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詩詞中酒文化的翻譯淺析

程珊珊

（南陽理工學院外國語學院，河南 南陽 473004）

中國古詩詞中酒文化的翻譯淺析

程珊珊

（南陽理工學院外國語學院，河南 南陽 473004）

文章針對“酒文化”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的語用意義進行了追根溯源，闡釋了“酒”在古詩文中扮演的重要角色，分析了“酒”在不同的語境中的不同意象，并且研究與此相對應的英譯過程?！熬啤痹诓煌恼Z境當中所包含的意義是不同的，對文章的情感表達起到重要的推進作用，應重視對其的準確理解和翻譯。

酒文化；古詩詞；意象；語用意義

在中國古詩詞翻譯的過程當中，許多浸淫了古典美的物象被學者們慧眼識中，用腓尼基字母巧妙地詮釋出象形文字中一個個不勝枚舉的美麗意象，一如“姑娘”之“young lady”（木木，《終生遺憾》，孫藝風譯），又如“春風”之“intruder unseen”（許淵沖，《唐詩三百首新譯》）。在飄渺繽紛的諸多美麗物象中，“酒”與“文”密不可分。然而，因其復雜的文化標識，“酒”經(jīng)常在不同的語境中扮演不同的角色，象征不同的涵義。因此，追溯“酒文化”的溯源，把握“酒文化”的內(nèi)涵，才能充分理解“酒”在中國古詩文中扮演的角色，繼而在漢譯英過程中更準確而生動地傳遞出原文的本意。

1 中國的酒文化

中國的酒文化源遠流長?！稇?zhàn)國策·魏策》說，“昔者帝女令儀狄作酒而美，進之禹，禹飲而甘之?！比欢鴥x狄只是作酒而美，并非真正發(fā)明造酒者。民間又有一說，傳夏末杜康才是釀酒的鼻祖，而夏后氏距今已三千六百多年，華夏酒文化的悠久歷史可見一斑[1]。

中國古代知識分子對于“酒”有著非同一般的癡迷，究其原因，應當追溯到古代文人們的“出世情結”。古今往來，受到儒家傳統(tǒng)思想束縛的士人們有著最淳樸的人文情懷，“修得文武藝，賣與帝王家”是他們的人生出路。但并不是每個人都能一帆風順，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意外只屬于少部分人。屢舉不第的落魄文人在哪個朝代都隨處可見，他們放浪形骸，寄情于山水之間，另一些已經(jīng)實現(xiàn)或因為各種原因無法實現(xiàn)人生價值的士人們厭倦了宦海沉浮，了卻君王天下事之后，同前者一道出世，吟詩作賦，成就了中國古典文學另外一道絢爛的風景[2]。而酒，作為連接士人夢想與現(xiàn)實、入仕與出世、清醒與沉醉的最好媒介，一直陪伴著中國知識分子走過了兩千多年的時光。

2 古詩詞中酒的意象與翻譯

雖然“酒”總體看來似乎與“逃避”，“出世”有著諱莫如深的聯(lián)系，但是并不意味著所有的“酒”都帶有negative的意味，翻譯與酒有關的詩文一定要從語境出發(fā)，不可有先入為主的觀念。在某一具體語言環(huán)境中出現(xiàn)的“酒”往往不僅具有指稱意義、言內(nèi)意義，還包括由此而衍生出的語用意義。語用意義這里泛指“酒”在特定語境當中的蘊含意義（connotative meaning）或聯(lián)想意義(associative meaning)，甚至象征意義（sym-bolic meaning）。

在邵志洪先生看來，“詞語的語用意義反映了該民族特有的思維方式和社會文化?！盵3]舉例來說，“月亮”與“moon”有相同的指稱意義，但前者在漢語言文化中被賦予了更多美好的含義，例如“團圓”，“美人”，“故鄉(xiāng)”。而“moon”則讓人聯(lián)想到一些消極的方面，例如“徒勞”（bark at the moon），“夜逃”（shoot the moon），“虛度年華”（moon away）。但每一個詞匯在其特殊文化背景下，又不僅僅只擁有一種指向性的含義。因此，詞語的語用意義分析是在民族文化的大前提下，根據(jù)具體語境具體對待的。下面就“酒”在古詩詞中的意象與翻譯具體地談一談。

2.1 酒代表愁

“借酒消愁愁更愁”是婦孺皆知的名句，在諸多的愁緒當中，大抵有離愁，鄉(xiāng)愁[4]。

（1）酒代表離愁。柳永的《雨霖鈴》是詞家編排婉約詞必不可少的一首，素有北宋“離情詞第一”之冠。以下附王士杰先生譯作的節(jié)選：

Kissing cup in curtain outside the capital’s gate,（都門帳飲無緒）

any good feeling was missing.

Where I shall sober up from drunk,（今宵酒醒何處）

it may be along the willows bank.

在詞中“酒”的兩次出現(xiàn)的處理上，覺得尚有改進的地方。首先看下闋“今宵酒醒何處”，不知“酒醒何處”即說明詞人是宿醉了的，那么“都門帳飲無緒”的時候，雖然“無緒”，也定是喝了不少酒。因此，“kissing cup”不免處理地有些小氣。正所謂“黯然神傷者，唯離別矣”，冷落清秋的時候面對離別，個中愁苦滋味豈是“kiss-ing cup”所能表達的了的？其次，“今宵酒醒何處”譯作“where I shall sober up from drunk”也略顯不妥，其中有兩個問題，其一，“酒醒何處”是一個被動的窘態(tài)，是因為離愁而喝醉，醉復醒后不知身在何處。而譯作中“I shall”似乎是表述了詞人一個主動的尋找該去何處酒醒的過程，與原文詞義不符。倘若柳郎寫作“今宵醒酒何處”還勉強可與譯文處之，可“醒酒與酒醒”差之毫厘，失之千里，若是主動地“醒酒”則說明詞人已將這一番離情別緒泰然處之，何苦擔心那“千鐘風情”無人可說呢？其二，“酒醒”用“sober up”翻譯也略為不妥，因為“sober”本身具有“使清醒”的含義，又有“嚴肅”（sober down），“冷靜”，“漠不關心”（sober-blooded）的引申含義，這樣會使具有西方文化背景的人誤解詞的原意，產(chǎn)生“詞人此時（醒酒之后）或許已不是很在乎這件事了”這樣的錯誤印象。用“awake up from”這樣簡單的中性詞可以去除一些主觀意念，更加自然，更加貼近原文的基調(diào)。

（2）酒代表鄉(xiāng)愁。北宋范仲淹在西北率部征討西夏，在廷州作下《漁家傲·秋思》，此詞雄闊壯烈，慷慨悲涼，濃郁的鄉(xiāng)愁在肅殺的秋天同悲壯的國恨一起如一杯濁酒般濃烈，基調(diào)沉郁頓挫，一掃北宋柔膩無骨的花間詞風，其中“濁酒一杯”蘊含的鄉(xiāng)愁值得反復推敲，現(xiàn)節(jié)取許淵沖先生的譯文如下：

I hold a cup of wine,yet home is faraway,（濁酒一杯家萬里）

The Northwest is not won and I’m obliged to stay.（燕然未勒歸無計）

At the flutes’doleful sound

Over frost-covered ground,

None fall asleep,

The general’s hair turns white and soldiers weep.

許淵沖先生的翻譯在遣詞造句和韻律掌控上已臻爐火之境，自不多說，只是在“濁酒一杯”上，筆者認為可用更加確切的專有詞匯?！癮 cup of wine”是簡簡單單一杯酒的意思，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出現(xiàn)，也可以被任何人飲用?！癱up”是再簡單不過的杯子，而“wine”通常指葡萄酒，并沒有給人留下視覺的沖擊力和想象的空間。在肅殺的秋天的戰(zhàn)場上，縱然不能“笑談渴飲匈奴血”也應該至少飲的是“烈酒”，而盛酒的杯子絕不應該是“葡萄美酒夜光杯”，起碼應該是“一壺”或者“一碗”，因此“a cup of wine”當改作“a pot of tipple”，這里“pot”有“一壺”、“一罐”的意思，而“tipple”有“烈酒”的意思，同時也有“不斷地喝”的引申含義，更加符合戰(zhàn)場上的真實情況?！癮 pot of tipple”更能生動地表達出范仲淹在須發(fā)盡白的伏櫪之年與西夏重兵交戰(zhàn)，以少敵多，以弱抗強的壯士情懷，同樣也能表現(xiàn)出范仲淹邊患未平，功業(yè)未成而廉頗老矣的無奈與悲涼。

2.2 酒代表樂

無論是入仕的士子還是出世的文人，飲酒作樂，吟詩答對，酒文化無處不在。東晉陶淵明“我醉君且去”的渾然可愛；盛唐太白“呼兒將出換美酒”的豪邁灑脫；北宋晏幾道“當年拚卻醉顏紅”的情深意動；晚清納蘭容若“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的怡然情趣無不令人遐思神往。

（1）酒代表豪邁樂觀。李白的《將進酒》篇幅不長卻氣象非凡，情極悲憤而狂放，語極豪縱而沉著，所有的情緒全部沉淀在酒中，最后獲得“同銷萬古愁”的普世情懷。在此，“酒”能帶給詩人的已不僅僅是簡單的快樂，而是一種類似宗教體驗般的“極樂”，也即美國十八世紀清教徒最后的衛(wèi)道者Jonathan Edwards所謂的“Bliss”[5]。下面節(jié)選朱純深先生的英譯文，再做細考。

Ah,let’s enjoy ourselves while we can—（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It’s wrong to set goblets idle,in the glory of the moon.

But music and delicacies are nothing:（鐘鼓饌玉不足貴，但愿長醉不復醒）

I long to dwell in drunkenness,and

Never wake up to a sober world.

In oblivion all those sages have died.（古來圣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

History knows only great drinkers.

朱純深先生學貫中西，英譯用詞精細考究，例如將“金樽”譯為“goblets”非常貼切。“樽”與“杯”不同，根據(jù)《說文解字》，樽乃是“敞口，高頸，圈足”的盛酒器，正與“goblet”所指的“高腳的杯子”形象相符。以李白的豪邁氣量飲酒，若是譯作“cup”則顯得有些畏首畏尾，小里小氣了?！暗搁L醉不復醒”中的“復醒”譯作“wake up to a sober world”極為傳神。在《雨霖鈴》 的賞析中，筆者已討論過“sober”與“wake”的不同譯法以及產(chǎn)生的效果，這里的“so-ber”與“wake up”同時出現(xiàn)，更加彰顯出酒醒之后所面對的世界之“冰冷與現(xiàn)實”，譯出了原文的言外之意，妥帖之至。只是在“唯有飲者留其名”這句話的處理上，還有須當斟酌的地方。這里將“飲者”譯為“great drinkers”略有不妥。這句詩中“圣賢”與“飲者”應當是對應的，出于這個角度考慮，譯者在“drinker”前加入了“great”，這是本著要與原文本意相符的目的的考慮，可是“great drinker”直譯為“偉大的飲酒者”，這讓西方人理解起來未必有些牽強。另外，“飲者”也并非一定指的是“飲酒之人”，從語用學的角度分析，這里的“飲者”在這樣一個特殊的語境里還蘊含“聯(lián)想意義”(associative mean- ing)。這首詩作于天寶十一年，距李白被玄宗“賜金放還”已有八年之久，這些年李白放縱不羈，寄情于山水之間，然而無論是遠涉冰塞川的黃河還是翻越雪滿山的太行，詩人“抱用世之才而不遇合”，不免還會“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在這樣的心境里，懷揣著“入仕”的夢想?yún)s面對著“出世”的命運，李白滿腔郁憤不得志，這才會發(fā)出“古來圣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的豪言壯語來。正是考慮到他的“出世”情結和命運，這里的“飲者”指向的應當是“隱者”，與顯赫的“圣賢”相對應，也即“隱士”。因此，建議將“great drinkers”改作“hermit”，不僅符合文章的創(chuàng)作背景和詩人的原意，也可以同上文的“sage”對應，更加妥帖一些。

（2）酒代表送別祝福。古時候交通不便，醫(yī)療水平不如當下，天災人禍在所難免，因此故人一別就不知何日重逢，個中滋味當然是難以抒懷。但是王維的《送元二使安西》大氣蓬勃，一掃舊體詩中離別時矯揉造作的兒女之情，千言萬語化在杯酒之中，唐人之不凡氣度躍然紙上?，F(xiàn)節(jié)選網(wǎng)絡佚名的譯作并海外逸士先生的譯作一起分析欣賞。

I would ask you to drink a cup of wine again;（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West of the Sunny Pass no more friends will be seen.

這里譯者把“一杯酒”直譯為“a cup of wine”，則原文意境全失。因為“a cup of wine”在西方文化當中不具有任何象征“離情別意”的含義，而譯文的字面意思也只可解釋為“我勸你再喝一杯酒”，“酒”在這樣的語境當中也無法展現(xiàn)出其他別樣的語用意義，只能引起歧義和誤解。再看海外逸士先生的譯作。

A cup of farewell yet,oh you,I do entreat,（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For West across Yang Pass,and friends but sel-dom meet.

海外逸士先生早年移居海外，潛心研究中國古典詩詞，對其意象在英譯中的把握非常到位，這里的“一杯酒”譯作“a cup of farewell”非常貼切。“farewell”除了“再見”的意思之外，本身在英文當中就具有“告別”、“再會”、“送別”的引申含義，例如莎翁就曾寫到：

Now I have to say farewell

“Welcome ever smiles,

And farewell goes out sighing.”

這里將“一杯酒”的象征意義（symbolic meaning）成功地在英譯文中體現(xiàn)出來，完成了“酒”的語用意義在翻譯當中的實踐，這就是成功的譯作。

3 結語

“酒文化”在古詩詞當中無處不在，它所代表的意象在不同的語境當中又呈現(xiàn)出千變?nèi)f化的色彩?！熬啤边@一意象是理解中國古典詩詞的重要因素，對其意象的正確理解可以提高英譯文對原文主旨的把握。通過不同朝代、地域、文體來比較研究“酒”在中國古典文化當中的角色與涵義將是我們以后研究的方向。

[1]萬國光.中國的酒[M].北京：輕工業(yè)出版社，1986.

[2]顧正陽.古詩詞曲英譯文化溯源[M].北京：國防工業(yè)出版社，2010.

[3]邵志洪.漢英對比翻譯導論[M].上海：華東理工大學出版社，2005.

[4]于唐,王偉.飲酒用宋詞[M].沈陽：遼海出版社，2003.

[5]Waley,Arthur.A Hundered and Seventy Chinese Po-ems[M].London:Constable and Company Ltd,1918.

（責任編輯 劉 紅）

A Brief Analysis of the Translation of Drinking Culture in Ancient Chinese Poetry

CHENG Shan-shan
(Nanyang Institute of Technology,Nanyang Henan 473004，China)

ract:This paper studies the pragmatic meaning of the"drinking culture"in Chinese traditional culture,indi-cating that the“drinking”plays an important role in ancient poetry,analyzing various images contained in differ-ent context with rich examples.Then the corresponding strategies of translation are discussed.Finally,it comes to a conclusion that we should pay attention to the accurate understanding and translation of the culture due to the change of its meaning in different context,which contributes a lot to the emotional expression of a text.

rds:wine culture;ancient poetry;image;pragmatic meaning

H059

B

1671-0142（2016）05-0022-04

程珊珊（1976-），女，河南南陽人,講師,碩士,研究方向為英語教學，商務英語，翻譯理論與實踐.

河南省科技廳軟科學項目（142400410251，項目主持人：宋琳璟）.