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苑英華》中“長安賦”概論

李慧琳

（西北師范大學(xué) 文學(xué)院，甘肅 蘭州 7300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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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苑英華》中“長安賦”概論

李慧琳

（西北師范大學(xué) 文學(xué)院，甘肅 蘭州 730070）

摘 要：長安賦，指以長安這一地域范圍內(nèi)的人物、事件、歷史、山川地理、宮苑、社會風(fēng)俗等為題材的賦?！段脑酚⑷A》收錄的長安賦約240篇，其價值與地位表現(xiàn)為五個方面：在內(nèi)容上，展現(xiàn)了唐代豐富的社會生活；在題材上，納入了新題材與新事物；在體式上，運用了律賦與新文賦兩種新體式；在表現(xiàn)手法上，出現(xiàn)了小說化傾向；在寫作程序上，打破了以前部分賦固定的創(chuàng)作模式。

關(guān)鍵詞：文苑英華；長安賦；分期；內(nèi)容及價值

一、《文苑英華》的編撰及成書

《文苑英華》是北宋初年由官方主持編修的一部大型文學(xué)總集，全書共一千卷。太平興國七年（982年）九月編纂工作正式啟動，雍熙三年（986年）十二月告竣，前后歷時四年三個月。先后參與編纂的有李昉、扈蒙等22人。

《文苑英華》是續(xù)《文選》而作，其選錄范圍上起曹魏，最早的是徐干《室思詩》六章之三，題為《自君之出矣》，下迄五代，最晚的是牛希濟的詩文。收錄作家2258人，作品20019篇。其中唐前作品1565篇，唐五代作品18454篇，所以可以說是一部以唐代文學(xué)為主的總集。其類目的編排依據(jù)《文選》，按文體把所錄作品分為38類。由于編纂時間比較倉促，編纂人員多是文人而非精于文章甄選、編纂的學(xué)者，因此在文章的選錄、類目的編排上存在問題較多。從宋真宗景德四年（1007年）起，前后經(jīng)過多次重修，直到南宋周必大（1126～1204年）與彭叔夏（生卒年不詳，1192年舉人）校訂后才被刊刻。但長期擱置于館閣之中，在社會上流傳不廣。直到明朝后期，在胡維新（生卒年不詳，1559年進士及第）、戚繼光（1525～1588年）等人的主持下又對其進行整理并刊刻，才逐漸在社會上流傳。

二、“長安賦”的題材分類及分期

《文苑英華》根據(jù)題材把賦分為42類，共收錄1378篇，164篇作者闕名。其中律賦865篇，占總數(shù)的近63%。這說明《文苑英華》賦類作品的選錄以律賦為主。祝堯《古賦辨體》說：“嘗觀唐人文集及《文苑英華》所載，唐賦無慮以千計，大抵律多而古少矣。而況上之人選進士，以律賦誘之以利祿耶！”［1］在這些賦體作品中，有一些以“長安”為主要描寫對象，包括描寫長安發(fā)生的歷史事件、長安的人物、長安的山川地理、長安的宮苑建筑、長安的社會風(fēng)俗等，我們把這類賦稱之為長安賦?！段脑酚⑷A》中的長安賦有240篇，其中13篇作者闕疑。

長安賦就其類型來說，有律賦、駢賦、文賦、騷賦。其中律賦最多，計有160篇，占三分之二，駢賦次之，文賦與騷賦最少。就其性質(zhì)來說有言志、抒情、諷頌等。就其題材來說，主要有以下幾類：

描述在長安所見自然現(xiàn)象，如喬潭的《秋晴曲江望太一納歸云賦》、鄭錫的《日中有王字賦》、元稹的《郊天日五色祥云賦》等，該類賦數(shù)量少，其內(nèi)容幾乎都是以天象與帝德相比附對皇帝進行頌德。

記述長安發(fā)生的歲時祭祀，如徐彥伯的《南郊賦》，侯喜、賈餗、胡直鈞、鄭式方等人的同題之作《中和節(jié)百辟獻農(nóng)書賦》，王起的《東郊迎氣賦》、《北郊應(yīng)冬賦》，柳宗元、李程的同題之作《迎長日賦》等。該類賦主要描寫不同時期皇帝舉行的祭祀活動，雖然也以頌揚為主，但客觀上體現(xiàn)了統(tǒng)治者民本、重農(nóng)思想。

描述長安地貌山川，如閻隨侯的《西岳望幸賦》、達奚珣的《華山賦》、呂令問的《掌上仙掌賦》、衛(wèi)次公的《渭水貫都賦》、周針的《登吳岳賦》、關(guān)圖的《巨靈擘太華賦》等。這類作品有的純粹描述山川風(fēng)景，有的藉山川贊揚稱頌，有的寓以諷諫。

描述長安的都邑宮苑，如李華的《含元殿賦》，高葢、王諲、張甫、敬括的同題之作《花萼樓賦》，崔損的《北斗城賦》，錢起、孫翊仁及佚名作者的《朝元閣賦》、李庾的《西都賦》、佚名的《望春宮賦》及杜頠、王昌齡的《灞橋賦》等。這些作品內(nèi)容豐富，有的記述了唐都長安的都市生活，有的描寫了當時的建筑特點，有重要的學(xué)術(shù)價值和文學(xué)價值。

詠物類賦，這類作品數(shù)量較多，題材涉及面也很廣：有寫動物的，如李蒙的《上林白鹿賦》、杜甫的《天狗賦》、王損之的《汗血馬賦》；有寫植物的，如崔融的《瓦松賦》，郭炯、陳詡的《西掖瑞柳賦》、舒元輿的《牡丹賦》等；有描寫器物的，如張九齡的《白羽扇賦》、張匯的《千秋鏡賦》等。有描寫圖畫的，如崔損的《凌煙閣圖功臣賦》、錢起的《圖畫功臣賦》等。

描寫長安的樂舞技藝：技藝類如張楚金的《樓下觀繩伎賦》、《透橦童兒賦》，王邕的《勤政樓花竿賦》、闕名的《舞馬賦》、王棨的《吞刀吐火賦》等；樂舞類有劉公輿的《太常觀四夷樂賦》、達奚珣的《太常觀樂器賦》、平冽的《開元字舞賦》，張復(fù)元、李絳的《太清宮觀紫極舞賦》等。

長安是周秦漢的政治中心，唐代文人在此地特別容易聯(lián)想到歷史上發(fā)生在此地的重大事件，而形諸于賦，我們把這類賦也歸入長安賦。記述歷史事件的作品多以周、秦、漢的史事為主，如王昌齡、李琚、楊諫、韓液等人的《公孫弘開東閣賦》，李程的《漢文帝罷露臺賦》、白居易的《叔孫通定朝儀賦》、張隨的《上將辭第賦》、謝觀的《周公朝諸侯于明堂賦》、李為的《藺相如秦庭返璧賦》、王起的《南蠻北狄同日朝見賦》、馮韜的《漢文帝幸細柳營賦》等。記述唐代的事件的作品，如陸贄的《圣人苑中射落飛雁賦》、李子卿的《飲至賦》、路季登的《皇帝冬狩一箭射雙兔賦》等。

《文苑英華》中的長安賦大致可分為四個階段：

第一階段，從唐初到玄宗即位止（618～712年）。這個時期的長安賦以駢賦為主，形式上多承襲六朝遺風(fēng)，其思想價值雖不是很高，但格調(diào)清新，氣勢剛勁，代表了唐賦發(fā)展的新氣象。如崔融的《瓦松賦》、唐太宗的《小山賦》、《臨層臺賦》、楊炯的《庭菊賦》等。

第二階段，從唐玄宗即位起到唐代宗止（713～779年）。這是唐朝由盛到衰的轉(zhuǎn)變期，這個時期的長安賦從賦體上來說駢賦、文賦、律賦較多，雖然律賦還處于發(fā)展期，體式還沒成熟，用韻也不是很嚴格，但由于受科舉考試的影響，已表現(xiàn)出強勁的發(fā)展勢頭，占總數(shù)的40%多。從內(nèi)容上來說，涉及范圍較廣，包括天象、祭祀、詠物、都邑、宮苑、山川、樂舞技藝等方面，其性質(zhì)以贊頌為主。

第三階段，從唐德宗即位起到唐文宗后期止（780～835年）。這是長安賦的繁盛期，共有一百余篇，其中律賦占了近90%，文賦與駢賦僅占了10%多一點。這一時期科舉考試制度已經(jīng)確定，律賦成為創(chuàng)作主流，并出現(xiàn)了一些律賦名家，如白居易、李程、王起等人的賦在社會上影響極大，被應(yīng)舉士子們奉為創(chuàng)作圭臬。這時期的長安賦在內(nèi)容、思想等各方面都有較高的價值。

第四階段，從唐文宗后期到唐末（836～907年）。這個時期傳統(tǒng)的律賦名家逐漸凋零，律賦創(chuàng)作也已經(jīng)逐漸與科舉考試分離。長安賦共有30篇，體式上以律賦與文賦為主。律賦雖多以稱頌為主，但由于受時代環(huán)境的影響，多諷喻之旨，有很強的社會現(xiàn)實性。文賦尤其值得一提，不但內(nèi)容充實，而且體式多變，如楊敬之的《華山賦》語言通俗、注重鋪排、議論性強。杜牧的《阿房宮賦》雖體式短小，但是文風(fēng)犀利，批判性強，氣勢充沛。

三、“長安賦”的特點及價值

長安賦作為唐賦的重要組成部分，在題材內(nèi)容、寫作方式、表現(xiàn)手法等方面及體制上都有創(chuàng)新之處，在賦學(xué)發(fā)展史上具有重要的價值與地位。

第一，長安賦反映了唐代首都長安多方面的社會生活。有的賦反映了唐代宮廷的娛樂生活，長安賦中有較多的以描寫宮廷樂舞、雜技等藝術(shù)題材的作品，如平冽的《開元字舞賦》、張復(fù)元的《太清宮觀紫極舞賦》、王邕的《勤政樓花竿賦》、錢起的《千秋節(jié)勤政樓下觀舞馬賦》、薛勝的《拔河賦》、王棨的《吞刀吐火賦》等。這些作品有的對舞蹈動作進行了詳細的描述，為我們研究唐代藝術(shù)的發(fā)展提供了豐富的資料，具有重要的文獻價值，如平冽的《開元字舞賦》對字舞的描述：“其漸也，左之右之，以引以翼，整神容而裔裔，被威儀而抑抑。煙霏桃李，對玉顏而共春。日照晴霓，間羅衣而一色。霧縠從風(fēng)，宛若驚鴻，匿跡于往來之際，更衣于倏忽之中。始紆朱而曳紫，旋布綠而攢紅。傅仲之詞，徒欲歌其俯仰。離婁之目，曾未識其變通。懿夫乍續(xù)乍絕，將超復(fù)發(fā)，啟皓齒以迎風(fēng)，騰星眸而吐月。搖動赴度，或亂止以成行。指顧應(yīng)聲，乃徐行而順節(jié)?！保?］358有的賦反映了唐代長安的世俗生活，如杜頠的《灞橋賦》：“日既上巳，禊于洪源。晚其游宴，咸出國門。七葉衣冠，憧憧而遙度。五侯車馬，奕奕而騰軒。鐘鼓既列，絲竹亦繁。秦聲嘔哇，楚舞叢雜。帷帟紛其霧委，羅紈靄以雷沓。棹輕舸之悠悠，順清流而納納。時憑倚以觀眺，喜煙花之環(huán)合。爾其居人出祖，連騎將分。望曲溆之清路，視遠天之無云。紫沙兮皓晃，綠樹兮氛氳。莫不際此地而舉征袂，遙相望兮愴離群?！保?］205寫的就是長安居民上巳節(jié)在灞水祓禊的風(fēng)俗、灞橋附近的熱鬧生活及灞橋送別的習(xí)俗。又如喬琳的《大儺賦》、孫頠的《春儺賦》，對在年末、歲初的儺祭儀式進行了詳細的描述，該祭祀雖由統(tǒng)治者組織，但允許平民觀看甚至參加，可以說反映了唐都長安的世俗生活。有的賦反映了唐代社會的政治矛盾，如崔融的《瓦松賦》、張九齡的《白羽扇賦》、呂向的《美人賦》等，從表面上看這類作品是詠物和諷諫之作，但從深層上來說則是對唐代政治斗爭及黑暗現(xiàn)實的揭露。如《瓦松賦》是對武后酷吏政治的曲折反映，《白羽扇賦》揭露了唐玄宗時期的黨派之爭，《美人賦》是對唐玄宗大選民女以充后宮的批判。

第二，開拓了賦類作品的題材范圍。長安賦在繼承傳統(tǒng)創(chuàng)作題材的同時，又把歷史、傳說、神話等題材及新鮮事物納入到創(chuàng)作之中，如《漢宣帝冠帶單于賦》、《叔孫通定朝儀賦》就是以《史記》《漢書》的內(nèi)容為創(chuàng)作題材?！段耐踉峥莨琴x》的本事出自《呂氏春秋》：“周文王使人抇池，得死人之骸，吏以聞于文王，文王曰：‘更葬之。’吏曰：‘此無主矣。’文王曰：‘有天下者，天下之主也。有一國者，一國之主也。今我非其主也？’遂令吏以衣棺更葬之。天下聞之曰：‘文王賢矣，澤及髊骨，又況于人乎！’”［3］《飲馬投錢賦》本事出自趙岐的《三輔決錄》：“安陵清者，有項仲仙飲馬渭水，每投三錢?！保?］這些作品本事的真實性已難詳考，有的純屬于傳說，賦家借此以表達一種思想和追求，如《漢宣帝冠帶單于賦》表達的是維護唐朝中央政府統(tǒng)治地位的思想，《文王葬枯骨賦》是希望唐朝統(tǒng)治提倡德政。而《飲馬投錢賦》則表達的是提高自身道德修養(yǎng)的追求。

更有甚者，竟以神奇古怪的事情入賦，如潘炎的《赤龍據(jù)桉賦》，其序文曰：“景龍二年夏四月十七日，帝在廳事假寐，白鶴觀道士宋大辯等三十人同見赤龍據(jù)桉，至矣哉！神妙無方，不可得而稱也?！保?］385這些事情純屬子虛烏有，但對于文學(xué)創(chuàng)作來說，確實開拓了題材范圍。又如以前沒有描寫牡丹的賦作，自從牡丹在唐高宗時由河?xùn)|汾州移入長安后，舒元輿就把它引入賦體文學(xué)，創(chuàng)作了《牡丹賦》。鼓以前作為樂器很少入賦，即便是作為樂器入賦，也是一筆帶過，如司馬相如的《天子校獵賦》“樹靈鼉之鼓，奏陶唐氏之舞”［5］，崔骃《大將軍西征賦》“金光皓以奪目，武固鏗而雷震”［6］441，李尤《平樂觀賦》“方曲既設(shè)，秘戲連敘，逍遙俯仰，節(jié)以鼗鼓”［6］579。而唐賦作者們從其政治和生活功用出發(fā)，創(chuàng)作了專題鼓賦《敢諫鼓賦》、《六街鼓賦》、《記里鼓賦》等，這些都反映了唐賦作者在題材方面的開拓精神。

第三，在文體方面開創(chuàng)了賦體文學(xué)的新體式。長安賦既有傳統(tǒng)的騷體賦和散體大賦，又有律賦與文賦兩種新體。律賦是唐賦的新體式，并且在唐賦各種體式中處于主流地位。雖然這類賦受科舉考試的影響，內(nèi)容價值整體上不高而受到后世多數(shù)學(xué)者的批評，但是因其體式固定，結(jié)構(gòu)層次分明，體現(xiàn)了唐人對賦體格局的認識。

如《賦譜》對律賦創(chuàng)作體式就有詳細規(guī)定：“至今新體（律賦），分為四段：初三、四對，約卅字為頭；次三對，約卌字為項；次二百余字為腹；最末約卌字為尾。就腹中更分為五：初約卌字為胸；次約卌字為上腹；次約卌字為中腹；次約卌字為下腹；次約卌字為腰。都八段，段段轉(zhuǎn)韻發(fā)語為常體?！保?］這種作為“戴著腳鐐舞蹈”固定的格式，最能展示應(yīng)試者的才華，因而唐以后被歷代賦家所接受，并在其基礎(chǔ)上又有所發(fā)展，顯示了律賦強大的生命力。

唐代的新文賦是一種新賦體，是對唐賦律化格式的一種反動，其特點是篇幅可大可小、句式駢散兼施靈活多變、用韻寬泛、不講究辭藻。在文風(fēng)上注重議論，改漢大賦的諷諫為諷刺。它的產(chǎn)生是多種因素共同作用的結(jié)果，最主要的是對先前辭賦創(chuàng)作經(jīng)驗的借鑒及唐代古文運動的影響。如楊敬之的《華山賦》，從整體上來說，作者首先創(chuàng)造出一個虛擬人物西岳之神，并借其口歷說華山的形成、形勢、作用以及奇特的景觀，筆者認為這種寫作方式是對司馬相如《子虛賦》、《上林賦》創(chuàng)作手法的借鑒。又如西岳之神從華山頂俯瞰山川、歷數(shù)歷史興亡的描寫：“見若咫尺，田千畝矣。見若環(huán)堵，城千雉矣。見若杯水，池百里矣。見若蟻蛭，臺九層矣……其下千載，更改興懷。悲愁辛苦，循其上矣?！保?］126整段全是四字句發(fā)表議論，許結(jié)先生就認為這“是古文家慣用的概括手法”［8］。饒宗頤先生認為這是借鑒了《莊子·齊物論》的寫作手法，并說這是該賦受到韓愈和李德裕激賞的原因。［9］兩位先生的觀點可以說不謀而合。

第四，表現(xiàn)手法上的小說化傾向。這主要有兩方面的原因：一是唐賦題材的擴大，引史書、傳說入賦；二是受唐代傳奇創(chuàng)作手法的影響。長安賦的小說化傾向，改變了先前賦類作品文風(fēng)典重的特點，為賦類作品的創(chuàng)作在寫作手法上開辟了一條新道路，使其顯得明白曉暢，增強了賦作的通俗性。如衛(wèi)青辭第的故事，《史記·衛(wèi)將軍驃騎列傳》記載非常簡略，僅僅二十八個字：“天子為治第，令驃騎視之，對曰：‘匈奴未滅，無以為家也?！纱松弦嬷貝壑！保?0］而張隨的《上將辭第賦》首先交代匈奴犯邊的背景，其次寫漢武帝賞罰分明，特賜衛(wèi)青府第，更據(jù)“匈奴未滅，無以為家”，進一步推衍衛(wèi)青辭第的理由：“烽燧之虞未絕，豺狼之黨未滅，矧師旅而尚勞，何棟宇之云設(shè)？”［2］299這些雖然是想象之詞，但卻進一步突出了衛(wèi)青心系國家的鮮明形象，使賦更具有傳奇小說的特點。再如周繇的《夢舞鐘馗賦》寫唐玄宗夜夢鐘馗捉鬼為其治病事，作品為鐘馗的出現(xiàn)創(chuàng)造了一個寂靜而有略顯陰森的環(huán)境：“于時漏滴長樂，鐘敲建章。扃禁闥兮閉羽衛(wèi)，虛寢殿兮闃?gòu)鍕??；⑵钦盱?，象榻透熒熒之影。鰕須簾卷，魚燈搖閃閃之光。”既而寫鐘馗的相貌與捉鬼過程：“硉矹標眾，？類特異。奮長髯于闊臆，斜領(lǐng)全開。搔斷發(fā)于圓顱，危冠欲墜。顧視纔定，趨蹌忽前。不待乎調(diào)鳳管，揆鸞弦。曳藍衫而颯纚，揮竹簡以蹁躚。頓趾而虎跳幽谷，昂頭而龍躍深淵?；蜓娇诙鴵P音，或蹲身而節(jié)拍。震雕栱以將落，躍瑤階而欲折。萬靈沮氣以慞惶，一鬼傍隨而奮躑。煙云忽起，難留舞罷之姿，雨雹交馳，旋失去來之跡。”［2］434顯然受到東方朔《罵鬼文》、王延壽《夢賦》的影響［11］264—269。日本學(xué)者鈴木虎雄認為該賦“殆類小說，不足言賦之價值”［12］218，正說明了它的小說化傾向。

漢代就有講故事的雜賦，與小說類似。作為下層講誦的賦體，它一直流傳著，與雅賦并行。敦煌出土的唐代俗賦，像《韓朋賦》《燕子賦》，正是這類故事賦的延續(xù)。它以賦體的節(jié)奏和韻律講誦故事，對文人的創(chuàng)作影響至巨。唐詩中大量的歌行體，像《長恨歌》《瑟琶行》《秦婦吟》就是受“講誦”和“說話”影響，在漢樂府《病婦行》《孔雀東南飛》等賦體詩的基礎(chǔ)上成熟起來的。所以唐代文人賦的小說化傾向，是一個值得研究的問題。

第五，在寫作程序上，長安賦打破了以前部分賦固定的創(chuàng)作模式。如唐前的樂器賦寫作基本上形成了固定的模式，（漢魏六朝樂器賦）總是鋪陳樂器產(chǎn)地對樂器之性質(zhì)，樂理機制形成的影響，鋪陳渲染自然環(huán)境造就樂器材料的質(zhì)地美。對樂器功能、表演過程和聽者的審美感受進行細致的描繪，重視音樂、自然和人的關(guān)系。而長安賦的該類作品則打破了這種固定模式，注重與典禮相結(jié)合，以描述樂器種類為主，增強說理性，突出音樂的教化作用，而最終目的則是為了“稱頌帝國”，樂器的特點、產(chǎn)地、材料等已不是作品的重點，只是起到了烘托中心的作用，如達奚珣的《太常觀樂器賦》首先點出音樂的教化作用：“昔者圣人之作樂也，將以動天地，感鬼神，節(jié)風(fēng)雅，導(dǎo)人倫?！苯又枥L樂器的顏色形狀及適用場合，但都非常簡略，如“玉管清通，瑤琴古色。朱絲疏越之制，雷鼓靈鼉之飾。青笳閟列于軍容，畫角融怡于武力”。最后對帝王予以稱頌，“匪天子之明德，孰以成其眾美”［2］327。

又如敬括的《觀樂器賦》也是如此，開篇說樂器的教化作用：“明明國章，禮樂其康。掌在宗伯，司乎太常。所以納九土之器物，崇百王之經(jīng)教。”既而寫各種樂器的特點：“乃既埏埴，為之塤篪。貌有古象，制無新規(guī)，其氣混，其音吹，此土之器也。及夫汶陽之筱入用，曲沃之匏見娛。爰裁爰截，為笙為竽，其氣散，其音吁，此匏之器也。收犬羊之皮，取虎豹之鞹，為鼗為路，是模是度，其氣勃，其音博，此革之器也。嶧陽之桐孤生，荊山之玉秀出，是煉是斲，為琴為瑟，其氣清，其音密，此木之器也。”最后予以稱頌“且夫頌功作樂，因樂乃造器。樂盛而德崇，器存而樂備。”［2］327

綜上可知，長安賦無論是在題材、體制還是在表現(xiàn)手法及寫作程序上都有創(chuàng)新之處，充分顯示了其在賦學(xué)發(fā)展史上的重要價值及地位。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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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劉曉華

Introduction of“Chang’an Fu”in“Wen Yuan Ying Hua”

LI Hui-lin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Northwest Normal University，Lanzhou 730070，China）

Abstract：“Chang’an Fu”refers to the theme of Fu in terms of the characters，events，history，geography，palaces，social customs in the area of Chang’an.According to the statistics，“Wen Yuan Ying Hua”included 240 Chang’an Fu，Its value and position are mainly in five aspects：content，subject matter，style，technique of expression，and writing process.In content，it shows the rich social life in Tang Dynasty.On the subject matter，it opens up new subjects and new things.In terms of style，it creates and expands the new style of rhythm of two kinds of Fu literature：Fu and Wen Fu.In the technique of expression，it appears the tendency of the novel.At the same time，in the writing process，it breaks the previous part of the fixed mode of creation of Fu.

Key words：“Wen Yuan Ying Hua”；“Chang’an Fu”；stages；content and value

中圖分類號：I207.22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6133（2016）01-0035-04

收稿日期：2015-12-18

基金項目：2014年度國家社科基金項目：“《古文苑》校注”（項目編號：14BZW079）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李慧琳（1983-），男，河南周口人，西北師范大學(xué)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先唐文學(xué)文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