣的結(jié)論,那對翅膀被父親拿走了。我們猜測,父親在某個時候曾經(jīng)回過家里,但是他不想讓我們知道他的存在。他趁我們不注意,取走了他自己的翅膀。

    唉,誰知道呢!

    那對翅膀離奇消失之后的第二天早上,我的哥哥在水池邊看見了一只大鳥,他說,他從沒見過那么大又那么漂亮的鳥。那只鳥足有一米多高,當時它正在水池邊喝水,起初哥哥沒有認出那是一只鳥,他以為那是一個人。特別像,哥哥強調(diào)說,簡直就跟……就跟……父親一樣!后來,哥哥試著接近它,他想捉住那只鳥,把它關進籠子里??上В绺珉[蔽得不夠好,那只鳥發(fā)現(xiàn)了他,沒等哥哥出手,它就扇著翅膀飛走了。在它飛走的地方,哥哥看到了一攤鮮紅的血跡和一些脫落的羽毛。

    “我敢肯定,”哥哥說,“那只鳥一定是受傷了,要是我再跑快一點兒,我就能抓住它了。一定是只天鵝,李矛,你見過天鵝嗎?”

    我可沒有心思關心那些蜻蜓,我也不關心那只受傷的天鵝。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的父親丟了,我必須把他找回來。

    這是一件令人尷尬的事情。許多的日子里,我們不得不紅著臉推開別人家的門,問他們:“你見到我的父親了嗎?”

    我沒有得到答案,哪怕一點兒有價值的線索也沒有,他們無一例外地搖頭,告訴我,他們沒有見過我的父親。他們倒是鼓勵我說,別著急,李矛,你再好好找找,一個大活人能跑到哪兒呢,難道還能飛了嗎?

    父親的無端消失,讓我們家沉浸在悲傷的氛圍中。母親雖然不怎么說話,但是,她整天愁眉苦臉的,有時候,她就望著父親留下的那些書發(fā)呆,一坐就是半天。我和哥哥不能回家,只要我們的腳一踏進家門,母親就會嘮嘮叨叨地說:“要不,你們再去磚窯那邊找找?再去黑龍村那邊找找?再去烏馬營那邊……”

    我一遍一遍地問哥哥:“你再想想,在水池邊上,你看到的到底是不是父親?你再想想,它后來是怎么飛走的?”

    為了尋找丟失的父親,我們已經(jīng)找遍了整個董村。哥哥的腳上磨出了水泡,每天晚上,他都疼得齜牙咧嘴。我的狀況也好不了多少,我的身上起滿了痱子,我常常感覺有一萬只螞蟻在我身上爬來爬去。我們已經(jīng)被那個藏在暗處的父親折磨得筋疲力盡了,有好幾次,哥哥都在暗示我,他想放棄尋找父親的念頭。他說,跟現(xiàn)在漫無目的的尋找相比,他更愿意相信父親真的已經(jīng)飛到天上去,并且從此一去不復返了。

    我們誰都沒有想到,就在我們四處尋找父親而毫無結(jié)果的時候,父親卻自投羅網(wǎng)地出現(xiàn)了。跟他消失的時候一樣,他的出現(xiàn)同樣悄無聲息。

    父親出現(xiàn)的那個黃昏,我正蹲在棗樹下的水坑旁邊,觀察那些新鉆出的嫩芽。那是父親種下的荷花,不知道什么時候,它們已經(jīng)悄悄地發(fā)芽了,一簇嫩綠色的小芽破土而出。然后,我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父親。好久不見,父親的頭發(fā)變得更長了,他似乎比以前胖了點兒,臉上泛著紅色的光芒。他見到我的時候也是笑瞇瞇的。他還變魔術一樣地從口袋里摸出幾顆大棗,塞到我手里。不同的是,他的肩膀上真的長出了白色的翅膀。我正想告訴他荷花發(fā)芽的消息時,父親卻轉(zhuǎn)過身去,張開他的翅膀,飛到了空中。

    父親在院子上空盤旋了一圈,做了一個瀟灑的滑翔的姿勢,然后,消失在茫茫天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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