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夢琰
(同濟大學人文學院,上海200433)
病風景
曹夢琰
(同濟大學人文學院,上海200433)
鐘世華的詩歌中,有大量關(guān)涉鄉(xiāng)村的詞語。這些詞語直指已然崩塌的農(nóng)耕文明和鄉(xiāng)村文化,詩人藉此呈現(xiàn)出獨特的“病風景”——他以肉身化的疼痛,感知著土地、生活與家園的病痛與破碎。此外,詩人也試圖去治愈罹患病痛的物和詞,于是他呈現(xiàn)了另一類寫作:以“愛”之私語構(gòu)建出詞和物的完整性,或目光轉(zhuǎn)向風景中美好與完整的部分,去言說它們。這些,都是生存的圖景。然而,就一種普遍而整體的生存狀態(tài)來說,詞語對創(chuàng)傷的治愈,因后者太過嚴重,它很難保證自己時時有效。
鐘世華;詞語;病風景;治愈;失效
詞語,在進入詩歌時,有自身的等級制度。譬如人們會籠統(tǒng)地談?wù)?,一些詩和另外一些詩相比——它們引入的詞語,更像詩的詞語。語言以及它指涉的事物,在詩歌中嘗試被重新書寫前,首先如其所是,也如其所是地暗含了人們對它們潛在的、共同的心理意識。這即是米沃什所言,詩人“他必須按等級制安排真實事物,才能忠實于真實事物。”[1]98進而言之,詩人的風格化,很重要的一方面也在于,他怎樣安排自己詩歌中詞和物的等級?;蚩裳?,詩作中的詞根,以及由它們散發(fā)、引申與生成的詞語體系,對于確認詩人的重要性。在鐘世華的詩歌里,可以看出海子對他的影響:“風起。吹過村莊/吹向麥地,吹打著流浪的城市/我在午夜再度失眠”。(《讀你——悼念海子》)這首悼念海子的詩歌中,有詩人的詞根:村莊、夜晚(和夜晚相關(guān)的夢)、麥地(以及由此生成的各種詞匯,譬如糧食,糧食的名稱,食物的烹飪與咀嚼,炊煙,甚至鹽……)、失眠(精神與生理雙重的不適,可推及詩歌中頻頻出現(xiàn)的創(chuàng)傷、疼痛以及死亡構(gòu)成的病系詞匯)。另外,還有城市及其相關(guān)詞匯,盡管它們是被極度弱化的,幾乎被排斥在龐大的鄉(xiāng)村系詞匯之外。然而與之相關(guān)的,那些偶爾泄露的飄零感與荒誕感,那些被刻意或無意疏離的,如幽靈一般,悄然滲入鄉(xiāng)村風景,難以言說的恐慌步步逼近。詩作中數(shù)次出現(xiàn)“鐵軌”、“枕木”,它們曾經(jīng)的激進,正消褪于此時此地,正如它們示意的遠方,其中可能蘊含過的向往與傷懷,都變得可疑甚至反諷。詞和物,陳舊、鈍化,正在被拋棄,卻依然在使用中。它們是風景中不協(xié)調(diào)的部分:“陌生的車站還停放著我昨日的/排放的鐵軌/每一根都和你的心一樣冰冷”(《沒有幕布的舞臺);“在冰冷的鐵軌上/脫軌”(《我要講述的災難);“另一場逃亡/遠處有鐵軌和枕木”。(《情人》)——對自己銜接的兩端,鄉(xiāng)村與城市,出發(fā)與抵達,都是懷疑的。它們以自身雙重的不合時宜,戳傷了風景:指給鄉(xiāng)村一個可疑的、突兀的遠方;抵達城市,卻并不真正觸及它。習見的風景阻礙著目光的敏銳度,直到某種突兀侵入,目光才開始重新打量風景,直面它郁積已久的病痛。
就詞和物本身的等級制度而言,村莊、麥地及其相關(guān),在現(xiàn)代漢語詩歌中,已然攜帶著自身天然的優(yōu)越性,陷入難以擺脫陳腐的泥淖中。“詞語對事物的指涉腐敗,即變得糊爛而不精確,或多余或腫脹之時,社會與個體思想的機制與秩序就垮掉了?!盵2]280事實上,我們親歷的正是一場從個體到社會的紊亂,詞語的腐敗或僅僅是詞語的勝利①,它們和物構(gòu)成的指涉關(guān)系是腐爛的或失效的。那么,究竟是物的劫難,在詞語后知后覺地陷入指涉關(guān)系失敗之后,更昭顯了前者?還是,詞語在指涉關(guān)系的失敗中,加深物的劫難?更有可能的是,二者互相糾纏與誘發(fā)。農(nóng)耕和鄉(xiāng)村昭示的那種文化,其中的一切正在面目前非,針對它們的言說,亦如此。病的風景,正是病的詞語。失色的風景,正是漸感無力的詞語。
“由于喪失了土地,這些現(xiàn)代的漂泊無依的靈魂必須尋找一種代替品——那就是欲望,膚淺的欲望。大地本身恢弘的生命力只能用欲望來代替和指稱,可見我們已經(jīng)喪失了多少東西?!盵3]1038土地和土地文明已經(jīng)喪失的和正在喪失的,即風景的免疫力。目光投向鄉(xiāng)村和土地,它們已飽受病痛。一種先在的、普遍的哀痛,它的有效性,須借助個人化經(jīng)驗的呈現(xiàn)方能達成:“一個真正的作者,在說著他意圖要說的東西而不僅僅‘尋找情感來契合他的詞匯’”[2]164?!安★L景”的呈現(xiàn)在鐘世華這里,確實經(jīng)歷了一翻身體化的消化與反芻。于是,正如他筆下擬人化的風景,那些帶著病痛的風景,關(guān)乎個人經(jīng)驗的痛楚,也謙遜有力地把自己推入一場整體的遺失風暴中:“地風轉(zhuǎn)走家園,鄉(xiāng)野的豐收開始失去存根/糧食押上一生的欠條,高原的馬背負債累累”。(《與沙漠的婚禮》)家園、豐收、糧食,作為整體的鄉(xiāng)村風景,正在被削減乃至遺失。詩人的詞語始終會延伸至此,為普遍的生存哀慟。然而,詩人的詞語,也一直在觸及最具體與深切的痛楚,如果沒有延伸出鮮活而淋漓的枝蔓,詞根將無異于朽木。
“蘿卜根須是思維的皺紋/釣?誰刮破河床的美夢/水做的骨肉,血管常被沙粒堵塞。/村口只剩下一條/凍僵的歌喉懸掛”。(《我看不到人民幣的影子》)不難發(fā)現(xiàn),鄉(xiāng)村的風景,它的點點滴滴,在詩人這里是有血有肉的,甚至有自己的思維。更不難發(fā)現(xiàn),它的血肉之軀,正在塵世的折磨中,它可能脫離苦楚的形而上思考,也飽受肉身的拘囿?!斑@礙事的皮囊,我們清洗它,喂養(yǎng)它,在火爐邊或者一張死去的動物毛皮來溫暖它,晚上要像照顧孩子或者昏聵的老人一樣讓它睡覺,它為他而充當整個自然的——更糟糕的是——人類社會的人質(zhì)。正是通過這個肉體和這層皮膚,或許他會感受到酷刑的劇痛;正是這些活力的衰退,將使他無法如愿完成已經(jīng)開始的設(shè)想?!盵4]184人化的鄉(xiāng)村身上,我們感同身受,它貧窮磨難的每一天,在加劇它的衰老,也在減退它可能重擬的鄉(xiāng)村哲學,以及人們試圖去感知與重建的和土地文明相關(guān)的一切。“思維的皺紋”比照血肉的劫難,理性顯得如此無力?!爸餮?,我看不到人民幣的影子”,詩歌結(jié)尾的這一句尤為反諷,卻飽含沉痛,沒有絲毫調(diào)笑意味。永恒的祈禱,回蕩在蒼涼的塵世,這“荒原的地上”。荒原是實存的、歉收的土地,亦是精神的荒原。在諾瓦利斯看來:“感性得痛苦減少得越多,精神上的悲哀就增加得越多。一種平靜的絕望就上升得越高。世界變得越來越陌生——我周圍的事物越來越無關(guān)緊要?!盵5]161那么反之,如果肉身的所見所感觸目驚心,他無法讓自己擺脫他一直試圖言說的,他不得不消化與反芻周遭的風景,形而上的絕望看起來就近乎奢侈。在鐘世華的一部分詩歌里,比比皆是鄉(xiāng)村風景的肉身化遭遇,它經(jīng)歷著自身的衰退,也經(jīng)歷著可知與未可知的傷害。
現(xiàn)代漢語詩歌中的土地一向被賦予母性:“它眼里充滿喜悅的淚水/看,我們的泥土是懷孕了”。(杜谷泥土的夢》)它飽經(jīng)劫難,卻滿懷喜悅地順從于自己的哺育天性。翻閱新詩的書寫,不難在眾多詩人(譬如艾青、七月派詩人、九葉派詩人等等)的筆下發(fā)現(xiàn),它的被蹂躪與損害,它被掠奪后的荒涼,并沒有讓這種天性消失。而時間,仿佛帶著巨大的嘲弄,讓沒有毀于浩劫的,在日復一日的磨損中,不知不覺消褪至無,在那個瞬間,這巨大的改變才被察覺:“土地的一生/被迫/懷孕”。(《風走過城市背后的村莊》)城市,那悄然而巨大的幽靈,挾持、操縱并敗壞著土地最引以為傲的母性。正如海子所言,大地恢弘的生命力喪失之后,只能用膚淺的欲望指稱。鐘世華的詩歌,也在隱隱透露那些不安的、躁動的、危險的欲望:“田野卻一片荒蕪。田頭蹲著的村民/在討論今晚六合彩的走勢”,(《鄉(xiāng)村記事》)“超市堆滿垃圾。女人在忙著/購買減肥藥,春天的腰很細,像/柳條般柔軟”,(《春天》)“快餐式的情愛/為誰供養(yǎng)”。(《蟬鳴》)詩人的語氣是微諷而無奈的,在詩歌中以弱化姿態(tài)出現(xiàn)的城市及其相關(guān)因素,似乎也只是在為無聊乏味的日常生活,增加一點無聊和乏味而已。然而,這巨大無息的幽靈,它暴虐的摧毀隱身在冷漠與乏味之后。得益于人們知覺的惰性,它扮演著正常鄰居,卻是嗜血的殺手:“村口新修的一條致富馬路,通往懸崖”(《鄉(xiāng)村記事》)。那么平靜地,那么自然而然地,深淵就到來了,我們只是過著日常的每一天,我們只是如此,接近深淵。淡然的敘述口氣,卻讓人不寒而栗?!班l(xiāng)村突然年邁/迷途的羔羊蒼涼無邊”,(《開往春天的地鐵》)“黑暗中的河流,星星/趕著一輛靈車”(《黑暗中的河流》)逐漸走向終點,逐漸走向經(jīng)由年邁抵達的死亡,詩人筆下的風景,過了一場讓人觸目驚心的生老病死。它們攜帶著命定的、不被祝福的孕育,哪怕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博一安穩(wěn),也不免拖著先天不足的病體,一不小心,就蒼老,就被送上靈車。
除此之外,也不難想象,這先天的病風景,在塵世并不得安省。太多的跌撞,等著它們破碎,太多的惡意,等著它們心碎。“冬天死于一場意外事故”,(《祭奠》)“苔蘚躲在一個角落/瘋狂作案”。(《老屋》)偶爾,風景陷入駭人聽聞的事件中,它遭受的一切仿佛只是意外,意外的被扼殺,意外的紊亂。正如每時每刻到來的重大新聞,那些讓人瞠目的事件,誘發(fā)它的千絲萬縷,卻何曾讓我們有過一點點陌生感?人們每時每刻經(jīng)歷著僥幸,必然的惡果被卻被稱作意外。一切襲擊風景的,都讓病弱的它頃刻崩塌。而對于這一切,它只是承受,在未崩塌前,承受所有的煎熬、疼痛與失血:“懷里的土地/像鍋里熬焦的魚鱗。血絲枯竭”,(《我的詩歌流著村民的眼淚》)“在陽光下/用一把麥子,砍伐村莊/傷口是小小的”,(《春天里的村莊》)“我們吃住的地方,是一個個油炸的/肉丸。守望了一冬的河流,開始疼痛”,(《鄉(xiāng)村記事》)“鄉(xiāng)村的疼痛接近一朵花的死亡/黑暗如歌喉流落民間”,(《鄉(xiāng)村之夜》)“山把骨頭重新/放回自己的身體/血,是這個夏天的河/流向一首歌謠”,(《門樓下》)“失血的土地/白得/失去方向”。(《爺爺》)病痛中,身體對自己的感知更敏銳與深刻,擺脫肉身因慣性所致的麻木與惰性。鄉(xiāng)村、土地,它們被現(xiàn)代與城市的幽靈挾裹。人們對于正在這種無聲風暴中喪失與被摧毀的,似乎麻木不覺。詩人一直在警醒這種麻木,他將筆下的風景肉身化,也把自身和風景緊密粘合,于是,它們所有的病痛,他感同身受?;蛘哒f,正是他保持著對自身痛楚的警醒,才更清楚地看到,它們?nèi)绾纬蔀轱L景的病痛,如何指向一種整體的生存的恐慌與危險。然而,那些撞擊,那些撕裂,身體以如是代價,換取自身的清明,建立有效的指涉關(guān)系時,風景已然破碎。說出,在即將達成有效的那一刻,再次失效,而讓它失效的是一種整體生存處境的不可逆轉(zhuǎn)性。于是,說出,更像哀悼,挽歌,為一切破碎的心碎感:“指尖上的月光,像把彎刀/將往昔的日子收割”,(《冬天里的光》)“一群海鳥在傷口深處/找尋新的渡口”,(《黑暗中的河流》)“裊裊的炊煙/是晚風哭泣的聲音”,(《母親的點滴》)“站臺邊,芭蕉哭泣”。(《父親送我到車站》)冬天里的光,黑暗中的河流,母親,父親,風景中溫暖的部分,不言而喻地暗含了流逝、消逝與離別。風景哭泣,為連同自己在內(nèi),那些正在消逝的過去。目光漸漸遠離病風景,遠離傷口的觸摸驚心,站臺,開往春天的地鐵,果真能引向新的渡口嗎?
人們?nèi)绾稳セ馀c治愈創(chuàng)傷?如果投向它們的目光過于長久,已淪陷其中,被一場又一場制造創(chuàng)傷的風暴席卷。病風景,對它的指涉與言說是自傷式的,詞語可能是有效的,卻在自傷八百中強撐著,幾乎要潰敗。在這部詩集中,占據(jù)一半多份量的另外一些詩歌,似乎在呈現(xiàn)詩人化解與治愈的姿態(tài)。盡管,結(jié)果可能是失效得更多。大概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或可稱之為私語化的情詩,這種私語化的姿態(tài),讓風景本身,也染上私密色彩,風景獲得了愛意,這無疑是治愈式的。然而私化的風景,只能是局限的,對于自身而言的治愈,對于詞語本身,較之它經(jīng)歷的劫難,遠遠不可及。另外一類,似乎看起來更像真正的風景詩,詩集的第二輯幾乎被這類風景詩占據(jù),但是如果只是言及詞語本身,它們對它更無效。詞語沒有受虐情結(jié),但對癥的藥,恐怕需要極其漫長而持久的嘗試。當然,對于自身而言,每個人所采取的去治愈自己的那種言說方式,其實是無可厚非的。
《秋天里的愛情》這一輯,詩作幾乎是干凈有度的,借“愛情”之名的目光,某種程度上,類似于通常所謂的孩童視角。處境的特殊性,呈現(xiàn)出分外干凈的風景帷幕,譬如孩子清澈目光所執(zhí)拗的風景,“愛情”的目光同樣如此:“星星推開窗子,你的目光多出/一條心河。/給半生不熟的夢上漆,我/帶著流浪奔走”。(《為你寫一首詩》)“愛情”中的風景,往往以最狹隘的“私”,孕育不可思議的廣闊。這符合愛情話語的特性:“你”即整個世界,即風景中的全部。在鐘世華這里,風景,通過絮語構(gòu)建的私密性,膨脹出它應有的張力,那種可抵達自然與世界的廣闊性?!皭矍椤敝械娘L景,它憂傷而甜蜜的內(nèi)核,似乎有了發(fā)散的力量,可延伸至風景本身的物性憂傷,而不只是“愛情”所局限的情緒性憂傷:“除了白紙黑字/還有什么?誰把門敲開?/涼了半壁江山”,(《情書》)“許多話語便/涼了”。(《秋天里的愛情》)秋涼,“愛情”逝去的憂傷,一切物候轉(zhuǎn)變的不可逆,時間永恒的悲傷?!皭矍椤敝械呐e手投足,似乎也能窺見大千世界的源頭、變動與深不可測:“一粒鹽,是我給你的大海”,(《一粒鹽,是我給你的大海》)“情人的蜜語是一場革命/浪子在愛的遺址上發(fā)動”,(《情人》)“誰知道/在上帝的眼里,是不是/還伏著一粒/致命的沙子?”(《冰封的瓶子》)“私”風景是治愈性的,但它在自身的憂傷與甜蜜中,也泄露著不安,這種不安指向自身坐落的真正處境。物指向它的原物,風景指向它的源風景?!皭矍椤鼻榫w,以它的敏銳性洞穿了“私”風景,有意或無意地碰觸到原物的物性。然而,這終歸是一種療效有限的治愈,鑒于它本質(zhì)的封閉性:“藥房不大。如同你的心/再也不能融進另外一個人的世界”。(《藥房》)針對風景的“病”,它提供的“藥”非常有限。
“沒有幕布的舞臺/我們都在演繹著什么角色”(《沒有幕布的舞臺》)詩人或許也會意識到,這“私”風景,有時會像被搭建的舞臺,愛情的話語系統(tǒng),限定了風景的角色扮演性。這其實是一種無力,盡管它曾敏銳地觸碰到原物,卻力道不足,折戟而歸。很像《浮生六記》中沈復與蕓娘搭建的假山,美麗而脆弱,不堪外力:“沈復的一生都是想方設(shè)法要脫離這個世界而鉆進某個純真美妙的小空間中?!?,他的世界始終是一種玩物,一種難免破碎厄運的玩物?!盵6]118反觀這部詩集,第二輯《那年九月,我在北海散步》,詩人把一輯的空間給予旅游中的風景。優(yōu)美的句子,綿密的情思,熾熱的筆調(diào)……正如成為旅游風景的物本身,這些時刻的詞語看起來也更接近玩物,無疑會破碎。它們真實地映出詞和物的虛假,風景被摹寫為風景畫。沒有病,沒有失色,美麗的詞匯反而顯得虛假。讓人們發(fā)力的那種寫作的動機是什么?其實這個問題只對于個人有意義,對于詩歌本身毫無意義。我們試圖治愈自己的方式,并不必然對詞語有意義。但是顯然,對詞語有意義的治愈,肯定會關(guān)系生存的重要問題。
風景是病的,一直在病,詞語亦如是。乍起的狂風,力指蓄積已久的荒漠,那些曾經(jīng)風景的空址。人們同行其間,卻如被遺棄,形單影只:“一群鳥在傷口深處/找到屬于自己的位置”。(《漢普頓:眼淚如一顆子彈》)這一切,力所不能及,詞語,更難以及。
注釋:
①鐘鳴說過:“要論詩歌的進步,除了‘詞’的勝利,就人性方面,我看是非?;薨档?,猶如骨鯁在喉。”見:鐘鳴:《畜界,人界》,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年出版。
[1]米沃什.詩的見證[M].黃燦然譯.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1.
[2]埃茲拉.龐德.閱讀A BC[M].陳東飚譯.上海:譯林出版社,2014.
[3]西川.海子詩全集[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9.
[4]瑪格麗特.尤瑟納爾.苦煉[M],段映虹譯.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12.
[5]諾瓦利斯.諾瓦利斯作品選集[M],林克譯.重慶大學出版社,2012.
[6]宇文所安.追憶[M],鄭學勤譯.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4.
責任編輯:羅瑞寧
Sick Scenery
CAO Meng-yan
(School of Humanities,Tongji University,Shanghai,200433)
In Zhong Shihua's poems,there are a lot of words related to the countryside.These words refer to the alreadycollapsed farming civilization and rural culture.His poems show a unique"sick scenery"-his body of pain,perception of the land, painful and broken life and home.In addition,the poet also tries to cure the suffering of the things and words,so he presents another type of writing:"Love"whispers to build the integrity of words and objects;The poet speaks them by turning to the beautiful and complete scenery.These are the survival of the scenery.However,in terms of a universal and complete state of existence,the healing of words to the wound is difficult to be effective at all times because the wound is too severe.
Zhong Shihua,word,sick scenery,cure,failure
I207
A
1674-8891(2016)05-0109-03
2016-09-11
曹夢琰(1986—),女,陜西榆林人,同濟大學人文學院博士后,研究方向:當代詩歌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