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泳霞
一、玉山雅集的“布衣”性質(zhì)
孔子曰:“獨學而無侶。則孤陋而寡聞?!币徽Z道破了學習中交流的重要性。在傳媒、通訊并不發(fā)達的古代,學者間的交流大多以文會、書信的形式展開。史書上有關(guān)文人士大夫群體活動的記載大抵始于漢武帝時期。據(jù)《西京雜記》卷二記載,諸侯王之一的梁孝王曾將文士聚集于自己的周圍。三國兩晉時。統(tǒng)治者經(jīng)常作為文會的發(fā)起人,在其居所,招徠文士作文賦詩,作為籠絡(luò)人才的有效手段。曹魏的鄴都西園。曾成為曹操接引文士的重要場所。文帝曹丕及曹植兄弟倆更“每以月夜,集文人才子,共游于西園”。晉朝時,文人集會在一些重臣和貴戚的別業(yè)山林中展開。著名的有石崇的“金谷澗宴”。王羲之的蘭亭集會,陶淵明的斜川之游。及至北宋元豐年間,在駙馬都尉王詵(晉卿)家又有了一次大規(guī)模的集會,因史籍中有李公麟作《西園雅集圖》而聞名。
元代的雅集也不少早期有“雪堂雅集”,發(fā)生在1288年前。有張孔孫、商挺、徐琰、趙孟頫等28位士大夫文人參與。元世祖忽必烈的曾孫女大長公主祥哥剌吉(約1283-1331年)雅好書畫收藏。在至治三年(1323)春。她“集中書議事執(zhí)政官、翰林集賢成均之在位者悉會于南城之天慶寺,命秘書李某為之主”。元朝中后期的江南文人雅集更頻繁。最為知名者有無錫(江蘇無錫)倪云林家,常?!伴T車常自滿,尊酒無時空”;另有華亭(上海松江)曹知白家,?!罢醒娜藙偈?。終日逍遙于嘉花美木清泉翠石間。論文賦詩,揮塵談禪,援琴雅歌,觴詠無算,風流文采,不減古人”;再者昆山(今江蘇昆山)顧瑛家。其中顧瑛的玉山雅集影響尤為深遠。
將玉山雅集與歷史上知名的雅集并論。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其中的“布衣”性質(zhì)。首先,從雅集的主人來看,一般而言雅集組織者多為達官顯貴。其中曹丕曹植貴為皇帝、王子,石崇為荊州刺史,王羲之任會稽內(nèi)史,王詵是駙馬都尉,即使是陶淵明也出任過鎮(zhèn)軍參軍、建威參軍等小官職。玉山雅集的主人顧瑛(1310-1369),生于元武宗至大三年(1310),一名阿瑛,又名德輝,字仲瑛。其自撰《金粟道人顧君墓志銘》概括了自己的家世和生平:“世居吳,譜傳野王裔,未必然否也。大父以上。皆宋衣冠。大父仕皇元為衛(wèi)輝懷孟路總管,始居昆山之朱塘里。父玉山處士隱德不仕,在養(yǎng)。予幼喜讀書,年十六,于父之蠱而遂廢學焉。性好結(jié)客。常乘肥衣輕,馳遂于少年之場,故達官時貴靡不交識,然不墜于家聲?!睆倪@一段話分析。他出身昆山,祖父曾任河南衛(wèi)輝懷孟路總管父親顧伯壽號“玉山處士”。終身未做官。顧瑛16歲時外出闖蕩,在京師經(jīng)營商業(yè),他的機敏和交際能力。使其在京城如魚得水,與達官貴人、官宦子弟交往密切。很快攬下了萬貫家財。再回昆山時,已一躍而為蘇州地區(qū)屈指可數(shù)的巨富之一。30歲時,顧瑛又作了人生中重要的選擇——棄商從文。據(jù)該《墓志銘》中載?!叭鴹壦暎瑥妥x舊書,日與文人儒士為詩酒友”。40歲后,更是優(yōu)游歲月。其間,顧瑛也有多次獲官的機會?!跋仁钦銝|帥府以茂異辟為會稽儒學教諭,趣官者至,則趨而避之”,“至正九年,江浙省以海寓不守,又辟貳昆山事,辭不獲已,乃以侄良佐代任焉”,此后,又“以布衣起佐治軍務(wù)”“審賑民饑”,也立了功勞,但一旦朝廷封官,他即“泛舟釣于吳淞江”。晚年,因為兒子的功績,他被封為“武略將軍”“水軍千戶”,也只算名譽稱謂而已。可見。他的身份始終是富商、地方縉紳、文士,因其參禪悟道,還兼有一些釋道人物的影子。
再從文會中參與的賓客來看。西漢梁孝王的文會中。在座的是當時著名的文學家鄒陽、枚乘、司馬相如、楊雄等。曹魏父子的文會,因其政治上籠絡(luò)文人的目的所邀也非泛泛之輩。蘭亭集會中,據(jù)宋人施宿《會稽志》卷十記載,參與集會的共42人。賦詩者26人。其中王羲之一門占了六分之一,陳郡謝氏、高平郗氏、穎川庾氏(即東晉四大名門士族)俱有人參加,清談名士孫焯、大司馬桓溫之子桓偉也應(yīng)邀前來,皆當時名流。西園雅集中,王詵、蘇軾、黃庭堅、米芾、李公麟等皆為北宋朝廷命官,且是書畫、詩文方面的杰出人物。元代的大長公主召集的雅集。也多以執(zhí)政官、鑒賞書畫的官員為主。而玉山雅集中的賓客有明顯的“布衣”性質(zhì)。顧瑛輕財好客喜愛結(jié)交文士,一時間,“名卿大夫、高人韻士與夫仙人、釋士之流,盡一時之選者,莫不與之游”。根據(jù)流傳下來的詩文、資料統(tǒng)計,玉山雅集前后約有140余人參加,其中既有在朝中為官的柯九思、虞集、郯韶。也有著名詩人楊維楨。落魄文人張渥、王冕、張可久,教書先生鄭元祐,此外還有佛道中人。如釋良琦、方壓、來復、克新。道人張雨、黃公望、于彥成等也是座上客,其他如善刻石治印的朱珪、善制墨塊的吳國良也都在邀請名單中。以《草堂雅集》為例。其中共收入了70名文人的詩歌,有確切可考者37人,其中就包括了詩人、古文家、學者、書畫家、鑒藏家及助興的樂師、歌伎、舞姬等。玉山雅集中對人員的限制條件相對要小得多。這也就決定了其賓客的龐雜性和平民性。
二、江南布衣文人抱團取暖
元代的統(tǒng)治者是以“殺伐、搜狩、宴饗”為樂的游牧民族。他們告別氏族制度進入奴隸社會不久,其思想、風俗完全迥異于中原,所謂“元有天下,其教化未必若古也”。在蒙古人滅金之際,所到之處,殺戮儒生,焚燒典籍,完全無視文化發(fā)展的作用。再加上元統(tǒng)治者實行民族歧視政策。將全國民眾分為四等:蒙古人、色目人(指西域和歐洲人)、漢人(指原遼、金統(tǒng)治下的漢、契丹、女真人)、南人(原南宋統(tǒng)治下的南方漢人),南方的士人失去了宋時的優(yōu)越地位,普遍對黑暗現(xiàn)實感到恐慌、不滿。
與政治歧視相反的是。南方的文化經(jīng)過宋室南遷已獲得長足的發(fā)展?!队喔煽h學記》載?!肮耪?,江南不能與中土等,宋受天命,然后七閩、二浙與江之西、東。冠帶《詩》、《書》,翕然大肆,人才之盛,遂甲于天下”。在宋末元初時,江南藏書之風盛行,據(jù)《齊東野語》記載,吳興人陳振孫“藏舊書至五萬一千一百八十余卷”,《杭州府志》則記載周密家“三世積累,凡有書四萬兩千余卷”,各地書院林立,蘇州有甫里疏遠、文正書院,松江有石洞書院,湖州有安定書院、東湖書院。江南還聚集了一批收藏家,其中著名的收藏之地有荊溪(宜興附近)王氏的環(huán)慶堂。云間(爪松江)夏氏的知止堂、漪瀾堂和文竹軒等,這些無疑都說明了江南向文的傳統(tǒng),民眾受教育的基礎(chǔ)相對深廣。
中國自隋唐一直沿用科舉制度??婆e出仕到宋代形成知識階層的共識?!皡⒓涌婆e的人數(shù),從11世紀的近8萬人,增長到13世紀的約40萬人”。有元一代,基本上廢棄了科舉制度,至延祐年間方正式設(shè)科取士,到元末共開科16次,取士人數(shù)僅占文官總?cè)藬?shù)的百分之四,這無疑斷送了儒士的晉身之階。而且。元代高級官僚階層基本上世襲,中下層官僚的來源大部分是掾吏、書吏。由吏入士的障礙很多。黃公望直到50歲依然是小吏。不少儒士企圖越過科舉,依靠權(quán)貴的舉薦,直接進入仕途,于是出現(xiàn)了大量的“游士”,然而結(jié)果卻不容樂觀,王冕就是在北游無望后又南歸故里的。文化上的優(yōu)越感與政治上被歧視形成了強烈的落差,儒士和游士成了元代很嚴重的社會問題。這時,知識分子將本可用于輔政的才華往散曲、雜劇、繪畫轉(zhuǎn)移。“夫士惟不得用于世,則多致力于文字之間,以為不朽”,漢族士人“隱于農(nóng)、于工、于商、于醫(yī)卜、于屠釣,至于博徒、賣漿、抱關(guān)吏、酒家保,無所不在”,他們“圍棋遞相,打馬投壺,撇蘭顛竹,寫字吟詩,蹴鞠打諢,作畫分茶……九流三教事都通”。
在這樣的生存境遇下,個人的聲音迅速被淹沒,根本得不到應(yīng)有的重視,江南文人唯有抱團取暖,通過組織雅集、文會等形成文人們的交游圈和文化圈,齊聲合唱,方能壯大聲勢,與北方所謂的主流文化形成對峙。玉山草堂可謂適時地提供了一個場所。出入于玉山草堂的文人大多為平民,他們生活在市井之中,即使楊維楨曾中進士,柯九思也曾主持奎章閣,但他們大部分時間都不是以官員的身份生活,他們出入于玉山草堂頻繁的年份。也都是失去官職之時。楊維楨以授學謀生,倪瓚、王冕等以繪畫為生,都是利用自身特長在市鎮(zhèn)社會立足。他們在逞才恃技的同時,逐漸發(fā)現(xiàn)了自身價值。由奔走官場轉(zhuǎn)而經(jīng)營自己的生存空間,由游走權(quán)貴轉(zhuǎn)而變?yōu)橥篱g的串聯(lián),這種文人間的雅集形式多樣,喝酒飲茶、下棋聯(lián)句、游山玩水、書畫欣賞、歌舞觀摩均在其列。單一的某個人未必能倡導或代表一個時代,在玉山草堂聚集的這種文人群體,沒有誰主導誰附從。他們之所以顯現(xiàn)出歷史價值。也是因為綜合成一個群體才體現(xiàn)出來的(如鐵雅詩派、元季四家)。
三、玉山雅集壯大了布衣文人聲勢
顧瑛在自撰《墓志銘》中提及,“年愈四十,田業(yè)悉付子婿。于舊地之西偏壘石為小山,筑草堂于其址,左右亭館若干所……總命之日玉山佳處”?!坝裆郊烟帯笔怯裆讲萏煤推渌鼒@池、亭館的總稱,亭榭規(guī)模約有三十多處,佳處落成之后,顧瑛憑借雄厚的財力,廣羅古書名畫、鼎彝珍玩充斥其間,廣結(jié)天下名士,日夜在玉山草堂與賓客置酒賦詩,歌詠唱和。“良辰美景,士友群集,四方之士與朝士之能為文辭者。凡過蘇必至焉。至則歡意濃浹,隨興所至。羅尊俎陳硯席,列坐而賦……仙翁釋子,亦往往而在,歌行比興。長短雜體。靡所不有”。至正八年(1348)至十四年(1354)是玉山草堂活動頻繁的年代,共舉辦各種文宴、詩會達五十余次。文人雅士或飲酒賦詩、觴詠唱和?;蚱疯b古玩、濡墨潤筆,或揮麈清談、研討名理,或攜酒游唱、題序記跋。或彈琴吹蕭、輕歌曼舞。不受時間、規(guī)則限制,一無所成者還可以喝酒代替。
玉山雅集中,一個韻腳、題目可以引來二三十首詩篇。一幅畫后可以有二十多首唱和或題跋點評。據(jù)《鐵網(wǎng)珊瑚》載。倪宏曾為顧瑛作《林屋佳城圖》,上有楊維楨、張雨等20人題詩。至正二十年(1360)中秋。顧瑛與秦約、殷奎、謝應(yīng)芳、袁華等十二人集會。作品合稱“金粟冢中秋燕集詩畫卷”,于立作“后序”,記載了當時的情形?!坝裆搅痔贸亻控翌}甚多,而篇什亦浩繁”。顧瑛把與會者留下的墨寶、題記、詩歌等均作了整理?!熬幙逃泟偌斡跁r”。顧瑛自撰或編撰的文集有《玉山璞稿》《玉山草堂集》《草堂雅集》《玉山名勝集》《玉山餞別寄贈詩》《玉山唱和》《玉山紀游》等十余種,“出于家而布于外”,在社會上流傳,引起關(guān)注,宣傳了文人的才能。文人們把玉山草堂雅集與歷史上著名的雅集如晉代的蘭亭修禊、唐代的桃李園之宴相比較,作詩記載:“玉山草堂花滿煙。青春張樂宴群賢?!鹿诓⑷氘媹D傳。蘭亭盛事不可見。賴有此會如當年?!崩钇钤凇队裆矫麆偌沸蛑兄赋觯喝绻麤]有王羲之的《蘭亭集序》,“則此會幾泯滅間”。而桃李園之宴“獨賴李謫仙(李白)一序”,最后他自豪地宣稱,蘭亭集、桃李園之宴“豈若州堂之會,人人有其詩,而詩皆可頌耶。蓋仲瑛以衣冠書禮之胄,好文尚雅識度宕達。所交多一時名勝,故其盛如此。吾故謂使是集與蘭亭、桃李園亭并傳天壤間,則后之覽者安知其不日彼不我若耶”!完全是一副自信的口吻,留下詩篇的理由,也是為了宣傳集會之盛。與蘭亭、桃李園并稱。
頻繁出入玉山草堂的楊維楨更是致力于江浙在野文人的命運與自己緊緊相連,至正初年,他曾經(jīng)上書江浙行省平章巎巎,希望得到推介,并以此挽救布衣文人的命運,如自己“一引手于堂下,則東南之士或沉于下者幸矣。又豈某一人之幸哉”?為了振興江浙詩壇,與北人一爭高下,他聯(lián)絡(luò)一大批詩文作家,主持民間文會,曲折表達對科舉考試不公正的不滿。為了聲援楊維楨。顧瑛資助他出版了《鐵崖古樂府》,張雨作序,顧瑛寫后序,稱頌贊美,促進了作品的傳播。
文人間還互相鼓勵與標榜,顧瑛稱教書先生鄭元祐“無書不讀,肆意詩文,前不讓古,雖在隱德。與館閣虞(集)、馬(祖常)并稱于時”。至于繪畫上,互相稱許的更多。翻開《草堂雅集》,比比皆是文人間相互贊美與吹捧的詩句。如鄭元祐《題達監(jiān)司所藏柯博士<秋山圖>》中稱贊:“風流南國典鑒孫,筆底江珊妙吐春?!敝茼啤都哪咴屏帧氛f:“含光韜耀人所慕。才華自可稱獨步?!睏罹S楨《題張貞期描四賢像》:“有唐千載春秋筆,卻是元和月蝕詩。”無疑,這些贊美之聲是對作者技藝的一種肯定、一種鼓勵?!兑住吩唬骸巴曄鄳?yīng),同氣相求?!庇捎谄渫瑲膺B枝。氣勢較大。也就無形中加大了宣傳力度,營造了一種聲勢。
四、元代布衣文人群體崛起的影響
法國哲學家丹納曾說:“一個觀念好比一顆種子:種子的發(fā)芽、生長、開花,要從水分、空氣、陽光、泥土中吸收養(yǎng)料:觀念的成熟與形成也需要周圍的人在精神上予以補充、幫助和發(fā)展?!薄白髌返漠a(chǎn)生取決于時代精神和周圍的風俗?!苯衔膲I(lǐng)袖楊維楨是玉山雅集中的核心人物之一。他為玉山草堂作了大量的題記,如《玉山佳處記》《書畫舫記》等,因其在文壇的號召力,無疑擴大了草堂的知名度,增強了草堂的吸引力。而顧瑛也非常配合,每次楊維楨來,必高規(guī)格接待,遍邀文士和詩唱游,用家庭樂班演唱楊的新詩。雅集詩文上成就斐然。竹枝詞的流行、鐵雅詩派的興盛。皆完成于楊寓居昆山時期。后來者研究楊維楨的這段歷史。無論如何都繞不過玉山草堂。
同時,宋室南渡后,江南收藏之風漸盛,元代繼承發(fā)揚了這一傳統(tǒng),“顧阿瑛好蓄玩器書畫。亦南渡遺風也,至今吳俗權(quán)豪家好聚三代銅器唐宋玉窯器書畫”,玉山草堂猶如博物館,豐富了文士集會時的內(nèi)容,開拓了文人們的視野,促進了藝術(shù)的傳播。承上啟下,至明代,據(jù)柳詒征統(tǒng)計,私人藏書豐裕之家,十家中有八家在江南,如昆山葉盛、吳縣楊循吉、太倉王世貞、常熟毛晉等,文人皆以嗜書殖學為務(wù),所以才能繼承前人文化遺產(chǎn)并開啟明清的文治。
另外,元代是中國繪畫發(fā)展史上一個重要變革時期。非但畫面內(nèi)容、表現(xiàn)技法、作畫方式較前代大為突破。更重要的是將文人山水畫推進到了完全成熟的境地,奠定了中國繪畫美學的主要思想,成為明清一直到近現(xiàn)代繪畫的主流思潮?!霸舅募摇秉S公望、吳鎮(zhèn)、倪瓚、王蒙的創(chuàng)作集中體現(xiàn)了元代山水畫的最高成就。他們雖然在年齡上有差別,但在泰定初(1323)到至正十八年(1358)前后的30年間,都生活于同一時代。其中黃、倪、王三人都曾頻繁出入玉山草堂,與顧瑛交情頗深。畫史上雖未見吳鎮(zhèn)前往玉山草堂的記載,但他平生所結(jié)交的有限的幾個友人中。黃公望、王蒙是知交。元詩中也常見倪瓚、楊維楨、柯九思、姚文奐等為吳鎮(zhèn)畫所題的詩作,可見四家之間并不缺乏交流。由于共同的時代背景和生活環(huán)境(皆江浙一帶),他們的山水畫也呈現(xiàn)出了一些共性,如詩書畫結(jié)合、干墨皴擦等,將江南山水清遠秀麗、空靈雅致的特點在筆下一一展現(xiàn)出來,使山水畫與地域文化傳統(tǒng)得到有機結(jié)合,在繪畫的審美情趣和自娛性上,他們也都有較一致的認識,如果說宋代的藝術(shù)評判由宮室要人如宋徽宗等來充任的話,那么元朝的江南,因為布衣文人群體力量的壯大,他們顯然控制了審美觀。鑒于此,董其昌將黃公望等四人并列,稱為“四家”,這也成為元以后以地區(qū)分繪畫派別的肇始。明中期以后,“以太湖為中心,北起長江,南到錢塘江,西至皖南,東到東海的地區(qū),名家輩出,是當之無愧的文人畫的‘大本營”,自元開始的地域化傾向至明清更盛,明清之際活躍在江南地區(qū)的有“吳門四家”、“蘇松派”、“云間派”、“松江派”、“常州畫派”、“婁東畫派”、“虞山派”等等。以“吳門四家”為例。因蘇州一地商品經(jīng)濟發(fā)達,至明中期,吳門畫家與市場緊密相連,市民給他們的畫風以很好的市場和報酬,也給予他們相當?shù)牡匚缓吐曂?。清中期的“揚州八怪”為順應(yīng)市場供求關(guān)系,創(chuàng)造了以俗入雅、雅俗共賞的新畫風。元以后,布衣文人群體的影響越來越大,至明清已經(jīng)發(fā)展成了強大的市民文藝浪潮。
責任編輯:歐陽逸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