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紅樓夢》的自然主義教育思想

陳恒敏

論《紅樓夢》的自然主義教育思想

陳恒敏12

自然主義教育思想是西方教育思想史上的重要流派，經(jīng)歷了千年的發(fā)展歷程，各代思想家主要倡導反對過度教育、順應人格發(fā)展、培養(yǎng)全面而自然的“人”等思想?！都t樓夢》是我國古典文學的巔峰之作，在其文本中蘊含的強調(diào)培養(yǎng)“赤子”的目標論，講求消極教育、順應天性的方法論，反對教條的“仕途經(jīng)濟”、倡導個性解放的人本價值觀等元素，同以盧梭為代表的西方自然主義教育家的思想內(nèi)涵不謀而合，體現(xiàn)了中外偉大思想家在教育理念上的共通之處。

紅樓夢；自然主義；盧梭；教育思想

一、緒論

“都云作者癡，誰解其中味。”作為中國古典文學的巔峰之作，《紅樓夢》盡管誕生于封建社會末期這一社會文化背景當中，卻以其超前的意涵和深刻的洞見構(gòu)成了中國文學史、思想史上的一道奇觀。《紅樓夢》作為小說，其思想表達主要訴諸于故事情節(jié)和人物形象，不強調(diào)邏輯論述及概念演繹。在小說文本中，作者并未直接以論說方式對其教育思想做出系統(tǒng)表述，但散布于文本中的、或自發(fā)或自覺地表現(xiàn)出的教育理念，仍有極大的開掘價值。

自然主義教育思想作為西方教育思想史上的重要流派，在千年的發(fā)展歷程中，涌現(xiàn)出了燦若群星的教育家以及不計其數(shù)的經(jīng)典論著。其歷史嬗變和范式分野大致可分為萌芽期思想、客觀化思想、主觀化思想、心理化思想以及生長論思想等。[1]自然主義教育思想強調(diào)人與自然的和諧統(tǒng)一，突出人的天性及個性，倡導順應事物（教育）發(fā)展的本質(zhì)規(guī)律。[2]在西方自然主義教育思想發(fā)展史上，盧梭是一位極其重要的、具有代表性的思想家。盧梭和《紅樓夢》作者曹雪芹所生活的時代，都是封建專制社會即將走向消亡、新的思潮正在醞釀發(fā)展的時代，社會大變革風起云涌，人的發(fā)展得到充分關注。因此，作為東西方思想巨匠，兩位思想家在教育思想上有頗多共通之處。本研究將以盧梭的自然主義教育思想內(nèi)涵為參照，通過中西方經(jīng)典文本之間相互對比，從而分析《紅樓夢》①中展現(xiàn)出的自然主義教育思想觀。

二、培養(yǎng)“赤子”的目標論

在盧梭的教育理念中，“自然人”是培養(yǎng)人的重要目標，自然人具有自由、獨立、善良的品格。[3]在盧梭的代表作《愛彌兒》里，成年后的愛彌兒體態(tài)勻稱，身心兩??；富于感情，富有理智，仁慈善良；藐視金錢卻謀生有道。[4]這些看似矛盾、實則統(tǒng)一、完善而美好的“自然人”特質(zhì)，是盧梭教育觀中理想人格最為完美的展現(xiàn)。

類似地，在《紅樓夢》中，作者將樹立于泥濁世界彼岸的、本真本然的“赤子”作為首要的精神追求。“赤子”對自然與本真擁有絕對的熱愛，不會陷入無盡的機謀當中?！百|(zhì)本潔來還潔去”、“赤條條來去無牽掛”是作者對“赤子”之心形象化的文學表達。第一百一十八回當中，寶釵與寶玉有一段關于“人品根柢”之論爭。寶釵認為：“論起榮華富貴，原不過是過眼煙云。但自古圣賢，以人品根抵為重?！盵5]1613寶玉則回應稱：“你可知古圣賢說過‘不失赤子之心’？那赤子有什么好處，不過是無知無識無貪無欲。我們生來已陷溺在貪、慎、癡、愛中，猶如污泥一般，怎么能跳出這般塵網(wǎng)？”[5]1613

這段文字對“人”作為教育對象的本真情懷有著極富見地的形而上認識。文中的真純“赤子”，尤如盧梭所謂的自然人。這種“真”，不僅是日常生活中認知意義上的真，更是否定人性虛偽，超越在政治體制中的人倫關系而顯現(xiàn)的真情、真心、真意，是個體對于天地人性之本真本然的內(nèi)在體驗。[6]

同樣地，在盧梭的教育思想中，自然與人性是真純美好的?！稅蹚泝骸烽_篇伊始，盧梭直截了當?shù)芈暶?，“出自造物主之手的東西都是好的，而一到了人的手里就全變壞了?！盵4]對人性的高度尊重，對人性本善的信心滿滿，實質(zhì)上反應的是內(nèi)發(fā)性而非外塑性的教育觀[7]，正是后天的文明教育讓人性被遮蔽并陷入了虛假的泥淖。在歷史發(fā)展的視域當中，盧梭提出“現(xiàn)代人”這一與“自然人”相對的概念。“現(xiàn)代人”是現(xiàn)代文明造成的現(xiàn)實的人性狀態(tài)，他們身上混合了天生的東西和人為的東西，而“自然人”則是文明產(chǎn)生以前的理想人格，表現(xiàn)了完美的人性狀態(tài)。“回歸自然”，首先是要使被異化了的“現(xiàn)代人”變成“自然人”[8]。

在《紅樓夢》中也有類似的“反異化”教育思想?！都t樓夢》開篇伊始即將敘事視角拉向宇宙鴻蒙原點，從宇宙深處的三生石河畔開始說起。這一情節(jié)設置，本質(zhì)上是對人的生命起點的探尋及表達：重新回歸起點，回歸到人誕生的原始自然當中，探尋人之所以為人的本來意義[9]，呼吁世人不要反將他鄉(xiāng)認作故鄉(xiāng)，被功名、學問、科場、利祿等蒙蔽異化，進而失去人性的本然。頑石幻化進入人世（寶玉銜玉而誕），歷經(jīng)世事變換后發(fā)現(xiàn)最終不過“白茫茫大地真干凈”，這些都是《紅樓夢》從“天上”說到“人間”、從太虛幻境講到大觀園中的核心思想。在這一大結(jié)構(gòu)、大問題意識當中，無不突顯著對回歸“赤子”、尋求真純?nèi)烁竦囊饬x闡釋。

而《紅樓夢》的主角賈寶玉則如愛彌兒之于盧梭一般，寄托了曹雪芹對于本真本然的赤子情懷最深切的期待，也是作者教育觀中理想人格之化身。無論對待晴雯、香菱等丫鬟婢女抑或黛玉、寶釵等名門閨秀，他都一視同仁、以心換心。這體現(xiàn)了一種無尊卑、無差異、無分野、無區(qū)別、講求禪宗所謂“不二法門”的慈悲心的理念。在《紅樓夢》中，女婢玉釧為賈寶玉侍奉湯藥，將滾燙的湯倒在了賈寶玉手中，賈寶玉“自己燙了手倒不覺的，卻只管問玉釧兒：燙了那里了，疼不疼”[5]482。他以美學原則替代尊卑規(guī)則，始終常懷一顆探尋生命個體之美的心去感悟世界?？吹烬g官在薔薇花架下用金簪癡畫“薔”字，把寶玉看得癡了，連被驟雨淋濕尚不知覺；劉姥姥只是嬉笑之語信口胡謅了一個村中女孩的故事，“情哥哥”寶玉就派人前往尋找。寶玉作為“赤子”，一直保留著一個本真的自己，也用本真的眼睛、本真的心靈看到他人真實的存在，而非看到為概念所歪曲的面目。[10]這種極為純凈的人格特質(zhì)，使他在豪門宅第中依然擁有了赤子一般的心靈，這也是《紅樓夢》中教育目標論的直接表現(xiàn)。

三、講求消極教育、順應天性的方法論

自然主義教育特別強調(diào)對兒童內(nèi)生的主動性和自覺性的培養(yǎng)。盧梭強調(diào)受教育者自主探尋世界的重要性，認為這對認識真理十分重要。他在《致博蒙書》當中提到了“消極教育”這一概念：“但凡主張先讓作為認知工具的身體器官長成，再傳授知識，通過感官訓練為理智作準備，我稱作消極教育。消極教育并不是放任閑暇?！盵11]在《愛彌兒》當中，他認為:“最初幾年的教育應當純粹是消極的，它不在于教學生以道德和真理，而在于防止他的心沾染罪惡，防止他的思想產(chǎn)生謬見。”[4]愛彌兒通過觀察星星和月亮來學習天體知識，通過旅行學習地理?！安⒉皇莻鹘o他確切的知識，而是養(yǎng)成他在需要知識時能夠掌握獲得知識的辦法，教導他在掌握知識時尊重知識的價值，并且熱愛真理甚于熱愛一切。”[12]可見，在盧梭的消極教育觀中，“不教而教”是教育的一個重要原則。由于受教育者沒有染上偏見和習慣，因而才不會與教師的教育效果相抵消。這樣的受教育者會在教師手中成為最聰明的人[13]，教育效果才能達到最優(yōu)化與最大化。

然而事實上，威權(quán)與規(guī)訓、悖逆受教育者天性式的粗暴教育方法，在古代中國的封建家庭中，并不鮮見，在《紅樓夢》里也時?？梢姺疵娼滩?。小說中，私塾先生賈代儒就是一個迂腐不堪、呆若木雞的教育者。他對學生充滿了“為師”相，并且以簡單粗暴的手段威逼恫嚇學生。如他在訓斥寶玉時說：“我如今限你一個月把念過的舊書全要理清，再念一個月文章。以后我要出題叫你作文章了。如若懈怠，我是斷乎不依的?！盵5]1180

賈寶玉的父親賈政同樣是一個簡單粗暴的教育者。他對賈寶玉奉行的是“棍棒教育”“一票否決”。寶玉要上學去，來向其請安，賈政冷笑道：“你如果再提‘上學’兩字，連我也羞死了。仔細看站臟了我這地，靠臟了我的門?！盵5]135言談之間充斥著高傲和戾氣，遑論“順應天性”、引導啟發(fā)。更為極端的是小說第三十三回，賈政聽信了賈環(huán)的話，未及察其真假，便對寶玉大加棍棒：“……（賈政）一腳踢開掌板的，自己奪過來，咬著牙狠命蓋了三四十下。”[5]455賈政利用自身作為封建大家長的權(quán)威，通過訓斥、棍棒體罰的方式對待教育對象，無視教育對象自身的內(nèi)在需求[14]，其教育自然完全失敗，如冷子興所言，“竟一代不如一代了！”

從小說文本的字里行間不難看出，曹雪芹對這一教育理念十分反感。而盧梭式的“無為而治”“大音稀聲”的教育方法論，恰恰是曹雪芹所推崇的教育理念。這在曹雪芹傾注了大量心血的重要人物林黛玉身上可見一斑。

《紅樓夢》第四十八回的“香菱學詩”是展現(xiàn)作者教育思想的重要一節(jié)，曹雪芹在這一節(jié)中詳細地表達了自己對于教育方法論的深刻思考。小說中，香菱欲學習詩藝，卻又深感基礎薄弱而自信不足。在向黛玉求教時，林黛玉并未從一般原理“條分縷析”地說起，而是教導香菱自行閱讀，大膽探索：“你只聽我說，你若真心要學，我這里有《王摩詰全集》，你且把他的五言律讀一百首，細心揣摩透熟了，然后再讀一二百首老杜的七言律，次再李青蓮的七言絕句讀一二百首。”[5]664-665

黛玉完全“放手”讓香菱自行閱讀詩歌。對于毫無詩歌鑒賞經(jīng)驗的香菱而言，這種放養(yǎng)式的教育方法似乎根本不像在“教書育人”，但是經(jīng)過實踐后，卻在潛移默化之中讓香菱的詩感大增。而盧梭同樣認為，在任何事情上，教師的教育都應該是行動多于口訓的，因為受教育者容易忘記他們自己說的和別人對他們說的話，但是對他們做的和別人替他們做的事情，就不容易忘記。[15]

當香菱對讀詩感到頗有些心得之后，黛玉又讓她賞詩品詩，在理論上予以提升指導。隨后，黛玉讓香菱順應其性格與風格進行詩歌創(chuàng)作實踐。在香菱作出詩作之后，黛玉鼓勵道：“意思卻有，只是措詞不雅。皆因你看的詩少，被他縛住了。把這首丟開，再作一首，只管放開了膽子去作?！盵5]668

“放開了膽子去做”，正是引導式教學和順應受教育者天性的生動寫照。引導受教育者按照自身的偏好，自由大膽地成長發(fā)展，才是自然主義教育方法論的核心要義。正如盧梭在《愛彌兒》中所說：“你必須好好地了解你的學生之后，才能對他說第一句話，先讓他的性格的種子自由自在地表現(xiàn)出來，不要對它有任何束縛，以便全面地詳詳細細地觀察它?！盵4]果然，在反復琢磨之后，香菱交出了一首較為成熟的詩作給眾人審讀評判。在經(jīng)過不斷學習之后，香菱的詩藝水平顯然進步甚多。黛玉贊許道：“這首不但好，而且新巧有意趣?！盵5]671

不僅是香菱學詩，大觀園就如同一個自然主義教育的實踐場域。大觀園中的少男少女們以結(jié)社雅集、寫文對詩、醉心自然的方式，互助互教，無形之中提升了各自的文才水平和人物品格。這一“不教而教”的教育方法，是自然主義教育方法論的精妙實踐。

四、反對“仕途經(jīng)濟”、倡導個性解放的人本價值觀

受教育者個性的自由發(fā)展與社會發(fā)展之間是何種關系？對這一問題的不同回答，突顯著教育作為社會意識形態(tài)工具的核心價值取向問題。盧梭的教育思想具有強烈的批判色彩，他誕生于十八世紀的法國，對專制政權(quán)推行奴化教育、愚民教育，將教育扭曲為完全控制民眾的工具感到極為不滿。他認為，封建專制制度是“使人類屈辱并使‘人’這個名稱喪失尊嚴的、既罪惡而又荒謬的政府制度”[16]。盧梭強調(diào)教育的價值應當以人為本，對受教育者的個性發(fā)展給予了極大的關注。

《紅樓夢》誕生的年代，也處在中國專制制度發(fā)展的頂峰時期。在學術和政治內(nèi)外合力的推動下，程朱理學形成了繼明初之后的又一個高峰局面[17]，八股文的興起、對四書五經(jīng)的教條式讀解，導致科場教育嚴重僵化。在《紅樓夢》中，賈政就對私塾先生賈代儒說；“先把《四書》一氣講明背熟，是最要緊的?！泵撾x現(xiàn)實生活的教育風氣，以及空前強化、“萬馬齊喑”的思想專制在全社會產(chǎn)生了不良影響。教育徹底淪為統(tǒng)治者管控意識形態(tài)的工具。清人朱彝尊指出：“世之治舉業(yè)者，以《四書》為先務，視《六經(jīng)》為可緩，以言《詩》，非朱子之傳義弗敢道也；以言《禮》，非朱子之家禮弗敢行也?！盵18]早期孔孟儒家思想中鮮活的生命體驗、對人性解放的追逐和宣揚受到了嚴重束縛。

對于受教育者個體而言，在人格發(fā)展的層面上，讀書治學的目的被完全異化，謀官求職成為了唯一的出途。在《紅樓夢》中，賈政、薛寶釵、襲人等人，均自覺成為維護這個龐大意識形態(tài)統(tǒng)治機器的工具，倡導著“文死諫，武死戰(zhàn)”的觀念。正如《紅樓夢》中賈氏先人所言：“吾家自國朝定鼎以來，功名奕世，富貴傳流，雖歷百年，奈運終數(shù)盡，不可挽回者。故遺之子孫雖多，竟無可以繼業(yè)，其中惟嫡孫寶玉一人?！盵5]82先祖對寶玉的器重，源于相信他能力挽狂瀾，扛起家族發(fā)展的重擔，“入于正路”。然而，這在曹雪芹看來，是對教育本質(zhì)的極大扭曲，也是對人性自由的壓抑和束縛。在小說中，曹雪芹借賈寶玉之口，將熱衷于仕途經(jīng)濟的人稱之為“祿蠹”，還說“《明明德》外就沒書了”，其批判可謂十分犀利。

《紅樓夢》所推崇的教育價值，在于涵養(yǎng)個體生命的性靈，促進個性的自由發(fā)展。賈寶玉雖則“愚頑怕讀文章”，但對生活中的草木生靈一顰一笑，卻總是頗有心得。在第十七回中，眾人游大觀園，面對著奇花異草，幾位學識淵博的“大儒”感到“不大認識”，但對于寶玉而言，倒是如數(shù)家珍一般：“這眾草中也有藤蘿薜荔。那香的是杜若蘅蕪，那一種大若是茝蘭，這一種大若是金葛，那一種是金簦草[5]234”。

山水花木，雖同科舉仕途無關，倒也與自然相契，寶玉的“性靈”由此可見。這恰恰反應了曹雪芹的教育價值觀：教育并不是為統(tǒng)治者培養(yǎng)順民的工具，它應該親近自然、涵養(yǎng)品格，使人的個性得到最大解放。

需要指出的是，盧梭和曹雪芹作為本國杰出的思想家，并非只破不立、反對一切的歷史虛無主義者。盧梭作為文藝復興時期的杰出旗手，對古希臘羅馬文明有著極高造詣。其自然主義教育思想也脫胎于西方教育學界長期以來的思想源流。同樣，如果僅僅將曹雪芹的教育價值觀理解為反儒崇道，講求自然而反對人際，只破不立，又無疑是極大的誤讀。事實上，寶玉并非完全不學無術的紈绔子弟，其文章學識頗有一番見地，這在《紅樓夢》當中幾乎回回可見。小說在意識形態(tài)上也并未為“反儒”而“反儒”，文本中浸潤著儒家思想中流戀現(xiàn)世人間、講求人際和諧的大智慧，它雖在表面上對儒家表層價值觀念（特別是程朱改造后的觀念）不甚認同，但卻同儒家的深層結(jié)構(gòu)不謀而合。儒家的深層結(jié)構(gòu)，即不只由理性、理智去控制、主宰人，而強調(diào)理智與情感的交融、貫通和統(tǒng)一。按照我國著名哲學家李澤厚的說法，即“情本體”結(jié)構(gòu)。[19]在《紅樓夢》中，賈寶玉作為晚輩，對長輩十分尊重。小說第五十二回中，寶玉騎馬出門經(jīng)過賈政書房，賈政正出差在外，但寶玉堅持一定要下馬經(jīng)過書房。賈寶玉對趙姨娘等仇視者也從未惡言相向，脂硯齋評其為“情不情”。因此，籠統(tǒng)地認為《紅樓夢》反對儒家教育觀念，過于簡單。[20]《紅樓夢》強調(diào)對親情、愛情的執(zhí)著，講求人際的大和諧，同時也呼吁個性解放、不為“仕途經(jīng)濟”所累，這種價值取向是對自然主義教育人本價值觀的有力詮釋。

五、余論

曹雪芹和盧梭作為中法兩國思想家的偉大代表，其思想的深刻性、前瞻性、原創(chuàng)性和豐富性均可稱世界一流。更為有趣的是，曹雪芹和盧梭都選擇了以文學的筆觸完成各自的思想表達，盧梭的代表作《愛彌兒》也是一部將思想闡述訴諸于情節(jié)的偉大作品。二人生活的年代基本相近，時代背景也有相似性，加上各自極高的學養(yǎng)和銳利的洞察力，使他們在素未謀面也不可能有任何“學術交流”的情況下，卻在各自的話語表述中產(chǎn)生了奇妙的思想共鳴。

《紅樓夢》文本當中所涌現(xiàn)出的作者對于自然主義教育觀念的認同和表達，深切體現(xiàn)了中國古代思想家在教育理念方面的先進性和創(chuàng)新性。培養(yǎng)“赤子”的教育目標論、提倡人文主義的教育價值觀、講求消極教育、順應天性的方法論作為《紅樓夢》當中的重要精神財富，在中國古代教育思想史當中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也為當代中國的教育實踐提供了一種深刻而富有洞見的理論基礎及文化資源。

注釋：

①紅學博大精深，《紅樓夢》諸版本也存在差異，其續(xù)書問題更是爭議頗多。本文不就這些問題進行討論，在行文中所引述《紅樓夢》文本對“前八十回”與“后四十回”不作區(qū)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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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the Naturalism Education Ideologies in Red Mansion Dream

CHEN Hengmin

Red Mansion Dream is the peak of ancient Chinese literature. The context of the novel includes profound naturalism education ideologies. The teleology of infant-like mind, the methodology of negative education and the idea of conforming to the educatees’ nature, the proposal of people-oriented values and individual emancipation are the profound and abundant ideologies in the novel. These educational elements conform to the western educational naturalism ideologies, like Rousseau, which is a good example to illustrate the agreement of the great educational ideologies between the west and the east.

Red Mansion Dream; naturalism; Rousseau; educational ideologies

G40

A

2095-6762(2016)06-0067-05

（責任編輯 于小艷）

2016-11-03

陳恒敏，廈門大學教育研究院碩士研究生（福建廈門，361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